不屈的鸡子 作者:及时雨 上学时印象最深的同学是鸡子。鸡子姓吉,因其瘦弱矮小而得名。加上他走 路时爱乍着胳臂,且伸长脖子把头一点一点的,也很有些形似。 虽然很象鸡,但充其量也就是个瘦鸡。因此很不被老师同学们看在眼里,常 把他当作嘲笑和愚弄的对象。鸡子也会愤怒,脸色通红且怒目园睁,但最后还是 低下那棵小小的脑袋。 他不讲究吃穿,一斤馒头吃一天,一身兰运动服能穿一年。忽然鸡子就爱美 了,一天到晚对着镜子挤脸上的痘子,还把一个小头弄的象一朵盛开风信子花。 时不时地向别人打听各种衣服的行情,老是纳闷地问我:你的脸怎么弄的这样白 啊?我逗他说用生石灰水浸泡,每天三次。他就真的弄些石灰回来了,让人哭笑 不得。由于他的变化,宿舍里平添了许多欢乐和笑声。 我俩住上下铺,他在上面。我因为学习压力大,常常晚上睡不好觉。一天夜 里,我被床的晃动和响声弄醒。只要是半夜醒来,就再难入睡,因此很恼火。起 床向上一看,见他正紧闭双眼,被子一动一动的,知道他在做许多男孩子的游戏。 不忍在他消魂时分打断他,只好压着心中的燥热,盼望天快点亮。一连几天都是 如此,我实在忍不住了,就私下找他谈了。我说你小子也悠着点,天天这样,当 饭吃啊?他脸一下涨的紫红,说我,我忍不住……我说那也分个时间呀!他说我 以后注意。 这小子春心萌动了。又不知道从哪买了一身黑色西服,宽松庞大,越发显得 脖子细长。他却自我感觉良好,手臂摆动的幅度也加大了许多,有些长袖善舞的 样子,但更加鸡形毕露了。 终于他告诉我他恋爱了,是我们班的一个女孩。她和我们俩一样,也是农村 来的,很不起眼的一个胖妮子。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他看来也许就是天仙呢! 我问有把握吗?他说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把握。我就鼓励他一番,使他信心大增。 就在他跃跃欲试时,一场灾难降临了。 因为有了爱,他上课时就不免心不在焉,把一个鸡脖子伸的竟如鸵鸟一般, 还要左摇右晃。 后面的人就很烦,一个外号叫潘安的同学脱下鞋子照他头上就是一下。由于 响声很大,全班都哄堂大笑。鸡子要在平常也就忍了,但现在他在恋爱,心上人 正看着他,他的自尊心受不了了。他猛地站起来,突然朝潘安脸上唾了一口。 那潘安是本地的,人长得好,学习也不错。他身材高大,是学校排球队的。 常夸自己才比子建,貌似潘安,因此人叫他潘安。有了这样的条件,自然觉得高 人一等,走路时眼朝天上看,不看人。各年级都有他的哥们和马子,整天众星捧 月似的,很得意。在外面也有一群狐朋狗友,每到周末骑着摩托呼啸而来,邀他 喝酒。我私下叫他西门庆,我不怕他,也不惹他,咱孤身一人在外是为学习,何 必呢? 潘安楞了一下,大怒,跳上桌子一脚把鸡子踢趴下了,然后把鸡子又提起来 一顿好打。可怜的鸡子被打的口鼻流血,全班人竟无一吭声。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就上前抓住潘安的手说,你想打死他吗!他挣了一下,大概感到了我的力度,才 悻悻地住手。 潘安被派出所叫去训了一顿,被勒令付医药费。学校也出面调查了,让他写 了检讨。 我在医院见了鸡子,眼肿着,嘴上缝了几针。本来尖尖的小嘴现在像猩猩的 嘴一样向外翻,变得其大无比。我又好笑又心疼,说你惹他干吗呢?鸡子说他太 欺负人。停一会又说,我要报仇!我说算了,别自讨苦吃了。他看着我说,真的, 毛哥,我要报仇!他毁了我的……一串泪珠从他那没受伤的眼里流了下来。 可你打不过他啊!我叹道。 那些日子,床也不响了,但我知道他的心在想。果然,一天刚下课,他提了 一把椅子突然冲向潘安。潘安很机灵,马上举起一张桌子。幸好老师还没走远, 制止了这场冲突。过后潘安对我说,告诉他,想死容易。我说你侮辱了他。潘安 笑了,说好吧! 当天晚上,鸡子又被打了。这次更惨,牙被打掉两棵,肋骨断了一根。潘安 被拘留了十五天,学校也警告了他。但鸡子在病床上笑着对我说,我不会放过他 的。 有天我从市里回来,迎面碰见潘安匆匆走来。见我就说,那小子疯了。我看 见鸡子的身影在后面闪过。我说你道个欠就好了。他说你又喝醉了吧? 终于有一次,潘安住院了。头被人开了瓢,缝了七针。但没人相信是鸡子干 的。派出所说再发生这样的事,就要抓人,学校也准备严肃处理。 潘安出院后,托人把我和鸡子叫去喝酒,要了断此事。鸡子说,你必须当着 全班的面向我道歉。潘安说不可能,奉陪到底。然而没几天他就又找到了我,很 和蔼地说,你劝劝他吧,象个狼一样整天跟着我,我受不了了!我说怎么了?我 可没看见什么。他苦笑着说,我不能因这事毁了我自己,我还要上学啊!我说你 还打他嘛!他瞪了我一眼,我他妈的再打就是害我自己。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 罪小人。我说,那就道歉吧!算什么呢? 鸡子每天都很晚才回来,我当然知道他干什么去了。我也劝他许多次,他只 是听,最后还是一句话,不! 那年暑假时,一天快下课了,潘安忽然走上了讲台,在大家的谔然中,说: 今天我郑重地向就吉振幅同学道歉……说着,他低下了高傲的头,流下了从没有 流过的、不知道是惭愧还是屈辱的眼泪。 那晚上,鸡子和我都喝醉了,而且唱了一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