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如果遇见他只是个偶然——,洛冰深深的遗憾,她站在海岸线上最绚丽的灯塔 底下衣襟飘飘的深深遗憾,好险,他已经走了,拍完写真匆匆的走了,接下来的时 间,他可能会远去荷兰继续完成他的下一张唱片,至少三个月,不会再出现在梦工 厂。她终于可以出来走走了,在海岸线上自由自在的走一走,不用再担心像上次一 样,不知不觉的又在这座陈旧的灯塔底下和他无可挽回的偶然遇见,在娱乐圈里, 他就是座灯塔,只是还没有点灯。 他很阴郁,蜻蜓点水般淡淡的,一闪而过的阴郁,在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吻 她的时候。 这是洛冰最温柔的回忆中亘古不变的一个错觉,那时候,她很年轻,甚至是年 少,初恋的纯粹曾经平等的降临在每个年少的人身上,那一刻,她看到他的眼睛, 她从没见到过这么漂亮的眼睛,看见一眼,就一辈子也忘不掉,懵懵的一个瞬间, 形如蜻蜓点水一般的,永远停留在她眼睛深处,从前,现在,以后…… 他是唯一了解她的人,才十几岁,就已经窥透她全部的心事,他也是唯一敢站 出来保护她的人,第一次合作,就代替她被前辈一脚一脚的狠踢,直到吐血,然后, 他爬起来冲她笑了笑,挥手抹了一把那角微微渗着深紫色鲜血的嘴唇。他笑的那样 纯粹,连眼睛里都只映着他看着她时微笑的眼神,他纯粹的生命就是那样一点一滴 细弱微丝的从他近乎完美的不为世俗所容的轮廓里渗透出来,驯服或者俘获着任何 一个和洛冰一样的无知少女的心。终于,他成为了一个巨星,灯塔一样闪耀绚烂的 天皇巨星,他可以自由自在的去爱任何一个人了,却走过来对她说,他爱她,他已 经爱上她了。 那时候,她美的像个天使。 本来是可以不遇见他的,洛冰微笑,深深的,苦涩的微笑,如果时间可以倒转 回去,她真的可以不遇见他,一生,一世,一辈子,只是远远的默默看着他,关心 着他,就像一个痴心的粉丝,她可以不进娱乐圈,进来了,也可以从来没机会合作, 人生不过匆匆的几年,只要错过去了,就可以省掉一生一世的伤心。但是,她终于 还是伤心,深深的,伤透全天下女人都会伤的心。一个女人的一生原本应该是很简 单的,简单的就像一盏没点灯的灯塔,不为人知的花开花谢,明星的风光总有一天 会过去,会被人遗忘,爱过她的人,总有一天也会走在街上装作再也不认识她,或 者,在不久以后,随随便便的对他身边的人说,从前,他认识过一个什么什么样的 女人,他爱过她,不过,那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太久太久了,就像过时 的又不经典的老歌一样,说出来只会让他发笑。 这就是他记忆中的一切了,洛冰流泪,她已经放纵自己透尽了一生的眼泪,不 是因为他是个明星,而是因为,他不爱她,他需要的也许只是一点点时间,一点点 彻底忘记她,将她丢弃在记忆最深处的时间,他可以忘记她,但是她忘不掉他,唯 一一个被她爱上过的男人,他只用一个眼神就让她爱上了他,然后丢给她没有结束 的伤心。 可是,他却不在乎,洛冰欲哭无泪,爱可以是无私的,自由的,爱一个人可以 无私到送给她一切她需要的东西,甚至是自由,就像是把生命还给自然和空气,把 雨水还给泥土和海岸,把死亡还给时间和坟墓,抓不住的才是爱,还不清的才是情, 对洛冰,爱她原来是可以深深藏在心里的。 但是对川辉,原来她做不到,他爱她时爱的是那样自私,那样霸道,他需要看 着她,一生,需要攥着她,一世,需要吻着她,不惜一生,一世,一辈子。 …… 但是一辈子有多长,洛冰淡淡的摇头,她知道,自己现在死了,也是一辈子。 …… 洛冰深深的伤心,没有人可以阻止,灯塔底下,她蠢蠢欲动的眼睛第一次粘住 展霖湿润的唇角时,整个世界,也没有阻止过她。她已经消瘦了许多,瘦得让人不 相信她从前也曾有过婴儿一般娇嫩的肌肤,那个时候,她正在恋爱,爱与爱上在她 眼里曾经是那么模糊,她不知道,是爱他,还是爱上了他,因为她太贪心,如果恋 爱也是一个风光和美丽的机会,她不会错过。她今天的美丽也不容质疑,海风中纷 纷飘散的头发,纯白如雪的衣襟,配上一条直拖到脚后的空气一般轻盈的披风,倚 在落日的灯塔旁边,有一点虚荣,有一点幻想,有一点妩媚的让任何男人都神魂颠 倒。但是,他已经不再颠倒,洛冰突然发现,她已经有一点点知道爱与爱上的区别 了,只是为时已晚,从今以后,这个她唯一爱上过的男人,一生,一世,一辈子, 走在路上,需要的,都只是淡然的看她一眼,然后,默默的与她擦肩而过那么简单 了,这就是娱乐圈,一个你最爱的人一边说着“你是我最爱的人”一边却头也不会 的离开时,它就只变成一个活着的地方,恋爱是个过程,过去了,结束了,他们却 还站在一起,在同一个片场,同一个舞台,同一盏镁光灯下,一起看看远处的海岸 和黄昏,他们没有关系,却可以站在一起,从生到死,没人看得见一个明星的孤独。 他们恋爱过,不是假的,其实,从怜悯的替他拭干净嘴角上的第一抹深紫色的 鲜血时,她就爱上他了,在海风汹涌的灯塔底下吻着他时,她就已经感觉,那已经 要成为她终其一生的恋爱了,也许有多少青春已经孤独的在时间里死去了,如果川 辉有一天也会退出,今生今世,她许就不必要再想起这里了,郑川辉,这个从来不 用任何人替他担心的男人,他竟然让她错爱上整个娱乐圈。 洛冰静静的伸出自己的手指,惨白的,缺少一只戒指的光彩的手指,丁香园里 抱着她时,他竟然都没发现她手指上惨白的异样,他只是匆匆的攥了攥她冰冷的肌 肤,然后,“你的手很冷,”他怜惜的说。 五年了,洛冰掰开手指尖一只一只的细数,整整五年,他们就是这样互相怜惜 着活到今天,不管他爱不爱她,他们只有这样互相怜惜着自己,从青春年少时候开 始,因为世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怜惜过他们,看似灯红酒绿流光异彩的娱乐圈,原 来也一样是个呆滞而又寂寞的地方,想在这里彻底忘记川辉,忘记他的淡然和忧郁, 本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欺骗,连时间都不是借口的欺骗,但是,在《逝水余生》 之前,这个世界上其实也从来就并没有过他,当然,也一样从来就没有过洛冰。 可是,他们竟然见过面了,洛冰的眼睛动了一动,没想到,还是那样尴尬,以 致于需要他极端的伪装成一心只关心师妹的健康才勉强尴尬的遮掩住,愚蠢的就像 是两个完全没有过恋爱经验的小孩儿。 不过,他已经长大了,她忍不住白痴的笑笑,他再蠢再笨再任性,也不会再自 以为很拽的劈面拨开那片曾经包含了这个世界无限同情的洁白的丝巾,因为递给他 丝巾的人,已经被他给忘了,几乎是彻彻底底的忘了,如果偶尔还会一不小心的见 面,那无疑还会变成一件让人尴尬的事,无论何时,何地,再遇见他,都会成为一 件尴尬的事,莫名其妙的尴尬,只想着立刻扭头逃走,既然是在娱乐圈,这辈子都 看不见他,或者不想起他,都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可以控制住一切不遇见他的机 会,为此,她甚至很少离开南柯,毕竟,在东方港口这么一个巴掌大的海岸线上, 谁遇见谁,都不会是个偶然。 然而,他们还是见面了。那已经是冬天,丁香花谢了,五年前的香水百合,却 仍然还在温室中盛开。 说好了要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女孩,作为一个前辈,实在是没有理由爽约,洛冰 于是捧定了一百支温室里最鲜嫩的香水百合,默默无言的来到医院,寻找到能看到 那个可怜女孩的窗外走廊,隔着一百支鲜嫩百合的缝隙,他们见面了。 洛冰匆忙的伸手向后挽挽头发,其实,是象征性的,对一个来不及化妆的女人, 什么都已经完了。 川辉轻轻按下她的手,他说他不在乎,他当然是不在乎的,如果仅仅是偶然遇 见。 “没想到这么巧。”洛冰尴尬的笑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惟有尴尬的笑 笑,一辈子再见不到川辉是不可能的,只是不知道,是这样快,许多不可思议的念 头在望着川辉漠然淡定的眼睛时一闪而过,她笑了,是因为她欲哭无泪。 毕竟是一个一辈子都不会变成回忆的男人,洛冰欲哭无泪,她的眼睛里已经是 这世界上最绝望的寂寞,他们又见面了,而且距离是那样的亲近,他们的中间只隔 了层空气,她看的见他肌肤上的纹理,他数的清她眼睛里的睫毛,最温柔的记忆在 她的眼睛里蠢蠢欲动,他吻过她,在灯火闪烁的东方海港,那时候,他就像是一座 没点灯的灯塔,她就像是这座灯塔里的没有光亮的塔灯。 一段洁白的丝巾在洛冰惨白的手腕上随风摇曳,她突然又有了一点点恋爱的感 觉了,记忆中最无法泯灭的恋爱的感觉,记忆总是有一些悲伤,有一些寂寞,有一 些永恒,她匆忙将百合捧到川辉手里,等他接稳了,头也不回的转身奔向走廊尽头, 其实,多少念头已经一闪而过,他们恋爱过,永远不是假的,但是,也不能说,他 们就是真的,他爱过她是真的,但是,他只是爱过她,他们恋爱过是真的,但是, 他们仅仅是恋爱过……,那一抹深紫色的唇角鲜血里的恋爱,毕竟,它曾经是真的。 “等一等,”川辉向前冲了两步拦住洛冰,轻轻的截住她的身体,洛冰漠然抬 头,冷冷注视着他,“花不是送给你的,不用误会。” “我受伤了,”川辉淡淡的看着洛冰,“我差点就摔死了,”他的眼角流下一 滴眼泪,目光阴郁得就像是雨后陈旧的黄昏。 “你是个演员啊,”洛冰冷冷的说,“拍《制服恋人》,我也差点儿就摔死了。” 她扭过头扬长而去,或者是落荒而逃,他受伤了,他为什么告诉她,他看着她 的眼睛时是那么的从容不迫,他对她已经冷淡了许多,他心里早就没她了,很快忘 记一个女人的男人是很多的,简直太多太多,虽然,她已经永远也忘不了他,她的 初恋,他曾经是她活着的唯一理由,如果还有一线希望,她不会放弃他,他还是像 从前那样,蓬着头发,抹两把脸,宽松的衣襟在晚风中微微的颤动,年龄永远不会 在他的身上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他完美的像是一阵与整个世界都刚刚擦肩而过的 海风…… 洛冰一口气跑回车上,他没有追上来,她深深遗憾,他离她终究是很远,不是 因为他是个明星,而是因为,他不爱她。 就是恨他也只是想起他的理由,洛冰抱头痛哭,在一个连小报记者都窥探不到 的地方,他不可能变成回忆,这个只要看过一眼就几乎是再也忘不掉的男人,他原 来可以不爱她,初恋的年纪里一个随时可能与她擦肩而过的男人,只要没机会遇见, 他就可以不爱她,从来也没有爱过,他现在也可以,但是她却已经为他失去了爱上 别人的一生的机会,想和任何人相依为命的过一辈子,原来全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爱就是没有结束的伤心,未来偶尔的回忆,虽然五年以前,任何女人都会信奉,恋 爱了,就要永远在一起,一生,一世,一辈子。 那简直是太蠢太蠢太无知了,洛冰恨恨的躲在一个不会被任何人偷拍的地方, 将自己蜷缩成孱弱的一团,她恨,恨的却是自己,整整五年,再也爱不上任何一个 男人,娱乐圈的感情如果往往就是个游戏,为什么,她却愚蠢的像个从来都没进过 娱乐圈的人,她的寂寞是自找的,再也没有试着去等待过,下一个生命中的男人出 现,虽然,他很值得记忆,但是二十年以后,还能再想起他吗?没有这个可能,洛 冰哭笑着狠狠的咬了一口惨白的手背,肌肤上立即烙下一颗深紫色的唇印,一只连 订婚戒指都没有的惨白色的手腕,原来他都已经看不见,他曾经能从眼睛里窥透她 所有的心事,今天却只能感觉到她冰冷的肌肤,也许,他是对的,洛冰伤心的抚了 抚手背上鲜艳的伤口之后,愈加可怜的蜷缩在一起,也许,他是对的,她深深的伤 心,他还有必要记得她吗?一个冰冷惨白的女人,美丽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女人最终 被抛弃的唯一理由,但是她如今,却已经只余下一层惨白而又美丽的肌肤。 洁白的丝巾在曲折的海岸线上随风飘荡,一个黯然神伤的天使,她,欲哭无泪。 川辉静静的在化妆间里坐着,眼睛寂寞的就像是雨后陈旧的黄昏,媒体上对他 的评价向来如此,他没有演技,没有唱功,之所以迅速蹿红,只是因为那双从一出 道开始就已经永远让人无法忘记的眼神。那眼神突然变的呆呆的,他的眼睛里有泪, 但是不会让它流出来,陈旧的灯塔是海港的记忆,瞬息万变的海港唯一的记忆,那 种记忆叫做伤心,不被自己最爱的人理解的伤心。爱是没有时间的记忆,自从听说 了洛冰已经订婚,川辉兴许是为了报复,已经迫使周围所有的人都相信他的心里从 来没有洛冰,那个既没见过世面,又没见过男人的可怜女人,她活该上他的当,又 被他抛弃,足足躺在床上十个月,不吃不喝,也没人可怜,他们并非是远隔千里, 她恨着他,他杳无音信,他欠着她,他却了无牵挂,他的记性向来不好,他已经忘 记他曾经说的,很久以后,可以带着一个女人,跑去那个有风车的地方,在冬天的 积雪中度过余生……。 东方海港原来从来不会下雪,从去荷兰赶制专辑之后,川辉才恍惚的发现,他 离开荷兰已经很久很久了,久的连那里曾经下雪都已经快要忘记,因为他很快又离 开那里回来,回到永远也不会下雪的东方海港,离开自己贪恋的地方原来是一件那 么艰难的事,口口声声说自己想要退出娱乐圈的人,到了最后都会回来,不是因为 你是个明星,而是因为你离不开它,甚至是它的艰难和苦难,艰难可以让人忘记一 切,再也来不及为任何一件事情伤心。 他的伤心是没人看得见的,因为不被自己最爱的人理解,成名本来就是这样奇 怪,当全世界的人都已经认识你的时侯,也是最后一个了解你的人悄悄的离你而去 的时候,原因永远也不会给第三个人知道,因为可能根本就没有原因,川辉轻轻的 翻开歌片,目光久久的停留在那首迟来的《我只记得你》上,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 写的,“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记得你,心甘情愿失去你的消息,人生几何,能够 遇到知己,就算留下孤独的奇迹也不可惜……” 川辉微微的涩笑,她说过她想给他写歌,虽然已经整整拖掉了五年,但是,她 还是写出来了,虽然,已经是整整被放了五年的鸽子……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