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夜 天放亮的时候,未晞走出卧室。她看到庭院里有花匠在修剪草坪,厨房里有厨 娘在准备早点。原来,这里不是没有人,而是那些人懂得在适当的时候变成空气。 佣人们看到她,均是一愣。也难怪,昨天晚上几乎闹得天翻地覆,她现在还能 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倒也堪称奇迹。 未晞一个人走出别墅,没有人拦她,她也不用跟任何人交代。 快走出门口的时候,早起的司机跑过来问她要不要用车? 未晞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走上公路,拦了一辆进市区的巴士,车上还有一些早起赶路的乘客。 她刚一上车,便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未晞不明所以,低头一看,满颈的红 紫。她这才想起来,刚才走得太快太匆忙,根本没来得及发现。她想用手遮住,可 是手腕上一道道红印却更加触目惊心。 未晞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这里比较宽敞。她蜷起身子抱着自己的膝盖,似 乎这样能缓解一下身体的不适。她疼得厉害,缩在车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半长的 裙子遮住大腿的紫青斑驳、伤痕累累,却难掩小腿上一抹刺眼的殷红。 “孩子,没事吧,要不要我替你报警?”旁边的一位老妇人紧张地看着她。 她摇了摇头,神色萎靡地说:“谢谢,不用。” 未晞把脸靠在车窗边,望着连绵不断的海岸线,有清凉的海风吹进来,带来点 点金色的沙。 早晨的海风有些冷,她穿得单薄。用手护着自己的胸口,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 的绞痛。她好像又看到阮劭南黑暗中灼灼发亮的眼睛,那样坚定而冰冷的眼睛。 那个时候,他的手就放在她的脖子上,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他连呼吸都是冷的。 “从你十四风开始,我就在等你长大。这么多年,隔着这么长的时间,你终于 长大了,出现在我面前,却将我忘得一干二净。未晞,你知道吗?当我意识这一点 的时候,我有多难过?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把我想起来。你就在我举手之遥的地方, 我不敢亲近,每天思念,备受煎熬。可是,你现在却告诉我,你原来什么都记得。” 阮劭南忽然笑了一下,手指紧了紧,“或许,我真该掐死你。” 她感到一阵窒息,可是,等待她的不是死亡,而且比死亡更可怖的感觉。 那是且生且死,是又爱又恨,是一半天堂、一半地狱,是要把她的身体、她的 灵魂撕扯成凌乱的碎片,再以一种非常的方式拼凑在一起,让她几欲畸形,痛不欲 生。 “南,不,求你,求你……”她像个惊惧的孩子本能地退缩,恐惧而慌乱地挣 扎着。 可是,她阻止不了他。她顾不上尊严,在他身上颤抖着哀求他,却阻止不了他 的冷酷和决绝。 他按住她的身体,就那样不管不顾。 身下尖锐的刺痛,她蓦地一噎,好像哭得闭住了气,头抵着白色的枕套,陡然 睁大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如同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 他强壮的身体覆在她身上,在她耳边冰冷地呼吸,用无比冷酷的声音对她说: “未晞,你是我的了……” 她的意识瞬间空白,仿佛这一刻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她用力地推拒着男人 强壮的胸膛,仿佛这样就能逃开这蛮横的掠夺,逃开这可怕的一切。 她像个坏脾气的孩子一样在他怀里哭喊着,挣扎着,眼泪一串一串地落下来, 洒在男人强壮的臂弯里。 男人紧紧压住她,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他的眼神冰冷 安静,用那样残忍的语气告诉她,“如果你不愿意面对,我不介意再说一遍,你是 我的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是我的。你别想逃开!”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他毫不顾忌地占有着她, 抬起她修长漂亮的双腿,一次次地埋进她雪白颤抖的身体。他的眼神那样冰冷,挺 身的动作那样用力,华贵的复古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仿佛某种惩罚,毫不怜 惜。 她痛苦得无以复加,手腕被他扣在头顶,双眼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她咬着嘴唇 告诉自己,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就像小时候那样,忍一忍,比这痛苦得多的 屈辱和伤害,你不是都挺过来来了吗? 忍一忍,只要再忍一忍…… 可就在这一刻,抱着她的男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托起她的下巴,让她溢 满泪水的眼眸,对上他被欲望逼红的眼睛。他用那样执著而深情的目光看着她,爱 怜地亲吻,好像她是他生命的至宝,好像怀里拥抱的就是自己整个的生命。可是, 只要她稍有异动,他就会加重力道不让她叛逃。 他像个强大的君主,手臂撑在她脸侧,毫不留情地肆虐着、占有着、享受着。 他的牙齿咬着她纤细的锁骨,嘴唇含着她嫣红的蓓蕾,如同一个贪婪的孩子,又像 一个可怕的恶魔,撩拨着她孱弱的身体和脑子里最脆弱的神经。 她的双手不知何时抱住他强壮的脊背,修长的腿环住他律动的腰杆,指甲胡乱 地划在他强韧的皮肤上,纤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迎向他,带着微微的凄楚和惹人怜 爱的美丽。她呼吸急促,口中喃喃,双颊潮红,乌沉沉的黑眼睛,如暗处流动的水, 清澈而迷离。燕好处的痛苦慢慢退却,随着他原始而狂野的节奏,化作极致的快乐、 极致的甜蜜。 他一次次强悍的掠夺震碎了她的世界,震撼着她的身体。直到登上顶峰的那一 刻,他扣住她的脸颊,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迷乱的眼睛,看着她在自己冰冷的目光 下,如何呻吟颤抖,如何混乱战栗。 他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她:她的消极抵抗究竟有多可笑,此刻的她到底有 多无力。 当一切平息的时候,她像只小动物一样绝望地呜咽,泪水成串地流出来。她真 的很想恨他,可是他偏又在她最最难过的时刻,吻干她的泪水,在她耳边喃喃着自 己的温柔。 他对她说了好多好多的话,都是一些久远泛黄的记忆,从他漂亮的嘴唇里轻轻 地飘出来,用无限温存的语调,爱怜着她的苦痛。 陆家老宅里的秋千,南山的枫树,旷野上的星光,金黄的秋叶。秋风过处,院 子里总像下了一场金色的雨。还有那只美丽的蝴蝶风筝,被她的哥哥们一次次地踩 烂,又被他一次次地修好…… 这些他们共同拥有的好时光,这些只鳞片爪的片段、旁枝末节的琐碎,很多都 被她自己遗忘了,他却记得,一个人将它们保存得这么好。只期待着重逢的时候, 可以拿出来细细回味,隔着重重的光阴,与她重温过去的种种。 可是,他没有想到,朝思暮想的重逢,却是这样悲伤的结果。 他吻着她泪湿的睫毛,怀里的人依旧泣不成声,他轻轻低喃着,“未晞,一定 有什么地方错了,这与我预想的重逢差了太多太多……” 未晞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她也想知道,从十四岁开始,这个男人被她珍 藏了七年,整整七年。她把他藏在主里最隐秘的角落,与他单独待在一起,不与人 知晓。而现在,为什么明明可以紧紧相拥,却只有痛苦的占有,没有期待中的幸福 甜蜜? 他又一次覆在她身上,将她的纤细手腕按在雪白的枕套上,强悍的肌肉紧贴着 她每一寸柔软。她泪眼蒙胧,疼得浑身乱颤,近乎哀求地望着这个无情占有她的男 人,只觉得全身的气力被什么东西抽得一干二净。 她没有力气再去跟他争论什么,反抗什么。只是任他抱着,任他细碎地亲吻, 任他一次又一次地霸占她的身体,还有那句他重复了无数遍的话,魔咒一般,冰冷 地回荡在她幽暗未明的梦里。 他说:“未晞,你是我的。” 一想到这里,未晞发觉自己好像更冷了。她胡乱地搓了搓胳膊,好像这样就能 暖和起来。她走的时候阮劭南还没有醒,他似乎累到了极点,而她就这样逃走了, 没给留下只言片语。她不太敢想后果是什么,也不知道如果这真是一个关于爱情而 非复仇的故事,一般发展到这里,女主角应该做些什么。 出于本能,那一刻,她只想离开。 巴士已经开进市区,未晞下车后,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回家。 如非拿着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看着躺在床上发汗的未晞,拎起她的手腕问: “这算怎么回事?” “我在一个错误的时间,一个错误的地点,跟一个错误的人,进行了一场错误 的谈判,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自食恶果。”未晞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口姜汤。 如非盯着她半晌,最后无奈地耸耸肩,“你让我无话可说。” 未晞点点头,边喝姜汤边说:“那就什么都别说了。” 未晞再没看如非,只顾着低头喝姜汤。她知道,自己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在如非 眼中是过于麻木了。可是她能如何?她自己还处于混乱之中。该做的,不该做的, 可以做的,不可以做的,在这十几个小时里,她统统做了个遍。 未晞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她不该在这种时候,用这样的方式挑破一 切,恰好给了对方一个理由,一个明明伤害了她,还可以振振有词的理由。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未晞正在喝姜汤,被吓得一抖,差点洒出来。 如非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是我的。” 未晞这才想起来,她从阮劭南的别墅出来后一直没开手机。 如非接了电话,先是愣了愣,然后看着正在喝姜汤的未晞,把电话递给她, “找你的。” 未晞刚刚有些红润的脸,刷地就白了。 如非看着未晞惊惶不定的样子,拿回电话应道:“阮先生,她睡了。” 未晞不知道阮劭南说了什么,只看到如非一边打电话,一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然后捂住手机对她说:“他说,如果你不接,他马上就过来。” 未晞发觉,这个男人总是可以把她逼到绝路上。没有选择之下,她只有拿起电 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阮先生,你找我?” “未晞,我们需要谈一谈。”他的声音好像冬天的风,又清又冷。 “阮先生,我想……”未晞迟疑了一下,“我们应该已经谈过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决定?”他的语气听起来非常不悦。 “是。” 他又在笑,仿佛漫不经心,可是未晞知道,这是他发怒前的前兆。 “我的小未晞,你不该这样。” 未晞的心一下吊到嗓子眼,她刚想说什么,只听咔嚓一声,一阵忙音,他干脆 挂断了电话。 “他说什么?”如非问道。 “他说……”未晞好像还没回过神来,“我不该这样。” 如非皱了皱眉,“什么意思?威胁?还是请求?” 未晞将手机还给她,苦笑了一下,“声音像请求,语气……更像威胁。” “靠!”如非一下站了起来,摩拳擦掌,“就当是威胁吧,那有什么是他做不 到的?或者,有什么是他害怕的?人家就要杀上门来了,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未晞绝望地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如非近似悲悯地看着她,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现在能为你做些什 么?” 未晞只觉得头疼得像针扎一样,她一下栽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替我收 尸吧……” 如非一把拉起她,“未晞,我说过,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这不好笑。” 未晞望着如非担忧的眼神,叹了口气,抵着她的额头,严肃地说:“我没开玩 笑。如非,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是在陆家长大的,所以有预感。马上就要有大事发 生,它的猛烈程度或许不亚于一场狂风暴雨。无论是阮劭南,还是陆家那些人,他 们才不管我是不是无辜,是不是根本无心参战。只要有需要,他们任何一方都会拿 我垫背,根本不会犹豫。”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