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胡风豪士 封红颊内心烦恼。她从出生到现在几曾遇到过这种情形。 胯下枣红马不急不缓的踏着浅草前进,缰绳却被牵在走在前面的李白手里。 封红颊暗暗痛恨,自己的武功应该很了不起的,怎么就这么容易被前面的恶棍 手到擒来呢? 记得四个月前她还和老爹手下的四个骑兵营大统领较过技,杀得四人落荒而逃, 其中护卫营统领青溪滨甚至从马上倒栽下来,逗得老爹哈哈大笑,魏然也衷心的称 赞二小姐武技惊人。 唔,大概是刚才毫无防备,才被这个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家伙得了手。不过想 起那时的情景,心中还是怦怦乱跳。 想到这里,封红颊抬头向前看去。李白晃悠悠的坐在马上,结实的臂膀正拽着 两匹健马的缰绳。 看到李白肌肉偾实的手臂,封红颊不由泛起了复杂的情绪。刚才正是这只手臂 搂住了自己的腰,而且还碰了那么多羞人的地方。 封红颊芳心一阵虚弱气馁。 一转念,自己爱马红儿臀上的刀痕不也是这只大手做的恶吗? 一阵痛惜的愤怒由心底升起,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个坏蛋知道封二小姐不是好 欺负的。一会儿不妨偷偷来上一记老爹教的“赤松神掌”绝技,将他打得跪地求饶。 封红颊脸上泛起了得意的微笑。嗯,还要在他大腿上划上一刀,为红儿报仇。 但那岂非要脱下他的破裤子? 封红颊的玉脸又红了起来。马速忽然加快,封红颊一震,从幻想回到了现实, 茫然的看着前面的昂藏背影。 李白蓦然发出了高亢的声音,将封红颊吓了一跳。原来是他忽发兴致,唱起了 山歌。 只听他唱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文 词清新,曲调敝陋,加上声音嘶哑,封红颊捂上了耳朵。 “同居碎叶湖,两小无嫌猜……”歌声洪亮,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封红颊耐性终于告罄,大声尖叫起来:“啊────”声震寰宇,将李白的声 音压了下去。 李白回过头来,脸上充满了惊怕的表情。当他看到封红颊捂住秀耳,眼中透出 “真受不了” 的信息时,表情不由转为了歉疚。 封红颊见李白识相的没有再唱下去,也就得意的收了声。直到现在,总算占了 一次上风。 封红颊恃威进逼道:“你不知道你的声音很难听吗?” 李白神色尴尬。 封红颊又道:“不过歌词不错。” 李白微微得意。 封红颊续道:“不过这可是女孩子唱的歌啊,你是不是不太正常?”一脸夸张 的鄙夷。 李白黯然,又露出了让封红颊芳心暗悸的眼神。这正是他想到了秀儿而随口抒 怀唱出的。 封红颊回复平静,故作释然道:“啊,对了。你挟持一个弱质女子,手段卑劣, 确实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李白气结。 封红颊佯惊道:“难道我说错了么?” 李白哈哈笑道:“你又要砍我的手,又用马鞭抽我,连心狠手辣的魏然老兄也 畏你如蛇蝎,你会是哪一种弱女子呢?”谈到了当前的存亡问题,李白恢复了豪态。 封红颊怒道:“狡辩!你当时怎么不去捉魏然,怎么不去捉田公子,哼,明摆 了觉得我好欺负。” 嘴唇撅起,神色忿忿。 李白暗忖老子可没那么蠢,要是去捉魏然,还不知道现在身上会冒出多少个箭 簇。口中自然不能示弱,回敬道:“我是强盗,当然捡最要紧的来捉,就象小偷总 是偷最贵重的物品一样。 何况,你以为魏然那张丑脸那么有吸引力么?“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封红颊暗想原来自己还很有吸引力,不由涌起了少女特有的虚荣心,阶下囚的 苦涩感中也化出了一丝沁人的甜意。十五年来,父母爱宠,旁人敬怕,人人在她面 前循规蹈矩,有谁敢对她吐出这三个如此轻浮不敬的字。可惜比较的对象是魏然, 有些美中不足。 封红颊垂下螓首,轻轻道:“你到底想把我捉到哪儿去呢?”凄楚哀怨。 李白一愣道:“我没想过把你捉走啊。” 封红颊大怒:“到现在你还好意思不承认。” 李白挠头道:“嘿,刚开始小弟为了自己的小命和右手迫不得已冒犯小姐,不 过确没有想过要把你带到哪儿去。” 封红颊忿忿的道:“那我现在就走。”心想李白定会反悔挽留。 李白潇洒的道:“请便。” 封红颊抢回马缰,勒转马头,做势离开。 李白道:“且慢。” 封红颊露出“早知道你会这样”的不屑之情,冷冷道:“怎么,反悔了么?” 心想你这么贪生怕死,岂会就这样放走我这个做护身符的人质。 李白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走错方向。万一迷路,这附近有很 多荒坟野墓,听说常常有一些白衣黑发的影子飘来飘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啊, 当然,如果你走对了路的话,也就只不过会碰上几只山豹土狼而已啦。就算走错了, 也不见得就一定会遇上那些怪怪的东西,你说对不对?” 封红颊愣住。 恰在此时,一声夜枭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旷野中回荡。 封红颊心中一紧。夜风吹拂到她裸露的脖子上,仿佛是一只冰冷的手在抚摸。 她汗毛竖了起来。双眼也很不争气,透过四面厚厚的黑幕,竟然就隐隐看到了远处 有白影飘来荡去,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一回头,李白正一脸微笑的看着她,还挥手打出了送别的手势。 进退两难。 李白的白马蹄声渐渐远去。封红颊的自尊心终于惨败在恐惧心下,尖叫一声, 向李白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心中还是很不明白:这个人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吗?为什么在他 身边,自己反而会觉得温暖而又安全呢? 李白心中偷笑,觉得归藏之术果然用处无穷,现在用的攻心术可谓立竿见影。 否则就算将封红颊带在身边,还得处处提防她给自己来上一刀,晚上睡觉也不会安 稳。眼下自然没有了后顾之虞。 鼓励的看了身旁拍马跑得气喘吁吁的青春少女一眼,李白笑道:“再过一个半 时辰,我们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到了白天再分道扬镳,到时我会给你指好方向, 你直走大概只需八个时辰就可到达安庆,也就是说黄昏时分就可到了。” 封红颊心中既丧气又安慰,这是她骄傲的芳心中从未有过的情绪,一向心高气 傲的她产生了被征服的感觉。奇怪的是,这种感觉给她带来的害羞和喜悦似乎超过 了忿怒和难过。 两人两马跑了两个时辰,还是没有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 夜空中不时响起奇怪的声音,封红颊将娇躯挨近李白,谋求心理上的安全感。 李白正暗暗为睡眠发愁时,黑暗的前方出现了一栋祠庙的影子。李白大喜,加 快速度冲了过去。 封红颊紧紧跟在李白身后,看到白马的尾巴在夜风中飞扬。 李白拴好马匹,进入破庙的一刹那,天空响起一声惊雷。瞬时风声猎猎,天上 的乌云翻腾滚动,乍合乍散,将月亮繁星撵赶得无影无踪。 暴雨将至。李白道声侥幸,领着封红颊走进屋内。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天地顿时陷入了刺眼的惨白中。 身后的封红颊惊叫起来,扑上前紧紧搂住了李白后腰,娇躯轻颤,急促的气息 喷在李白后颈。 李白转头问道:“什么事,红颊?”一片漆黑中,无法看清玉人面容。但他从 后背传来阵阵狂乱的心跳当中,知道封红颊正处在极度的恐惧当中。 封红颊变了调的声音道:“我看见了鬼。”语带呜咽,一时忘了呵斥李白擅自 称呼她的芳名。 李白安慰的搂住封红颊削肩,柔声道:“别怕,你可能眼睛花了。”暗责自己 恰才不该吓唬她,弄得她到了现在还疑神疑鬼。 封红颊道:“不是,我看得很清楚。”压低声音道:“它就在你面前。”语音 低沉,伴着庙外呼呼风啸,透出浸然诡意。 李白心中发起毛来。莫非自己一语成缄?或者是老天爷看不过自己惊吓少女, 亲自出手前来教训? 硬着头皮道:“别怕,有没有火折子给我用用?” 封红颊一手伸入怀里掏摸,另一只手依旧死死的攀住他。 “蓬”一声响,李白燃亮火光。封红颊立即闭上双眼,睫毛还在抖动。 李白中邪般笑起,封红颊更是害怕。 李白声音传入封红颊的耳朵:“这不是鬼,是神仙,哈哈哈。” 封红颊提心吊胆的眯睁双眼,看见李白身前立了三尊漆土斑驳的泥偶,造型怪 异,正是刚才电光扯动时见到的。 封红颊吁了口长气,心下稍安。这时才不好意思的感到与李白太过“亲热”, 俏脸涨红,松开了老树盘根般紧搂着李白的手。但一时仍不敢离李白太远。 李白翻动神龛,找到了一块长条的木匾,上面写着:“大元圣五德天尊”七个 朱红大字,大概就是此祠供奉的庙神。李白侧头端详了三个泥塑一眼,心想难怪此 庙香火绝迹,眼前三尊塑像卖相既差,手工亦拙,像恶鬼多过像善神,不把香客吓 跑才怪。看来做神仙也不可以不修边幅。 当下叨声告罪,拔刀将木匾劈了个稀烂,在房屋正中生起了一堆篝火。 封红颊惊奇的摸着泥像道:“怎么这里会放几个恶鬼的塑像呢?”神态天真。 李白苦笑道:“这是大元圣五德天尊,是个大大的好神,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心中为塑像之人叹息不已。 封红颊“啊”的一声,后退半步道:“不会吧。神仙们应该都像观音菩萨那样 又美丽又端庄才对呀。” 李白对这个所谓的“五德天尊”不由同情起来,开导封红颊道:“你看我像不 像恶人呢?” 封红颊回头仔细端详了他半晌,摇头道:“不像。”玉脸飞霞。 李白对这个回答始料未及,喜出望外的道:“哈,真的?你知道我实际上是个 什么人吗?” 封红颊毫不拖泥带水的道:“是恶棍,坏蛋,泼皮... ” 李白连忙打断道:“好了,好了,由此可见人不可貌像,其实神又何尝不是这 样呢?”顿了顿又道:“其实我是个大好人,由此又可见认识需要过程。”一脸颓 丧。 封红颊怀疑的看了他几眼,点了点头,走到泥像面前拜倒道:“神仙爷爷,刚 才多多冒犯,请你原谅。”外面大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 封红颊回到火堆旁,李白正闭目养神。她凝神看着李白道:“看你不像一个作 恶多端的坏蛋,但你为什么干了那么多坏事呢?” 李白张开双眼,目光中闪动着让封红颊害怕的寒芒,冷冷的道:“我干了哪些 坏事呢?” 封红颊急道:“你在新望台杀了那么多人,又冲撞了我们的车驾,你还挟持我, 又威逼我姐和田公子让马给你,你难道不知道这些都是死罪么?” 李白心头火起,怒道:“强征民丁,害得天下多少人家破人亡;横行霸道,你 用这条路就不许别人从这里走;草菅人命,视他人如猪豚,视伤人肢体为恩惠,这 些都不是死罪,但你觉得是很好的事么?” 封红颊哑然。忍不住又道:“那是不同的,他们是平民百姓,而我们是... ” 李白从小不读礼教诲话之书,生平最恨有人居高临下,仗势欺人。听到封红颊 这番话,再也听不下去,打断道:“够了。” 封红颊心中委屈,眼前的李白又变成了起初挟持她时的凶恶形象。她何曾被这 样责备过呢? 她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感到内心深处开始关心这个大恶人来,着急的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爹是干什么的?你知不知道以后你每天都有可能被杀死?” 李白冷冷的道:“安西节度使,也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刘悍在前段时间给他 恶补了这些常识,他知道节度使就是一藩或几藩的军政主宰,手下还有分管军政的 兵马使和处置使等等。 封红颊大惊道:“不要亵渎皇上。” 李白感到无话可说,阖上了眼帘。 封红颊的声音传来道:“你送我回去再向我爹爹告罪好吗?我一定求他不伤害 你。” 李白不想理她,一阵神疲力倦,觉得声音仿佛来自虚无遥远的地方。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外面雨过天晴,阳光透过门窗墙壁的缝隙射进来,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李白伸了个懒腰,忽然发现封红颊不见了。他连忙四下游睃,吃惊的看见封红 颊正站在他背后,手持他睡前放在身边的腰刀,矛盾的看着他,秀目眼光闪烁。 封红颊幽幽的道:“李白,你一定要跟我回去。我是为你好,你知道么?” 李白叹道:“人各有志,封姑娘,我们就此别过。” 封红颊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李白再不多说,起身向庙外走去。身后“呛啷”一声,大刀掉在地上。 李白停在门前。 封红颊奇怪的看着他,芳心跳起:莫非他愿意跟我回去了吗? 李白表情古怪。似乎正在冥思苦想什么重要的问题。 封红颊缓缓的向李白走去,心中狐疑。 李白向她投去复杂的一眼,忽然笑道:“门外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呢?” 门外一个清越低沉的中年男声应道:“小子果然好功夫,哼哼,难怪胆敢摞我 爱女,视我安西十万龙虎之士为无物。” 封红颊大喜呼道:“爹!” 李白慢慢退回屋里,一个年约四旬的高冠华服男子以同样的节奏踏步入内,象 和李白约好了一般。但他每出一脚的时间,都正好是李白刚刚收回一脚的时候,所 以看起来又毫不合拍。 李白心中叫苦,眼前此人气度雄浑,每踏一步,都正好踩在他重心浮动,欲停 不得的节骨眼上。这十几步路感到的威胁甚至超过了用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他脖子上。 他步调已经偷偷的变换了好几次,但始终无法摆脱,觉得对方似乎随时都可雷霆出 手,要他性命。心中窝囊气馁到了极点。 封红颊娇呼一声,扑入了来人怀里。封常清乍停止步,李白如释重负。 封常清微感奇怪,冷冷问道:“混小子,看你的功夫也不怎么样,但你又如何 知道我在门外呢?” 李白从容笑道:“朝阳东升,刚才封先生立在门外大树柔枝上随风摆动,阳光 将你的影子送到了我的脚下。” 封常清大笑起来。封红颊紧紧搂着乃父,撒娇道:“爹,不要杀他。”她深知 老爹秉性,纵声大笑常常就是出手的先兆。 李白心弦绷紧。全力提防。 一股浩荡杀气从封常清身上传来,李白浑身肌肤泛起凌凌寒意,汗毛簌簌掉落, 他奋起斗志,苦苦忍耐,不让自己稍动。心里清楚一旦被对方杀气牵动,接下来必 是血溅当场的结局。 封常清眼中利芒一闪,手掌在身前循古拙的线路缓缓翻动。李白顿觉四周气流 骤变。杀气化为千百条气蛇在身旁舞动。一圈圈的缠在自己的颈,肩,肘,腕,腰, 膝,踝诸关节上,并且不住收紧,仿佛无形中将自己五花大绑起来。喉咙被越缠越 紧,渐渐透气都有了困难。 神功罕见。 李白眼冒金星时,一丝久违了的青莲气劲在丹田处绽放开来。缠在身上的气蛇 重又化为缓缓流动的空气。 李白哈哈一笑,仿佛一个就要输光的赌徒重又发现了十足的本钱。大喜之下, 青莲气劲又无影无踪的消失了。 喉头再次收紧,李白欲哭无泪。 封红颊娇嗔道:“爹。” 封常清渭然一叹。李白全身一松,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被解开枷锁的囚徒,深 深吸了一口难得的空气。 封常清眼中射出费解的神色问道:“小子,刚才我进屋之前你既然已经发现了 我的存在,为什么不挟红颊来要挟我呢?” 李白正容道:“胁迫弱质女子,情非得已。在下当天出于无奈才挟走令嫒,今 天实在不愿再让封姑娘担惊受怕。”言辞冠冕,其实心中也一片糊涂。真正的原因 大概是心血来潮。 封常清淡淡道:“你走吧。”抱起女儿,侧身让出大门,不再看他。 李白拱身行礼,出屋而去。 封常清仰头叹道:“玉鞍,田悦,我放此人离去,你们不可阻拦。” 封红颊心中奇怪,老爹为什么这么反常大度呢? 白衣少女封玉鞍和锦衣青年田悦闪身进屋。 田悦奇怪的道:“封伯伯为什么放过这个小子呢?” 封玉鞍也心存疑窦。 封常清叹道:“此子内劲诡异,功力通玄,我担心我们拿他不下。” 人人大吃一惊。 封红颊道:“不会吧。”心想如果真是连老爹都收拾不下,自己被擒也就不算 落了威风。 田悦不相信的道:“我看他笨手笨脚,呆头呆脑,纯粹是一个乡下来的村民, 会这么厉害吗?” 封常清摇头道:“此人聪明绝顶而且胆大包天。从他设计逃出新望台的一役就 可见一斑。何况刚才我恨他欺负红颊,使出了赤松神掌中的杀手‘青蛇乱舞’,却 被他纯以身上一股怪劲化为无形,这份功力,恐怕你师伯毕思琛也无法达到,实在 可惊可怖。可惜这趟来得太过匆忙,否则我定将他重兵围剿,免留祸患。” 田悦深知毕思琛修为精纯研朴,超过了眼前的封师叔和自己的父亲田承嗣,隐 为紫霞派第一高手。 沉思半晌,封常清又道:“让我最奇怪的是,他似乎总在隐瞒自己的实力,宁 可被我处处钳制,身陷绝境当中,仍不肯泄漏半点,唔,简直深不可测。难道他始 终有反败为胜的把握?”手捻短须,眉头紧皱。 田悦望着李白逝去的方向,眼神阴沉,心中不服气到了极点。“那小子哪会有 那么厉害?” 封红颊痴痴望着天际,不知道在想什么。 封玉鞍拨弄着短剑上的明珠,心中对李白充满了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呢?真的有老爹说的那么厉害吗?可恨的是他竟把自己的爱骑毫不客气的骑走了。 她含情偷看了身旁英俊的田悦一眼,相信李白不会是他的对手,因为在她心目中除 了老爹和几个师叔伯外就数田悦最了不起。但每每身旁有人讨论起名满天下的青年 俊杰时,人人都大谈特谈寒月摇,药葛罗,卢虚舟这些人,还兴致勃勃的念些什么 “寒月摇清波,七星照葛罗”,让她忿忿不平。她深信自己傲气的田哥哥必不会输 给那什么“广寒仙子”又或“胡风刀客”。 李白若听到封常清的话,,必会先为死里逃生抹把冷汗,再为“深不可测”四 字评价捧腹大笑,继而为自己的境遇大哭一场。他策马向东缓行,想起刚才体内青 莲劲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发愁。他仔细的提气运功,却再也感不到内息牵动,失 望之余,忍不住苦苦思索。 碎叶湖上同尹子奇和刘骆谷的交手,浮岭路见不平的无奈,被护卫骑兵追逐的 狼狈,挟持少女的迫不得已,封常清手下的生死一发,种种往事,历历上心头。他 深深的感到如果就这样下去,即使老天眷顾,让他再遇到碎叶湖上与之交手的两个 高手,也只会更迅速也更痛苦的再体会一番失败的滋味,根本谈不上去迫问心上人 的下落或者为之报仇。怎么办呢? 一阵无奈涌上心头。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李白伸手摸了一下绑在腰上的《亘梵万法归一经》,李道尹说过这是青莲决的 本源,能从上面找到自己遇到问题的答案吗?可是就算青莲气劲重归自己怀内,对 上那两人时胜面还是不高。 想到这里,李白脑中闪出“宝藏”二字,爷爷不是说这书中可能还有未被发现 的宝藏吗? 李白一颗心顿时灼热起来,马上扯出经书,翻看起来。 半天过去。 李白颓然将书纳回怀里。 现在他眼睛酸麻发花,大脑全被这些蚯蚓般的奇怪文字占据。 如读天书。 李白一筹莫展,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懊恨。 少儿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当初为什么就不跟在爷爷身边多学学天竺文字呢? 仰望天上的浮云,李白怀念起了这个自己敬重孺爱的老人。 李道尹的慈祥面容浮现眼前,李白仿佛又听到了那天在书斋中老人说的话: “你天纵之才,大可以己为师,成为一代大家。”李白心中一丝明悟闪出,如同燃 亮了一把火炬。 以己为师。 腹中饥饿起来,李白方才想起大半天没有吃饭了。这样一路东行,虽然不知目 下身在何处,但方向上肯定会距长安越来越近。两边蒿草丛丛,不时晃摇响动,是 飞禽走兽之类的安家扎寨之所。肚中再度传来不耐烦的催促之声,李白不敢犹豫, 拿起挂在马鞍后侧精巧的鹊画弓,拍马闯进了右边茂密的灌木丛里。 半熟的野鸭串架在火堆上,酥黄的鸭皮上渗出了颗颗油珠,接连不断的滴落在 火堆中,发出嗤嗤的响声,让李白食指大动。刚才他一鼓作气猎获了两只野鸭,一 头山猫。洗剥掉一只野鸭作今天的晚餐,剩下的猎物挂在白马鞍后,留作日后的食 粮。李白撕下一片鸭肉放入嘴中大嚼起来,虽然没有什么盐味,却依旧香脆可口。 他脑中又回到了以己为师的思索中,回忆自己对敌时种种经历。敌人出招,手势, 自己的应对,接下来的结果,奇异的气流,玄奥的感觉,各种思绪纷沓踏来,李白 痛苦的呻吟一声,头痛欲裂。 太阳西沉,又是一个黄昏。 后面灌木丛中发出簌簌的响声,李白拧头回顾,看到一条人影分开草浪穿出, 向自己走来。 来人身材雄壮,行走之间自然流露出龙虎气概。待他走到近处,李白借着火光, 看到此人虽然衣着粗陋,却虎体狼腰,威风凛凛,容貌粗犷豪迈,双眼隐射神光。 李白暗赞一声如此人物。 来人年纪大约二十五六,须发微鬈,不像中土人氏,背上斜背了一把形象怪异 的古铜锭刀。 他此刻楞楞的看着李白啃剩的一小块鸭骨,咂咂嘴角,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痛心 和失望的表情。 李白不由想起了在老王渔村时共捞共煲的伙伴王均王诚,心中泛起温馨的感觉。 解下预留在马上的野鸭和山猫,含笑扔给了来人。 来人顿时大喜,道声多谢,拔出锭刀,手忙脚乱的将飞来之食打整起来,显已 饿得慌了。 李白见他用的刀色泽沉紫,不是凡物,破旧的刀鞘上更缀了七颗小指头大小的 宝石,与他粗陋的麻衣葛裤和可怜的三餐不继形成了滑稽的对比,不由哑然失笑。 来人见主人嘲笑自己,也不好意思的赔出笑脸,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李白愈觉有趣, 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来人挠着大头,被笑声感染,笑容由假变真,连锁反应之下, 两个人最后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最后来人苦苦憋住笑意,擦着流出的眼泪道:“老兄,你笑什么呢?” 李白反问道:“你呢?” 两人又是一轮大笑。 李白只觉得对这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投缘,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来人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想说出,但他对李白极为心折,感到对方是个少见的 英雄了得的人物,不欲相欺,答道:“在下药葛罗。”一脸紧张的看着李白的反应。 李白一谔道:“这个名字很有气势,不过怎么听起来很古怪呢?” 药葛罗登时大喜,展颜笑道:“我本是回纥人,在我们的语言里,这是雄鹰的 意思。”向来别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或惊或怕,让他极不自在,哪知李白毫不在 乎,让他喜出望外。他反问李白道:“你呢?” 李白笑道:“我叫李白,不过如果你看到通缉捉拿朱二毛的檄文,那也是小弟。” 药葛罗哈哈大笑,古锭刀熟练的翻转划动,将烤好的野鸭和山猫剔骨分割开来, 与李白放怀大嚼,两人都暗呼痛快。 李白见他手法熟练灵动,切割分食时丝毫不因刀刃长阔而予人不方便感觉,感 到他是到现在为止仅见的用刀高手,恐怕碎叶湖上与自己交手的大刀高手也不可撄 其锋。不由叹道:“药兄刀法惊人。” 药葛罗笑道:“雕虫小技而已,嘿,其实我最擅长的是做诗。” 李白被勾起兴趣,羡慕的道:“药兄文武双全,小弟愿洗耳恭听你的诗作。” 药葛罗咳嗽一声,正容吟道:“道上雾茫茫,前面有姑娘,朝她望一眼,把我 当色狼。” 李白差点笑岔了气。 药葛罗尴尬笑道:“不好么?以前那些龟儿子们都说很好哩。” 李白忍笑道:“很好,很好。” 药葛罗忽然涌起不可竭抑的冲动,伸出手道:“兄弟,在我们回纥,如果有人 像我们这样情投义合,肯定会结为兄弟。我们结拜兄弟好么?”眼中射出灼热的光 芒。 李白紧紧的握住了药葛罗的手。 英雄最是惜英雄。 李白二十岁,药葛罗二十五岁,故而药葛罗当仁不让的当了大哥。 李白奇怪问道:“大哥慌慌张张的出没在这荒山野岭当中,不知有什么事呢?” 药葛罗苦笑道:“有人追我。”见李白露出怀疑的神色,药葛罗叹道:“不瞒 兄弟,我老药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但这次... ”压低声音在李白耳边神 秘的道:“好男不跟女斗,这趟是个女的在追我,所以只能逃之夭夭了。”语气中 带有虎落平阳之感。 李白拍拍他宽厚的肩头以示安慰。 药葛罗脸色一变,伏倒在地,将耳朵紧贴地面。李白静立在旁。 药葛罗苦着脸道:“今趟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俺老药好不容易有了个好兄弟, 莫非就得马上跑路么?”爬起身来,紧紧的拥抱李白一下,叹道:“兄弟,我要走 了,日后再见。” 李白也感不舍。 药葛罗问道:“愚兄这次是去魏博,兄弟你去哪里呢?” 李白道:“长安。”心念一转,问道:“此去魏博可有水路?” 药葛罗摇摇大头叹道:“全靠两条脚杆走路,恐怕还得走半个月。” 李白牵出白马,把缰绳递给药葛罗道:“大哥不妨以这个代步。” 药葛罗道:“兄弟你呢?” 李白笑道:“我本来就打算走水路去长安,大概再走两天,应该就可找到码头。” 药葛罗与李白双手紧握,依依不舍。 药葛罗拍马走后不到半柱香时间,灌木丛再次晃动起来,两条人影跳了出来, 其中一个冲李白喝骂道:“臭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那么厉害。” 火光晃动,映出了一个白衣美女和一个英俊冷傲的青年,冷傲青年眼中露出了 十足的怨恨和不服气。 封玉鞍和田悦。 他们是怎么追上来的呢? 李白暗暗叫苦。 后记 作者全力赶稿,第一部《行路难》可望在三个月之内完成。如果您觉得此小说 具有出版价值,请与在下联系过招。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