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恐惧时刻 作者:水手刀 你小子怕吗?没胆子吧。铁哥对我说。 我努力睁开眼,横他一眼,没说什么,起身就往外走。怕个鸟。我心说。活人 能让尿憋死? 昂首挺胸脚步蹒跚走到门外,找棵杆子,也不看上面长叶子还是灯泡,对着就 浇。哼半句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浇了两分钟,颤抖一个,向繁华的街轻蔑 吐一口唾沫,回灯光里去了。整个过程完成得如同一头雄狮样傲慢逍遥。 7,8个人罩在灯光里指着我笑。还说没醉!他们说。 一摸,没拉门。立即不出声了。三个mm在呐。这不是怕,是尴尬。不过不算最 尴尬。 有次,去朋友家,开门的是他太太,朋友还堵在路上。朋友妻特客气,奉上拖 鞋,再来一杯冰水。天气干热,正好。等人比较烦,一边压制烟瘾,一边拿冰水解 气。跟着肚子疼。 施施然往洗手间去,朋友妻热心地指点,左边第一个门就是。过程不说了。收 工的时候,突然发现卷纸用完了,别说卷纸,除了钱包里几张人民的币,整个洗手 间就没见木纤维制品。傻了。坐toto马桶上抽了半包35没起身。到底不是自己家, 否则怎么也会带张字纸进来读一下,又看手上的烟盒,抱怨英美烟怎么不出软包装。 那又不是尴尬,是害怕,怕丑。恐惧扼住喉咙,几被烟雾熏成腊肉,恁不能大喊一 声:没纸了。 其实,我打小就胆大,长辈称之飞天蜈蚣。8岁和小伙伴打赌,晚上9点独个进 落气亭(停尸房)遛了一圈,落落大方地进去出来。那儿空空的,只一盏昏暗小灯。 没鬼。几张台子。没人。墙边有柜,一排排鞋子整齐放着,让人纳闷。后来见了世 面,才知道那些鞋子都是死人换下来的。家乡的风俗,人去了,要换上新鞋,去阴 间的路长哩。 如此狗胆的家伙,也怕过一样事。怕mm的裤裆。据说,男孩子被mm过了档,就 长不高了。过档就是裤裆从头顶掠过。 为这个传说,被一个mm狠狠吓过一回。 刚4岁, 在幼儿园。幼儿园的厕所设计得极不合理。男女同厕,全是坐式。一 大块木地板,用国漆桐油整的光又亮,一排圆孔开过去,集团马桶。老师规定,男 生不准站着撒尿,统统坐下。后来想,这个幼儿园的院长肯定是隐蔽的女权主义者。 那年月除了共产主义,不准喊别的主义,她得隐蔽着使坏。 班上有个女生,印象中比陈月芳还魁梧,以陷害天下男人为己任,常咬根棒棒 糖躲厕所附近等机会,站过的地方能留下一小滩哈啦子。 我曾经一次身陷险境。 虽然才四岁,我是不穿开裆裤的。奶奶说长房长孙将来要做族长,得从小养气 度。所以穿背带裤,前不开窿后不开叉那种。 一天蹲下,也就是个小的,恁被棒棒糖逮到了。噔噔噔走过来,地板震得屁股 发麻,一抬腿便要过我的头顶。 一生中第一次知道恐惧的滋味,嗓子发干,全身发软,感官失灵,一颗心响得 跟擂鼓,而且擂在胸膛外。 她还要折磨我,一腿稳稳立着,一腿深深缩缩,一脸狞笑。好几个同学,男的, 在门口围观, 都是幸灾乐祸的笑容(幸灾乐祸这词是3年后才学会的)。有个家伙 低声嘀咕, 过头,过头,……她得意地回头抛个媚眼(媚眼这词是1 0年后才知道 的)。 也就这会功夫, 我便不怎么怕了。Nnd,想过我顶,想我做武大郎。一想到武 大郎一生的悲惨遭遇,我就,(武松打虎当时听过,爷爷讲的)来不及穿裤子起身 我就一把揪住那只翘得高高的罪恶的腿,一口咬下去,她尖叫……跟你讲,她的棉 裤现了棉花。后来见到我就躲,轮到我得意洋洋狞笑。 老师请来家长,奶奶问完前因后果,说,很好,每逢大事有静气,晓得应对。 奶奶的脸一向黑的,老师的脸有点白。我当时这么觉得。 我在胡子喉节之类都没有的年纪就这样把恐惧解决了。自此之后,开始无所畏 惧的生涯。 过了20多年,什么早长齐了。那天,落脚深圳,好一个热闹去处,下榻阳光。 太阳落山,黄昏四起,冲凉,换了一身短打出来,自太平洋来的风传过大裤裆, 爽。准备去凯锐喝几扎,干点坏事。才走到芙蓉,两个瘦子迎上来,白衬衣黄黄的, 夕阳一照,面如金纸。敞胸,两个都是一身排骨。一个家伙仰头瞪着我,说,老板, 我们还没吃晚饭。又有两个一左一右过来,看样子也没吃晚饭。 想转身,背后有热气袭来。咯噔心说,这地没吃晚饭的人真多。该我承担社会 责任的时候了。 立即笑嘻嘻说,哎呀,我也没吃,这里600,吃一顿够吧?一边从 裤袋里掏钱,顺带把裤袋的底衬也拽出来。 说话的瘦子接过钱也笑嘻嘻的,指着我的手说,老板,这个。 哦,我说,这个。把手机也给了瘦子。 谢谢老板,我们吃饭去了。谢谢。瘦子说着,几个肚子饿的人象梦一样消失了。 四处看看,都市繁华的街,只有红男绿女车水马龙,人们形容端庄并无可疑。 季风从街头走向街尾,经过我,觉得背心发凉。一摸,T恤湿得贴了背心。 真害怕啊,我想,明天去派出所报案办保险理赔,得怎么说?这么大条汉子, 被几个连晚饭都没吃的矮瘦子劫了手机?谁信?后来决定,只能让瘦瘦的爱人替我 去报假案了。 瘦瘦的爱人爱我。18岁那年我们相濡以沫,她每一项处女类都给了我。我也爱 她。多年一贯。可后来成年了老不陪她,shopping,钱包交给她,我蹲吹风机底下 抽烟。不想进去,怕自己乱七八糟的消费意见影响她的购买心情。吃饭,我有应酬, 虽鲍参燕翅挡不住对辣椒炒肉的思念,可没法。有些事你慢慢不想做,可还是不得 不做。 睡觉,我在酒店对着channel v百无聊赖,惋惜着遥遥那边厢伊人辗转反侧 良宵空度。怀疑自己折腾个啥,搞到连初一十五交公粮的日子都赶不上。 那个情人节, 下飞机买了一把1800的花,回到家,爱人捧一本发黄的托福600 单词朗朗书声悦人。见到花,明眸更亮,笑着说,我也要追求生活,到外国去。 吻她的额头说,不是吧,老来学吹打?我来搞定,只要你开心就好。 三个月后,棕色护照里面夹着蓝色机票给爱人。说,去花花世界玩玩,记得回 来,双程一年有效,别浪费了。 嗯,爱人说,我不在的时候要乖,记得天天想我。 我说,会的,太阳要落水的时候,我就面向大海,默颂你的小名,天天正规想 你一刻钟。 这么短? 那就二刻钟,三刻钟,四刻钟,比那个时间还长,好不好? 不准坏笑。 我就一脸庄严肃穆,说,祖国人民等你从帝国主义的心脏胜利归来。 半年后,收到DHL,轻轻薄薄的。里面一张机票,可以赎回500$。 仰在沙发上,背心出汗手不能成拳,想起孩子坐在集团马桶上,想起一圈饥饿 的人面如金纸,……不知道该做什么。 后来开始读书,想明白做人的道理。今天读菊与刀,稀奇古怪想起一首鬼子军 歌: 跨过大海,尸浮海洋; 跨过高山,尸横遍野; 为天皇捐躯, 视死如归…… tnd,这个世界居然有这种怕不死的民族。可怕。 你看,读书的确让人长进。不再拘泥小我,也放眼世界,想想大问题。 只黄昏时刻,依然背对落日,魂飞东方海洋。诗云: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怕。 恐惧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