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陈秋红这段时间精神也好多了,学校的老师都说她比以前年轻了好几岁,她自己也 有这种感觉,这几个月接二连三的喜事把她的头脑冲得晕乎乎的。首先是自己通过了一 系列考试和考核,被转为公办教师,结束了16年的民办教师历史;接着是爸爸的案子有 了突破,吕世新被公安局抓捕归案;再接着就是爸爸退休的事有了补偿,弟弟终于招工 参加了工作。这些都是他们一家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现在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准备结婚, 因为肚子里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这几天孕期反映十分厉害,经常吃饭的时候反胃,弄 得她端着一碗饭常常跑到没人的地方去呕吐。晚上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肚子,又兴奋又 忧愁,常常弄得大半夜睡不着觉。她与孙明商量了好几次,决定还拖两个月,到元旦节 就办结婚喜酒。现在天气凉了,身上多穿两件衣服,外人还看不出来她有了身孕。她将 自己的事情只告诉了妈妈和知心好友刘芸芸。在妈妈和刘芸芸面前,她对孙明是非常满 意的,人家是区检察院的领导,不是他努力活动,她的转正就没有这么顺利,爸爸的案 子也不会这么快就有转机。特别是他人好,家庭条件也好,能找到这样的对象,是很不 错的了,秋红心里充满了喜悦。 这天,秋红上课的时候忽然发现班上平时从不缺课的尖子生王燕没来,她便问同王 燕住在一个大屋的同学刘青:“刘青,你知道今天王燕怎么没来上学吗?” “王燕她爸爸死了。”刘青回答。 秋红心里一惊,忙问:“她爸爸死了?怎么死的?” “听说是他们煤矿冒顶被煤块砸死的。”刘青说。 秋红心里涌上一阵悲哀,当时她没说什么,继续教学生们认读课文。可她的心里却 一直沉甸甸的,她在想:王燕也真是不幸,妈妈离家出走,奶奶病在床上没好,现在爸 爸又突然死去,这对她的打击多大呀!她决定放学后到王燕家去看看。 放学了,她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同刘芸芸说了一声,就走出了校门。王燕家住在楂 树村,离学校有五六里路。她快步走着,很快就到村口了。隔好远就听到噼噼啪啪的鞭 炮声,她循声走去,见王燕家的门口临时搭了一个用旧晒簟做顶的棚子,棚子里摆着一 口棺材,几个村里人在那里忙碌,王燕头上戴着白布挽成的孝巾,伏在棺材面前双手捧 着脸一起一伏地恸哭,可能是由于哭的时间过久,嗓子已经哑了。秋红走了过去,轻轻 叫了一声:“王燕!” 王燕回过头来看到了她,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陈老师!”就站了起来,扑进她 的怀里放肆痛哭起来。 秋红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含着泪花说:“王燕,你得挺住,千万不能伤害了自己 的身子,你还有奶奶要照顾哩。” 王燕将她紧紧抱住,把头埋到她的怀里,什么也没说,眼里的泪水不停地往外流, 把她的衣服都浸湿了一大片。 “你奶奶在哪里?”秋红问。 王燕指了指房里,就带着秋红走了进去。 秋红看到在里面一张破烂的床上躺着一个老人,正是王燕的奶奶,她的身边围着几 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她们默默地坐着,不时擦擦红肿的眼睛。女人们看到秋红进来,赶 紧让座,泡茶。王燕告诉秋红,这些女人是她的姑姑们。 “你妈妈回来了没有?”秋红问。 王燕摇了摇头。 “你莫提那个骚货。”王燕的那个眼角有点萝卜花的姑姑接口就骂,“要不是那个 骚货,我哥哥就不会上鸡公山去挖煤,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肖长根赔了你们多少钱?”秋红说,“他的煤矿里出了事故死了人,他要负责的 呀!” “能有多少钱,”萝卜花姑姑说,“昨天晚上到家里来了一趟,说是我哥违反操作 规程,他自己要负一部分责任,给了1 万元钱,就什么都不管了。” “一个人就只值1 万元钱?”秋红愤愤不平地说,“这肖长根也太缺德了,你们到 乡政府去找领导呀!” “哎呀,陈老师,你想得好天真,你以为乡里的领导是替你出气的呀。你不晓得这 里面的内幕,乡里一些领导早就与肖长根穿一条裤子了。”萝卜花说,“原来的书记就 在肖长根的煤矿里入了干股,就是不要出钱,年底拿红利的那种。据说,原来的书记同 乡长闹矛盾就是因为红利分配不均匀,书记太黑,一手遮天,要的太多,所以肖长根才 支持乡长把书记赶走。你去找领导,会有领导为你说话么?” “新上任的周书记应当好说话吧。”秋红问,“你们找过他吗?” “今天早晨还来了哩,”萝卜花说,“他要我们顾全大局,说这不能怪肖长根,不 是他的责任,能够赔偿一万元是很不错的,尽了最大的责任。谁知他在肖长根那里有没 有入干股。” 陈秋红哑了口,她沉默了一会,说:“这么大一场变故,对王燕的伤害太大,希望 你们亲戚们多关照关照她。王燕是个好孩子,学习成绩很好,将来是很有前途的,希望 不要中断她的学习。” 屋里的人都不做声。 “王燕,把你爸爸送上山后,就继续回到学校来学习,老师给你补课,好吗?”秋 红摸着王燕的头问她。 王燕点了点头。 秋红从自己衣袋里把钱包掏出来,把里面的所有大小钞票全掏出来,怕有300 来元, 全部放到王燕手中,说:“老师身上只有这点钱了,拿去给你奶奶看病。” 王燕不要,推给秋红。 秋红把钱强行放到她的口袋里,转身走了出去。 秋红回到家里已是天黑了,全家都在等她吃晚饭。周玉春担心地说:“你不跟家里 说一声,到外面跑这么久,还要不要自己的身体?” 秋红勉强笑了笑,说:“妈,不碍事的,到一个学生家里去了一趟。”她便将王燕 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周玉春眼睛红红的听着,叹口气说:“真是苦了这个家,将来怎么过日子呀!” “肖长根真不是个东西,只顾自己赚钱,无视安全生产,不管民工死活,将来不得 好死的。”陈汉章恨恨地说。 “最可恨的是乡里的一些领导,与他同流合污,拿他的红利,帮他欺压群众。”秋 红愤愤地说。 “有这样的事吗?”陈汉章惊讶地说,“你听到什么信息了,告诉我,我明天同周 书记去说说,让乡里来查一查。” “爸爸,您别瞎咋呼了,你以为周书记就是好人呀。告诉你,他同毛子力是一样的 货色,你千万别去搅那马蜂窝,到头来小心剌了你自己。”秋红扳着脸说。 “有这样的事?”陈汉章不解地摇着头,低声地嘟噜一句,便顾自吃起饭来,他对 大女儿的话是很相信的,从来不反驳,今天女儿说出这样的话,他虽然感情上难以接受, 可他晓得女儿没有相当的事实,她是不会这样说的。 陈秋红边吃饭边在心里琢磨,明天要向学校领导汇报,采取措施帮助王燕。 第二天早晨来到学校,陈秋红找到校长,把王燕的情况向他说了一遍,并说出了自 己的打算,在全校发动师生捐款,帮助王燕。 校长想了想,说:“你的想法是好的,也可以试一试,不过效果怎么样可就难说了。” “能捐一点就是一点,只要您同意我们干就行。”陈秋红见校长同意了,便赶紧布 置起来。她把昨晚上赶写的一篇倡议书送到办公室,请兼管办公室的会计在广播里播发, 又把自己的设想同刘芸芸等自己一个办公室的老师说了一遍,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她把办公室柜顶上闲置的一个票箱改装成捐款箱,首先便在自己班上开始行动起来。这 天下午上完课,她抽出一段时间,对同学们说:“同学们知道王燕为什么这两天没来上 课吗?” “她爸爸死了。”刘青回答。 “对,她爸爸在一次煤矿事故中不幸伤亡。同学们可以想象得到,王燕同学的心情 有多么悲痛,她妈妈前年到广州去打工一直没有音讯回来,她奶奶病在床上动弹不得, 她的家里多么困难呀!王燕是我们的同学,她现在从精神到生活上都遇到了严重的困难, 大家想想看,我们要不要帮助她呀!”秋红启发学生。 “要!”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好,我们明天全班开展一次帮助王燕同学的捐款活动,同学们回去把王燕同学 的情况向你们的父母亲报告,要求得父母亲的支持,捐款不一定要很多,1 元2 元3 元 5 元都行,大家凑起来就能帮王燕同学解决很多问题了。”秋红布置任务。 放学后,秋红把几个班干部留了下来,将他们组成一个募捐小组,给他们做了具体 分工。 过了一天,秋红首先在自己班上开始募捐,然后与其他老师取得联系,派募捐小组 到各个班去募捐。一天下来,居然也募集到2000多元钱。 肖炳辉十分兴奋,除了自己积极支持,捐了200 元外,还发动全班同学募捐,同时 写了一篇新闻报道稿子寄给了报社。 当陈秋红带着募捐小组来到王燕家里时,却看到周红兵带着几个乡干部正在做王燕 几个姑姑的工作。原来王燕几个姑姑认为肖长根的赔偿太少,乡政府不出面解决的话, 他们就要到区里去上访。乡政府为了不把矛盾扩大,便赶紧来做工作。 周红兵说:“你们家里发生这么大的悲剧,我们深感同情,作为老板,肖长根他也 是不好受的,死了一个人,他毕竟要拿出一万元钱来补偿你们,这一万元钱也是他的利 润呀!现在煤矿的生意不好,没赚到多少钱,他不可能把钱都来补偿你们,你们也要谅 解他。” “周书记你这说法不对。”陈秋红插话说,“肖长根他赚了多少钱,你当书记的清 楚吗?作为老板,首先应当考虑的是工人的安全,可是这么多年来,他肖长根的安全设 施搞好了吗?人是在他的矿井里死的,不是他的安全设施有问题造成的吗?就一万元钱 打发一个人,他的良心到哪里去了?人家一个人一年给他创造了多少价值?按一天挑60 担煤计算,一担100 斤算,一天就是3 吨,一吨200 元算就是600 元,一个月是多少, 一年是多少?你书记算一算,这一万元钱只抵他半个多月的创造价值。您再看看他家里 的情况,你书记难道不伤心吗?” 周红兵苦笑了一下,问:“你是学校的老师吗?” “对,我是王燕同学的班主任老师,今天我们发动全校的师生给她捐款,现在是给 她送捐款来的。”陈秋红回答,并把捐款放到王燕手中。 “陈老师!”王燕扑到秋红怀里痛哭起来。 “好吧,陈老师说的是有道理。这样吧,我们再找肖老板做工作,争取多增加一点 赔偿。”周红兵终于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