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耙岭 叉耙岭林深茂密,是牛鬼蛇神经常出没的地方,一般日头架岗就没有人敢从这 里经过了,若晚上要去别村看电影路过,总是成群结队嘻嘻哈哈相互壮胆才成,尽 管如此,走在后面的人往往是全身起满鸡皮疙瘩的往前钻,要是碰上实在没办法需 独自过时,那一定是自顾自的哼着歌,或吹着口啸给自己壮胆,飞似的穿行。叉耙 岭在离村口一公里多的地方,是去镇上的必经之路,这晚夜色已深,伸手不见五指, 我和狗仔回到岭边早已是又饥又渴又累眼看就要走不动了,但又要面对黑黝黝的叉 耙岭更感雪上加霜,本来想哼哼歌吹吹口啸为自已鼓鼓勇气,或吆喝几声狗仔几个 起落就穿过去,可惜身疲力竭,嘴里不听使唤,只发出一些像蚊叫似的呼呼声,脚 步也是脚高脚低有气无力的移动。那时,跟在后面的狗仔也好不了多少,搭耷脑袋 无精打采三步一停五步一竭拖拖拉拉的数着脚步。本来这叉耙岭的这一段路,最多 三百米的路程,要在平时眨下眼就能跑过去,可这刻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才走到岭 顶,累得我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喘它几喘!那知就在这时候,我后面的狗仔嗖的 一声飞过我身边,飞向前面,接着在前面不远处传来一声带着惊恐的断喝:“谁?” 在这同时亮起一束电筒光,向我的方向射来,吓得我三魂不见了七魄,全身那是震 震颤,尿都差点儿失去控制流出来。 唔唔……摇头摆尾地围着手抓电筒的人叫着是当时狗仔的情景。 手搭凉蓬于眼盖上瞄抓电筒的人也是我那时的状态。 “小家伙!是你吗?”抓电筒的人说话了。 “妈!是我。”我听出了母亲的声有气无力的应道,就在那时那刻我又抑刷不 住自已的情绪,泪水开始刷刷的流。 村人说男人是女人的天,我想我是母亲心头上的一块肉。这天中午父亲挑米去 圩上卖,临出门时狗仔吠着强加阻拦,那时母亲就隐隐觉得有些兆头,但出于家里 等着钱用,父亲又坚持,不得不勉强让父亲去圩,而后狗仔又扯着我要追随父亲的 去圩,母亲的心更是对父亲这次去圩感到不安。母亲打自父亲和我有狗仔出门后, 由于心里不得安宁,工作也无心干,小弟小妹的行为稍微不顺她的意不是打就是骂, 特别是到了黄昏鸡入笼的时候还不见我们回来,她更是焦躁得不得了!就连放火入 灶煮饭那火也烧不旺,一会用火钳钳一抓茅进灶膛,一会又跑到门楼外拥脚向镇上 的方向瞭望,那来回奔跑的咚咚脚步声频频在厨房和门楼之间响起。后来,随着天 色越来越黑,总不见我们回来,一双眼睛里早已因为担忧含满了泪水,本想出门寻 我们看个情况,但家中的猪呀牛呀鸡呀一大堆子的事要打理,而且弟妹又哇哇叫着 要吃晚饭,吃了晚饭又吵着要洗澡,洗了澡眯眯着眼睛又要睡觉,等母亲这么一折 腾来折腾去时间已到了深夜。而且也是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母亲的心越来越似汤煮, 她觉得我们一定是出事了,不然去镇上卖那么一点米也不至于这刻也不回来。那时 母亲再也不管那么多,拿起手电筒,出门向叔伯说了一声,就踏着夜色匆匆向镇上 赶来。 俭,俭,俭,俭是持家之道,母亲常常这样对我说,而她确实也是这样做的。 母亲出门后踩着坎坷不平的小路,几次三番想打开手电筒的开关照亮一条路利于行 走,但想到打开电筒开关耗电又舍不得,而且她还有一套说词:乍看额突眼深的人 觉得难看,如看多了自然而然的觉得平常。看夜路也是如此,初下间是两眼一抹黑, 走下看下就觉得明朗多了,无须灯火手电也能走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她一路行来 都是手握电筒作个样子,直至到了叉耙岭路中狗仔飞奔过去出现响动她才瞬间打开 手电筒开关亮起了一道光来。 人狗有相似的地方,我又记起父亲的话。在别的地方一时间出现不寻常的响动 或物件,往往第一个反应就是小心、警惕和看个明白。狗仔原本走在我后面,它一 发觉前方有响动就如箭一样飞过去,要查明事情利于保护它的小主人,等到它临近 看到并认出产生响动的人是它的女主人是时,原先颈毛倒竖的模样立即来了一个一 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摇头摆尾的围着我母亲唔唔的叫起来,好像它和我母亲已相隔 有一段日子不见似的。不过,它也不是相见忘形,它在母亲身边转了两圈后就掉转 头朝原路向我的方向引着母亲走来。 去圩时两人一狗,回来时一人一狗,这对母亲来说是多么胆寒的事情。她常听 人说,父背儿去圩,回时只见绑儿带不见儿影,那是凶多吉少。这天父亲、我和狗 仔是仨去圩,这会儿只见我和狗仔却不见父亲,早吓得母亲牙齿震震颤。好在她此 时此刻还有一点定力,手上的电筒在我周围照射,试图找出或于某个地方屙屎屙尿 的父亲,可惜她左照右照不见父亲的影子才慌了,说:“你爸呢?呀?怎解不见你 爸?呀?!” 哇……呜……我的哭喊是对母亲的回答。 “快说!你爸呢?”母亲的情绪激动得不得了,而我仍是哭喊着,双手还抹着 泪,双脚在地上乱蹬。 “快说!!……”母亲开始在我身边咚咚的踏着脚步乱转。她问我,我又由于 过度伤感一时答不出话来,而她又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进退艰难的时候,狗仔唔 唔的叫着走上前张嘴咬着母亲的裤脚,后半身朝着家的方向挫低,屈曲后脚,拉扯 母亲,示意着先回家,一个是有事回家后慢慢说,二个是赶快离开叉耙岭这个牛鬼 蛇神出没的地方,免得发生意外。狗仔的行为那是第二次在母亲面前重演,这天中 午父亲出门后它也是这样咬着我的裤脚屁股朝镇上的方向拉扯的,母亲想到这种情 况知道狗仔似乎说明着什么,果然叫我先回家。可我由于全身劳累,刚才又受到母 亲那一声谁的恐吓,身子软软的,双手支在地下几次也爬不起来。母亲看到我这等 境状心疼了,弯下她那细小玲珑的身躯背对着我,双手抓着我的手,生生将和她一 般高已近十五岁的我拉到背上就往家赶。而狗仔脚步浮浮的独自担当了开路先锋。 抽抽泣泣是我在母亲背我回家一路上的情态。一个是我这天那份惶恐悲伤在母 亲背上得到了踏实的发泄,二个是好像我就这么一天的经历突然长大了许多似的, 懂得了父亲的瞬间病倒对压在背着自已的母亲的肩上的担子多重的凄凉。后来,在 临近家门的时候,我的抽泣越来越凶,由抽泣变成了啕哭,引得村里的狗吠声一浪 接着一浪,惊动了邻居的叔伯起床开门打探情况。 啊!天!细小的女人能背起像她一般高大的儿子走夜路,真是人不可貌相,叔 伯看到母亲背我的情景心里说。不过,他面上却是走过来紧张地说:“大婶,你们 这是怎地么啦?是侄子病了?”说时还伸手搀扶母亲背上的我。 呼嘁,呼嘁,母亲不答腔只是喘着气脚步却不停地往家门走。 噎。大门是虚掩的,母亲一推就开,她出门时交待叔伯代照看家中的一双儿女, 这个她知道。 嘘!母亲开了门一直背我到厅堂放下我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当然,那时刻我在 叔伯面前也抑制了自已的情绪,从母亲背上下来后改啕哭为轻泣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而且事情既然发生了急也没有用,母亲思索了我的表现心 里想。母亲不单心里想,却是来真的,她放下我后也没有急于问,而是点燃煤油灯, 到厨房里舀些水来,为我洗脸,尔后又到厨房锅里舀碗米粥来给我吃,在这同时还 到屋身向狗窝处拿狗钵回厅堂舀一碗粥给狗仔吃。我和狗仔这一顿吃,虽说吃不出 粥的滋味,但却吃出了力气,这叔伯是看到的。 父亲怎样怎样,狗仔又怎样怎样,小舅舅和小舅妈又怎样怎样,连镇医院院长 又怎样怎样等等的事情在我吃了一碗米粥后向母亲和叔伯一一细说了。那时,母亲 是一边听一边手摁腹一边手抹泪,一时又伸手摸摸狗仔的头,叔伯则唏嘘出声。他 们商量天明筹钱去医院看父亲,顺带些花生之类的特产多谢院长的恩情,留我在家 照看弟妹。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