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拉后顶 心里有事,双眉常常紧皱,我不止一次看到父亲这个样子。在父亲的心里,狗 仔是带着复仇的使命来的,特别经历了那次去圩上发病后更是证实了这一点,是以 时刻提防着,不单他提防着,也嘱咐我们提防着。不过,用邻居叔伯的话说,天要 下雨娘要嫁,要来的依然还会来。这年夏天的一日晌午,父亲和母亲抓住一个空档 到河对面地里去拔花生,就是那么一阵间,意想不到的事就在千嘱咐万嘱咐的情况 下发生了。 花生谁都喜欢吃,而我认为吃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更是有味道。父亲和母亲出门 不久,我想着地里红衣白衣的生得满满的花生米放进嘴里一咬,那脆脆的甘甘的滋 味口水都要流出来。可父亲和母亲一再叮嘱,要在家好好看住弟妹,等阵拔花生回 来挑最大的有三个仁的给我吃,是以又不敢溜出去,只能强忍着。然。弟妹知道父 亲和母亲去拔花生,他们想吃花生的劲头比我还急,几次三番走到大门口要出去, 都被我生生的拖回来。可弟妹硬的去不了,就来软的,他们张嘴就哭,还坐在地上 蹬腿耍泼。那时我心想,父亲和母亲拔花生就在河对面仅几百米不远的地里,如我 让弟妹在家等候,我去到地里拿起几抓花生就回来,在这么一眨眼的时间里,量来 不会出什么事。于是,我不听父亲和母亲的叮嘱,叫弟妹在家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就出门。 我一出门就觉得自己错了,想转回家去又怕弟妹不依,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前行。 这一点狗仔就比我强,它不但不跟父亲和母亲去花生地里,也不跟我出门去拿花生 回来吃,却是伏到巷口阴凉的地方伸出个舌头喘气乘凉,因为晌午时间日头最大, 不但地上的泥土晒热得烫脚,连河岸边的竹木叶也晒得卷缩着腰身大气也不敢出。 没力法,既然已出来了,也只能任日头晒,如要想早些拿到花生回来惟有加快脚步 了。 花生地不宽,只是几垄,如要精算最多也是两分地左右;花生地不但面积不大, 长在地里的花生苗也是黄黄的。在花生地里,插着一把父亲用铁叉弄的雨伞。父亲 和母亲这时正在雨伞阴影下面低头的拔花生,左手拔一棵,右手拔一棵的,时而将 几棵花生合在一起进行相互敲打,将跟随花生起的一些泥巴敲掉。他们看着粒粒饱 满的花生喜不自禁,一向不拘言笑的父亲脸上也绽放着少有的笑容。 咚,咚,我的脚步声老远就被父亲听出来了,他向正在举着一大棵花生笑得见 牙不见眼的母亲努努嘴,母亲会意,疑惑在望着我来到花生地。 “小家伙!你来这里干什么?不是叫你在家等着么?呀?”我不知道父亲和母 亲早知我向花生地走来。当我出家门走到河堤,走过水面上由日光晒出熊熊火焰的 木桥,又走了几道田埂满头汗水,面红红来到花生地时,竟受母亲一轮的问。不过, 母亲看到我满头大汗,心里肉紧,伸手就拉我到雨伞阴影下,还扬起衣袖为我擦额 头上的汗。 “弟妹要吃花生。”我不说我要吃花生,而是说弟妹要吃花生,这是我一贯耍 赖的作风。 “快!拿几棵花生回去。这里太阳大,而且弟妹也一定等着吃呢。”母亲说时 擂几棵花生入我怀中,催我快回。 嗥,嗥,嗥……就在母亲催我快回的那一刻,河堤边突然间响起狗仔焦急的吠 声。 哇,哇,哇……狗仔吠声响过不久,紧接着听到小孩失惊无神的哭叫。 坏!我心里暗说。因那小孩的哭声很熟悉,我一听就知道是弟妹的的声音。我 知道我惹祸了,慌忙就往回跑,连母亲擂给我的几棵花生也不要了。 弟妹是母亲心头肉,他们的哭喊声一传来,母亲不等我有所动作就已断定弟妹 的哭声里带着惊恐。而父亲比母亲更利害,不但从弟妹的哭声里知道弟妹处在惊恐 中,还知道弟妹所处的位置是河堤边。他的心咯噔一下,知道弟妹喜欢玩水,而河 堤下就是一河的水,要是……“啊!”父亲惊慌地啊了一声后,身子就像他拔起的 花生,瞬间从地上飞起来,并用他在抗美援朝时当志愿军跨战壕的脚步,向着河堤 的方向飞奔而去。 “啊!我的天!……”母亲继父亲的声音和动作后也惊叫起来。那时节,母亲 没有像父亲那样跑去河堤边,而是整个人尤如她拔起的一棵花生拦腰剁断矮去半截 一般,蹲伏在地下软软的挪不起脚步。 呼,呼,我听到弟妹的哭声后两脚生风一般先父亲一步飞奔在弯弯曲曲的田埂 上。不过,我跑了两条田埂后觉有些不对劲,悬崖勒马似的收住脚步,并掉转头看 母亲。母亲那时已蹲伏在花生地里动弹不得,心想,弟妹那里有父亲,我得回转看 看母亲才成,不然……。我咚咚的跑回花生地里,扶起由于惊恐而蹲伏在地上的母 亲。 嗥,哇,嗥,哇……狗仔焦急的吠声,弟妹失惊无神的哭喊声交织着一浪又一 浪的从河堤边响起,这是当时的真实情况。 “快!”母亲被我扶起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叫我快些去河堤。但。我知道母亲此 时此刻更想去河堤。于是,我没有丢下母亲自己前行,而是弯腰拉母亲往背上,背 着她脚震颤颤的往河堤冲去。 天塌当瓦掉,当我背着母亲气喘嘘嘘的走到河堤边看到对面河堤的景况时,双 脚猛跺地下,心说父亲那根筋不对,眼看弟妹就要掉到河里了只是在河堤上手叉腰 转圈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没有下河边救弟妹的意思。而母亲的脚不着地想跺地 跺不着,只是在空中乱跺,而且嘴巴也由于激动说不出话来,仅能用手指,一双眼 睛却是定定地望着对面河堤父亲和弟妹及狗仔的景状。 小妹面向河岸,下半身浸在水里,上半身趴在河岸边的台阶上,狗仔这时颈毛 倒竖嘴咬住小妹颈背的衣领,后半身挫低屈曲在台阶上企图想拉扯小妹上岸,但它 又后退不了,因它的屁股正顶着小弟向下爬落台阶的屁股,这就是当时河堤边的情 景。 唔唔……哇哇……狗仔咬着小妹的衣领时发出的声音和弟妹惊惧的叫哭声此时 仍在河堤边交替着响起。在狗仔的思想里,它怎解就没有杨戬的哮天吠那本领,不 然它可以使出法力轻而易举的将这一双姐弟救起,至少也可以用手上的那根子骨头 捞起水下的小妹妹,顶小弟弟的屁股使他爬上河岸安全的地方。而在弟妹的意识里, 玩水这么一点小事,你狗仔竟是又吠又是嘴咬及屁股顶的吓我们,多事。不过,事 情没有就此僵持着,父亲定一下情绪后,走下河岸台阶嗨的一声喝退狗仔,然后右 手抓着小妹的衣领将小妹提将起来再退上两步左手又是抓着小弟的衣领将小弟提将 起来走上河岸。这时,我已背着母亲走过木桥来到父亲身边。母亲从我背上滑下地 后,伸手将父亲手上的弟妹一左一右揽在臂弯里,左右脸在弟妹的吓得青青的脸上 来回的磨蹭,口里是不停的说吓着我的乖仔乖女了! 呼!狗仔被父亲喝退后走上河岸上拼命的抖动身子,从它身上毛根里向外飞溅 向我们的汗水发出如风的响声。要是在以往,狗仔的举动实遭到父亲的呵斥,但这 刻父亲无暇顾及它,因父亲还在艰难的喘气,他想不到花生地到河堤边仅是几百米 的路程,这么一小跑就上气不接下气,而且喘了那么久还是喘不回来,要是在朝鲜 战场这么的不中用,早就没命了。狗仔发觉父亲不干预它的举动,有点儿飘飘的, 竟开始在我们身边摇动它那秃秃的尾巴,还伸出舌头舔我的手,在母亲跟前发出得 意的唔唔声。母亲有感于狗仔救小弟小妹的恩情,向它点点头,示意它再近前些。 狗仔好似得到将军命令,唔唔叫着一步一步的向前直达母亲的脸够着它的脸。吧! 母亲实实在在的狗仔脸上嘬了一口,还说明天给你一顿好吃的。狗仔似乎听懂了母 亲的话,摇头摆尾唔唔欢叫着先我们一步回家去了。 狗仔先一步比我们回家是对的,因为接下来父亲被母亲的一顿埋怨它不用作为 父亲的出气筒。母亲是说父亲既然已跑到了河堤上,怎解就不跑多几步下到河边台 阶下把浸了大半身水的女儿和台阶上的儿子抱上河岸来。父亲初下不吭声,但母亲 说多了他就说这有什么好说,因为当时知道一时半会间女儿和儿子没有掉下河的危 险,而自己突然间急跑来到河岸上已是没有气力了,需喘喘气嘛。可母亲不赞同他 的说法,说在朝鲜战场打美国鬼子时跨战壕及行军是何等何等的英勇,这会儿从花 生地到河堤短短的一段路就说出漫天的理由,分明不把儿女的安危放在心上。父亲 被母亲说得面红耳热口哑哑的,他转眼想寻狗仔踢它几脚出出气,可周围却不见狗 仔的影子,而这时我正呆呆地纳闷,我出门去花生地里时,明明已把门楼门闩上了, 为什么弟妹和狗仔能出来呢?我站着不动又呆呆的样子,竟成为父亲此时此刻的出 气筒。他认为他受母亲埋怨,根源都是我没有在家看好弟妹惹下的,我是罪魁祸首。 然父亲的举动瞒不过母亲,父亲刚向我走来,母亲就意识到了什么,急急的将我拉 到她身后,像母鸡护小鸡般护起来。父亲不得呈,嘴里哼哼有声的向花生地走去, 而母亲吩咐我赶快带弟妹回家,我尤如得到大赦般应着去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