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老六 老六刚领完新单位发下来的五张四老人头,心里甭提多美了。傻干了一个月, 天天想的盼的就是这一天了,只可惜发钱的时间太短,期盼的时间太长。要能掉过 来那该多好呀。可又转念一想,那也未必,要是人人都什么也不干,光坐炕头上等 着分钱,这日子确实也很无聊。过日子总得让你有个念想儿吧。即使明知理想目标 遥不可及,可也得做勇猛状飞蛾扑火,肉包子打狗般狂奔过去。且还不能慢了,慢 了连屎都吃不上热的。不为别的,只为心中这点念想儿。 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追求吧。眼下的追求当然没有那么辛苦,可这五张老人 头确是实实在在的,灯光一晃都放着蓝光儿,煞是喜人犹如小孩的两只小凉手直拍 人脑门儿。好是好,只可惜太少了,所以才显得这么珍贵,所以自己才对它那么喜 爱。他知道这是自己爱钱的根本原因,没办法谁让咱是一穷人那,要是咱也趁丫个 千儿八百万的,咱也乐善好施,捐助个辍学儿童,修个希望小学什么的。然后在立 块碑,不留自己的名。不为别的,还是那句话,只为心中那点念想儿。想到这里老 六心里也就坦然了,也舒服了。甚至感觉还有些悲壮。“壮士常怀报国心,出师未 捷身先死”谁让咱没钱哪。 看!钱真是个好东西,平时糙惯了的老六,也能背诗了。 虽然钱不多,可毕竟是自己的心血。把钱包儿揣在兜里,自己就不孤独了。于 是昨天兜里只剩下九个一毛钱刚蹦儿的悲观失望情绪被一扫而空。甚至自己还莫名 其妙的产生了一种拥有世界的的自豪感,一时间仿佛自己高高在上无人可及了。它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遥想当年他老子幸福地成为工人阶级老大哥,统领农、 兵、学、商。他上初二时一狠心花了一星期午餐费买了一盒加长金桥,并见谁给谁 发。他第一次交女朋友刚认识两天就对人家动手动脚,而且幸运的没挨上大耳贴子 时就是这种感觉。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哪?是幸福?不全面。是幸运? 不具体。是美好?太肤浅。大概是人们常说的未来世界主人翁的感觉吧。在想 想自己又笑了:“这不就是虚荣心,人前显贵,有优越感吗!”他想他这平民化了 的马列主义算是悟到真谛了。 他有时也讥笑自己的这种荒唐的想法,“这才哪到哪呀。离财主还远着那!离 共产主义还远着那!离……” 兜里揣着已被自己攥得热乎乎的钱包,还真不知该往哪儿去好了。现在这世界 还哪儿像人民的世界,要钱的都成钱他孙子了。咱不给他当孙子的机会,因为丫不 是真心的,充其量是装孙子。还装不象,一张嘴都能看见带血的金牙。咱不花,咱 回家数着玩儿。数钱也过瘾,而且还不会少。 他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就是那种高峰线上的车,在北京混过的人都知道,那种 车拥挤,肮脏,车上的人,表情呆滞,面目可憎,鬼头鬼脑……一开始老六还没太 在意,还陶醉在未来世界主人翁的幸福之中。当他看见一外地模样的小子老往他身 边凑,便不得不暂时收起自己的陶醉,注意这个人了,他心里在想,是不是碰到贼 了。 他心中暗自好笑,就你,也想偷你大爷的钱,商场精不精、 KTV小姐精不精、 我媳妇儿精不精、都没把我钱诓走。能让你摸了去?我用手捂着,看你丫怎么拿! 后来售票员查票,他一样从容不迫的把钱包拿出来打开让售票看里边的月票。然后 放回兜里。 下车以后,还要走半站地,才到下一个换乘点,他一边走一边骂:“妈了个x 想偷老子的钱,老子是什么人,就比人精差一点!辛辛苦苦挣的钱能让你丫如了意, 没门儿!”随即摸摸兜,该在的都在,就、就、就是钱包没了!轰的一声,老六差 点没背过去,老六知道,那张辛辛苦苦请人开假证明换的学生月票,也随着可怜的 钱包魂归天外了,还有曾经给他带来美好幸福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钱。更让他气 愤的是身上只剩下九毛钱,回家的车费都不够。正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他忽然看到 地上显然沉睡着一枚一毛硬币。它是那么美丽,在黄昏的余光中闪着蓝色的亮光儿, 仿佛在对他召唤:“来呀来呀快捡我呀!” 当他伸手去捡那枚硬币时,奇迹发生了,那枚硬币化了,变成了一块青里透黄、 黄里透青恶心无比的粘痰,粘粘的沾在了老六手上。 风中一对依偎的情侣看着老六微笑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