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事儿闹的 作者:老那 一 狐狸若尘给我来电话,问我下午几点钟上班。我说两点。她就把电话挂了,她 的意思是要来看我。我在单位饭堂吃饭,吃的是套餐,两个荤菜,一个素菜,一个 汤。汤有时很好,有时很不好。我现在喝的汤就很不好,象洗碗水。但我还是把它 喝了,我就当是补充水分。吃中午饭要多喝汤,多喝汤有个好处,就是不让午觉睡 过了头。我每天中午都是给一泡尿憋醒的。这表明我的肾不大好。肾不好的原因我 不想说。可能跟狐狸若尘有关系,也可能跟别的女人有关系,也可能跟我的生活习 惯有关系,也可能跟什么都没关系,总之我的肾已经不大好了。我把菜吃完了,饭 剩下了一半,我总是吃不下饭,倒不是饭的质量不好,那尽管不是精米,也算是好 米。比我小时候和读书时吃的好多了,那时我总是吃不饱,现在我总是不想吃。 我把剩饭和剩菜倒在泔水缸里时,看到泔水缸差不多满了,这表明还有一些人 也象我一样吃不下。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服务员老怕大家不够吃,总是把份量 打得特别多。大家吃不了只好倒掉,明知道倒了可惜,是浪费资源,这年头资源是 一个很敏感的话题。但吃过的东西总不能留下再给别人吃吧。我每次拿饭时,服务 员总是给我打一大碗饭。我说多了,吃不了,她就拿勺子舀了一点,在我看来,还 是多了,但我不好意思叫她再舀。她是好心呢,她担心我吃不饱。我这样讲过一次, 讲过两次,就不好再讲第三次了,我担心她心里想:一个大老爷们,吃这么少,也 不害臊。我只好尽力吃,吃到胃痛为止。 中午我在办公室睡觉。睡沙发,盖一床薄被子。如果天气热,我就盖面衣,有 时也盖报纸,再热些我就什么也不盖。当然如果开了空调又当别论。我躺下的时候 想,狐狸若尘不知道几点钟来,我有好久没见她了。可是没见她的日子里我也好象 没怎么想她。狐狸若尘长得很漂亮,我还记得她穿着红缎子棉袄的样子,她穿着这 件衣服在照相馆里照相。 睡完觉,我去厕所屙尿。顺便洗了把脸,用手掌擦脸上的油,脸上的油似乎没 擦干净,手上却油糊糊的。我扯了点手纸擦脸,擦手。这时领导来找我,叫我去开 会。我拿了支笔,拿了个笔记本,跟着领导上了楼。那时我把狐狸若尘要来的事给 忘了。我经常在关键的时候忘了她。这也不能全怪我,她也有责任,她总是让我在 关键时候想不起她。我还把手机给忘在办公室里。 领导传达上级批示精神,还说要研究几件事。我经常开这种会,都是传达精神 和研究几件事。领导说了半天,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总之没 想若尘。我坐的姿势不大好,感到不太舒服,还有点口干。我坐的地方没有茶几, 服务员给我倒了杯水,放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我够不着,又不好起身去拿。我想着 要出去一趟。如果手机响了我就可以出去。可是手机不在身上,于是我想起了若尘。 她说过要来的,可能正在下面等。但领导在讲话,在布置工作,我不能走开。 领导去上厕所。看来他的肾也不大好,这年头做领导的肾都不大好。我趁机出 来了。办公室里就一个女同事在,我不知若尘来过没有,女同事对我毫无表情,她 总是这样对我。她从不对我说什么。我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有几个电话,全部是若 尘的。我说:看这事弄的。 二 我给狐狸若尘打电话,总是忙音。我必须打通她的电话,在她下次打电话给我 之前。这样我的内疚感就没有那么强烈。但她的电话总是忙音。她本人也是很忙, 忙得自己常常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打电话给她时她总是说不清自己的位置。我把 电话放下了,老按着键,手指已经有点麻痹。这时电话响了,是若尘的。她是存心 要让我的内疚深刻一些。我说狐狸。她说你这个死人头,气死我了。我说:你来过 了吗?这是明知故问,目的还是想让自己少点内疚。狐狸说,我当然来过了,我等 了一个钟头。我说知错了,知错了,一定将功补过。我的将功补过就是给她发一个 伊妹儿,再请她吃餐饭。但狐狸说:晚上没空,我要接待一个人。这话我就很不爱 听,有什么人比陪我吃饭重要。她说是她的一个朋友的朋友,她朋友打了电话来, 要她无论如何一定要隆重接待。这都是什么关系了,她还蛮当回事。狐狸说:如果 是朋友我还可以不理他(她?),是朋友的朋友我还不能不理,总得给朋友一个面 子吧?她就是不给我面子。当然她也可以说我不给她面子,让她大老远的跑来(也 不算远,在一个城市),还等了一个小时,问题的关键是:是女的等男人。这可是 个男权社会呀,怎么能这样? 狐狸来单位找我。门卫不让她进来,她说找二娃,门卫才让她进来。可让她进 来跟没让她进来是一样。因为她找不到我,只好在办公室里苦等。而我就在她头上 的房间里开会,一开始把她忘了,后来想起了她,但也不能下来见面。我的同事问 狐狸找谁,一听说找我就不睬她了。狐狸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她看了 十多张报纸,喝了两壶茶,还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好在她自己还很会照顾自己, 知道冲茶给自己喝,也知道拿张报纸看。把无聊的时间稍稍变得有点意思。 我的同事总是在电脑里处理文件。除了处理文件她不知还能干什么。对来找我 的人,她总是不理不睬。当然我也一样,我对来找她的人也不怎么上心。不过我会 打个招呼,并在事后把这件事告诉她。这就是说她连事后告诉我这个程序都免了。 我对来找她的人说:坐。然后我就忙自己的事了。那人如果坐得很没意思就会自己 走了,如果坐得很有意思就会继续坐下去。他要走还是要坐都是他的自由,一点也 不关我的事。我有时也会很无聊,就会走到外面的接待室(那也叫接待室?),坐 在沙发上,给来人递根烟,聊两句。遇上是女同志,如果长相还说得过去(很少有 长得特别好的,否则我就不是这个态度),我就跟她扯东扯西,看能不能跟她扯上 关系。我的心思总是白费,她跟我谈得好好的,我的同事一回来,她就把我扔一边 了,下次来还是找我的同事,好象完全不记得我了。 狐狸若尘说:她走的时候,站在门口跟门卫聊天,聊了五分钟,门卫就对她五 体投地。她没说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大概这样讲对她并不光彩。我说:你没跟我 聊我就对你五体投地。若尘说,我对你是无为而治。她的意思是说她不付出什么就 要在我这儿得到好处。她才懒得管我呢,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过她要我去陪 的时候我就得陪着。我说:我内疚得很啦,让我请你吃餐饭吧?若尘说:我哪有时 间吃饭。我说:那不叫吃饭,那是我陪你。 三 狐狸若尘对我说,她改行了。这话我听了一点也不吃惊。她要是在一个行当上 做满三年我就吃惊。我每次见到她,她都在做不同的行当:新闻记者、保险经纪、 推销员、自由职业者。后来她考上了国家公务员,上了半年班,就跑到大西北去采 风。等她回来单位不要她了,她也不想回单位。所以我见了她从来不问她在干什么, 问了也白问,她第二天可能就改行了。我跟狐狸若尘打得火热,就因为她敢作敢为。 我就没这胆量,也没这本事。当然我要是女的又当别论。象我这长相,如果是女的 至少也算个中上,就算没人包,也可以在歌厅舞厅或桑拿里混口饭吃。 我天天在动辞职的念头,动了五年念头也没敢辞职。还成了若尘的笑柄。当年 我要辞职的时候,大家都不同意。这大家包括我的女朋友、父母双亲、朋友、同事、 领导。也包括若尘。若尘也没说不同意,她就说:你辞职干什么?当时我也没觉得 不辞职有什么不好,就算了。事隔多年,若尘又说:你怎么就不挪挪窝呀。光若尘 说也就算了,大家都这么说。这大家就不包括父母双亲和领导。这就叫成也萧何, 败也萧何。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现在一提辞职,单位就派人来调查我的房子和银行 存款。我只好坐在办公室里,低头看报,抬头看天花板。有时还刁根烟在院子里兜 几圈。好在若尘也没有因为我不改行而小看我,并中断与我的邦交。问题是我自己 看不起自己,譬如说出个门就老要她开车来接我。单位不给我配车,我又不可能天 天搭的。尽管若尘很乐意当我的司机,并刻意在朋友面前制造出靓女司机兼靓女情 人的假象,无奈我心里不痛快呀。 狐狸若尘第二天又来找我,当她确信我在办公室而且的确无所事事时就开着车 来了。门卫不是她的崇拜者,不让她进门。这种情况我一般都能理解。如果我是门 卫,遇上这么漂亮兼风骚的女人,我也要纠缠一下。反正这也是履行职责。领导怪 罪下来也有理由讲。何况领导从来不怪罪,因为我就是领导。若尘很不愿意搬出我 的大名。其实搬出我的大名对她也没有什么损害,也不会辱没她的名声,也不会太 费劲,无奈她就是不愿意。她跟门卫神侃起来,天南海北,七十二行。侃了五分钟, 门卫让她走了。再侃下去他就失职了,领导要批评。若尘还对门卫说:你多年青啊。 她就喜欢对小年青说这句话。 若尘穿了件红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的衬衣。这种打扮就是存心要我怦然心动。 若尘说,她搞了个若尘工作室,专门搞社会调查。要我找人填几十份调查表。难怪 她对我这么上心,天天来找我,原来没安好心。她说得多轻松,填几十份表。好象 大家都没事干,就等着她来填表。我到哪儿去找几十个人啦,这年头正经事都没人 干了,谁还会干这些不正经的事?但若尘的事我还得放在心上,不正经的事也得当 正经事来办。我找了几个哥们姐们。我说拜托。然后我就猫在办公室里,盯着那些 来办事的人,逮着谁就让他填表。办完了这件事我才发觉这事不太难。但我对若尘 说真是比凳天还难。让她内疚。下次见到她,我说要去看她的工作室。她说关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的。 四 狐狸若尘有一天晚上对我说,老钱要来了。那天是星期五,我正在打保龄球。 若尘给我打电话,说老钱星期六过来。我叫她过来打球,她不过来,她说那天是她 的一个什么人的生日,她要去买蛋糕。那时已经十二点钟了,她还买蛋糕干什么? 老钱过来的话,我得去跟他见见面,如果有可能,还得请他吃餐饭。我跟老钱 已经十多年没见面了,他早把我忘了。事实上他从来就不记得我。我读书的时候, 他就在上面讲课,我就在下面听课,在路上碰到了,我们也不打招呼。但我喜欢看 他走路,而不太喜欢听他的课。他的课太多人听,外系的、外校的都来听。我是本 系的,但去晚了也得站着。你总不能把人家拉起来自己坐下去吧。站着听课很辛苦, 主要是两个脚肚子累,久一点腰也会痛。我老是想着自己的辛苦,就不知道钱老师 在讲什么。好在考试可以自由发挥,老钱的讲义也会在不久出版。老师都是这样的, 出不了书就出讲义。老钱的讲义居然有销路。真让人刮目相看。 我想着要弄部好点的车,接老钱不能太寒伧。本来我可以找某一个兄弟借车, 他们全都是开靓车,狐狸若尘也是开的靓车。但我一想又觉得不对。我是接待老钱, 老钱是我的老师,但他是和一帮记者在一起,我请老钱吃饭,也是请记者吃饭。这 好象算一件公事。按现行体制,公事公办,私事私办。公私要分明。当然另外一些 时候我可以说公私兼顾,也可以说私事公办,这都要看当时的条件和环境,并且都 可以找到理由。我是一个小小的主任呢,负责接待和对外宣传。我总不能拿公事去 劳烦我的兄弟吧。 我对领导说,周末要接待记者,要用车。领导说,行,你填个用车单。如今干 什么都要循规矩办事,按程序审批,是个事就得留下呈堂证据。 我已经很久没用单位的车了,因为用车手续太复杂,首先要去找用车单,找来 了要填,填完了要领导批(我也可以批,但我不能自己批自己),领导批完了还得 去找车队长,车队长再审一遍。审完了还没完,还得要行政科长审。除了审批,用 车也很复杂,也要填一个表,项目繁多,我实在记不住。常常不记得填,就算我记 得,有些项目我也填不了,譬如说出发前里程数,出发后里程数,出发前油量,出 发后油量。这叫什么话?就算这叫话,有的车还没有里程表和油量表呢,坏了。这 样行政科就很多意见,常常找领导告状。我用一次车,要好几天不得安宁。好在我 一般无事可做,就算有时碰上叫事的东西,也用不着我开车。我落得自在。老钱要 来这事还让我很费精神,我把它当公事吧,觉得牵强(可见我还有良心),我把它 当私事吧,心里又觉得别扭。看我这人多差劲,为这档子事硬是把自己折腾得食不 甘味。单位的人整天开着公车出行,私事公办,也没看到他们内疚。 五 车队长把奥迪V6的钥匙给我,还对我说:这车刚检测过,就象新车一样。他还 说:我把最好的车给了你。但我不想要最好的车,我想要一部看起来很好实际上很 要命的车,这样的车开出去也没人知道,撞烂了也没人管。但车队长就是不给,他 还说,我就给你这部,你要就要,不要拉倒。 若尘过来时,我正坐在车上,车已经发动了,但我没办法把它开走。我发现要 把波杆拉到后车档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我坐在车里沉思,这种车是欧洲佬搞出来 的,欧洲佬最大的特点就是麻烦。他们吃个牛排还要分几成熟。对了,要把波杆按 下去再往后拉。欧洲佬喜欢往前走,往后就象会要人的命,先要做足安全措施。我 把车开出车库,看见若尘正开车迎面过来。她把车窗摇下,伸出脑袋对我说:哇, V6。 若尘要我做她的司机,她说她还没坐过这么好的车呢,更主要的是我还没做过 她的司机呢,长期以来都是她做我的司机,做了好象也白做,总得回报一次吧。 我很乐意做一回美人的司机。但当若尘说她是去广州会男朋友时我就很不乐意 了。她去会男朋友,我开车送她,这叫什么事?当然话说回来,她也送过我去会女 朋友,问题是我从来没跟她明说。她稀里糊涂就把我送到人家的闺房里了。一路上 我很不开心,一句话也不说。我还把车开得东摇西晃,颠来覆去,搞得她直恶心。 过了隧道,我就让她下车。她不下,我就把车停在路边。她要赶时间去约会,不敢 跟我耗,只好一边嘟哝一边下车,当然下车前还不忘用手提袋砸我一下。我看见若 尘站在路边,对过往的出租车不断招手,但没有一个出租车理她。 我对杨洋打了个电话,得知她在宿舍里,我很高兴。这表示我不用把车往回开 了,可以在广州逗留一下,如果可能,也可以在广州逗留一宿。我把车停在总部大 楼旁边的过道里。我刚锁好车,门卫就走了过来,要我把车开走。理由是我这部车 看起来不象单位的。这种说法让我很恼火,但我还是把我的证件和单位搞的汽车名 片拿给他看。他看了还是不让我停车。他还强调了他的职责。他还拿缉私警察来吓 唬我,他说我把缉私警察车位给占了。直到杨洋来了,他还在跟我讲规定。我对杨 洋说:这小子不让我停车。杨洋说:你干吗不让他停?那家伙说:是你的车呀,早 讲呀,停吧。 我跟杨洋去她的宿舍。路上我还是愤愤不平。首先是若尘捉弄我,她让我送她 来广州,我还以为可以跟着她在广州招摇过市。她却说要去跟人约会,让我把她送 到指定地点,然后自动消失。其次那个小门卫对我大谈职责、制度,结果还不如靓 女的一个照面。这都是什么世道? 杨洋让我穿她的拖鞋,她自己打赤脚。我很不喜欢这个安排,我希望这个安排 可以倒过来。尽管她的脚丫子很好看,我也爱看,但我还是愿意自己打赤脚,赤脚 在地板上走比穿着鞋舒服。其次杨洋的鞋很不好穿,那是一双红色的高底拖鞋。把 鞋底做这么高,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防水。这是夏天,我干吗不让脚浸点凉水,舒 服一下呢?杨洋给我看她的日记。我每次来她这儿她都让我看她的日记,我已经可 以把她的日记全背下来了。我说的是她以前写的,她现在还在记日记,但不给我看, 她说还没到解密期。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让我看她的日记,那些东西尽管有点意思, 但也不一定要给我看。我跟她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关系,以前是同事,现在是朋友, 如果凭这点关系就可以看日记,那她的日记不知有多少人看了。可我不看日记我还 能做什么呢。我很想亲亲她,抱抱她,还想留下来跟她睡觉。但我怕她不同意,我 还怕她以后不让我来看她了。 我看了一下日记,觉得有点困,这种情况跟我上班时有点相似,我一坐在办公 室里就犯困,为了不让自己睡着了,我就到处找烟抽。事实上我是不抽烟的,我一 抽烟喉咙就发炎,肺还犯堵。吐出来的痰还是黑的。但如果不抽烟提提神,我就可 能在办公室里睡着了,这样领导就会批评我,还可能让我待岗。我喜欢去陈调研员 的办公室里坐,他以前的是我顶头上司。陈调研老爱给我烟抽,我去他办公室他就 给我一支烟,他来我办公室又会给我一支烟。有一天他给了我一条精装三个五,我 说这烟我抽不了,太炝。他就把抽屉里其他烟全给了我,有云烟、红塔山、双喜, 还有芙蓉王。如果把这些烟全吸进了我的肺里,我的肺就变成了一块黑锅铁,所以 说陈调研整个一个狼心狗肺,想害我。为了不让他的狼子野心得逞,我就把那些烟 全散给别人了。我抽了烟还是犯困,因此我怀疑抽烟能提神的讲法是没有道理。 我对杨洋说:给根烟抽。我知道她有烟,她刚刚在小卖部买了包烟,以为我不 知道,我还知道那是一包广州双喜。我点烟的时候,杨洋也点着了一根,似模似样 地抽开了,还吐了个烟圈。我说:放心抽吧,我尽管很讨厌女人抽烟,但不讨厌你 抽。杨洋说:我才不在乎呢,我当你是透明的。这句话差点让我气昏。我说这么多 年我们怎么老是在友谊这个层面上自由徜徉,一直无法向爱情的高层次上发展,原 来她当我透明。她还对我讲她的风流艳史。我发现一场场活剧接连不断地上演,男 主角总是别人。不仅如此,她还非让我做观众。到了这个程度,我还对她贼心不死。 每次去找她就想着要抱抱她,亲亲她或者跟她睡一宿,但每次都愿望落空。因为我 每次都是想想而已。 六 那天晚上我带杨洋去游车河。我把车倒出来时,门卫把头伸出来看我,他看到 杨洋坐在副驾驶位上就很爱昧地笑,他是冲着我笑。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也常这样 对人笑。我的狐朋狗友常常在车头里装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这 样对人家笑。我的朋友看到我这样笑,就心花怒放,第二天他就会给我打电话,说 爽呀,爽呀。这话特别不顺耳,我听了一天都不自在。 在广州开车是件很吃力的事。尤其是车技不太好的情况下。杨洋还不停地制造 混乱。她让我一直往东开,她说东边她还没去过呢。一路上她还是不停地噪聒,说 的还是她的奇情艳遇。她一激动就常常忘了指路,我一提醒她就瞎指一通,这边, 那边。把我搞得头昏脑胀,出了几次险情。好在她肚子很快就锇了,要找地方吃饭。 我们在一家咖啡厅吃饭。停车的时候又出了一点小事故。我倒车时顾尾不顾首, 只听砰的一声,左车头和墙壁拥在一起。我赶紧把方向盘打了回来。车停稳后,我 下车察看了一番,有点擦痕,我用块粘满油污的抹布擦了一下,发现擦痕愈加醒目。 我把抹布在地上瞎抹了一阵,再在车上擦,直到擦痕看不见为止。我做这些时,杨 洋在一边看着,一言不发。等我做完了,她才说:蒙住鼻子哄眼睛。但这个方法事 实上很有效,只要我交车时人家没发现问题就行了。事实上这种小碰撞谁都难免, 讲清楚了就行了,免得大家相互瞎猜疑。我就是不愿意讲清楚,还想让大家瞎猜疑。 这种事在别人是讲清楚就行了,在我未必是讲清楚就行了,再说我未必讲得清楚。 别人未必让我讲。这个别人未必是领导,但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等到事情发展到 一定程度,别人就来了,那时我才知道。 吃饭的地方人很多,有点闹烘烘的。杨洋说在这儿吃饭有气氛,还可以听音乐。 她说的有气氛就是来这儿吃饭的人看起来都象有点特殊关系,恋人、情人什么的, 就算是同事、朋友,也是特殊关系的同事、朋友。大家在一起吃饭,表情暧昧,举 手投足都有种特别含义,这就是气氛。还有那音乐,你能听到,但你听不清。还有 那弹钢琴的姑娘,她似乎在唱英文歌,但我不光听不明白,简直就听不见。我发现 她有时嘴唇在动,那大概是在唱,有时嘴唇没动,那大概是没唱。我问杨洋,你听 得见吗?她说听不见。她说听音乐。但她根本就没听音乐,她在不停地嘟囔,我是 说她除了吃就是嘟囔。因为我听不见她说什么,我只好当她在嘟囔。这就象那个弹 琴的姑娘,大家都当她在唱歌。她唱什么大家都弄不明白,也没人想弄明白。她也 知道大家都没听她唱,也不知她在唱什么,但她一定要唱,这是工作。我比较难接 受的是她的衣着打扮,她干吗要穿得那么土气呢?七十年代的人都比她穿得亮丽。 她那件衣服是灰色的,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款式,看起来像列宁装,但细看又不是。 一定是她自己设计的。她这种打扮与这里的气氛一点也不相称,如果我是咖啡厅的 老板,我就不请她。我不知道她干吗要把自己打扮成七十年代的样子,显得自己纯 洁?还是怕别人性骚扰?她长得不算难看,但也说不上很好看。再说到这种地方的 人大都自带干粮,犯不着在女朋友面前偷野食。她似乎不像很穷,因为穷人弹不起 钢琴,也不会唱英文歌。所以只能说这是她的爱好,爱好是个人自由,是人权,谁 也管不了。 我吃了一个炒薏粉,一个西式的什么汤,还吃了杨洋的一个餐包。杨洋吃得比 我还多,她吃了一个牛排,一个餐包,一份炒饭,一个汤,还有两份牛油。我的天, 她这么大吃居然也不胖,我这么节省居然也不见瘦。这只能说明现在吃的东西都不 叫东西,吃了也白吃。 那个弹钢琴的姑娘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她要下班了,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心里想着她下了班还会干什么,她会有男朋友吗?她男朋友受得了她这个打扮吗? 我正为她担心的时候,她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她与我们的生 活格格不入,她似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个与我们的生活格格不入的人坐在钢琴 前为我们演奏,为我们歌唱。 七 我在杨洋的宿舍里坐着,我们抽烟。这回我没有看她的日记,我在看她的邮册。 她有十多本邮册,收集了一些值钱的和不值钱的邮票,包括战争时期、革命时期和 建设时期的各个或大或小或有意义或没意义的事件。看这些东西总能让我勾起一些 回忆,但回忆已经对我失去意义。我在现实中生活,我逃避现实,也逃避回忆。在 杨洋的邮册里增加了一本新的邮册,那是我送给她的。这是我们单位的新年礼物, 买了一大堆,准备送人,但一本也没送出去。我就拿这些邮册送人,收到的人很高 兴,尤其高兴我还惦记着她。其实我是见人就送,反正不花钱。我还把不花钱的事 也告诉了她。她听了就不太高兴。我就是不让她臭美。 我不知道杨洋为什么总是要让我看她的东西。其实我更想看她这个人,而不是 看她的东西。但她从来不让我看她,我指的是那种意义上的看。我给了她很多暗示, 我还不断地在语言上对她性骚扰,不知道她是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总之她不给我机 会。我在她宿舍赖着,有时赖到十二点,她要么不停地唠叨,要么就让我自己看东 西。她就在那儿听电话,她在电话里对人家说,她跟一个好朋友在一起,是一个非 常好的朋友,非常特殊的朋友。她还对人家说,我不在她那儿过夜,我等会儿回家。 她就这样把我赶走了。我走的时候还不敢拥抱她,只敢在她肩膀上拍一拍,或者在 她后脑勺上拍一拍。 八 我发动了车,发现大灯不亮。我把灯关了,再打开,又关上,又打开。大灯仍 然不亮。这是一件很让人费思索的事。我游车河时大灯还好好的,现在它居然不亮 了。我看着车前微弱的光亮,度量着它能照多远,我能用这么微弱的光亮把自己给 运回去吗?别的车会不会把我当作不存在吻我一下?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它开出来, 说不定开着开着它就光芒四射了。我把波杆推到倒车档,然后踏紧油门。汽车缓缓 驶动,大概后退了一丈远,响起了一种怪怪的极不正常的噪声。这表明某个地方出 了问题。我赶紧把波杆推回停车位,但噪声并未结束。我觉得耳膜开始有了不正常 的反映。我再次把波杆推到倒车位,这次噪声倒是没了,但发动机也没声息了。它 死火了。而且死在路中央。我还在车上折腾了五分钟,希望能够起死回生,但这部 单位里最好的高档车根本就对我不予理睬。我知道我把车开坏了,但怎么就开坏了, 我是一点也想不明白。我坐在车里四处看了一下,这是一条十来米的胡同,前面是 电子城,右边是住房,左边是我所在单位的总部,后面是一条繁忙的马路,已经深 夜一点多了,每隔一分钟仍有一部车驶过。门卫在我左手边的岗亭里睡觉,他坐在 椅子上,头靠着玻璃,身上盖着军大衣。我下了车,在玻璃门上敲了几下。门卫把 门开了一道缝, 问我干什么。我说:阿Sir,车死火了,帮手推到路边。门卫犹豫 了半天,我想他大概在权衡眼下的形势。如果不帮我推车,我可能会一直骚扰他, 他就别想有个安生觉睡。还有一个问题是,车停在马路中间,对他的职责是个妨碍, 领导可能会骂他,就算他报警叫人来拖车,人家几时来还是个问题,他还是难免要 给领导骂。我给他找了这么多理由,他自然不可能不出来帮我推车。问题是这家伙 看起来人模狗样,白天还对我蛮不讲理,居然连一部小车都推不动,害得我只好站 在车边,一手操方向盘,一手帮他推车,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把这部得人憎的烂 车推到路边了。狗娘养的车队长,还说这部车刚检测过,像新车一样。这不是拿我 开涮吗? 我坐在车里给朋友打电话,看看我的运气好不好,能不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找 一个救星。我打了十几个电话,还打了十几个传呼,电话全部回复已经关机,传呼 倒是全打通了,就是没一个人复我。我不怪我的朋友,深更半夜的,别说听不见, 就算听见了,谁愿意起床复机呢,这个时候打传呼,会有好事吗?我突然想起了杨 洋。这部车好好的,突然就坏了,是什么道理?原来是给我创造机会。反正夜深人 静也找不到帮忙的人,我何不跟杨洋温柔同眠呢。我给杨洋打电话,一开始老是忙 音,这么夜深了,还有人跟她煲电话粥,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然我一早就知 道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她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就在乎她跟不跟 我睡觉。后来我终于把电话打通了,这丫挺的却不听电话,我挂了再打,还是没人 接。这丫头大概在洗澡。一想到她在洗澡,我就忍不住浮想连翩。当然想了也白想。 但想一想也是一件乐事呀。我就喜欢不时把自己乐一乐。过了半小时,那丫头终于 把电话拿起了。我说:我才走几分钟,你就忍不住干坏事,太过份了吧?杨洋说: 到家了?估计我刚睡踏实,忍不住骚扰一下?她还真知我心,问题是我没到家,还 在楼下折腾呢。这丫头不信。她说,别逗了,我要睡了。我说,骗你是小狗,车死 火了,不如我在你那儿借一宿,天明再想办法。我说人生地不熟的,你让我去投靠 谁?杨洋说:别逗了,我真的要睡了。她把电话挂了。这丫头绝顶聪明,她故意装 疯卖傻,目的就是睡个好觉。两个小时前,我还跟她在一起,言谈举止充满柔情蜜 意。如今她在温柔乡里享受幸福,我却在昏暗的胡同里一筹莫展。这娘们儿真是做 得出来,我知道你帮不上忙,但至少可陪着我聊聊闲天吧。这地方尽管治安不算太 坏,但难保我运气不好,碰上什么夜行人之类,对我大打出手,抢了我的钱还算小 事,夺了我的小命可就太冤了。旁边那个保安好象不存在一样,真要有什么风吹草 动,我估计他连欠欠身都不会。从他对我漠不关心的态度就看得出来。他对我漠不 关心我不在乎,问题是杨洋也对我漠不关心,我就很在乎。这丫头也太不仁义了。 我终于打通了一个死党的手机。一开始他也以为我在逗他玩,后来知道我是说 真的,因为我从来不这样逗他。但他已经睡了,也不愿意出来。他说可能是电池没 电,然后他帮我出了个主意,叫我找一部出租车,搭根线,把车发动就行了。我站 在路边拦出租车,那些出租佬以为有生意,纷纷把车停在我面前,听我讲了原因, 拔转方向盘就走。他们一个个都这样。我后来抓住一个出租车佬,恳求他协助。他 说:不是我不帮你,没有电线。我说,没电线就帮我拖。给你三百块,拖不拖?他 说:不是我不拖,没有绳子。我一想也是,他们只是搭客,谁想着你要拖车。而且 拖车还是件很专业的工作,一般人还干不来呢。这样一想我就把出租车司机放了, 我总不能赖着人家不让人家做生意吧。后来我那个死党给我电话,问我怎么样。我 说,还能怎么样,耗着吧,等天亮。我这个朋友还算讲义气,他没有象杨洋那样装 傻,尽管他不愿意亲自来解救我,还是决定找个人来救我于水火。我站在路上等救 星。夜深了,有点转凉,我觉得寒气逼人,双手操在一起,把衣服裹紧了一点。过 了三十分钟,我朋友又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近况如何。我说老样子。这个朋友平 时跟我玩阵虚的玩阵实的,我一直不把他当贴心的朋友待,没想到关键时刻还能派 上用场。我心里起了些温暖的感觉。我面向马路边,看着车辆来来往往,偶尔还能 看到一两个行人。有一个出租车停在马路对面,车上下来一个女的。她在马路边站 着,也不知想干什么。先后有两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司机跟她讲什么,然后出租 车又走了。那女人在马路上站了十来分钟,来了一辆搭客的摩托车,她坐上去走了。 这件事让我想了半天,那女人干吗不坐出租车呢?她从出租车上下来,改坐摩托车 是什么意思?摩托车并不会比出租车便宜多少钱,关键是摩托车大都是非法营运, 月黑风高,多么危险呀。我很担心那个女人的命运,她会不会给人先奸后杀?后来 我又看见两个小女孩,大概才十二三岁,结伴在街上走。这件事让我颇费思疑,这 么晚了,她们怎么还在街上,而不是在家里?她们的家长居然够胆让她们深夜在大 街上漫步,她们有家长吗? 我的死党又给我来电话,说他的朋友正在赶过来,让我再等十分钟。他还说他 的朋友会帮我搭上电,把车发动。如果不成功,就帮我把车拖回去。这就给我继续 等下去的信心,但也断我再向别人求助的念头。我继续等的时候,有两部出租车停 在我面前,问我去哪儿,我说哪儿也不去。他们就把车呼地开走了。接着又有部出 租车停在我面前,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大块头,一个小块头。大小块头走到我 面前,问我是不是某某的朋友,我说是的。原来他们就是救星。在块头坐在驾驶座, 试点发动车,他试了两次。然后他按了一下喇叭。静寂中突然一声响,吓了我一跳。 大块头的结论是电池有电,但为什么发动不了他就不知道。为了进一步弄清情况, 还是看一看电池吧。他把车前盖打开,就着出租车的大灯检查起来。大块头围着车 头转了两圈,说:奇怪,找不到电池。小块头一听,也加入到寻找电池的行列。小 块头也围着车头转了两圈,他的结论是电池不在车头,他说打开车尾箱看看。打开 车尾箱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先是找不到开尾箱的按钮,原来根本就没有按钮,后 来用钥匙开,也是开不了。两个救星搞得浑身是汗,仍然是在外围作战。我有点绝 望了,我等了一晚上,就是这么个结果。我还不好说什么,人家也是好心帮我,帮 不帮得了是另一回事。我对两位救星说:夜深了,明天再说吧。但我要走也不容易, 那个门卫一直在睡觉,我一说走他就醒了,他看到我把车扔下不管说什么也不干。 我说:不让我停这儿,让我停哪儿?难道要我把它抱走?门卫说:管你抱不抱,就 是不能停这儿。我有点火了,我对他说:老子今天就要停在这儿,你有本事就把它 拖走,要不把它砸成稀泥。费事我心烦。 大块头送我回家,小块头半路上下了车,我给了他一百块钱。我下车的时候又 给了大块头二百块钱。他坚决不要,我非给不可。我把钱扔在座位上就下了车。他 们热心助我,耽误了一晚上的生意。他们是冲着朋友来帮我的,我好歹得给朋友一 个面子。 九 回到家里已经三点半了,我躺在床上,开始思考这个晚上的经历。我想起是因 为狐狸若尘我才去的广州。她要去会男朋友,却让我送她,真不象话。她跟人家快 活,我却在夜风中挨冻,这一切全都拜她所赐。我一定要打个电话骚扰她。可惜她 把电话关了,这丫头倒是挺聪明。然后我想起了杨洋,她没有罪,但有对我不关心 之过,因此我也不能让她有好觉睡。她现在可能睡得正浓,不把她弄醒如何能让我 睡踏实。我听见几声铃响,杨洋把电话拿起来了。她说:深更半夜的,你干什么呀? 我说:车停在楼下,你帮我看着,别让人拖走了。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然后我倒 头就睡,刚睡着,一个电话来了,是大块头打来的。他说:老友,我找到了一个师 傅,他说可以帮你拖车。我说,还拖什么呀,天亮了再说吧。然后我倒头又睡,一 觉睡到了九点半。 我刚起床,狐狸若尘就给我来电话。她说:你得把我接回去呀。这丫头真是有 心没肝,我昨天那样待她,有点骨气的女人再也不会跟我来往了,她居然还给我电 话。这就是她得人爱的原因。我说:行呀,待会儿我叫人来拖车,你搭个顺风车吧。 若尘去等顺风车时,杨洋刚好起床,她走到停车场看了一下,看见我的车真的停在 那儿,就对拖车师傅说:还真坏了?拖车师傅没有理她。若尘对她却很感兴趣,等 杨洋一走,她就问拖车师傅:那女的是谁?拖车师傅说:你问我,我问谁去?若尘 就想着回来要找我问清楚。可是在回来的路上,拖在后面的车老要急刹,搞得前面 的拖车不时剧烈颠簸一下,象撞了车似的。若尘给这么一路惊吓,就把要问我的事 彻底忘了。她后来老是想着要问我一件什么事,总是想不起来。 十 接待老钱的是图书馆。图书馆年年亏本,不知怎么还有钱搞这种活动。据我所 知,搞这种活动一点也不赚钱,只能倒贴。但不能赚钱的事老有人搞,因为赚不到 钱,但可以赚别的。或者国家赚不到钱,但私人可以赚到。这种事我最清楚了。我 有帮朋友就是专门吃这碗饭的。跟老钱一起来的还有七十年代出生的两个后起之秀, 其中一个是我的师弟。另一个与我一点也不沾边,我以前也没听说过。但我都得接 待。我让若尘替我跟馆长联系,我要请老钱吃饭。如果他不反对,饭后还可以搞点 活动,譬如桑拿、卡拉OK之类。馆长说,是私人请还是公家请?很多人啊。若尘说, 这个就不知道了,得问问看。馆长一听这么不落实,肯定要误她的事,就把我排除 在外了。等我见到馆长时,她对我说,饭局已经排满了,你请喝早茶吧。这叫什么 话?我对老钱一向尊重,我们十多年没见,他大老远的跑过来(尽管不是冲着我来 的),我怎么能一个早茶就把他打发了?我跟馆长谈判。这女人长得特别好看,尽 管年纪有点偏大,但风韵犹存,我愿意跟她讲话。但她一点也看不出我想跟她亲近 的愿望,时刻以工作为重。在工作安排上她一点也不想松动,这使我觉得在她在生 活作风上可能也非常严谨,要给我抓住一个破绽乘虚而入大概是不太可能的。 我对老钱说,本来想请你吃饭,无奈那个女强人不答应,我们一起喝个早茶吧? 老钱说:我听你们安排。敢情他把我当作图书馆的接待人员了。我说:我们十几年 没见面了,咱师徒也该秉烛长谈一回吧。老钱这才听出一点味来,他说:你是北大 的?哪一届的?我跟老钱见面的事就是这样的。我对他一头热,他把我忘了。我在 生活中也这样,我老是对人家热乎,尤其是漂亮女人,但人家总是把我忽略了。后 来若尘来了,她拿了一个数码相机,非要对老钱做一次采访。她还把我和老钱拉在 一起照相,老钱终于想起我是他的学生,就让我抱着他的肩膀照了一张。我和老钱 的合影如今就放在我抽屉里,我不想给他了。我想等我出书时就把这张合影贴在封 二,上面写着二娃和老钱在一起,我总得沾他一点光吧。 十一 我回到单位,看见行政科的两个科长正开着一部本田出大院。这辆本田老停在 单位大院里,我一直没弄清这辆车的车主是谁,后来才想明白是行政科的老大。这 老东西居然有了私家车,也不知是贪来的还是拐来的,但不论怎么来的,都表明他 怪有本事的。这年头能够搞到钱又不把自己绊倒就算是本事。我就没这本事。行政 科的老二说:你小子操作不当,把车开坏了。这句话很让我生气,他说话时还拿手 指着我,这尤其让我生气。当我得知他们是专门去修理厂看那部老爷车时,我愈加 生气。我说:搞清楚再说行吗?原来我在周末出了趟子事,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可是有人没忘,我感觉有人想拿这事做文章。我跟老钱喝早茶时,车队长给我打了 一个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他说领导要用车。我说用个鸡巴毛,车进厂了,要 大修。这句话把车队长吓了一跳。他以为撞了车。当知道不是撞了车,他又吓了一 跳。我知道他要说车刚检测过,象新车一样。我说鸡巴蛋,回来再说,就把电话挂 了。我在喝早茶的时候,车队长和两个大科长忙得不亦乐乎,打电话给修理厂,找 帮我拖车的专职司机。这叫调查研究,他们得出结论是我把车开坏了。这真是狗屁 话,当然是我把车开坏了。问题是他们觉得我不应该把车开坏,理由是车刚检测过, 象新车一样。如果我把车撞坏了,他们会觉得很正常,顶多说我车技不好,叫我以 后注意一下。领导要是有古人之仁,还会先问我伤了人没有。这叫先人后车,是一 种仁厚的表现。 那天下午四点多,我正在办公室学习领导的讲话。行政科的老大和老二来了, 跟着来的还有我的搭档。他们说:领导叫我们了解一下情况。我们四个人在接待室 坐下,坐了两排,他们三个人一排,我一个人一排。老大和老二面对我,我的搭档 坐在一边。老大说:你把那天的情况说一说。我刚开了个头,老大插话了,他说: 你是几点钟离开单位的?我一时还真想不起几点离开的,但我几点钟离开很重要吗? 可看老大的意思,这个问题还非回答一可,而且十分重要。我想起那天单位请退伍 军人吃饭,我离开办公室时,许多前军人都在门口集合,其中有个人还说:五点半 了,你还不走哇?这个艰难的问题总算让我答出来了。可是老大又提了一个问题, 他说:你走前车队长跟你讲了什么?这个问题又把我难住了,老实说,我一时真想 不起来,问题的关键是: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不管怎样,我还是想一想吧,好在我 终于想起来了,车队长说:这部车刚检测完,象新车一样,他说我把最好的车给了 你。老大又提了第三个问题:是你开车还是别人开车?要我回答这个问题是什么意 思?看他那样子就象审犯人,他是拿了鸡毛当令箭啦。我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审犯人吗?完了,我这话惹了大祸。接待室炸开了锅。两位拿鸡毛当令箭的人轮流 轰炸我,我也不好欺负,嗓门比他们还大。我把他们的嗓门压下来了,我说:不就 把车开死火了吗?你想入我的罪是吧?随便,修了多少钱?在我工资里扣。你们什 么都知道了,还问我个屁呀!大家都哑巴了。我还没完呢,我说:什么鸡巴东西, 有人把车撞得稀巴烂,有人把车开到水里,有人把车开没了,谁管过?跟我较真呀, 你们不配。我这叫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斗拖,他们拖不过我。接待室里后来就剩了 我一个人。 看这事弄的。老钱来一趟广东,搞得我里外不是人,老钱他还一点也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