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我们的死亡七天后方为人所察觉。隔壁与祖母年龄相差无几的老太太惊吓的叫 声扰乱了整座楼房的宁静,几乎在同一瞬间,这座楼房所有的人都冲进了我的家, 连对面平房和胡同里都来了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见到这个阵势均震惊不已, 许多与祖母、母亲、父亲或者我熟悉、有些交情或者见过几面的人都流下了同情抑 或怜悯的眼泪。我不喜欢眼泪,也不喜欢悲伤,我真的有些糊涂,我们的死与这些 人半点关系也无,他们为什么要落泪?人吗,真他妈的是个复杂的感情动物。我们 死了都死了,流泪管什么用?能让我们活过来?简直太异想天开了。人活着就要高 高兴兴,整天悲悲啼啼不是太累了吗?这道理我一个聋哑孩子都懂,为什么有些人 偏偏不懂呢?我不得不说的一个人就是我的高叔,我佩服他简直快五体投地了。他 是一个老要将简单事情复杂化的人。比如我们已经都死了,他还要推论一番,这样 的想法行不通,那样的假设不成立,更绝妙的是他竟然让那些以为我们家风水不好, 事事不顺的老头老太太认同我们的死不正常,甚至有些蹊跷,弄不好便是谋杀,让 我苦笑不得。我们一家老老少少混日子的混日子,凑合过的凑合过,能往前挪的往 前挪,人家凭什么要谋杀我们呢?令我觉得更不可思议的是,连一贯作风严谨、明 察秋毫的警察叔叔、阿姨都让他说得给动摇了,抛弃了很多原则,最后把我们的尸 首都弄得面目全非。最令我寒心的是,我死都死了,还要给我的肚子上来一刀,折 腾得我看着就想吐,让我都厌恶起了自己。真他妈的混帐。我这个孩子也真他妈的 坏,一天不到就骂了两次人,长大了肯定不会是个好东西。幸亏我死地早,要骂也 没人听得见。有些人就更奇怪了,好端端地都能想起祖父简直比父亲都孝道,真让 我感动,让父亲在黄泉下都要惭愧不已。想起了祖父倒情有可原,想起为祖父徇情 自杀的女人我就无法理解了。都三十好几年了,竟然还有人惦记着为祖父自杀的女 人,差点让我把祖父当成了梁山伯,可惜的是我真的不知道祖父变没变蝴蝶,否则 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我们的死引起的轰动绝对超出你的想象力。我敢打赌很少有人活着能达到这种 轰动,死了的能不能?我就不敢下结论了。电视台、报社、父亲、母亲生前的单位 来了很多人,给我们拍了很多像,摄了很多影,多得我都数不过来。我那时只有一 个想法,我们死的伟大,死的悲壮,这样的死简直太值得了,遗憾的是我们只死了 一次便死了,否则我一定要天天死,时时死,因为我也明白无论你是什么人,只要 你敢死、想死,并且要死得新颖,死得不落俗套,死得空前绝后,死得惨无人寰, 你一定就会风光,一定就会出名,一定就会让人记住你。只不过我也要奉劝你,死 亡很痛苦,很辛苦,只要你能活下去就一定不要去死,风光、出名、让人记住都是 让别人看的,只有活着才是给自己看的,人活着不要为别人活着,要为自己活着。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