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父亲当上公司副总三年不到便去安全保卫部主管计划生育工作。关于这件事我 认为主要有这些原因:一者是父亲发展不全面。现在政策上讲干部要能上能下,全 面发展。父亲达不到这个要求,没从事过计划生育怎能谈全面呢?不全面怎能谈发 展呢?所以我认为父亲调换工作是应该,也是必要的,这可能对他今后个人的发展 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所以组织上的决定我虽不明白,但我却完全赞成。二者是 领导要以身作则,关心群众生活。父亲这一方面做的很不好,首先他犯了一个概念 上的错误,群众应当是多方面的,全方位的,父亲狭隘的认为群众即普通百姓,而 忽略了大伙的公仆,我都知道仆人应该比群众更群众,一个连仆人住什么地方,生 活状况如何的人都不知道怎么能当领导呢?因此我认为父亲应静下心改造改造意识 领域,否则一昧身居要职会脱离群众,这样下去公司的事业肯定要葬送在父亲的手 里。三者是父亲不团结,到处搞破坏,扰乱公司的经营秩序。父亲当上公司副总以 来老与领导班子背离,集体活动一次也不参加,光和一帮不积极工作即将下岗和已 经下岗的人呆在一起,对公司的事评头论足,不仅如此,更不能取的是他到处散布 谣言将公司领导许多私人问题都公布与众,连一点尊重人的隐私权的常识都没有, 这样下去不利于稳定。通过以上这么几点我认为父亲实在是一个危险分子,这种人, 组织如果不及时剔除出来势必影响到今后的生死存亡,因而我坚决理解组织的英明 决策,但我仍要说出来的是,组织太软弱,太仁慈,对父亲顾虑太多,应该将他与 公司隔离,任其自然死亡。另外,我还想给组织讲明一个所纰漏的方面,父亲极端 自私,老计较个人得失。他以己为重,不关心家庭,处理不好家庭关系,试想想父 亲连母亲与我之间关系都处理不好,以小见大,怎么能处理好公司的事情?请组织 酌情处理。但我仍要告戒组织,不要以为我是个聋哑孩子就疏远我,你们也应征求 我的想法,孩子的思想是单纯的,绝不象你们大人顾虑那么多?因而对父亲的处理 我保留自己的看法。 关于父亲的为人,我不想过多地评论。一个人生就那个样子,说得再多也没有 用。 离婚是一个沉重的字眼,我不清楚为什么在大人的世界里,这个字眼总要被挂 在嘴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折磨谁呢?在我出院的第二天,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 气氛不对。父亲神色沉重,心事丛丛,眉头都快皱到了一起。父亲老就是那个模样, 我早已见多不怪了。可那天我感到他就跟往常不一个样。等母亲准备好饭菜,洗完 手,坐在座位预备吃饭时。父亲弹烟灰的食指哆嗦了一下,烟灰没散,飘悠悠飘悠 悠地掉在了父亲的裤子上,烟灰混含着没有熄灭的火星,在他的裤子上象黑暗中的 萤火虫一样,一明一灭。一丝青烟袅袅地飘了起来。父亲口或唇的张开或启动,带 来的是祖母鸡啄米似地点头。我老让犹似火车轰鸣的噪音所包围,昏昏噩噩中什么 声音也辨别不出。但眼睛没有欺骗我,母亲的眼中发出野兽般的光芒,似乎要洞穿 父亲心脏一切昏暗、肮脏的角落。父亲和祖母目光躲避似地对望了一下,然后就纷 纷在椅子上各自扭动着自己的躯体。可父亲颤抖的脚尖仍没逃过我的眼睛。母亲的 脸上失去了血色,站起来摇摇晃晃要摔到。父亲躯体一挺,似乎准备扶助母亲一把, 可他肌肉马上又松懈了下来,因为祖母——那个丑陋的老女人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怨 毒的光芒。母亲兀自依着墙壁,颤晃着肩膀,目光死死地盯着父亲。父亲顿时前后 左右不停地移动与木板接触的肌肉与骨骼,额头上密密麻麻布上了一层细汗。祖母 弯着躯体,缩着脖子,喉管一伸一缩地蠕动着,一口口浓痰脱口而出。火星在父亲 大腿侧的裤子上隐隐约约看得见。母亲慢慢地慢慢地合上了眼,父亲松了口气似的, 用手背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珠,顺势抖了抖手指,晶莹的汗珠被跌落在地板上,迸 然裂开。母亲兀地睁开眼,父亲额头上的汗珠再一次被逼了出来。母亲极其缓慢极 其沉重地向前迈了一步,那步子的节奏和韵律摄夺我们的呼吸。我们默默地注视着 母亲,默默地承受着来自血液冲击心脏的压力。母亲很沉静很沉稳地向我走来,轻 轻地轻轻地敞开臂弯。我象一片云似的被母亲挽在了怀中,然后我的身子在一阵剧 烈的震颤下,极快飘动了起来。我的耳中一片静寂,感染不到一丝音节的气息。我 的眼也被黑暗所侵吞,恐惧之急的我死死拽住母亲的衣角。黑暗持续了一段时间又 复光明,伸出埋在母亲怀中的头,我发现了母亲眼中的泪。母亲的头发凌乱,前胸 处的衣服也被我的鼻涕和口水浆成粘乎乎的一片。母亲喘着气,终于瘫坐路灯下。 昏暗的灯光映照着我们母子孤零零的身影模模糊糊重叠在一起,母亲抱着我的头, 肩膀一颤一颤地,冰凉的泪水顺着我的脖口流进了我的后背上。我多想说一声:妈 妈,妈妈,您,别哭了。我一定会听您的话的。可惜我什么也说不出。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