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我们死后发生的事情,远远超过了我们死亡本身的意义。报纸、电视台、广播 在头版头条、黄金时段都做好了刊发一个普通家庭三代四口人除夕之夜惨死陋室的 新闻。那架势和阵势不亚于那个在我们脚下地球表面的国家轰炸我们驻那个叫什么 死(斯)呀不(夫)呀国家的大使馆。就在消息马上要散布出去的片刻,这些媒体 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然后我上电视的大好时机就擦肩而过了。轰动虽然比我的 意料还小了那么那么一点,但我现在(虽然我已经死了),还是会对那些为我们一 家三口(该死,又漏掉祖母了)所做出努力的叔叔、阿姨表示真诚的感谢。 我们那个小城因为我们一家的死亡而被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氛围。看过我们死 后惨壮场面的人一一被叫进了大盖帽叔叔汇聚的地方,先是口供、后是笔录,弄得 老大爷老奶奶出去又是拉稀又是输液,真是惨不忍睹。最惨要算高叔,起先配合好 好的,后来就讲什么公民的知情权,按司法程序办事那些专业词汇,听得我眼花缭 乱。警察叔叔、阿姨大过年的,好端端放着老婆孩子不陪,在冷冰冰的审讯室捱过 三、四个日日夜夜,人家何苦呢?还不是想让我们别死得不明不白的,高叔,你怎 么就不明白呢?还跟人家大讲什么不要野蛮执法,防止司法腐败等等话题,这是你 能制止得了吗?人吗?活着怎么不现实一点呢?真没意思。坐在灯前的高个警察叔 叔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上去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结结实实地给高叔了八个巴掌。 高叔的眼镜掉在地上碎了,鼻子、嘴角全是血,上嘴唇也肿胀得老高,人却老实了 许多,只是眼中有点湿。其他警察叔叔、阿姨在旁边看着就有点寓心不忍,挥了挥 手示意高叔滚蛋。高叔不敢吭声,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胆怯地望着高个警察叔叔, 大屁不敢放一个。高个警察叔叔怒目以对,高叔的身子骨不由自住向后缩了一缩。 你,随叫随到。高个警察叔叔声色厉茬地训斥到。高叔的腿就有些打颤。你,滚蛋。 听到这声命令,高叔逃也似得跑走了。审讯室顿时爆出一阵哄堂大笑,高个警察叔 叔笑着笑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说道,一个教法律的破讲师,识得几个字都以 为自己快飞上天了。 我们肠胃中的东西被汲取了部分化验完后,肚皮上的刀口也用白线缝合上了, 于是我们又成为了一具具完整的尸体。然后我们被运往东郊的火化厂。由于我们的 肢体已经放置了好几天了,所以腐败的气息很浓厚,以致法医用了很多消毒水才勉 强能让其他人接近我们的肢体。火化厂的叔叔更省事,直接给我们编了号,然后就 将我们塞入了熔炉。火很大,很炙热,我们的肢体挣扎着就坐了起来,很快我们就 被推倒了,很快我们又坐了起来,如此反反复复的,我也懒得去看,最后我们终于 成了一堆堆灰烬。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