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路途 作者:没感觉的指尖 ——仅以此篇献给七月生日的她和八月生日的我 头好痛。在睡梦中醒来的我是如此的难受。在枕头下摸出了那块表面是深蓝 色的女式时装表,睡眼朦胧的看了一眼,啊,指针才指向二这个罗马数字,天还 没有亮。 怎么搞的,从昨天傍晚开始,就不间断地头痛,以为睡了,醒了,也就好了, 可是从现实的情况看,头痛地越发厉害了。 打开了右手边的第二个抽屉,那是我的医药箱,里面包容了所有瞎七搭八的 药丸,每当我的身体和我作对的时候,我都会一头钻进这个狭小而又染着黑色的 世界不顾一切地寻找我的救药,迅速地接过一杯清水,打发了它,然后重新无情 地把它埋葬在这个属于它的我制造出来的坟墓里。我不停地挖掘着这个坟墓,一 遍又一遍的。一连好几遍下来,我怎么也找不到我的救药了,止痛片的影子消失 地彻彻底底,就连副作用很大的芬必得也没有了踪迹。妈的。我破口大骂了一声, 用脚把抽屉的门踢回了它原来的位置。 窗帘外面有着不小的声音,一定是下雨了,而且这雨还挺大的。我从床上坐 了起来,头昏昏沉沉的,有快要爆裂的迹象。如果这雨不大的话,我要赶快离开 这个屋子去24小时服务的便利店买止痛片。我这样对自己说。 我的窗帘是淡蓝色的,说的确切一点就是那种现在流行的冰蓝色,这与我卧 室粉色的墙壁形成了默契。在我卧室的墙上有着一幅油画,是个清秀美丽的女子 站在沙漠的绿洲旁。女子的脸旁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迷人,可是我突然发现现 在的我竟然喊不出她的名字了。糟糕,我的头痛央及到我的神经了,再不解决的 话,我连活着的希望都没有自信了。 我吃力的穿着完毕。其实也没怎么打扮,一条唐狮暗青色的牛仔直筒裤,一 件旷奇的黑色体恤,没穿袜子,我没有穿袜子的习惯,然后很快的梳洗完毕,来 到了卧室窗帘旁边。 打开了那冰蓝色的窗帘,外面的路灯仍旧亮着,只是不那么有神,暗淡了许 多。推开左半边的铝合金窗,把手伸出了窗子。不伸到好,这一伸我就知道我的 计划泡汤了,我还要继续忍受头痛带来的苦难,而我却已经体会到了死亡边缘的 味道,那种撕心裂肺没有任何想法的感觉。突然想起昨天的广播,小凡温柔甜美 的声音提醒着听众台风的登陆和大风暴雨紧报,现在看来不是虚张声势的伪造了。 妈的。我又一次破口大骂了一声。望着黑色的夜空,仿佛是没有底限的黑洞,看 不见光亮,看不见未来。我突然心里一颤,有一股寒冷的气息在一瞬间遍布于皮 肤下血管周围的每一个角落,就连缝隙也不放过。我的眼神空洞,眼前的事物都 笼了一层黑色的薄纱,怎么也看不清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前的挣扎?我脑 海中不断波澜壮大的想法。 在凌晨两点二十三分的时候,我跌倒在铺着白色被单的我的床上,沉沉地睡 去了。 再一次的醒来是被手机那熟悉的周杰伦的回到过去美妙的旋律吵醒的。打来 电话的是我广告创意部的经理小V.他要我在24小时之内把钻石手表的case交给他。 我很淡的一句知道了之后就挂了电话。当我又要睡去的时候,手机那美妙的旋律 又响了起来。这次是短信,是中国移动催我交费的。我嘴里又嘟囔了一句,与此 同时按住了手机的关机键。妈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女式时装表的指针正好指向了四这个数字。窗外的天空已经泛出了鱼肚白, 可暴雨却丝毫没有休息的趋势。 算了,再睡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吧。说也奇怪,两个小时前还疼痛难忍让 我感觉到死亡气息的头现在似乎疲惫了一样,给了我喘息的机会。 我从冰箱里拿出了牛奶,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一下,端着就来到了窗台边。我 是喜欢牛奶的,一来我的胃不是很好,不宜接受刺激的饮料。二来我是个没有自 控能力的人,一旦碰到酒精之后就会贪杯,没有收手的迹象。为了控制自己,我 选择了牛奶,就象有些人为了控制自己的感情,拼命的工作一样。 窗外的暴雨不停地洗刷着街道和马路。竖立在街道两旁的楼房像是一个个虔 诚的教徒,接受着雨水的洗礼。整个钢筋混凝土浇铸起来的城市似乎期待着脱胎 换骨的重生,去迎接每一个温暖光线照射着大地的清晨。我似乎也期待着重生, 只是我还没有明了,或者说没有线索,这只是困扰我心头的那些所谓的问题中的 一个,也许到头来也只是一个感觉而已。 八月的江南,确实是一个台风侵袭的季节。 和凌子是大学里的同学,我广告系,她法语系。按理说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 原因和关系,我和凌子是不可能认识的。我的广告系在学校的最南端,而她的法 语系则在校园的最北端。如此的地理位置限制了我们能够走在一起的脚步。但我 并未因距离的遥不可及而放弃,当然我也不否认我是花了很多金钱和时间通过各 种门路才好不容易认识她的。当大二那一年的冬天在校园的法国梧桐下第一次看 见凌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等待的就是她了。她的那双大大的透着灵气的眼睛长 长的睫毛一头飘逸乌黑的长发,还有那一身男孩子样子的活泼好动打扮,都是我 无法抗拒的,甚至望着她时我的心跳我的呼吸我的一切一切都是颠倒的,毫无章 法可言。在接下来的日子我拼命的打听着她的情况,可总是事倍功半,没有一点 线索,似乎老天就是不让我得到眼前这个让我心仪的女子。就在绝望如潮水般渐 渐开始包围我的时候,奇迹发生了,我结识了凌子,并飞快地和她展开了恋情。 也许一段缘分的发生是如此的容易,但你要真正认识到却异常的困难。要不 是那时年轻的我们都相信缘分和浪漫这些东西,恐怕我和凌子的那段让我刻骨铭 心的恋情也不会发生了。 那天是年末的圣诞前夜。笛子在一个飘着鹅毛大雪的午后找到了我。我所生 活的这个城市并不是一个雪花经常光顾的城市,温带季风气候限制了白色如幻雪 帝国一般景色的出现,所以当那年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落到我淡红色发稍灰色高 领毛衣肩头时,我记住了那一刻的快乐和那以后的美好回忆。那时的我们就像是 一个个淘气的孩童,在被白雪覆盖着的校园里整天整天的乱窜,整夜整夜的惊呼, 仿佛我们就是这白色世界的主人似的。我是一个喜欢生活在冬季的人。出生在夏 天的我最怕的就是炎热。在炎热的日子里,我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触碰,心浮气躁 的。假如世界上有夏眠的话,我想我就是那种会夏眠的动物。我喜欢在十二月的 日子里漫步在午后寂静街道的梧桐树下,感受十二月的冷,聆听心灵的对白,在 夕阳余辉的环绕下,驻足于有着微弱光线的街灯下,抬头仰望天空,等待着白昼 和黑夜的更替。小四说我是一个习惯孤单和冷漠的人。我告诉小四说我喜欢这种 压抑和绝望的感觉。我想我真的是喜欢这种压抑和绝望的感觉了。 笛子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学校附近那家名字叫零度寂寞的咖啡屋里喝咖啡。 那时的我还没有养成喝牛奶的习惯,咖啡是在一个人时最贴近我的朋友。我不是 一个适合喝咖啡的人,每次喝完咖啡后我的头都会受到疼痛的困扰,可是我还是 坚持着喝,每日每夜一个人孤单寂寞压抑绝望痛苦哭泣的时候。我只喝苦咖啡, 不加糖,而且要现煮的。在那个年代里,咖啡还算是比较新潮的东西,在国人眼 里并不能完全适应那种原味,所以很多人都习惯了加糖,也许我就是属于那种比 较叛逆的人,小时候在山村里的一段经历告诉我生活是苦涩的,所以我只接受咖 啡苦的一面。这家叫零度寂寞的咖啡屋最吸引我的并不是这里的咖啡,我是一个 绝对讲究味道的人,而这里的咖啡豆也许是完美的,可煮咖啡的人却没能达到专 业的水准,煮出来的咖啡并不能给人以满意的味道。可是在这间大约五十多平米 的屋子里却到处是宽敞的落地玻璃,可以望见街道上不断变化的人流,体味熙熙 攘攘的景观。我就是喜欢这种隔着玻璃观察世界的人,特别是雨季或是阴天,在 不开灯的包厢,感受着安静和忙碌交替的节奏。于是,我爱上了角落靠近落地玻 璃的那个沙发,还有屋子的这个名字:零度寂寞,而那个粉色的沙发也就顺理成 章的成了我的专坐了。 对于笛子的出现我有些意外,特别是在这个窗外飘雪的午后,这间没有开灯 的屋子里。在第一眼看见笛子的时候,我的心突然颤了一下,我不知道怎么会这 样的,只是感觉有点怪,像有事要发生,可这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却突然迷 失了方向。当笛子在我对面坐下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又兴奋了一下,耳膜被什么 东西敲击了一下,随即传来了一个声音:窗外的雪会为你一直下到春天的。我还 是掩饰住了我的莫名的兴奋,毕竟这只是空灵的转瞬即逝的东西。 我很快就明白了笛子找我的目的,为了钱和考试。我心不在焉的听着笛子的 游说,任凭他费尽了口水。我的视线始终注视着窗外踏雪而过的人群没有离开过。 笛子说了些什么,怎么说的,我完全没有印象。我心里想着的是法国梧桐下的她, 还有她的脸旁。我绝望了。我对自己说,也许我不可能认识她了,也许只能继续 现在的生活了。 笛子是和我从小打到大的哥们,我的父亲和他的父亲是结拜兄弟,我们两家 自然就象一家人一样。说来也巧,从幼儿园开始,我和笛子就始终在一个环境中 读书生活,也许以后在工作上还会是同一个环境。我有时打趣的和他说。笛子并 不是一个会挥霍不爱读书的人,只是最近我总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似的,钱大把大 把的花,大片大片的时间里都很难在学校找到他的影子。我曾经问过他,可是他 并没给我任何的说法,所以这次我决定不帮助他,彻彻底底坚决地拒绝他。虽说 我已经决定了这些想法,但我的心却剧烈的疼痛着。 似乎笛子察觉到我的不耐烦和拒绝的决心了,于是他准备好了要和我摊牌。 面对他的最后通牒我仍旧表现的不屑一顾,眼神丝毫没有从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 寂寞的身影上收回来的意思。我的心被雪白的世界完全的占有了。就在那一天那 一刻,我终于了解到了陶醉在一个白色世界沉醉于一名白衣女子的感觉了,那感 觉是无法预测而又难以琢磨的,刻进你的骨骼流入你的血液中的,当你两鬓斑白 时拿出来回忆的。 我可以让你认识凌子。我的意识突然被这句不知哪里跑出来的声音拉回到了 现实,眼神也从窗外转向了屋内。 如果你这次帮我度过了这个难关,我就尽我的能力让你认识凌子。笛子重复 了一遍他刚才说的话。 我思绪混乱了,刚才脑子还好好的下定决心了的内容此刻都沉入了海底。我 该怎么办,拒绝还是接受。我看到了晴天霹雳。该高兴,还是沮丧。 我的双手此刻不知道该怎样的摆放,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是如此的清晰,就像 进入了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的灰色城堡,在这个城堡里没有灯光,没有所谓的道, 有的只是一扇扇没有光泽没有开启的门。它们是如此的寂寞,像是在等待着我的 开启,赐予它们重生。我不知道门里面藏着的是什么,光亮,黑暗,幸福,等待, 或者只是一个有着黑色潮水的海洋,当我打开一道门后,潮水就开始包围我吞噬 我,从我的脚裸开始侵袭,直至淹没我的最后一根发丝。然后我的身体开始腐烂。 徘徊在地狱入口处的妖魔魂灵拼命地拽我的衣服,让我同流合污。 我和笛子都陷入了沉默,接近死一般的沉默,在沉默中沉没。我的眼神又一 次投向了窗外,那拉近了的天与地之间的距离。 离开第一场大雪的一个月后,笛子兑现了他的承诺,我认识了凌子。 漫步在雪后温暖灿烂阳光中的凌子依旧是如此的迷人和美丽,甚至更加的清 醇。有幸陪伴在她左右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显得异常地兴奋和不安。眼前的 这一幕幕景象是我只有在睡梦中才敢奢望的,而现在竟变成了现实,是伸手可以 触摸,眼睛可以捕捉的。包围在我身边的空气顿时洋溢着幸福的气息,透露着春 天的脚步,这是属于我的春天。不,我知道这更是属于我和凌子的春天。我能感 觉到春天的脚步正一步步的走进我们的胸膛,渗入我们的血液,刻入我们的骨髓。 我的心跳更加的迅速,我的呼吸越来越杂乱无章,我的双手不停的颤抖,我的步 伐毫无规律,我的眼睛离不开身边的这个女子,我知道在这一刻我深深的爱上了 凌子,我知道她也疯狂地爱上了我,从她泛着灵气的眸子里已经彻底的泄露了。 原来爱情是可以如此迅速地蔓延在整个的身体里的。凌子和我是好的如此的 快,是好的如此的幸福,甚至可以编入全世界最幸福爱情的宝典了。在凌子和我 分手后的这两年不到的时间里,我还是没能遗忘凌子美丽的笑容,楚楚动人的眼 眸,纤细白皙的小手,那段美好幸福的日子也总是不断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 知道我对凌子的爱是无法停止的,只会更加的强烈。我也知道我对凌子的爱是没 有结局的,只能是空等,幻想和死亡。原来爱一个人是那么的痛苦。可只要你爱 了,你就没有回头的道路了。我,还剩下的,只有那颗对凌子无法降温的炽热的 心了。 凌子和我都是爱旅行的人。我们都是寂寞的人,都需要不断改变地理纬度来 寻找自己,填埋彼此那颗空洞的心灵。我想也许这就是我们能彼此热烈地相爱而 最后又彻彻底底决裂的原因吧。 凌子和我去过很多的地方,和她热烈相爱的两年不长也不短的岁月里我们的 脚步停留在了一处处陌生的或是熟悉的纬度。在路途中我们是喜欢火车的。看着 窗外一排排青翠的树木以飞快的速度消失在我们的眼睛里,我们有种欢愉和兴奋 的感觉。那就是与我们如影随行的时间,无情地带走彼此心中最美好最幸福的岁 月,剩下无尽的苦涩待人品尝和回味。车厢中的凌子依偎在我胸膛中沉沉地睡着。 她的眼睛被披散下来的长发遮掩着,望不见深邃而空洞的眼神,探不到眼睛的翕 合。我用力的把她拥在我的怀里,任凭火车的颠簸,象个孩子似的不愿失去心爱 的宝贝。我拥着凌子的手更加的紧了,我知道这是幸福也是死亡,因为凌子和我 必定会在路途中迷失,消失和离开。 窗外是瓢泼的大雨,天暗地很,有着压抑的气息。如针尖般的雨滴把天与地 之间的距离无情地挤压,仿佛天与地的融合即将来临。整个城市是一个空心的容 器,钢筋混凝土浇铸的森林泄露着死一般的静寂。街上只有水流过阴井盖发出的 汩汩声音。来往的行人很少,各色车辆偶尔划过寂寞的公路,它们就如我和凌子 的心,空洞而寂寞,无助感的弥漫,对世界的失望,渴望奇迹的来临而又眼光无 神,深深埋在如海藻般乌黑的头发下面。 在火车站的站台上。这是一个南方小镇的站台,狭小而破损,即使有着遮雨 棚,也丝毫躲避不了突然降临的灾难。凌子和我靠在一根白色的有些残损的立柱 上,没有丝毫的防备,落寞地接受着这场冰冷似地狱般的冬雨。我们依旧穿着稀 少,根本无视季节的转化,天气的改变,即使如过往陌生人般的穿着,依旧会是 寒冷而落魄的,那颗灵魂已经燃烧歹尽,再也无法产生热量了。心是冰的,血是 冰的,凌子和我都是。我紧紧地把凌子拥入自己的怀里,这是我最喜欢保持的动 作。在那一刻,凌子是满足的,片刻的满足,然后疲惫,沉沉地睡去。我同样如 此。在灵魂深处,我非常清楚我对怀里的这个女子的爱,没有怀疑,没有瑕疵, 只是我们都不是容易满足的人,即使这刻有着温暖甜美幸福的满足,下一刻的绝 望和痛苦也毫无退却的迹象。凌子和我都是。 一列列的火车呼啸着在我们的身边飞驰而过,在大雨滂沱的抚摸下。周遭的 陌生的面孔一波接一波的更替着,原来这个看不见大城市影子闻不到大城市气息 的偏远小镇也会是如此的繁忙,流动着为生计而奔波劳碌的有着疲惫面容的人群。 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南方,空气潮湿浑浊的南方,说着我们江南听不明白话语的南 方,离开海洋不远的南方。我不喜欢南方,不喜欢那里的空气,不喜欢那里的人 群,不喜欢那里的条条框框。我不要在南方迷失,可是我却还是迷失在了南方而 且依旧迷失在了南方。 冬日的天空黑的很快,特别是阴云密布狂风骤雨的日子。在天空接近黑色的 时候,我又一次抱紧了凌子,用冻僵了的没有温度的嘴唇感动着凌子同样僵硬的 嘴唇。整整一个下午我们都在站台避雨。与其说是避雨,我更相信是在淋雨。我 们没有雨伞和其它避雨工具,唯一的一把透明的太阳伞也在街边发呆时给了一个 衣服破旧头发蓬乱邋遢不堪的乞丐了。在站台的时光透露的只有沉默和绝望。我 们没有说话。我们都不是爱说话的人。有些语言无需表露,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甚 至什么都没有,在彼此心中也已经收到了讯息。凌子和我就是这种人。凌子在我 的怀里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睡地很沉,睡地很香,她太累了,路途,天气,呼吸, 还有,爱情。 那个有着倾盆大雨的站台,那个紧紧拥抱凌子的画面,那周遭散发的腐烂气 味,空气里飘荡的压抑痛苦绝望死亡血腥的味道,永远的留在了一个离我们远去 的时代里。 在颠簸将近一夜之后,凌子和我回到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有着阴暗角落的咖 啡屋——零度寂寞。屋外是接近零度的低温,屋内是濒临死亡的寂寞。突然很想 离开这间咖啡屋,离开眼前的这杯黑色的苦咖啡,离开这种让我呼吸困难的压抑 到死的空气。我太需要新鲜的味道了,我太累了,心理的疲倦大于生理的。我想 我是该离开了,离开所有我熟悉生活的环境,去一个天与地有着巨大空间的地方, 至少可以让我自由的飞翔。 就在天与地融会胶合的那一瞬间,我离开了凌子。与其说我离开了凌子,倒 不如说我们彼此离开了彼此来的确切。我依旧把凌子紧紧地拥进了怀里,不算宽 阔的怀抱。凌子依旧沉沉地睡去了,睡的甜美,睡的香醇。犹如那最后一个属于 我们两个人的站台,南方小镇的站台,有着大雨伴随的站台,只是台风已经过去, 剩下的是残缺颓败的景象,等待着我们去修理和呵护。 分手的夜晚,我们依旧沉默,没有话语,只是做了那件我们一直都想做却一 直压抑着的事情。 第二天的凌晨,我离开了凌子的肌肤,晶莹剃透般的肌肤。离开了这座阴霾 的城市,离开了我最爱的女人,一辈子都会持续着爱的女人。没有任何诺言,没 有任何行李,只有凌子那一束乌黑的曾经被我的手掌穿过的秀发。 清晨八点的时候,我的头痛好了很多。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没有药物的催 化,只有脑细胞的毁坏,竟然头痛就这么一步一步地疏远了我的身体。 坐到了电脑前面,打开电脑,准备收拾一下邮箱。 我一直想换台明基的笔记本电脑,然后装宽带。可是一直没有这个时间。大 学毕业后的我总是被时间塞地满满的,没有喘息的机会。我想,也许在这段台风 侵袭的日子里,我该把这件事情实施了。 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开启在搜狐的邮箱了,邮箱早已挤满了来自四面八方各色 的邮件,有商品广告,老同学的书信,公司业务上的一些文件,还有一封Eric的 急件。Eric是我大学里的教授,一个很有知名度的英籍记者。记得在大学里,我 虽然攻读的是广告设计专业,可真正能让我心甘情愿的还是新闻学,特别是记者, 所以我一直都跑着去新闻系上课,而就是在那时认识了Eric教授。教授很喜欢我 也很照顾我,而且私下还教给了我一些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以至于我虽不是新 闻系毕业,但论成绩和学问,我也并不比那些学生有任何逊色的地方。 邮件的内容很短,教授要我一个答案,在今天晚上九点以前。内容大体是有 一个去坎大哈从事战地报道的机会,教授想要我去当助手,而我在学校时曾说过 很想当一名战地记者,于是教授就想到了我。 其实我早就知道教授有意邀我做助手了,只是我一直没有答应。也不是我不 愿意答应,战地记者一直都是我的梦想,从来都不曾改变过,只是我心底有一种 要我留下来的声音,我不知道这声音源于何处,也不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所 以我举棋不定,一直保持着犹豫的状态。终于,教授还是下了最后的通牒,要我 在未来十二个小时内给答案。妈的。这句脏话又一次从我的嘴里骂了出来。忽然 我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了起来。我该选择离开,还是留下来。我突然间没有了 答案,心里空荡荡的,两眼对着电脑屏幕游弋,发不出任何一点带有光芒的内容。 耳边依旧漂游着一个声音:留下来吧,这里有你割舍不下的东西。这里真的有我 割舍不下的东西吗。我不知道,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了。 我是一个非常情绪化的人。我能超乎想象地实现我的愿望,同时又会于微小 细节下不堪一击。我的生命充满着阴霾和绝望。生活得压抑,没有希望。我喜欢 童年时代的自己,没有理性,没有顾及,有着天真活泼聪颖的性格。我更愿意自 己永远也不要长大。很多时间里我表现的像一个大孩子,撒娇任性,肆无忌惮。 我喜欢黑夜胜过白天。被黑色潮水包围着的我习惯坐在电脑屏幕的前面,不开任 何一盏灯,不让自己感受到光明温暖的痕迹。我不断地听摇滚乐,在深夜,在凌 晨,把音量开到最大,一个人面无表情地沉醉在渗入骨髓摇撼灵魂的重金属敲击 中。我喝苦咖啡,因为活在这个世界是痛苦的,不愿有丝毫甜美的感觉。我不爱 笑,不爱说话,周围的人让我有着恶心的感觉,他们都在出卖着自己的灵魂。我 的心是空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填埋我的心灵,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一个空洞的容器, 那我的灵魂就是没有底线的黑色深渊,任凭我的肉体血液骨髓在悬崖的尽头呼喊, 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绝望和压抑深深地淹没了我,由不得我有任何半点挣扎,沉 浸在黑色腐朽潮水中的我心脏几欲停止跳动,没有氧气的空气游荡在水面,死亡 就在水下。我同样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自私到自恋,不能容忍任何的伤害,对 于生命,对于爱情。我最爱的女人是凌子,但是我们都很自私,而且肆无忌惮地 放任我们的自私。 突然把视线固定在了墙上的那幅油画上,画中的女子站在沙漠的绿洲旁,表 情冷漠,双眼空洞。熟悉的身影让我的头更加的疼痛,终于又一次的躺倒在了木 制地板上。 玻璃上划落的水纹突然勾勒出一只纤细的手掌,那么的熟悉,那么的冰冷。 我的意识不断的模糊。没错,这是凌子曾经划过我脸颊的冰凉的手。 794 天。和凌子共同度过的日子。不算很长久的日子。才两年。 小四曾经对我说过,恋爱的日子是快乐的。的确,我和凌子在一段时间内是 沉浸在快乐和幸福的海洋中的。只是我们都太不懂得满足了,美好的日子终究还 是划出了一道美妙的弧线,偏离了轨道。 分手的味道是什么。痛苦,哭泣,压抑,甚或接近死亡般窒息的呼吸。也许 太多的人有着这种感受了。和凌子的分手很平淡,甚至没有一句不舍的话语,只 一个拥抱,一个惨烈的拥吻,而后转身,离开。 我想我还是爱着凌子的,一直持续不停地爱。凌子也应该正在爱着我,爱的 不泣不离,爱的天昏地暗。可是我们漂泊不定的性格决定了我们无法共同的生活。 凌子和我都是寂寞的人,内心都存在着一个深邃的空洞,没有办法触摸和填 埋,没有办法进入。彼此都清楚着黑洞的存在,只是无法理解,无法填埋。我一 直都深深地疼惜着凌子压抑绝望的灵魂,不愿意伤害,不愿意提及。只有我才能 懂得她的灵魂。我们始终在找寻,找寻属于自己的新鲜空气,找寻一个陌生的可 以敞开自己的人或城市,所以我们都强烈热爱着旅行,坚持着旅行,彼此不肯让 步,甚至敌对着。在794 天里,我们做的最多的不是男女之间之事,而是不停歇 的行走,行走在一片一片陌生的土地上,伴随着措手不及和大片大片的荒芜,还 有这个国度叫做阴天的天气。 我们的分手是一个必然的结果,从相恋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有些缘分是 注定刻在陡峭的悬崖上的,任凭风吹雨打,潮湿腐蚀,那是刻骨铭心的,也是无 法完整的,只有支离破碎才是彼此的解脱。我始终相信在分手的那一刻我们的爱 情燃烧到了顶点,甚至超越了我们所能承受的范围,我们是相互爱着的,只是彼 此对世界的绝望压抑着彼此的灵魂,最终熄灭了心底对爱情的渴望。 渴望过后是欲望的燃烧。那一夜的醉生梦死有着破碎的痛楚,像是满地白色 透明的碎玻璃,无法完整,无法延续。炽热的液体在彼此的体内如山洪一般的爆 发。粘湿的汗水纠缠着我们。无法泯灭的绝望气息,死一般的静寂。如此的占有 为着那即将分离的颤抖和痛楚。伤口是无法愈合的,只能遮掩,无法触碰,一碰 就会遍体鳞伤,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童年想象中的分手是有着拥抱和眼泪的。可现在的凌子和我没有任何一点的 液体。干涸了,在某个黄昏的时候。我们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就这么淡淡的分 了。唯一留下的只是彼此兽性般的占有和乌黑柔顺的发丝。 我终于还是踏上了北上的路途,在接连一个月的霏霏细雨中。没有行李,没 有陪伴,只有衬衫口袋里那一束属于凌子的我永远不会舍弃的头发。 世界上最近的距离,不是眼前或瞬间,也不是意念或誓言,而是无论漂流到 哪里的你和我的心,因为你知道我爱你。 零度寂寞。这是我熟悉的那家咖啡屋的名字。 外面的大雨似乎不会那么早的停止放肆。落地玻璃窗上的水纹不断地的扩张。 街上孤单的背影快速地穿梭着。天与地之间的距离不断地拉近。街灯已经星星点 点地亮起。如此的景象让我的思绪飞快的旋转,依稀回到了那个凌子和我从南方 偏远小镇回家的同样是大雨肆虐下着的夜晚,只是现在只有下午四点。 终于还是离开了我的卧室来到了大街上,去了24小时服务的便利店买了止痛 药。 屋内依旧是阴暗的让我喜欢的味道。我依旧朝靠近落地玻璃窗的角落里的那 张沙发上陷了进去,继而点了一杯不加糖的苦咖啡。 零度寂寞。始终没有改变的味道。 留声机里播放的是轻快的爱尔兰音乐,没有丝毫压抑的感觉。我不知道怎么 会来这间屋子的,潜意识的作用。头痛已经好了很多,也许药效已经上来了。望 着窗外的雨滴,品着咖啡,听着音乐,我已经不愿意再去考虑坎大哈的旅行了。 脑子里空荡荡地,没有思考的问题,没有思念的情人,整个人处于完全放松 的状态,神经已经停止运动了。双眼依旧观望着窗外的远处,没有目的,没有方 向,眼神游移。我突然记起了大学时代的我,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现在的样子,安 静地蜷缩着,眼神疲惫而空洞地遥望远处,似乎等待着什么的出现,只是怎么也 想不出会出现的是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幻觉总是陪伴在人们的左右,特别是像 我这样的人,搞广告搞设计的人。我们的神经总是处于兴奋而又压抑的状态。我 们需要灵感,需要元素,新鲜感。此时的我,同样又一次出现了幻觉,对于冬日 的幻觉,对于头发的幻觉,对于凌子的幻觉。我想念凌子了。我仍旧那么热切的 爱着她。 不安,我体会到了不安,无以名状的不安,似乎马上会发生些什么似的。 在爱尔兰乐曲轻快明净的旋律中,我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凌子一习白色的衣着出现在我的对面沙发里,那张粉色的沙发。她还是那么 的漂亮和迷人,不,应该是更加的漂亮和迷人了。她的眼神依旧空灵,她的嘴唇 依旧干涸,她的双手依旧细腻。我看到了,她干燥的皮肤下透露着微笑,正如第 一次在梧桐树下见识的她一样,那微笑毫无疑问是属于我的,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我不由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痛。不是在做梦。确定不是在做梦了。我看着 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快活,就像一个孩子见到了糖而流露出来的烂漫眼神。可是, 这短暂的欢愉只是一瞬间的流露,随后我便严严实实地掩藏起来了。没有人会发 现我微妙的变化,包括对面坐着的我深爱着的女子。 突然间整个屋子的灯全部熄灭了,而在我们中间的玻璃桌子上点燃了蜡烛。 接着是我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生日歌,凌子在我额头的轻轻一吻。我被这突如 其来的一切弄的不知所措。怎么回事。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凌子坐到了我的身边,眼睛温暖地注视着我。我惊讶着 错愕着思索着。最后,我终于确定,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望着凌子温柔的眼光,这是我难得一见的目光,即使是我们热烈缠绵着的 时期,也是很少会出现在凌子眼里的目光。我出奇的开心,不是为了我的生日, 不是为了凌子的出现,只为了这温柔的一瞥。我是喜欢眼睛和眼神的,任何人的。 老人时常教育着我们,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而眼睛里所隐藏的东西更是深不可测。 我是喜欢这种探究的。只是我看到了太多太多充满着绝望疲惫的眼神了。没有光 泽,没有希望。从他们的眼神我体会到了活着的痛苦,缺少新鲜空气的窒息,濒 临死亡边缘的气息。他们是疲惫的,对整个世界而言。任何人都是疲惫的,陌生 人或是熟人,年过半百的老人或是活泼伶俐的孩童。只是世界需要这样的疲惫。 能够透露压抑的光芒。 熟悉的场地,熟悉的情人,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咖啡,熟悉的瓢泼大雨,还 有熟悉的眼神和沉默。 凌子和我都是极度自私的人。在任何人的面前都戴上了狰狞的面具,掩饰面 具后面那张扭曲变形的脸。即使是彼此内心深爱过的或依旧深爱着的人。温柔的 目光只是转瞬即逝的流星,不会留下任何出现的痕迹。人往往就是这样的残忍, 特别是囚禁在充满绝望的牢笼里的人群。我,还有凌子就是这类人。无人能够察 觉凌子转瞬即逝的温柔。同样无人能够察觉我眼中焦躁不安的丝丝点点。 凌子,我可能要去阿富汗。我依旧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落地玻璃外面潮湿 的世界。 你还没有决定,我看的出来。凌子像个孩子般的蜷缩在沙发中央,拨弄着手 中的玻璃杯子。 还有四个小时的考虑时间。 我想,你只需要一分钟,然后你就知道答案了。 凌子,我爱你。 我知道你爱我。就像你知道我爱你一样。 我迷失了。迷失在了那个下着大雨的南方偏远小镇。 你已经有了答案。 沉默。仍然是沉默。接近死亡的沉默。 凌子没有留下任何的言语转身进入了永无休止的潮湿世界。我依旧深陷在角 落里的那张粉色的沙发里。视线投向远处白色的背影上,曾经熟悉着的或一直都 熟悉着的背影。没有对白,只有沉默。白色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还是消失在了 天与地胶合的那一点上。突然好想把凌子拥入自己的怀里,如同某年某月某个瓢 泼大雨下的简陋月台。可是我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想法了。凌子走了,离 开了永远都有着阴霾天空的城市。 原来我一直等待的只有凌子的离开。就那么简单。 突然哼起了周杰伦的世界末日。一首不是很恰当的歌,一个我讨厌的歌手。 世界末日。我和凌子每天都在经历着。会一直坚持不断的经历着。甚至更加 的残酷和决绝。 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全部的黑了,而屋子里也亮起了昏黄的光线。 我睡着了。睡得很沉很香,还产生了幻觉,一个美妙的幻觉,只是缺少了那 最后的充满力量的紧紧的拥抱。 头已经完全的不痛了。我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药对我们的眷顾吧。 落地玻璃窗表面的水纹依旧不断的扩张。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毕竟风太急 了,雨太大了。我已经不用在把视线转移到窗外去了。我已经知道了我一直搜寻 着的等待出现的是什么了。而且她已经来过了,很真实的来过了,我该走了。 就在我收回视线的时候,我震动不安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把所有的措 手不及全部隐藏地天衣无缝。 呈现在我面前的是我最喜欢的巧克力奶油蛋糕。点着蜡烛。蜡烛几乎将要燃 尽。蛋糕上有着生日快乐的字样。没有落款。依靠在蛋糕旁边的是一个白色的风 信子。是曾经属于凌子的那个风信子。上面是凌子亲手绣的字。我们曾经热切追 求过深爱过的文字。 世界上最近的距离,不是眼前或瞬间,也不是意念或誓言,而是无论漂流到 哪里的你和我的心,因为你知道我爱你。 我笑了。两年来我第一次笑了。即使是我的广告创意得奖时我也未曾笑过。 我的心里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明白了凌子提及的我已经有了答案的决定。 我取出了关于钻石手表的文案,没有对白没有明星没有夸张的创意,有的只 是故事音乐朴质和绝望。我的设计往往就是如此,这是我引以骄傲的一直执著着 的风格。现在,就在这个黑色的有着嘈杂雨声的夜晚,我一把火无情的全部烧掉 了。 我依旧持续地笑着。是解脱后肆无忌惮的笑。是身体濒临崩溃时用尽残余力 气的笑。 绝望依旧持续着,压抑依旧坚持着,天空不会放晴,雨过天晴的日子终将消 失在这个肮脏的城市里。而我,就如梦境中那个白点,即将离开。 今天是我二十四岁的生日。两千零三年的八月二十一日。 第二天的凌晨四点,我踏上了前往坎大哈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