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春天 下第三节课的时候,我刚巧接待一位学生家长。那是一个皮肤黝黑性格爽朗的 大汉,嘴里一个劲地责怪自己的孩子,其实,他的孩子也没犯什么大错,不就是踢 球不小心打破一块玻璃嘛,无须如此怪罪孩子,赔点钱完事,我只是觉得学校有些 小题大做。 批改完作业,我刚准备走,被校长拦住了,说是有个饭局让我去陪一下,说句 实话,我真的不想去,上了一天课,只想回家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觉,我想借 故推辞,但校长说今天请的是上面的头头,关系到学校经费多少的问题,就委曲我 在休息时间作点牺牲。 就这样,我被校长推上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一辆轿车,车里的人我都不认识, 所有的人都友好地向我点头致意,也是,在这清一色男性世界里,忽然出现一位靓 丽的女性,谁的目光不为之一亮,不是我对自己的身材和长相评价过高,而是早己 被人们公认了的,当年读师范时,就是班上的班花,追求我的男生可以排一个排, 自从嫁给成果,我便迅速地结束了成为众矢之的状况,成为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 随着走进婚姻的围城,那些浪漫的情怀被岁月的流水冲洗得荡然无存,我现在是每 天忙忙碌碌,上课下课批改作业,买菜做饭洗衣,上床做爱,整个人象一个陀螺不 停地转着,一天中让我最轻松的是把疲惫的身子浸在温水里,然后,睡一个舒服觉。 车子在一家豪华酒店门前停了下来,漂亮的服务小姐把我们一行人引进了一间 装饰考究的包厢,这里摆放着一长溜的真皮沙发,还有一组高档音响,刚刚落座, 那位红光满面被校长介绍为什么处长的男人,最先扯开了嗓门,唱的是华仔的“来 生缘”,说实话,唱得蛮地道的,音色浑厚,中气十足,一听就知道是练过一阵子 的,这猛然让我想起,师范毕业的那个晚会,物理系的高翔也是唱的这道歌,当时 他的帅气和场上掌声雷动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陈老师,来一首吧?”递过来的话筒,打断我的思绪。 “我,嗓子有点哑。不好意思。”我推辞说。 “可以理解,当老师的最辛苦的就是嗓子,我也曾做过当老师的梦想,然而… …没成想误入歧途,我们这种人不适合在官场上混,什么迎来送往呀,什么勾心斗 角呀,什么玩弄权术呀,通通搞不来,还是象陈老师这样好,跟孩子在一起,心无 牵挂,单纯愉快,这会让我们的陈老师越活越年轻,青春永驻。”这位处长大人言 语流畅,谈吐不凡,富有感情色彩,且坦率的惊人,对我这位只有一面之交的人, 如此坦言,不难看出他果然是个情场老手,想驳得女人的芳心,这一招自然是蒙不 过我的眼睛,要知道女人在这方面是很敏感的。 果不其然,酒席上这位处长大人频频向我敬酒,而且随着酒精的浓度和酒桌上 气氛的升级,处长的目光和语言都有些出格,连什么“太监的呐喊——把根留住” 这样的黄段子,也被酒气熏天的处长大人放进了话题,为了不让校长和他的客人难 堪,我假装什么也听不懂,只管喝我的饮料,最后,在校长的帮助下我扯了个谎, 这才溜之大吉,要不这个饭局还不知怎么收场。 累了一天,又勉强自己并不舒展的脸皮,作出太多微笑的表情,这顿饭吃得实 在是不轻松。唯一获得实惠的是舌头,难得品尝到如此丰盛的美味佳肴。 回家后赶紧放水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衣,靠在沙发上,等成果回来,这段时 间,科里比较忙,他也常常是很晚才回家。在屏幕里那没完没了的港台肥皂剧面前, 入眼不入心的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朦胧中有人轻轻地把我抱起,放到了软如海绵的席梦思床上,成果用他温润的 嘴唇吻了吻我的眼睫,我的体内似乎有某种东西被唤醒,我报之以丈夫一个甜美的 吻,手也很自然地伸过去……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刚才众人吆喝声中盛情难却的两杯酒,对我所产生的奇妙 效果,我和丈夫都很尽性,那种腾云驾雾如梦似幻的感觉真好,我已很久没有感受 到做爱所带来的快慰和满足,就在我希望丈夫给我再多一点温存的时候,电话铃响 了,是妈妈打来的,小弟出事了,要我马上过去一趟,我挂上电话,马上穿衣服, 成果也起来穿衣服,我知道他这段时间科里病人多,他挺辛苦的,我有些不忍,本 想劝他别去,自从爸爸去世后,我们家的大事小事妈妈都要他拿主意,如果家里不 是出了天大的事,妈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来,看来成果这一趟也是免不了的。 我们出门的时候,外面黑古隆冬,一阵夜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成果用他的 身子拥紧了我。 一进门,只见妈妈脸色惨白,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还未等我们落座,妈妈就 一五一十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我们,事情还得从小弟这趟长途说起。自从小弟在单 位上下岗以后,便四处找工作,象他这样别无所长只有一本驾驶证的楞头青,除了 开车,还能干什么,没成想给私人老板开车,钱很难拿得到,工资一拖往往就给黄 了炮,除了赚个吃喝什么也没得到,换了几个老板都是一个样,所谓天下乌鸦一般 黑。 这一趟,弟弟的老板要他跑烟台,说是去送货,至于什么货,弟弟也没问许多, 心想咱们一个开车的,把车开好,保证不出事,你付钱,我走人,不就得了,没成 想事情就出在这。这趟车的货主是个毒贩子,而且已经受到公安部门的通缉,弟弟 和车上另外一个司机,以及那个通缉犯,全都在半路上被荷枪实弹的武警给逮捕了, 戴上手铐关进了看守所,十天过去后,才从那个陌生的城市打电话回家,说现在要 家里拿三千块钱去领人。 妈妈六神无主,只有急招我们来商量,男人就是男人,成果马上拿定主意,不 管怎么说,先把人领回来再说,明天就把我们的钱从银行提出来。我是肯定走不开, 且不说那么多的学生扔不下,一个女士出远门也不方便,只有让成果跑一趟,把这 件事情商量妥,已是子夜时分,妈妈劝我们就在家里对付一晚,明早再回去,经这 事一折腾,我已疲惫之极,倒头便睡,成果什么时候走的我已丝毫不觉。 第二天去学校,感觉头很疼,我知道自己的偏头痛又犯了,但我仍象没事似的, 照样跟我的学生和同事亲热地打招呼,谁也不知道,此刻我正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老师这种职业决定了你必须战胜自己,一般来说没有人来顶替你的工作,孩子们需 要他们的老师站在讲台上。 还未走进办公室,就听见老师们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一看原来大家正 围着眼圈红红的小芳,帮她出谋划策,见我进来,李老师把小芳的衣领扯开,对我 说:“陈老师,你看这吴为还是个人嘛。”我一看,心象被一只无形的手一下子揪 紧,只见,小芳雪白的肌肤上,留着红一块紫一块的牙印和抓痕,还有烟头的烫伤。 “这……这是怎么搞的?”我感觉我的声音都变了。 “你说小芳多傻呀,她一直忍受着那个变态狂的蹂躏,哪怕是再大的屈辱,也 默默地把眼泪往肚里咽,从不吭一声,就这样还没事人似的还天天上课,今天要不 是大家说试一件新衣服,恐怕到现在她还是瞒着的呢,都是这面子害死人哪。”李 老师又怨又恨地说。 我是学校的女工委员,可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为自己姐妹维护正当权益的 事,我却毫无觉察,我自责不已,“小芳,咱们去告他,告他虐待罪”。 “跟他离婚,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人面兽心的坏蛋。” “别……”小芳说:“为了孩子,为了我们这个家不散……我现在在我妈妈这 里住,也许,他病好了,就不会。” “哎,我说小芳,忍不是办法,那会害死你的。”我说。 上课的铃声响了,见小芳不再作声,大家也就叹息着纷纷离去。 我吃了两颗“芬必得”,坚持着把两节课上完,然后,单独找到小芳,劝她采 取对策,不能再象现在这样继续下去了。小芳向我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这吴 为性欲异常旺盛,几乎是每晚必要,有时还不止一次,连生理期也不放过,特别是 他的欲望还要借助于啃咬抓掐才能达到高潮,开始,小芳只是忍耐,以为男人的方 式都是一样的,后来受不了了,就常常往娘家跑,有时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那吴 为乐得逍遥,把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往家里带,一直都爱面子又性格羸弱的她,为 了顾及这个被外人看起来美满幸福的家,只好又回到这个野兽似的男人身边,任其 摧残,男人没有别的女人调济味口,于是对她的折磨也就更加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我劝她离开吴为,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我告诉她男人不都是那个样,好丈夫 对自己的妻子该是温柔体贴的,怜香惜玉侠骨柔肠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小芳点点头又摇摇头,看来她还没有拿定主意。 我和妈妈,经过几天担惊受怕的煎熬,终于盼到了小弟和成果的归来。 看看小弟,还好,人总算平安地回来了,但却剃了个足有一百五十瓦的大光头。 据他说,凡是进去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头给剃了,然后,是通宵审问,问那些 几乎问了一百遍的问题,他们的人是轮换着审,而你是没有觉睡的,无论你怎么解 释说自己是无辜的是不知情的,他们硬是不相信,而且还煞有介事地说,已掌握了 你的什么什么证据,你只有坦白交待,才是唯一的选择,当然,如今的公安也懂得 自己的职业道德,没有刑讯逼供,小弟也因此免除了皮肉之苦。 最后,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办案人员这样对小弟说:你还算幸运,要是从车上 搜出了毒品,怕是你就要在这牢里头待上几年了,因为到那时你就是有一千张嘴怕 是也说不清楚了,在得知自己只要交出三千元就可以获得自由时,小弟几乎是想都 不想就拔通了家里的电话,要知道在那种地方真正是叫做度日如年。 小弟是回来了,可我和成果买空调的计划也落空了,三千块不明不白地就扔进 了水里,你说冤不冤。 这天刚到学校就被校长叫进了他的办公室,说是上报局里的优秀班主任的人选 学校已经定了,经校委会讨论决定把我报上去。优秀班主任这样的荣誉谁不想要, 但全校就一个名额,在教学岗位上比我工作年限长的老师还多的是,怎么说也轮不 到我啊,我压根就没有想到会评上我,这消息对我来说有些突然,但似乎又在情理 之中,这几年我的教学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主题班会我第一个搞,兴趣活动小组我 班打的头炮,流动红旗几乎整个学期都挂在我们班,我为带好这个班的确付出了很 多的心血,但我知道,在学校这个环境里,荣誉落到谁头上,总会有人不服气的, 何况是我这个年轻的教师。 “校长,看看能不能再考虑一下,还有没有比我更合适的同志,比如李老师、 江老师他们,我的资历太浅了。”我的态度是很诚恳的。 “别再谦逊了,这是集体讨论的结果,又不是我一个人定的,你怕什么。”校 长看出了我的心思。 这一天,我发现办公室里有不同往日的不谐和气氛,有人的脸色不太对头,见 面时的笑容也不大自然。我谨小慎微地说着话,打着招呼,陪着笑脸,总之这鹤立 鸡群的滋味不好受,我宁肯自己没有被荣誉的花环套住,做我的普通老师,乐得清 静。 好象是有意跟我作对似的,这段时间班上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两个女同学为 跳皮筋发生争执,动起手来,一个同学失手把另一个同学的脖子拧歪了,后来是一 个同学被高年级的同学逼着去拿小商店的东西,摊主找到学校来,再后来是上自然 课,有的同学跑去抓青蛙,任课老师告到我这来,我是按住葫芦翘起瓢,心里一个 劲地说:别再给我添乱子,因为,我已听见了一些闲言碎语。 哎,这优秀班主任可真不好当。 当校长把烫金的大红证书和一百元奖金放到我手里时,我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我最最熟悉的名字此刻在我的眼前变得有些模糊和陌生。 还是老规矩,荣耀归个人,实惠给大家,一百块钱全买了糖果,一分钱也没留 下,甚至于我连一粒糖也没有尝到,嘴里却有一种淡淡的苦涩,这些天急火攻心, 舌头上冒出一串水泡,一点食欲也没有,连跟老公做爱也兴味索然,整个人象病了 一场…… 我和成果被月老的红线连在一起,纯属偶然。 那是一个秋天,我患了急性阑尾炎,住进了人民医院外科病房,手术进行的很 顺利。 主治大夫是个和蔼的中年妇女,我的病在她的精心护理下,渐渐康复。父母十 分感谢这位热心的大夫,不知何以为报,直到有一天,妈妈告诉我,那位为我动手 术的大夫想让我成为她的媳妇,妈妈看我羞红的脸,劝道:先跟她儿子见个面,成 不成交个朋友也好吗。 我这才知道,从我第一天进医院,那位只有一个宝贝儿子的母亲就已经在打我 的主意了,说的也是,哪个妈妈不想有一个漂亮的媳妇呢。 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出院两个星期后的傍晚,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们一家人 和他们一家人都去同一个影剧看同一部电影,两家人的座位是前后排,妈妈指着那 个高高大大的男子,对我说那就是我的对象,我仅能看见一个有着宽大肩膀的背影, 心里有一种莫名冲动,也许依偎着这样的肩膀会很踏实很安全的。那天,刚好看的 是《爱情故事》,沉浸在有些感伤有些缠绵的美妙情境里,我的心已被感动的温润 如水了。 就这样,我把自己稀里糊涂地交给了这个我只见到背影的男人。 成果的父亲是南下干部,在这个城市最有权威的位置——市委组织部工作,可 以说我这个平民女子走进他们家算是高攀了,我们家对这门婚事是一边倒,没有一 个说“不”的,我和成果从认识到成亲前后不到三个月,很快,我就披上了婚纱, 做了成果如愿以偿的新娘。 甭提婚礼有多么的派场,那是当时轰动一时的婚礼,光豪华轿车组成的车队就 排了半条街,在赞不绝口的祝福声中,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被鲜花和闪光灯包围的 我,其实不是真的激动,更象是一个被人从后面操纵的木偶。在心里,我把少女时 代曾经存留的情爱之火一点一点地掐灭,那张英俊的面容被猛然惊醒的我虚化为一 片彩云,渐渐地飘远飘远。 做了人家的妻子就不该再想念别的男人,你说对吗。 结婚以后,我的肚子一直平平如也,婆婆有些慌了,忙催着我们两个去医院检 查,查来查去,问题出在成果身上,医生说是精子存活率太低,这可急坏了一心要 抱孙子的老太太,到处寻医问药,可怜成果什么祖传秘方喝了差不多有一水缸,仍 不见一点疗效,看来只有领养一个或者采取人工授精的方法,但婆婆要的是她们成 家的根,两条路都与她的本意相违,所以我们结婚七八年一直没有孩子。 也许,是我整天跟孩子们在一起,跟他们唱啊笑啊,把这些孩子早已看成是自 己的孩子,倒也不觉得怎么伤感,只是成果,被他老是絮絮叨叨的娘弄得很苦恼, 他老是向我抱怨,成家的后代,就这么重要吗,续香火,这都是什么年代了。 看来世界就是不完美,它非要给人间留下点缺憾,本来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家啊, 可是…… 因为,有了这种憾事,我们的床弟之欢也难得尽性,要不就是草草收场,要不 就是机械运动,很难达到高潮,主要是成果心理负担太重,我嘛,那根神经也变得 麻木了。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也许我将让自己的欲望永远地沉睡在我的体内,直 到老去。 这天是星期六,成果当班,做医生的是不讲什么双休日的,轮到谁值班就得去, 所以我和他在一起逛商店的机会都很少。我正在打扫家里的卫生,突然接到了一个 电话,那是小敏打来的,通知我明天去参加八三级全年级同学会,从学校毕业都快 二十年了,大家是该聚聚了。 都是做老师的,该注意一下自己的仪表,我穿了一件白底起蓝花系有领结的衬 衫,下身穿一条青色的大摆裙,腰里扎着一根饰有美人头图案的皮带,头发在脑后 束成一个马尾,上面是四个小布帽子排成一行的发卡,没有涂脂抹粉,也没有画眉 口红,总之,看上去素雅端庄,丽质天成。 第二天,先是几个女同学到家来邀我,然后,我们一起上了一辆的士,到学校 一看,真是变化大,崭新的教学楼,漂亮的图书馆,现代化的教学设施,这些是我 们那个时候所没有的,哦,我的校园,我又回到了你的怀抱,同学们感慨万端,很 不能重新回到课堂上再一次聆听老师的教诲,我们把校园转了个遍,兴致勃勃,心 中充满了对学校的款款深情。 同学聚会,那种其乐融融的场面,同学间彼此勾起的温馨回忆,真是让人愉快, 这些似乎用不着我作过多的描述,唯一触动我情感闸门的,是他,高翔,还是那么 的英俊潇洒,显出中年人的沉稳和幽默,他一直都是谈话的中心人物,据说,这次 聚会就是他发起的,他见到我时,目光是那么的火,话语充满热情:“真诚地期待 着你的到来。你可是我们这一届最漂亮的女同学。这可不是恭维你哟。” 我乐意听到从这个男人嘴里发出的漂亮话,于是,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知道我的笑是很能打动别人的,第一次上讲台的时候,我曾对镜子里微笑的 新老师仔细端详过,只见不着粉黛的自己眼角眉稍洋溢着春天的气息,嘴角边的两 个小酒窝象是斟满了春意,楚楚动人。 整个聚会,我们在一起总共没有说到三句话,虽说,彼此都有想更深地了解对 方意思,只是,他太忙了,该他操心的事太多了,而且,在今天这个聚会上我和高 翔都是惹人注目的风流人物。就这样,圈子里要好的同学,还是抓我们两人开心逗 趣,甚至起轰非要我们当众表演一段黄梅戏《天仙配》,戏是没唱,最后以一杯交 杯酒交差了事。 临别时,他把一张名片递给我,说了声加强联系就走了。我一看,哟,好个高 翔,头衔还不小呢,江山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我知道江山公司是该市在房地产开 发方面赫赫有名的大公司,文化人当老板,就是与众不同,一开始他并不急于亮出 自己的身份,没想到他这一手,还真让我心悦诚服。 几天后,他的电话就打到了我的单位,说是有空的话出来聊聊,喝杯咖啡,没 别的意思,只想叙叙旧,那天忙得有许多话没说,我说现在没空,马上就要期末考 试,以后再说吧,他说好,等你电话。 我整天都是忙,直到放暑假,也没有想到给他打电话。 电话又是他打到家里来,说出去坐坐吧,告诉我他的车就在我家楼下,象是已 经侦察好了似的,即知道我在家,又有闲情逸致,真让你无法拒绝。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难以相信,这个城市竟有如此幽雅的去处,伴随着萨 克斯风演奏的《回家》,装饰非常考究的酒巴,有法国田园气息,阵阵芸香令人沉 醉,这是我与成果结婚以来,第一次与另一个男人约会,似乎初恋的感觉又回到了 我的身上,即兴奋又有些忐忑不安。 高翔的确是个人物,他的言谈举止,很容易就打消了你的顾虑,让你觉得跟他 在一起,什么都不必担心,在要了两杯咖啡后,我们的谈话就在这情意融融的氛围 中慢慢地展开…… 不知不觉,外面已是华灯闪烁,我和高翔从咖啡屋出来,竟然象一对情侣一样, 手牵着手,我就象是被灌了迷魂药,为眼前这个风度翩翩而又善解人意的男人所吸 引,我知道,爱又回到了我的心里,尽管,我知道这有违社会道德,也有愧于有一 纸婚约的丈夫,但要我却身不由己,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的钱,而是学生时代系于 我们之间那段不了的情缘。 当高翔拥着我对我说,他终于找回了他的初恋时,我的心完全地陶醉了,身子 酥软地倒在他的怀里,我又何偿不是这样的呢,学生时代的怯懦让我们错过了段姻 缘,当岁月让两颗心再度燃烧时,重燃的激情,又怎能扼杀得了呢。 我再一次堕入情网,充满危险的情网,而难以自拔。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没有想到象我这样已婚的女人,竟然如此地渴望 爱的拥抱,那种感觉令我兴奋。 我们又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是在一个星期后的傍晚,他挽着我的手,漫步在湖 畔,晚风徐徐吹来,散发出沁人肺腑的醇香,我发现高翔的眼睛里闪烁着火一样的 光泽,夜色里的霓虹将情人的眸子渲染出绚丽的色彩,城市里所有绽放的彩灯,今 天象是为我们点燃,美得令人炫目,我的心中漾着一股温泉,似乎要让我作为女人 的细腻和柔情,全部地为身边的这个高大而英俊的男人所流淌。 我忘情地看着他,他那抿着显出坚毅的嘴角,他那张开充满性感的嘴唇,我象 一个少女崇拜自己的偶像明星那样地看着他。 这时,有个小女孩手捧着一束鲜花,边走边轻声地叫着:“要花嘛,先生。” 高翔要了一支红玫瑰,然后,送给我,说:“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我摇摇头。 “今天是情人节。”高翔深情地望着我。 看我这位当老师的,竟然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我知道这个节日,在国外是非 常重视的,而且过得特有情调,我跟成果结婚以来,还从来没有人给我送花,没有 人告诉我什么日子是情人节。 我们来到一处凉亭,从这里看湖的对岸,那由车灯组成的灯河在缓缓地流淌, 楼顶的霓虹在湖面上延伸成一道道彩色的光柱。我依偎在高翔那厚实的肩膀,听他 讲校园里的暗恋故事…… 在抒缓而轻柔的音乐声中,我们相拥而舞,这是在他的房间,此刻,我们都知 道彼此最想要的是什么。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地顺理成章地发生了,没有一丝的勉强,象瓜熟蒂落,在 一阵狂风暴雨似的纠缠中,我们完成了一次彻底的灵与肉的结合。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个学期又过去了。 当然,我与高翔见面的机会很少,一是我被自己的教学任务压得喘不过气来; 二是我们联系起来非常的不方便,尽管我们彼此是那么地想见到对方,眼看暑假来 到,我们又在期待着能够见上一面。 不知是为什么,尽管工作很辛苦,但同事们都说我越来越漂亮,显得很年轻, 我想一定是爱情的力量让我对生活充满热情,恢复了青春的活力。 不知是出于什么理由,反正我把自己与高翔的重逢,在学校里曾经有过的爱的 朦胧,全都向丈夫和盘托出,只隐瞒了床上的情节,也许是出于我对丈夫的信任吧。 成果没有什么表示,也许整天跟病人和死亡打交道,练就了他不喜形于色心如止水 的禀性。 只是在我提到高翔这个名字,坦白了那段并不曲折的恋爱故事之后,成果对我 的关心也似乎多了些,做爱也比过去卖劲些,有时,还租两版三级片,变化一下体 位换个花样什么的。 在一家高档宾馆里,我与高翔又有了一次销魂之夜。 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一时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真是愁肠百结, 悲从中来,说不出的滋味袭上心头,我真想大哭一场。我知道,肚里的这个小生命, 是他的,是我所爱的人的,作为一个还没有尝试过做母亲的女人来说,我是多么的 想要这个孩子啊。 可是,一想到这个孩子一出生将要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我就心如刀绞, 我怎么跟自己的丈夫说,难道用欺骗去播种一个谎言,去制造成家有后这样的茺唐 喜剧。 告诉高翔嘛,不,在他还没有资格做孩子的父亲的时候,我不愿也不能把他牵 扯进来,看来,我别无选择,只有忍痛割爱,让这个可怜的小生命化作一颗瞬间消 逝的流星,默默地划过我黯淡的天空,成为没有人知道的属于我一个人的永远的痛。 手术是在一架类似于刑床的手术台上,由一位冷若冰霜的男医生和一名漫不经 心的女护士完成的,在得知我人到中年还是第一次怀孕,且无人陪同来做这样的手 术,洞若观火的医生再怎么愚蠢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所以,手术动作毫不留情,那 一阵阵的锥痛,几乎令我窒息,我在心里默默地喊着:忍住。 当我强忍着疼痛,硬撑着走出医院的大门,一坐上出租车,再也控制不住的泪 水夺眶而出,带着咸涩的血腥吞进肚里,我的嘴唇已经咬破了,我的下身在流血, 我的心也在流血。 难道这就是我重续旧情的代价,是上天对婚外情的女人罪有应得的惩罚吗? 我不再接听那个曾使我意醉神迷的男人的电话,放弃了与他的一切联系,一个 人默默地舔着自己的伤口,直到上面结成厚厚的痂,不愿再撕开那让人刻骨铭心的 创痛。 我申请了一个进修的名额,到教育学院去充电,时间是半年。这半年,我偶尔 给家里给成果打打电话,其余时间,就是一心地沉入到学习中,我在修复自身创伤 的同时,也在深深地反思,但我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他,他的呼吸他的触摸 他的目光,仍在我的肌肤里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开学了,我又一次走进自己熟悉的校园,那池边拂扬的翠柳,沐浴在和煦的春 风里,听着身边孩子们亲切的叫喊:“老师好!”我的心里又充满了温暖的阳光, 我的脸上荡漾着微笑,脚下的步子轻盈而有力,我知道,那写着我青春轨迹的黑板 和支撑我人生座标的讲台,才是我永远不会厌倦和放弃的地方。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