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饭与阮掐粑 作者:李奇 南瓜饭 昨日从菜市场买回一个黄南瓜,切开来,透心的黄。那个黄色哟,真是黄里 透红。这才是熟透了的黄南瓜呀!从前咱们当知青,自己种的南瓜,怕被偷去, 没敢“护”得太久,所以也难得见到一个这样成熟的黄南瓜。 这个南瓜不算太大,但是给三口之家作菜吃,一顿是吃不了的。先切了一小 半做炒菜,堆在盘里,那金灿灿的似金山的模样,勾起了我南瓜饭的食欲。那顿 饭,我一再地讲:剩下的那半,定要做南瓜饭吃。听得妻子、女儿不时地笑。 想想咱们从前当知青的时候,南瓜饭是没少吃的。虽然那时已经过了曾经被 叫做“瓜菜代”的年代,但是我们下乡的农村,还是有“红苕半年粮”的说法。 红苕要贴补着大米吃,自留地种了瓜和菜,也要贴补着大米吃。能这样闹饱肚子, 也就是不错的地方了。老天也真会安排:走了太阳来了月亮──红苕下世了,南 瓜面世了。要想肚子闹饱点,这一季,就多种和多吃南瓜吧。虽然那个时候的人 口比现在少三分之一,但是人与土地之比,已经叫做“人多土地少”了。还要割 资本主义尾巴,所以南瓜,也不是想多种就可以多种得了的。自留地之外,房前 屋后可以种一点。我是住的为前任知青专门修的房子,独家门独家户的,住在那 里,虽然有起初的害怕和始终驱赶不掉的那么一点孤独感,但却是可以四面种南 瓜的好地方。听说以前在这里住的知青,南瓜是年年丰收的。我在那里呆了三年, 也收获了不少南瓜。 十分清楚地记得从前当知青的时候做南瓜饭吃:南瓜切好了放锅里炒一下, 洒一点盐,然后将半生不熟的“沥米饭”铺在南瓜上面──完全是怀抱琵琶半遮 面的样,说到底,还是米饭少了,遮不住南瓜的“面”。最后沿锅边倒一点水, 盖上锅盖。柴火在铁锅下面燃着,将生产的蒸气,穿透南瓜,也把先前还半生不 熟的米饭蒸熟了。有经验的知青──这经验,估计应该是从当地农民那里学来的, 做南瓜饭的火只烧到八成,然后就不再添加柴草,让炉膛里的余火发挥它的真正 的余热,灰飞烟灭之后,南瓜饭好了。这样做南瓜饭,慢是慢一点,但是我们有 的是时间,慢一点关什么事呢?重要的是这样可以节省柴草,而余火烤熟的南瓜 饭,锅底有一层薄薄的锅巴,特别地香甜。如果是放了油炒过的那一顿,吃起来, 就真是回味无穷了。不过,那顿饭通常是来了知青朋友或者其他客人才吃的。我 吃过妻子从前做的这种南瓜饭,妻子也吃过我从前做的这种南瓜饭。回城以后, 就吃不到这种南瓜饭了,也很少再做南瓜饭吃。要不是这个黄黄的、红红的南瓜 勾起了我的食欲,还不知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再吃上一顿南瓜饭呢! 阮掐粑 读这个名,用我们川南的四川话来念,那才是原汁原味!阮掐,是一种草本 野生植物,在我们这地方的田间地头,到处都是。春节过后,万物才刚复苏,阮 掐,就已经崭露头脚了。这时候,正好各家各户都还有年初一吃了汤圆还留下来 的酒米粉子,然后采撷了阮掐,淘洗干净,与酒米粉子揉和在一起,放一些糖 (就是不加糖,也是回甜回甜的),或蒸或煎,“阮掐粑”也就成了。青绿的阮 掐,嵌在如玉的糯米里面,更是翠一样的鲜嫩,还有一阵阵扑鼻而来的清香味, 怎不令人垂涎欲滴! 凭着阮掐粑这样亮丽的倩影,说什么也不好把它与咱们五十年代末和六十年 代初的生活联系在一起。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早先是在六十年代初吃上阮掐粑的。 那时候,母亲给我们做阮掐粑吃,能加入糯米,也就是过年的一大喜事了。那年 月,阮掐粑负有“瓜菜代”的重任——把它与那些杂七杂八的可以称作粮食的东 西渗和在一起,捏一个疙瘩,因为有阮掐,也就叫做“阮掐粑”了。 本来,酒米粑粑吃起来,就已经是拉拉扯扯的,所以是为“糯米”。阮掐加 进去,就更是加了“筋”一样。这样拉扯起来,就更是那个“经得饿”了。这是 从理性上讲的。实际上,在生活困难的那些年月,阮掐,不过就是一种遍地都是 的野草野菜,装进人的肚子里,为的是能填充一些空间而已。但是自从我记事以 后,每年春节,母亲都要领着我们在那些田间地头转转,也就总要采撷一些阮掐 来做成阮掐粑粑,母亲说,这就叫做“采青”。 这些年,我与妻子和着女儿也常出去“采青”。我们采青的对象,当然就是 阮掐了。我把从前的故事说给女儿听,可女儿怎么也不相信。别说女儿,在我, 也快弄得来半信半疑的了。凭吃凭看,阮掐粑那诱人的色、香、味,也实在不能 与“充肌”二字拉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