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末佬 作者:李天昊 九九年填报志愿的时候,我从未想过我会到这所大学来,也不会料到就是这 所大学断送了我所有的梦幻和理想。这三年,我几乎是在讨伐这所学校怨声中度 过的。然而我没有坚持到底,在临近毕业一年的时间里,我逃离了,结束了“天 之骄子”的生涯。所谓的天之骄子,在我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有的是无奈,有 的是丝丝缕缕纠缠不清的悔与恨。然而当一切都结束时,那种豪情万丈的誓言溢 于言表。睡梦里,却是狼狈不堪的乞怜之相——只为了那张肄业证和曾在大学的 证明。 有时我想,我是不是真的走错了?是不是我已陷入红军路上的泥沼,每一次 与命运的挣扎反抗只会使我更深地深陷,这二万五千里,我走不出去了。 一 九九年填志愿那天,班里的每个人都紧握命运之笔,仔细斟酌着每一个学校 每个专业,如临大敌状。而我独在悠然地瞅着图,手中的笔在上面随随便便地移 着,沙漠,大海,是我手中笔圈定的两个地方。沙漠是甘肃历代雕刻石窟的鸣沙 山一带的沙漠,心中向往的也无非是那些历代先人遗留的色彩和石块,和勾引我 的那传说中活了三千年,死了三千年不倒,倒了三千年不烂的胡杨。我想抚摸一 下三千年后腐烂的胡杨,瞅一下六千年前站立的它,再把九千年前的遣迹摧进口 袋。这是令我神往的一块宝地。甘肃的风大,再夹杂沙粒这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我心悸地摸了摸干裂的嘴唇,如果我真去了,这嘴唇肯定背叛我,舍我而去。手 中的笔在甘肃画了几个圈,陡然移向蔚蓝的大海。海滨城市中青岛是我首选的目 标。青岛啤酒,也是蔚蓝色的,诱人的颜色。我的唇也会在海风氤氤之下会充满 生机。我还可以从青岛取道北上,从甘肃捧一捧沙,捡一块胡杨枝,带回青岛, 再掬一些海水,那几千年的历史遗迹也许就会发芽生根。 * 胡杨习惯了风沙干燥,她怎会在咸涩的海水中抽枝发芽。最终这是一个错 误的一厢情愿的选择。他们都捉弄了我。把我扔在一个有海有风也有沙的地方, 海,指甲大小藏污纳垢的海;风,稀奇古怪不合常规东扯一犁西拉一耙的风;沙, 琐碎细小不成气候的沙,而这沙使肌肤和唇一同背叛了我。最后我拿命运开了个 玩笑逃离了这里——潍坊所谓风城。* 二 青岛是我最初的选择也成了我逃离的最终选择。在阳春三月樱花含苞欲放的 日子里,我义无反顾,更确切来说是狼狈地奔向了青岛。注定在青岛的日子里有 樱花怒放,期间丛中也会夹杂来自异乡满嘴诸城味的我的狼狈之容。 火车是下午七点的。第一次独自坐火车,激动夹杂一丝茫然,茫然添加一丝 豪情万丈的誓死不回头的决心,这就火车站里等待火车开来又要载我远去的火车 的我。手中握一支笔,写着什么。能有什么,遗言,还是告诫后人的至理名言, 我不是日暮之人,也不是人人敬仰的名人哲学之士。能有什么,一个狂妄的狼狈 之徒。 让我再看一眼潍坊。女孩看着候车室的玻璃,又艰难地透过玻璃上的层层污 垢,不屑地而又满怀惊奇地望着潍坊。 看什么。带走潍坊的风筝和潍坊的萝卜,就带走了潍坊的灵魂。另一女孩只 是瞅了瞅玻璃上的污垢。 潍坊的灵魂?带走?萝卜,风筝?这也能够代表潍坊的灵魂,带走它们就能 带走她的灵魂? 潍坊的灵魂又在哪里?待在潍坊近三年,一点也不曾找到那藏匿于这里的灵 魂,想至此不禁有点枉然。也禁不住要瞅一眼与自已一个无灵魂的人相依相守三 年的无灵魂的城市。窗外水果摊上有萝卜被洗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还 有一个从缨子头切成四块长条状在来往的人流中展示着,青青的肉,脆脆的感觉, 一股辛辣味混杂在灰尘与燥热的空气里。一张白白的纸上面写着:潍坊正宗萝卜。 我不禁哑然一笑,应该写:出卖正宗潍坊灵魂,也许更为合适。我低下头,冥思 苦想地写着小说,构思紊乱的小说。 哎,你看那人,左眼双,右眼单?女孩抵声私语着。 哪个?另一女孩问。 你身后。我看见站克前面的女孩缓缓地转过头匆忙地瞥了一眼,羞怯地扭转 回去。匆忙中我看见了她唇红齿白,双颊的红晕。是青岛人。只有青岛的海滨之 地才会出如此娇美的女孩,唇红齿白,笑靥灿烂。我的唇,我下意识摸了摸破裂 的唇。风,这里古怪的风我要永远对你说再见——さゅなら。我的唇不免兴奋地 轻声吐出了这个日语再见。身前的女孩前面的那个问她,他说什么?不知道,是 日语吧。前面的女孩低声回答。小点声,人家听见了。手背碰了碰她身前的女孩。 女孩相视一下,嫣然一笑。她们也没再说什么。喜欢听听她们言谈的我,禁不住 有丝失望。 车来了,匆忙的人群,拥挤着涌向站台,那两个女孩娇小的身影也隐在人群 中不见了。她们坐着特快车奔青岛去了。那时时间为5 :00,我的车票是7 :00 的,是快车票。剩余的难耐的两个小时我努力地使自己记住那个女孩的容貌,可 惜的是,自从她远去的那一瞬间留在我脑际里的也只有唇红齿白四个字了。临 近火车开来的最后一刻我给辅导员打了个电话。我说我有事请几天假。我说我走 了。 那天,我真的走了。没有人泪涟涟的相拥,也没有人豪情万丈地把酒当歌, 只有我自己在拥挤的人群里涌动着,匆忙地瞥了最后一眼留住了潍坊破旧的车站, 就走了。我,一个人,一个包,一支笔。 三 老鼠史,我要走了。窗外的雪花拍打着透明的玻璃,透过透明的玻璃我看见 了玻璃外雪花的无奈。我就像雪花,无奈地拍打着未来,我觉得我的未来就在眼 前,透明的玻璃之外。 老鼠史是我最铁的朋友。一个写诗的,一个狂猛的足球前锋。这都是属于富 有激情型的人。 很难想象足球和诗人在一起是个什么样子。凭空的感觉,也许是最假的幻觉。 然而在他身上,没有诗人的狂妄自大,恃才傲气,也没有足球疯狗一样的乱咬之 气。中国足球是疯狗的战术,也只有疯狗才能踢。中国队今年出线了,我想,疯 狗终于出山了。他的诗透着一股古典优雅之气,我内心最为佩服。相比之下我的 诗充其量算为小儿科,也许是早年我戒诗是正确的。 老鼠史深深地爱着一个女孩,苦苦的追求,却苦无结果。老鼠史狠狠地抽着 烟,烟雾缭绕。 我只是把她当作女神放在心底拱拜着,我对她说过。可她仍不接受我。老鼠 史长长地吐着细细的烟,烟雾从玻璃上折回来迷朦着他的眼睛。他好像想起了什 么,深思了一会才说,也是这样一个雪天,一样的雪,漫天飞舞。我在早上遇到 了她,那一瞬间,天地之间茫然一片,唯有她天使般的笑容驻留,犹如林妹妹再 世。那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我想。中午,晚上我又碰到了她。我想晕就是缘份。 我想认识她,我不想错过机会。老鼠史长长地吐了口气,窗外的雪花仍纷纷绕绕, 路上的雪花渐渐地厚了起来,蒙盖着泥泞的黄土与沙。 冷吗?老鼠史问我,他推开一扇窗子,伸手抓过一把雪,雪在他的手里融成 水,顺着手滴落着。昨天,我给送了最后一首诗:洁白的天使在洁白的雪地里消 融/ 留不住你/ 冬天最后的一滴雪溶进心里/ 在春天为你发芽。就在熄灯前,她 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是她工工整整抄写我送给她的所有的诗篇。在最后一首她添 了几句:留得住我,这冬天最后的一片雪花,溶进我的心里,在春天为你盛开友 谊之花。我和她,她和我成了朋友。老鼠史淡然一笑,那笑里有几分失落,也有 几分幸福。 窗外的雪花仍在飘。伸出手接着来自天际深处的诗篇,猛然间耳边响起梁咏 琪不标准的普通话:兄弟姐妹本不相识的,就如同这雪花,落到地上融成水,结 成冰就再也分开了。我大声对老鼠史说,你应这样写,你我本不相识,都怪这雪, 把你我溶在一起,你中有雪,我中有雪,雪中有你我。混蛋!老鼠史打了我一巴 掌。茫然间,我想起了自己,雪中无我,雪中无她。羡慕你呀,多少还有个足以 让你牵挂!以后这些事情别对我说,让我伤神又伤心。% 喝酒吧!请你。老鼠史 说,既能补肾又能养颜。你以为是排毒养颜胶囊呀?我笑了笑,真想喝酒,一醉 解千愁。 那天的酒没喝成,老鼠史去约会了。和他的天使。我,独自在雪中擎一支烟, 吐着烟圈等着我的天使,可始终没有出现,大概烟圈不够圆。我不够帅,有点丑, 是我的错。天使在整整三年里都没出现,疲惫的心也逐渐钝化。我要走了。就在 那天我决心逃离的,逃离这没有天使的都城。 四 在宿舍里吸着带有薄味的齐烟,是她留下的。白色的烟蒂轻轻地吐出一丝丝 凉爽,似她的舌头,凉凉的,有丝甜味。轻轻地斜躺在床上,在床上轻轻地数着 剩余的烟。她说过,这烟盒剩余几支烟,你我就还有几次同睡一张床的机会。那 天她走的时候吸了一支,今天我吸了一支,还有十八支。我把剩余的烟散落在床 上,十八支烟已全挤在床上,我和她没有任何一次机会。仅有的两次,已被用完 吞进了肚子里去了。 临走的时候,我踹了一脚把床震得差点跌在地面上。我恨你,床。床是她要 的,我掏钱买的。 她说,咱们没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我们需要一张属于你我的床。所以就买 了这张床,我从青岛回来一个月后。 躺在床上,满脑子想的是她——睿。她说你喊的不是我的名字。你叫的也不 是我的名字,我反驳。在我买的那张床上,我和她相互依偎着笑了,床在我们身 下吱吱地叫着。它在叫谁的名字?她问。不知道。我狠狠地压在她的身上,满脑 子里全是睿,她又在叫了,叫的不是我的名字。 五 …春深花似海…这是老舍公园前一块石头上刻着的。我喜欢这段话,睿也是。 她说,我喜欢青岛,喜欢这里的人文风景。我茫然一笑,我第一次来青岛,我喜 欢海,可这里的海是灰色的。是蓝色的。睿捏着我的嘴唇,我的唇已不是干燥龟 裂的了。我轻轻地咬着她的手指,她扭过头不看我,望着远处,远处是海,天空 一样的颜色。 我想,是蓝色的,连同这这梦幻一样的蓝色的。而我注定要在蓝色中迷失。 六 你走吧。她把散落在床上的烟扔在地上,连同我的蓝色的衬衣。我不想再见 到你。她哭了。 那天我把衬衣蒙在头上,透过衬衣周围的一切都是蓝色的,迷朦的蓝色。我 的手是蓝色的,心脏在蓝色的肌肤里跳动。我是海中之人,在青岛睿说的那种蓝 色海洋里的人。 七 黑色的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然而我用它找不到光明。火车开动时,已是夜 沉沉。唯有几条霓红灯在闪烁着,变换着人们绞尽脑汁想出的颜色。那不是光明, 光明属于大彻大悟,而我迷迷沌沌的双眼,随着火车驶向更深更深的夜色。潍坊 转眼已抛在远处,夜幕里的空气里掺杂着麦苗的香。我深深地呼吸着,努力清换 着肺里残留的潍坊污浊的空气。远离它了,我的心有丝颤动。 车厢里的人操着各自的乡味的语言,攀谈着,其中有两个人,一个人说三 (shan)月天气好。 另一个人接着话头说,山药太面,沾白糖才好吃。两个人没一句接一句,说 着各自的话。我歪着头看着窗外。偶尔有火车轰轰地从身边飞驰而过,满车的人, 一晃而过,在他们眼中我们也是一晃而过。我想哪怕这一晃而过是生前注定的。 八 无聊的大学生活,造就一批批既酷又靓的少男少女穿梭于时尚气息的网吧。 网吧是酷时代的聚积场所。而我一个介于七十年代老成一族与八十年代后新新人 类之间,既有渴望现在酷一族的心态,又夹杂一丝七十年代老成的举指,穿着与 思想不伦不类地穿梭在网吧,说着酷一族的语言,张嘴Fuck,闭嘴哇塞,哦cool. 上网的人,一种人是无聊,一种人是脑袋有水。 这两种人我都属于。因为有水,所以无聊。我想。 就在网吧里认识了她,长短适中的马尾辫,老鼠脸,眼中透出老鼠特有的贼 光。我说,你属老鼠的。俗称耗子。她用小巧洁白的手攥成拳头轻轻地打了我一 下。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尖嘴猴腮!一看就就是……是什么?我紧逼问她。 尖嘴猴腮,是形容你的,耗子。我掩嘴笑着。没点男人味,用手捂嘴笑。她忙于 应付闪动的QQ,撇下一句话,让我哑然失意了一阵。 没点男人味。我想,我是男人,浑身是男子汉的肌肉,我不屑地瞅着她,假 如那天她不说我没点男人味,我和她也就错过了。如果真的错过了,也就不用买 床了。没有床,也就没了回忆。回忆中的大部分是睿,睿的笑,睿的声音,睿的 身体。搂着耗子,心中也是睿。 直到有一天耗子对我说,咱们分手吧。分吧。你怪我吗?耗子亲吻着我。我 不怪你。我也吻着她。我跟前是睿的笑容,我的心里全是睿。 九 青岛这魂牵梦绕的地方,当我落下第一只脚时,我觉得我的灵魂在抽搐着。 茫茫的黑夜,每个城市都相似的霓虹灯在闪耀着,透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恶心之感。 唯有轻风吹过,夹杂一丝湿润的海之味,始觉身在异乡,灵魂到家的感觉。 青岛的房子依路而立,而青岛的路无规侧如蜘蛛网纵横交错着,我就成了无 头之蝇在昏暗的路灯下择路而逃。忙乱中有一队军人从身边奔跑而过。他们出现 的地方肯定有好事,我相信人民军队。我的直觉是正确的,凭着这份直觉我找到 了家——多年渴望的海。海水是咸的,记忆中的课本说。我用食指沾了一滴海水, 伸进口中,咸,有点涩。我不再相信课本了,因为我不打算再回去,就在这儿留 下来。 痴痴地站在海滩上,倾听着海啸声。这一切又似曾相识,相识于梦中的某个 时刻。海浪轻轻地吞吐着,漫过平滑的沙滩,舐着我的鞋子。到家了!在那一刻 我想哭,哭三年前错过的。 今天我终于来了。 三月的海风带着寒冬将尽的料峭,雕饰着我长长的头发。三月的风,也该像 五月的风吧!我想着自己的样子。海轻轻地退了下去,留一片空旷平整的沙滩。 我试探性地向里移动着,每移动一步,内心底都涌起一丝惊喜。我跳到海浪吞吐 的边缘,一次又一次跳动着躲开轻俏的海浪。旁边十米处有一个女孩,静静地望 着大海。她…我望了一眼,匆忙收了回来,望着远方的海,海面微微地起伏着, 层层波澜,从海的深处缓缓推了过来,在昏暗的路灯下,闪闪烁烁。 你好?有女孩的声音。 你好!我忙扭头望着面前这齐耳短发的女孩。 你是哪儿的?女孩问。 诸城的。她满嘴东北口音。 直到现在我仍在想那天一串东北口音,那口音让我再一次魂牵梦绕。我带着 灵魂去了青岛,在青岛我又把灵魂丢了,丢在一串东北口音里,回不来了。 十 该上课了,宿舍里的同学匆忙地收拾着课本。该上课了。有人大声嘲我嚷着。 知道了。我从床上懒洋洋地爬起来,走到窗前。窗外的白杨树吐着白白的杨絮, 飘绕着。我问,上什么课? 机械工程。噢。眼前的白杨絮轻轻地飘着,一团接一团朝我袭来,伸手去抓 它,而它又轻巧地躲过。你不去吗?我?轻轻地摘下沾在身上的那团白杨絮,仔 细凝视着它。棉絮!我说。 你说什么?不去?舍友有点急。你已经半月没上课了。 我去。我拿着棉絮状的白杨絮放在他手中。四月了,桃花红了,杏叶绿了, 白杨絮也飞了。 十五天过去了,那中山公园的樱花也该展开了吧?大朵大朵的花在风中招展 吧? 去就快去,快迟到了。舍友拉了我一把,才恍然醒来,匆忙捡一本课本奔向 教室。老师已在黑板上写着什么,挠度、曲度,生熟的面孔。忙打开课本才发现 带了本AutoCAD.挠度,老师在黑板上画着示意图,嘴里一句一句地吐着。他在吐 气泡。睿说,睿站在我面前,脸依旧那样娇美。你来了。我有点兴奋。哦,我来 了,睿说。啥时到的。刚到,我想和你唠嗑。我用东北话对她说。我也是,可我 现在忙,看你一眼我就走。我想你,睿。我尚未说出口,她不见了,面前是AutoCAD14.0 版的讲解,耳边是老师在讲曲度。一切都与我无关,她来了又走了。 机械工程老师拖堂十五分钟,班里有些同学一直在看表,焦躁地翻动着课本。 老师扫视了一眼,收拾起课本说句下课匆忙走了。我夹在涌动的人流中,朝校外 餐馆走去。中午的阳光在空气中弥漫。张姝!同学拽了我一下。我忙抬起头,张 姝,吃饭了!忙问。刚买回来。张姝扬了扬手中的馒头。你几天没刮胡子了?我 摸了摸下巴的长长的胡须。真脏,今天中午回去整理整理。我笑了笑,这样不是 很成熟吗?有点自我解嘲地说。快刮,下次不想看见你长长的胡子。张姝扔下话 就走了。留下尴尬的我茫然朝舍友笑着。 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看镜中的我,我的胡子。十五天没有理你了,那沾 有海的气息今天也将荡然无存了。那由短及长的回忆也会在偶然间断落。你的胡 子挺好,扎人!睿轻轻地拔着我短短的胡须。我留长一点,你看我像不像腾格尔, 像不像帕瓦罗帝?我说。然而今天,胡子没有长成,却要刮了。我努力看了看镜 中的我,谁也不像,有点像坐牢刚放出来的犯罪分子。 剃胡子了。睿在耳边说。在胡子断落的一瞬。 剃了。我说。 剃了,帅点。睿说。 留下吧。我有一丝乞求。然而,那声音不见了,空有镜子中的我,帅不起来 的愁容。头发长长的遮住双眼,零乱地竖在头上。 十一 一直遇见耗子,每次吃饭都看见耗子拎一个盒饭。耗子,盒饭的泡盒有毒, 别吃了。我劝诫她。我吃的是大米,我不吃它。耗子指着泡盒。我爱大米。耗子 瞅着我。我刚想刺激她说,别用耗子的贼光看我。茫然间双目与她天真的眼神对 视了一下,匆忙躲开,我说我去吃饭了。 我也回去了。耗子的声音有点异样。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灵魂丢在了 青岛,胡子长长。 我怎了。我问自己。 镜中的我,长发已伏贴在脸上,随着五月的春风飘着,耳朵痒痒的。帅?怎 敢言说,只是少了那份愁容。睿好久没有再发E-mail给我,睡梦中她娇美的容颜 也似乎已经消散。那经常响在耳边的磁性的声音也不曾再出现。她真的走了,我 是不是也真的忘记她了?只是心里颇想遇到耗子,焦急的渴望。 五月的天气已渐入初夏的感觉,热,由心底涌向心头的躁热。我脱了T 恤衫, 仍大汗淋漓,手中的蓝球一个也未曾投中。我解嘲地朝同学说,今天手气不好, 让我再试一下。朝同学要球。大米!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的T 恤,朝我们喊着。忙 停止投篮朝女孩望去,心中纳闷,谁是大米?耗子是你呀,找谁?我问她,笑着 望了望同学,他们谁是大米?大家都笑了。你! 耗子用手指着我。我的脸煞煞红了,我记得耗子说过她爱大米。我是大米?! 我朝同学解嘲地喊了句。大米,有空吗?陪我出去走趟好吗?耗子还在喊我大米。 快去吧!同学朝我眨了眨眼。那好吧!耗子,你去哪儿?我边穿衣服边朝她喊着。 去佳乐家,去吗?耗子眨着眼问我。好呀!可要请我吃东西。走在路上,我笑着 骂死耗子,我啥时成了大米?我叫李天昊。 因为我是耗子,爱吃大米,所以我要吃掉你,只有你是大米,我才可以吃掉 你。我听着耗子的逻迹想笑却不敢笑出。老公,老公我爱你。是老鼠爱大米的前 句。我怕,这似乎来的太快,有点匆忙。耗子在我身边走着,嘴里不住地说着, 她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只听耗子一声一声地喊着大米。 在佳乐家超市里,耗子买了许多东西。我说,耗子这里有耗子药吗?给你买 一包,保准你三日不吃饭。那买吧。买来我就吃,买不到耗子用她犀利的眼光瞅 了瞅我,我吃定你了。 耗子舔了舔嘴唇。我怕。我忙朝远处跑去。在水果处我买 了许多桔子,全当这是耗子药吧!我把桔子塞给耗子。坐在对面的耗子拿起一个 瞅了瞅,这耗子药还行,包装干净,桔子味的。旁边坐的几个人吃吃地笑着朝这 边看。耗子,别大声说,别人还以为你在自杀。耗子用脚踩了我一下。有一丝酥 麻从脚指传了过来。脸上有点发热。我说,耗子,小心我扭断你的耗子腿。耗子 脱掉木底拖鞋,把脚搭在我的腿上。双眼紧紧地瞅着我。行了吧,我低声对耗子 乞求,手紧紧握住她的脚。她怔了一会儿,茫然地笑了。吃桔子。说着,把桔子 递给我。耗子低着头。 今晚有空吗?耗子。我茫然地问。干啥?耗子搓着双手。耗子,你怎了?我 瞅着她红彤彤的脸问她,怎么了?存心戏谑她说。你瞧我,像不像淑女!耗子拿 腔做调地说。像,太像了。 让人恶心。我笑着说。不理你了。耗子拿起东西转身就走。一路上,赔了多 次歉,才惹她一笑,条件是,五元钱的羊肉串。等她吃完时,瞧了瞧我,傻样! 你!我扭了扭她的耳朵,趴在她耳边说,我爱你,耗子。 真的?耗子问。逗你玩!我匆忙跑开。耗子在身后一句接一句地骂着,臭大 米,烂大米。虫子钻的大米,耗子吃的大米。骂完最后一句耗子愣了愣,呆住不 走了。我忙跑回去,牵着耗子的手。那天,和耗子从中午直坐到晚上十点。 大米,别趴在我耳边。耗子说,有那样的感觉。哪样?我明知故问,我没有 那种感觉。我说。 你真不会有?耗子眨着犀利的眼睛说。你试试?说着耗子趴在我耳边,轻轻 地舔着耳朵,有一股冲动由心底涌上心头,扭过头抱住耗子咬着她的唇。耗子闭 着眼睛,搂着我的手臂逐渐紧了。在青岛错过的爱,终于又找了回来。搂着怀中 的耗子,有一股幸福的感觉,溢于脑际。 在耗子的宿舍里,我和她做了第一次。耗子躺在床上,双眼犀利地望着我, 咱们第一次亲密接触了,是吧。耗子的嘴角洋溢着微笑。我说,是的。轻轻地亲 吻着耗子的乳房,能感觉到她的心在急促地跳动。我开玩笑地对她说,明天咱生 个小宝宝,叫她老鼠。那她不是和我同名了吗?耗子轻轻地掐着我。 大米,我还要。耗子撒着娇着。有点累,不行。我说,我轻轻地搂着她,侧 躺在她身边耗子用手把它挑逗着,它又挺了起来。我轻轻地塞进她的身体,耗子 呻吟着,透着一股风骚。耗子,我想泄在里面。耗子睁了睁眼,嗯。她轻轻地歪 了歪头,双手用力抓着我的肌肤。 大米,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耗子娇喘着问我。 一辈子 永远? 永远。 男人总在骗人。耗子叹了口气,她的眼神有点异样,那是属于成熟女性的神 情。 耗子,你怎么了?我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朵。 就算你在骗我,我也感到幸福。我爱你,大米。耗子把我拥在怀里,她的双 乳在颤动着。 你真好,大米。耗子咬着我的嘴唇,有丝腥味涌进嘴里。 你真好!另一个声音也在耳畔鸣起。是睿。而我怀里拥抱的是耗子。睿,你 来了。那声音不再响起。 你真好!耗子抽咽着说。泪水从她明亮的双眸流了出来。 我轻轻地吻干耗子的泪水。就在两月前,我也这样吻干睿的泪水。这是怎么 了?两月前,两月后的今天,我倾听着两个女人一样的话语,干着同样的事情。 两月前的女孩,如同雾一样消散,让我苦苦地忍受煎熬,而今天,她又在重复两 月前的事情,是上天的恩赐,还是上天在愚弄我。在这一瞬间,内心深处涌起一 股渴望,我想。没等耗子回答,我已经在用力撞击好。耗子惊讶地张着口,呻吟 声又一波接一波高了起来。睿,我想你,就在泄的那一刻,我大声尖叫着。声音 穿过宿舍楼,奔向天空直至遥远的地方,睿,你在哪里?!有泪滴落在耗子的胸 脯上。 十二 你是哪儿的?用纯正的东北口音读出来,有一种特有的韵味。那天晚上,女 孩月东北口音教我,唠嗑,疙瘩。我教她我们那疙瘩的方言,末末佬。女孩听了 末末佬,她猜就是外婆吧或者婆婆吧!我笑着用指头划了一下她的鼻子,就是最 后的意思。那是末末佬。女孩恍然大悟。 女孩跑到我前面,大声朝我喊:你是末末佬。我笑着朝女孩摇了摇手。 女孩站在沙滩上,等着我,末末佬,快来。干什么?我在沙滩上笨拙地跑动 着。女孩爬上沙滩的石阶上伸着手,我把手伸向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末末佬,你去栈桥了吗?女孩朝远处探进海里的灯火带指着,那是栈桥。女 孩解释着。 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李天昊,天空的天,日在天上的昊。我朝女孩嚷着。 女孩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末末佬,你叫李天昊,刚才不知道,末末佬。 女孩又一口吐了两个末末佬。我叫薛妍睿。好名字,这是我遇到的女孩中最好听 的名字。我怀不自禁地夸着。谢谢,末末佬。女孩仍喊我末末佬,看来我当定 末末佬了。 走在灯光闪烁的栈桥上,女孩在前面蹦来蹦去,一会喊末末佬看这边,一会 大叫末末佬你是不是真老了?咋走这么慢。女孩这时就会前面等着我,等我靠近 她时,她又蹦跳着远去了。 末末佬,快来看,女孩朝栈桥底望着,捕鱼的。我顺着女孩的手指的方向看 去,有三个人在用网逮鱼。你们逮着鱼了吗?女孩大声朝桥下的人喊。那人抬头 一看,顺手抄起一条鱼,逮了条美人鱼。亮在他手中的是条小小的鱼,他顺手放 生海里。女孩朝他坚起大拇指说,她长大了会来找你的,变个美人嫁给你。那人 笑了笑,继续撒着网。 你说,海中有美人鱼吗?末末佬。女孩望着寂静的海水问我。如果有美人鱼, 你会娶她吗? 天昊。女孩第一次称呼我的名字,我的心为之一颤。我,已经捉到美人鱼了! 我紧紧地抓住女孩的手。 有这样丑的美人鱼吗?女孩朝我一笑。 有你这样傻的美人鱼。我想抱她,好躲开了。然后她扭转脸,用手摸了摸我 的脸,你真可爱。 我试图再说些什么,女孩指着栈桥的亭子对我说,这儿有一块无字碑,据说 是武则天留下的。 她认为她的功过难以言述,就留一块无字之碑任后人评述。我认为她磬竹难 书她的罪行,屠杀了唐朝李姓多人,我不喜欢她。女孩朝我看了看。是非功过, 难以论定。功,唐朝在她的统治之下仍继续发展;过,杀人无算,是为巩固自己 的地位,亦无可厚非。女孩听了我的话轻轻地点了点头,假如我是武则天我就嫁 给你!女孩轻轻地拍了我一下。你可千万别是武则天,要不我要登报声明我决不 养孩子否则你可难逃法网。这次我悄悄地搂住了她。她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说 着一件与另一件不着边际的事情。 陪我沙滩坐一夜好吗?女孩挣开我的双手。我也无地方可去,好吧。陪着女 孩回到我和女孩相识的那块沙滩。 会唱歌吗?女孩坐在我的旁边,捡着卵石朝海水里扔着。 会羽·泉的《最美》。我说。 唱吧!女孩继续扔着石块。 BaBy,为了这次约会,昨夜我无法安然入睡,送你的十二朵玫瑰,每一朵都 像你那样美…… 睿,我喊着女孩。 哦,叫我?女孩茫然地问着我。 下面的歌词我忘记了。只记的为了这次约会我今夜无法入睡。什么?讨厌, 你!女孩拍打着我。 美人鱼,都不会打人。你跟谁学的?从背后轻轻地抱住女孩。 女孩没有说什么。寂静的海悄无声息,女孩的呼吸一起一伏地震颤着。 天昊。女孩转过头望着我。我望着她。就在那一瞬,我想是爱神丘比特射中 了我和女孩。轻轻地吻吻着女孩的额头,脸颊。 我们在干什么?是不是,太快。女孩拢了拢头发,有点解嘲地说着。 我用嘴紧紧地堵住她的嘴。女孩的舌头轻轻地卷着我的舌头。所有的肋骨在 那一刻消融,在那一刻天地间没了独体的我与她,有的是我与她的整体。 我轻轻地咬着女孩的耳朵,女孩口中喃喃地叫着,不,不。我趴在女孩的耳 边说,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孩。也是我……女孩咬着我的嘴不让我说下去。 天昊,咬我。让我流血,让我记住你。女孩迷朦地望着我。 我轻轻地吻着女孩,从唇,到胸前的乳根。轻轻地吻着她的耳朵、粉颈。 女孩陡然把我拥在胸前,你真好。说着有泪水流了下来,我想去吻她的眼睛, 女孩掏出一叠纸巾递给我。我茫然地愣着,女孩笑了笑,替我擦眼泪呀!你真可 爱。女孩轻轻地搂着我说。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心爱的女人哭泣,而我却茫然地傻了,傻傻地看着泪 水从她的脸颊滑落。 女孩在那天夜里,说她从吉林通化,到天津,再辗转到青岛的经过。她说, 她在建筑工地做过小工推过沙,在纺纱厂做过女工,在饭店涮过盘子。我抚摸她 磨出茧的双手,吻着她说,以后我会让你幸福。女孩用力地亲吻着我。我说,我 想。女孩轻轻地咬着我的舌头摇着头。 轻轻地搂紧着,在略有寒气的春夜里,我和女孩相互依偎着取着暖。我的手 轻轻地伸入她的后背,凉吗?我问女孩。女孩摇摇头,她的手也带着仅存的一丝 温暖抚摸着我的脊背。睿,我爱你。女孩,轻轻地笑了。猛然间,用力搂紧我, 天昊,抱紧我。带我走,好吗?无论到哪儿!女孩把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肩上。我 仰躺在沙滩望着闪烁的星星,遥不可及的星盏。我长长地吸了口气。我,一个流 浪的大学生,凭什么去养她。我说,我没有工作,没有钱。女孩哽咽着说,我很 坚强,我会养活自己。我轻轻地拿过她粗糙的手,含在嘴中,有泪水从我脸颊滑 落。当泪水滑落的那一刻,我已感觉到我已经错过她了。错过的爱,是永远追不 回的。 在我回到学校时,我发了一封E-mail给她,我说,睿,我想你。来潍坊吧。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女孩只是短短的几行字:是想我,还是想干那事。我回了, 什么也想,你和她。再以后女孩只发个标题过来,奇迹不再。一夜情。我爱你, 天昊。以后再也没有她的音信了,任凭我多次发信中泥牛沉海。 我想,我错过了那夜璀璨的星星了。 十三 耗子要我在楼下等她。她说,她要有一张属于她和我的床。耗子说只有身在 属于自己的床上才有幸福的感觉。 在潍坊的旧货市场买一张简易折叠床,小小的仅容我一个人。耗子,它会塌 的。我悄悄地对耗子说。没事,你有那么厉害吗?耗子笑着抓我的腿。轻轻地搂 着耗子,躺在属于自己和耗子的床上,什么事也不做,只是聊着,聊着躺在床上 的幸福感觉。 大米,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吗?耗子望着天棚问我。嗯?嗯!我装作没听见 地嗯了两声。 说话呀!大米。耗子拧着我的耳朵。 你是我的第三个男人。你是最好的。耗子轻轻地搂着我。 最好的男朋友应该是情人。我吐了口气说。 耗子没有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笑着问我,大米,我是你的第几个?快说 呀!耗子一脸纯真。我,我。我搂了搂耗子,该怎么说?第一个。我下定决心说。 耗子不屑地瞅了瞅我,啥地方还是处男?骗谁。老实交待,政府宽大处理。耗子, 你是给我安全感的第一个女人。前一次认识的女孩,在梦醒的时候,她就消逝了。 把脸伏在耗子的胸前,那股女人的乳香有一种实实的感觉。 耗子,轻轻地拍着我,我似婴孩在她的怀里沉沉入睡。迷迷糊糊中有人在喊 我。 天昊,去过梅花庵吗?是睿的声音。还记得咱们爬地铁围栏逃票,我让你采 枝梅花送我,而你竟只摘了两朵梅花,还记得吗?是睿的声音。睿,你来了。她 没有应答仍在继续说着。 天昊,还记得你的名字,末末佬吗?末末佬,咱们从梅花庵下山时,怕被人 逮住补票,咱们又从铁网爬了出去,你笨得像狗熊。你还说,你没见过狗熊是啥 样?我说,见过的狗熊就这个笨样。我还记得,你笑了。睿笑吟吟地说。 睿,我想你。我在重复着,笑容未从嘴角溢出。 末末佬,咱坐车向回赶,坐成了赶往终点站的车,那都怪我。等我们发现后, 忙朝待发的314 班车追去,咱们登上车满脸都是傻样。 睿,咱们下车后,找了个旅馆。我出去买饭回来,你脱了外套。我呆呆地瞅 着你。你小声对我说,馋了,今晚我是你的。 睿,还记得吗?在沙滩上你说,你要教我解胸罩,而我莽莽撞撞地从你的身 后,笨手笨脚地解开时,你说,从前面解呀。我又从前面解开,胸罩成了两半。 你笑着骂我,傻,然后轻轻地把我拥在胸前。睿,站在床前笑吟吟地望着我,似 乎在听我说,然而脸容渐渐模糊。 睿,你又要走!留下吧,睿。我大声喊。睿。我大声喊。 大米,大米!我睁开眼睛,耗子摇晃着我。 我?我的眼睛有泪水坠落。 大米,怎么了?耗子问我,轻轻地抱着我。睿是谁?你一直在喊睿。 我说,在青岛认识的女孩。 她,现在在哪儿?耗子问。 她,她消失了,在青岛。第二天早晨醒来,她就不见了。留有一张纸条,带 不走我的人,我要带走你的心。她走了。当我跑出旅馆,看见她,在巴士里朝我 摆手。我想喊,睿,做我的美人鱼,和我相依相守。可话在嗓子里一句也喊不出。 泪水涌了出来。 耗子静静地听着。耗子轻轻地擦拭着我脸颊的泪水。大米,她走了,还有我。 我笑了笑。 那天我和耗子在床上无休无止地做爱。朦胧中身下是睿。 你来了。 来了。冥冥中的对话又开始了。 不走了? 不走了。 留下来? 留下来。 在高潮的那一刻,我喊着睿的名字。耗子在喊别人的名字。我们两人相视一 笑,相互依偎着,等待着另一次高潮的涌起。 耗子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齐鲁牌的薄荷味烟,我们各自点了一支。 有一股薄荷的清爽,在舌际荣绕。似舌头凉爽的亲吻。 大米,咱们还有十八次相聚,在这张床。耗子拍了拍身下的床。 我轻轻地吐着清爽的烟,满屋氤氲笼罩着耗子和我。 大米。耗子笑吟吟地瞪着耗子般的眼睛。 大米。她又喊了一声。我走了。耗子穿着衣服,消逝于氤氲的雾中。 躺在床上,抽抽着剩有的半截烟。荡在眼前的烟雾里,吞隐若现,浮出睿的 容貌。 末末佬,你有床了,属于自己的。睿仍笑吟吟地。 我? 我走了。 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 睿随着剩余几丝烟迹消逝了。留下我躺在这属于我和耗子的床上,长长地吐 着最后残留的烟。 十四 李天昊,辅导员叫你去。 辅导员如石佛端坐在椅子上,讲着,说着。那是来自外星球的语言。有个声 音在脑际里涌起。 你去喊你父亲。或者……辅导员沉吟了一会儿。 我退学。我说。 决定了。我说。 这是我的退学申请。我说。 我走了。这是我对辅导员最后的语言。 李天昊,有一个来自天际的声音在喊。 那不是在喊我,我叫末末佬。我走了,头也没回。 睿走了。带走了我的心。我的唇又泛起了裂痕。青岛湿润的透有甜腥味的雾 汽再也不曾有了。 有血从唇角流出。 十五 在潍坊有一张残留的床,床有好多主人,它也被好多个主人抛弃。我是其中 一个。 我在五月的某天,望着昏黄的天,逃离了潍坊。 在晚上的电视新闻中,我看见了被沙尘暴袭击的潍坊,有个女孩被风卷倒, 被车撞了,是耗子。她在叫着,叫大米。那不是我的名字,我叫末末佬。我关掉 电视,躺在只属于我独自的床上睡了。 十六(末末佬) 睡了。 睡了。你不是不再回来了? 能不回来吗?你把我写进了你的小说。 回来了,就好。 回来了,就好。我现在活在你的心里,我把心还给你。睿依旧笑吟吟的样子。 我醒了,手里握着睿留下的发夹。我会像小说里的人物一样,拿着发夹,找 一个世纪。而她躲在我的心里,笑吟吟地看着我,笨熊样。她还会这样说我。 是不是?睿。 我独自躺在床上,属于我自己的床上写着小说。而我的大学,早已成了往事。 我不是天之骄子了。我是末末佬,一个写着烂小说的自由撰稿人。 2002年3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