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狗 作者:刘荣 小时侯,在乡村许多年,家里吃饭的,除了大人小孩,还有一条大黄狗。 大黄狗是在一个雨后黄昏闯进我们的家门的,那时我被吓了一大跳。但她慈眉 善目,围着全家人团团转,用热气腾腾的长舌和鼻头表示亲热,母亲拿扫帚打她的 头只呜呜地哀叫,绝不反抗也不肯出去。奶奶便说,这狗也许和我们家有缘,把她 留下吧。 她看起来象一位40来岁和善的阿姨,整天在房间内外悠悠然地来回踱步,缘于 常用舌头梳理,黄色的绒毛总显得很柔顺干净。因了她的和善,我大可以在她面前 肆无忌惮地撒撒野:用双手揽住她的大嘴巴,拿到脸上蹭来蹭去--她的舌头总是太 热,跟她接吻可需要不小勇气;把她带到草跺上去,来一场摔跤比赛,结果总是我 们相拥相抱着滚下草跺;晚上睡觉有时觉得被窝冷,就把她抱在怀里抵达天亮。 大黄狗对家里人的态度可谓泾渭分明,相亲相爱是对我和弟弟的。在父亲面前, 她往往要严肃许多,像一个忠诚的战士,摇尾巴都是极有威势的:有力、快速、适 可而止。那次,父亲和一名村干部发生冲突、扭打起来,大黄狗沉默着飞扑上去, 把村干部吓得面如菜色跌倒在地,我们也顿时哇哇大哭。在母亲和奶奶身边,她便 成了可靠的仆人,几乎不摆什么讨好的姿态,但一有召唤,赶快跑过来帮手。 清晨,让大黄狗追随着上学是我最感得意的事情。从村子到小镇的中心小学有 两里路远,6点半学校里开始集体早读,伙伴们临近6点便要摸黑起床,互唤上学去。 快出发的时候,我们人手一把手电,"胖妞"、"狗崽"此起彼伏地叫着,几家人的狗 便也坐在自家门前清清爽爽地吠了起来。人齐上路了,吆喝一声,大黄狗便从黑暗 中窜出,乐颠颠地跟在我们后面。只要遇上老鼠、黄鼠狼一类的丑类,半是害怕半 是好玩,我们都会尖叫不已。大黄狗立马愤怒地叫喊着冲上前,把他们吓得四散逃 窜。到了学校,我把手一挥,大黄狗便轻拂几下尾巴转身离去了。 7点多, 晨读完回家吃早饭,大黄狗便又在路边的竹林下伸着红红的舌头嗬哧 嗬哧地迎候我的归来了! 那年秋天闹旱灾,田里歉收了,去粗存精后只剩下十来担稻谷,母亲不禁忧心 忡忡。家里小小的粮仓已很残破,到处是老鼠洞,母亲便把过年酿酒的坛子也清洗 干净,拿来盛了谷子。老鼠兄弟陡然多了许多,整天呼朋引友在房顶纵情作乐。母 亲急忙从外婆家抱来一只猫;不过那只猫懒懒地像一个皇家的公主,几乎不务抓鼠 正业。而大黄狗却一次次带给我们惊喜,她抓老鼠的技术让我想到古代来去如风的 侠客。譬如老鼠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出现了,大黄狗便一边轻轻嗅嗅,一边蹑手蹑脚 地靠上去。凝固的空气中蓦然炸开一声怒吼,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顿时窜了出来,大 黄狗急冲过去,一脚把老鼠踢得飞到墙上,等到落下来的时候,又仿佛漫不经心地 一口咬在老鼠头上!真是干脆利索见血封喉。也许是为了让我们更感有趣,她还会 把玩一下奄奄一息的老鼠,最后连头带尾吞下肚子。 一天傍晚,中午刚吃掉一只老鼠的大黄狗轻喘着气趴到我脚下,打她的头也懒 得逃避一下。 奶奶惊呼狗一定是中毒了,赶紧用清水煮了一碗蕹菜,再把菜汤灌进她的嘴中。 奇迹出现,第二天大黄狗又在我跟前快乐地摇头摆尾了。 然而,好景不长,一个星期后她又笨笨地吃下一只被药倒、还在痛苦地挣扎的 大老鼠,蕹菜汤也救不了她。奶奶无奈地说,这种土方子只能用上一次,是自己对 不起这只狗,因为怕粮食不够人吃,几天来只让她喝了一点稀饭;饿慌了,她才吃 老鼠的。 我一听,眼泪就"啪"地掉了下来。 后来的几年,家里再也没有养过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