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劫 “云儿。”冷云格格一惊,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回眸望着含笑看着自己的姐姐 --清月格格。“啊,姐姐。”“可真难得啊,一向好动的你怎会在此发呆,是不是 有心事?”“不,没什么。”冷云面泛桃红,转过脸去避过姐姐那仿要洞澈她内心 的灵动目光。清月见她这般情形已知八九分。于是轻移莲步走至她身旁的椅子上悄 然坐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云儿,你是不是已有心上人了?”冷云闻言一震, 脸上飞红,悄声说:“不,没有。”“哦,是吗?如果有,可一定要告诉姐姐哦。” “唔,”冷云心慌地点一点头,“姐姐,我出去打猎了。”语罢,她快步走了出去。 清月望着一身男装,英姿飒爽的妹妹,微微笑了:这个妹妹自幼不爱女红爱武艺, 父王因膝下无子也喜她有英气就由着她了。她生性要强,不会轻易透漏自己的心事, 但可以看出她这回似乎已经有心上人了,唔,一定要探出这个“他”来。虽然这回 出来的主要目的是踏遍河山找回失散多年的小妹紫薇,但顺便钓个妹夫回去也不错。 想到此处,清月脸上盈盈的笑意更深了。 城外五十里的一条小河边。 一个年轻僧人正在河岸的一块大石上坐禅。只见他双目轻闭,神情安逸祥和, 屹然不动的身躯宛若青天亭云,令人不禁肃然起敬。近观,见他瓜子脸,两道剑眉, 鼻梁高挺,嘴唇棱角分明。好一个仪状端正的释子!忽然,有只小鸟在河边饮水后, 盘旋着,最后落在他的右肩上,但他仍旧纹丝不动,似已进入极深的禅定之中。 而冷云告别姐姐后,上马带着侍卫奔向城外。冷云一边策马飞驰,一边又回想 起数天前出去散心时,在她箭下救了一只小鸟并劝她不要杀生的年青僧人。当时, 她被那僧人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甚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眼睁睁见他离去了。 事后那僧人的身影就一直在她脑海中浮现,而她心中总有一些异样的感觉。“难道, 难道我喜欢上他了,”冷云被这蓦然从心头冒起的想法吓了一跳,“这,这怎么行, 他,他可是一个和尚啊,但…… 不知不觉间她骑着千里追风驹远离了侍从们,根本听不到侍从的叫喊了。侍从 们见格格越骑越远,叫她又听不见,只得奋力策马追赶,只可惜越追似乎离得越远。 冷云正在思量间,忽然跨下的追风驹猛地停住了。她回过神来打量了四周一番, 原来前面是悬崖,幸好这马有灵性,要不然……冷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 她纵身下马,轻轻拍拍追风驹,就松开马缰,让马随便吃草、休歇。而她则走近悬 崖,观望远景。 山风徐徐吹处群山连绵起伏,白云如鱼鳞般飘在天边,山下云雾弥漫。一刹那 间她觉得自己置身仙境,陶醉其中之余,不由地向前走去。当她想起自己是在悬崖 上时,已经一脚踏空往下坠了。随着一声惊呼,她不断下坠。匆忙间她竭力试着抓 住身旁的树枝、藤蔓,无奈 总是抓不住。忽然她身形一滞被一株贴崖而生的松树 托住。此时,她因惊吓过度而昏了过去。 天彦在河边坐禅出定后,掬了一把河水洗了洗脸,忽然听到一一声惊呼从河旁 的高崖上传来。 他出于恻隐之心,运起轻功攀崖而上去探看。爬至半山时,他发现一株松树上 挂着一个人,于是纵身跃至松树边。天彦见那人双目紧闭已然昏厥过去,便将“他” 被起小心地 爬下崖去。 天彦将那人背至河边,用双手沾湿河水,轻洒在那人脸上,等着“他”醒来。 但是不知为何,当看着那人时,天彦觉得有一丝莫名的激动,于是便闭上双眼,跏 趺而坐,自净心意。 当冷云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河岸上,便一边回想一边想起来。但这一 动不要紧,她顿觉一阵刺骨的疼痛从右脚传来。要强的她咬住下唇不愿呼痛。她缓 缓坐起,赫然发现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心中又惊又喜,忘了脚上的疼 痛,盯着离自己三尺远的身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彦突然发觉身后有注视自己的视线,于是转过头去后望,正与冷云的视线相 撞,碰个正着。 他觉得自己心中猛地一震,但这感觉转瞬即逝。他微笑着问:“这位施主,你 醒了?尊驾适才挂在崖上的松树上,小僧恰巧途经此地便将你背了下来,此刻不要 紧吧?”冷云摇摇头,忽地脚上疼痛传来,令她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自己地右脚。 天彦发现她神色有异,低头一看,见她右脚裤管已被鲜血染红,不禁也皱了皱眉, 暗暗责备自己的大意。于是便撕下一幅僧袍代替绷带替她包扎。 包扎妥后,天彦问道:“施主,尊府在何处,小僧送你回去吧。”冷云正要回 答,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为首一人飞身下马奔至冷云身边,请安道:“格……,” 被冷云瞪了一眼后马上改口道,“公子爷,奴才保护不周,让您受惊了。”冷云摆 摆手,说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罢了,刚才我不慎从崖上坠下,伤了 右脚,是这位大师救了我。”又对天彦说道:“多谢大师好意,侍从们会送我回去 的了。不知大师法号为何,宝方何处?敬请相告,容后重谢。 “天彦微微一笑,合十道:”施主言重了,济危救困乃出家人之本分,何须言 谢,告辞了。“”大师且住。“冷云招手叫侍从取来百两黄金奉上,说道:”适才 为我包扎而损了大师的僧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大师笑纳,万勿推辞。“天彦 一笑:”小僧乃是一介云水,一身如寄,一无所求,要钱财何用呢,施主好意小僧 已领记,告辞了。“语罢,飘然而去。 冷云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惘然若失。 众护卫将冷云格格护送回住处。清月格格一听妹妹受了伤,急忙放下手中的书, 赶到妹妹房中。“云儿,你伤得如何,要不要紧啊?”“姐姐,我、我没事。”冷 云疼得脸色煞白,但不愿姐姐担心,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宽慰道。清月轻轻拉起她的 衣服的下摆,看着冷云的右裤管,跃入眼帘的是一团殷红。她不由地心头一紧,心 痛地说:“伤得这么重,还说没事。”又唤来一个侍从问道:“请大夫了吗?” “奴才已差人去请了。”清月点点头。“姐姐,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腿骨断了而 已。”冷云安慰姐姐道。清月心痛地直皱眉,关切地问道:“怎么会伤成这样,他 们是怎么保护你的?”“不关他们的事,是我为追一只兔子,撇下了他们,自己不 慎摔伤的。”大夫很快就到了。他为冷云疗伤后,留下药方与药膏就告辞离去了。 在清月的精心照顾下,冷云的脚很快就痊愈,行走如常了。 又休息了几天后,姐妹二人便起程了。一路穿州过府,到了一个小镇。清月早 已觉察妹妹自打猎归来后一直魂不守舍,心知妹妹要强,从她口中问不到什么。于 是,一天她私底下找来一个侍从,询问了当天的事。当她听到是一个和尚救了冷云, 又让那侍从详细描述了那和尚的形貌和气质,便让侍从退出去了。 清月听了事情的经过后,眉头轻皱,思量道:难道妹妹的心上人竟然是一个和 尚?不会吧,妹妹自幼性格独特,难不成心上人也与众不同?这和尚到底是个什么 样的人,竟会如此吸引妹妹呢?恋上一个和尚是不可能有美满结局的,但是她似乎 已陷得很深了,到底是一切随缘还是劝她放弃呢…… 清月见冷云总是魂不守舍,于是便劝她出去街上散散心。冷云自从被那年轻僧 人所救后,目送他飘然远去,心中茫然若失,虽知自己不能恋上一个出家人,但是 那年轻僧人飘逸的谈吐、自在的行止、恬静的气度却如印印泥一般,深深地印在了 她心中。她总是禁不住一再地想起他。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不断地出现在她的 脑海中 ,而且每次想他的感觉又是那样的甜蜜,令她 怦然心动不已,情不自禁 地一想再想不能自拔。听姐姐说出去走走后,她为缓一缓自己心中的思念,于是便 依旧男装打扮陪姐姐到街上去了。 二人在侍从的跟随下,来到大街上。只见人潮涌动,热闹非凡。小贩们都在大 声叫卖招揽顾客。冷云正陪着姐姐观赏街景,忽然不远处一个穿玄色僧衣的熟悉身 影映入她的眼帘,是他! 冷云心中一阵惊喜,急急忙忙地给姐姐说了声:“姐,我到那边看看。”便排 开众人,向那身影移去。及至彼处,那身影却不见了。冷云心中再次茫然若失。突 然这时不知为何,人群骚动起来。冷云想挤回姐姐身边,但人群却将她推向了骚动 处。一阵争吵声扑耳而来。“她是我家中的丫鬟,近日逃了出来,我将她抓回去是 天经地义的事!”一个相貌英俊但满脸骄横之气的富家公子,一副横样的说。“我 不是他家的丫鬟,我与女伴一同外出买布,不幸失散,却被他缠住,硬说我是他家 的丫鬟,请众位为我主持公道啊。”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凄凄然申诉道。 “啪”那个公子哥儿扇了她一巴掌,恶狠很地说;“逃出来的丫鬟还敢乱说!” 冷云见此,心中愤愤不平,又听旁边的人说这姓刘的公子哥儿素来胡作非为,欺男 霸女,为害一方,无人敢惹,更听说那姑娘根本不是他家的丫鬟。于是,她心中打 定主意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混小子。 冷云打定主意后,分开众人,走到刘公子身旁,朗声说道:“这位姑娘已经说 清楚了,她并不是你家的丫鬟,你为何还死缠着人家不放呢,这未免太过了吧?” 刘公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冷云,然后傲气十足地说:“那儿来的野小子敢管本公子的 事,去、去、去,一边凉快去。”说罢伸手去推冷云。冷云一闪身,刘公子便扑了 空,还险些摔倒。冷云冷然说:“这事我管定了。”刘公子在众人面前出了丑,想 挽回面子,于是霸道地说:“好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与本公子作对!看我教 训你。”说罢,一个冲拳向冷云面门打来。虽然这一拳有些分量,但冷云自幼跟王 府的一流教头习武,这样的招式根本不算什么。冷云待拳将到面门,左手将拳格开, 右手疾若流星般地打中了刘公子地鼻梁,登时“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红河落九天,” 刘公子觉得口中一甜,一摸鼻子,殷红的血令他气急败坏地对保镖们说道:“给我 教训、教训这小子,公子我重重有赏。”那七、八个保镖一听有重赏,便一拥而上 围住了冷云。 冷云连正眼都不看他们一眼,待他们逼近身时,拳脚如电,指东打西,动作干 净利索。只听见“啪、啪、啪、啪”几声,那七、八个虎背熊腰的保镖就全躺在地 上,光剩叫唤地份儿了。 冷云又逼视着刘公子,刘公子一见势头不对,于是丢下一句“小子你好!走着 瞧!”后就捂着鼻子领着保镖灰溜溜地走了。 人们见这群人被教训都拍手称快。冷云对众人环揖后,举步欲走,却被那姑娘 叫住了:“公子,请留步。”冷云回过头来,看着他。“公子,多蒙公子相救,小 女子星雪,敢问公子大名,容后相报。”说罢,福了一福。冷云拱手还礼,笑道: “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是应该的,又何足挂齿呢?告辞了。”说罢转身离去。那姑 娘痴痴的望着她的身影,直至她消失在视线外。 清月见妹妹匆匆离去,正在纳闷,又见人群骚动,于是便叫一侍从去看看。不 久,侍从回来说人太多挤不过去。又过了一会儿,清月见妹妹回来才松了口气,迎 上前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没什么,小事一桩罢了。”冷云笑道。“你呀, 总叫人担心。”“好、好、好,我再陪姐姐好好逛逛,算是赔罪可好?”“还逛呀, 已将近午时了,我们还是回客栈吧。”“那好吧。”于是二人便返回客栈中。 云彦云游至这一小镇,也亲见刘公子欺负民女,正想挺身而出,这时冷云插手, 他便在旁观看为这位英俊少年的义行叫好。但又觉得这少年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 起在何处见过,后见事情已解决便转身离去。 天彦离开市集一路前行来到一座山中,见鸟语花香,林木清幽,流水汩汩,顿 觉心旷神怡。 他走到小溪边,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溪水清凉透彻,沁人心脾,使人精神为 之一振,倍觉身心清明。低头一看,快活自在的鱼儿在嬉戏。溪水中的卵石润泽异 常,天彦不觉微微一笑,随手拾起一颗卵石收在袖中。这时,山风轻轻吹来,树木 发出沙沙的声音,与叮咚的流水声共和,天彦不禁沉醉在此美妙的天籁之中。 突然,树林深处隐隐传来喧闹声。天彦仔细一听,声音是从他身后方向传来的。 此处山高林密,似乎没有人家,又何来人声呢?难不成是强人行凶?想到此处,天 彦不敢怠慢,立刻运起轻功,奔向声音来处。及到彼处,他藏身树上,只见一群人 围着一个骑白马着白衣衫紫马褂的年轻公子。再仔细一看,那群人中领头的正是那 个在市镇中横行无忌的刘公子,此时他的鼻梁上还贴着膏药呢,其他那些横眉怒目, 手执弓箭利刃的彪形大汉多半是他的保镖。而那个被围在中央的年轻公子正是那个 教训刘公子的少年。 只听那刘公子说 :“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天本公 子非宰了你不可,来人,给我上!”一声令下,众保镖纷纷策马向前,围攻那少年。 这个年轻公子正是女扮男装的冷云。天彦正想上前相助,但见冷云冷笑一声抽剑出 鞘,剑气如虹,一人应付十数个大汉仍游刃有余,便按兵不动,在树上静观。只见 冷云剑术高超,浑身上下舞起一张白晃晃的剑网,保镖们人数虽多却也奈何不了他, 天彦不禁暗暗叫好。但冷云被围而无法突围而出,时间一长,剑网便散了开来。突 然,一支暗箭射向她的后背,天彦暗叫不好,从袖中掏出那块卵石向箭打去。但此 时又有两支箭射向冷云,天彦正想再发石救人但刚才只拾了一块卵石,转念之间想 上前相救也来不及了。 他的身形刚动,就见那两支箭,一支射穿了冷云的左臂,另一支射中了她的后 背。冷云中箭后无力招架,眼见几把钢刀向自己砍来。这时天彦赶到,旋身一踢, 将砍向冷云的钢刀尽数踢飞,又对冷云轻说一声:“甩蹬。”随即抱起冷云纵上了 树梢。 原来冷云独自在山中游玩,正好遇上出来打猎的刘公子,于是被迫动手,却不 料被暗箭所伤,眼见数把钢刀向自己砍来,以为必死无疑,只得闭目等死,谁知随 着一声“甩蹬”,她照做后立即被人抱起,如腾云驾雾一般,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 她勉力仰头去看那人的脸。一阵惊喜涌上心头,是他!真是他!但此时她感到伤口 剧痛不已,突然她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天彦立于树梢身形稍停,一时不防被一支冷箭射中了右臂。他皱了皱眉,身形 不敢再停,立即向树林深处纵去,将又再射来的箭撇在了身后。不知纵出了多远, 那些人的追喊声也渐渐听不到了。 天彦停下脚步,却见冷云已昏了过去,又见天空乌云渐生。他四顾周围,见不 远处有个山洞,且洞旁有一清泉,便奔了过去。洞内平坦干燥,他便将冷云轻轻放 下,迅速取下自己背上的包袱,从里面取出刀伤药,并在自己用以替换的僧袍上撕 下一些布条。随即折下穿过冷云右臂的箭,再小心地将箭杆拔出,替她上药包扎好 伤口。然后,他又稍用力拔出冷云后背上的箭。谁知这一拔,鲜血从冷云的伤口处 不断涌出,天彦不免有些手足无措。此时又见血将冷云的衣服染红,一时难以看清 伤口,无法为她上药,天彦便打算脱下冷云的上衣,以便看清伤口的位置。 当他解开冷云上衣的数颗扣子后,看见冷云隆起的胸部,登时一种异样的感觉 笼罩着他。他先是一怔,心想:难道、难道“他”是女的!?蓦得他的脸变的通红, 连忙缩手,合十念佛。 但是他又想到救人要紧,何况佛门弟子四大皆空,难道还看不破世情?于是他 解开冷云上衣的扣子后,令她背对着自己。他双眼只看着那不断流血的伤口,然后 将冷云的上衣拉开,迅速止血上药。为她小心包扎后,又马上替她把衣服穿好。正 当他替冷云扣上扣子时,冷云悠悠醒来。 冷云轻轻睁开双眼,赫然发现有人在动她的衣扣,心中一惊,便用力将那人推 开。 天彦正想为冷云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却冷不防被她突然推开,一时跌撞在洞壁 上,惨的是,他因先为冷云疗伤而顾不上将右臂所中之箭拔下,所以当他撞向石壁 时,所中之箭穿臂而出。 一阵剧痛侵袭着他,他咬牙忍住痛,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冷云此时回想起发 生的一切,又看见自己手臂上的伤已被包扎好。但当她感觉到后背的伤口也被包扎 好时,一股羞愤之情油然而生,脸“唰”得如同红云一般,立即别过头去看着洞壁。 天彦忍着剧痛关切地说道:“施主,的伤口刚包扎好,不已乱动,要不,又会 出血的。”顿了一下,他红着脸低声说:“小僧为救施主而有所冒犯,得罪之处尚 请施主宽恕。”说罢合十致歉。 冷云忽地回过头,愤然地看着他,正想开口,这时天彦手臂上的血牵住了她的 视线,她失声叫道:“你的手臂……”天彦忍住痛勉强笑笑道:“ 没什么……” 冷云此时已顾不上生气了,急忙从衣服上撕下布条,替天彦包扎伤口。冷云觉得有 些心痛,她被自己的这种感觉吓了一跳,心想:我被他……我应该生气才对啊,怎 会反而为他的受伤而心痛呢? 天彦觉得一阵幽香飘入鼻中,心神不觉有些荡漾,但他马上收敛内心,闭起双 眼,一心入定,不再为外境所惑。 冷云为他包扎好伤口后,微微有些发愣。想到他为救自己而不顾自身安危,心 中不由地生起感激之情。于是轻声对天彦说:“多谢大师再次相救。”天彦闻言一 震,回想起上次的事,恍然地说:“你就是上次坠崖受伤的那位公子?”“正是。” 冷云一边回答,一边欣喜地想:他、他还记得我!两人对话后又陷入了静默之中。 最后还是天彦打破了沉寂:“天色不早了,如果施主的伤已无大碍的话,小僧 便送施主回去吧。 “冷云虽想再与心上人独处一会,但是想到天色已晚。姐姐一定在担心自己了, 于是点头答应了。天彦收拾好包袱便快步走出了山洞,冷云缓步跟随。 二人走出山洞,发现满天乌云沉沉,闪电划空,才知不但天色已晚而且暴雨将 至。二人无奈只得折回山洞。天彦为防雨时洞中寒冷,因而在洞外拾了些干柴入洞。 正当他拾掇好干柴时,暴雨便倾盆而至。狂风卷着暴雨无情地侵袭着大地,树木、 花草概莫能外。雨水四处飞洒,二人在洞里也能感觉的飞溅的雨珠。 肆虐的暴雨将洞中的二人与洞外的一切隔开。二人从洞中往外望,只见除白茫 茫一片外什么也看不到。天彦见冷云抱着双臂,微微有些发抖,便打算生火驱寒, 谁知干柴大多已潮了,便拣了几根未潮的用火折点燃。无奈风太大,火苗无力地在 风中摇曳,发出的热也很有限。 天彦忽然想起自己的包袱中还有一件僧袍,于是取出递给冷云。冷云望着衣衫 单薄的他犹豫着不肯伸手去接。天彦笑笑表示不要紧,冷云便只好将僧袍披在身上。 天彦见风吹得火苗欲熄,于是就背朝洞口面朝火堆坐下挡住来风,然后望着火 堆陷入沉思。 冷云禁不住偷偷看着他,见他陷入沉思时:星目凝神,剑眉微皱,俊鼻高挺, 微微泯着棱角分明的嘴唇。冷云看着他,不觉有些痴了。天彦感觉到有异样的目光 注视着自己,便下意识地将视线上移,正好与冷云痴痴的眼神对上,一丝情感的火 花从两人对视的眼神中产生。两人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情愫从内心深处漾出:有一丝 甜蜜,一丝羞涩,一丝心慌……两人都感到不对劲,于是天彦急忙闭上双眼,冷云 则赶紧将头别开。 夜深了,雨下得更大了。白雾不知从何处生起,如幔一般围绕在二人身旁。冷 云渐渐觉得眼皮沉重起来,不久便带着警觉的心情,昏昏睡去;而天彦因心中似乎 有些凌乱,于是便闭目打坐,一心入定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彦在禅境中定下心来。忽然天寂地静中的一声惊呼将他从极 安逸、极静谧中悠悠唤出。他睁开双眼,发现火已灭了,周围一片漆黑,但隐约中 仍能看清周围的一切的轮廓。呼叫声似乎是由冷云发出的。只听得她在叫道:“好 热呀,姐,好热呀。”天彦微微觉得有些奇怪,便揉揉有些发麻的脚,缓缓站起, 走近冷云,轻声叫道:“施主,施主,醒醒。 “却没有反应。天彦转念一想:她说很热,会不会是发烧了呢?于是便想伸手 给她探探热度,但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刚才冒犯实属不知且无奈,现在又怎能…… 然而万一她真的生病,却将她置之不理,实在不是佛门弟子所为。最后,他把心一 横,轻轻用手背触了她的额头。呀,好烫啊,看来她真是 发烧了。出于慈悲,他 觉得不能不管。于是他从那件被撕下布条的僧袍上再撕下几块布,走到洞口用雨水 浸透后,走回冷云身边,将布扭干后小心敷在她额头上。 待那块布快干时,又换上另一块。如此不知反复了多少次,天彦扭得双手发软, 受伤的右臂也抽痛起来。又过了好一会儿,天彦再触了触她的额头,发现烧已退了, 这才松了口气。此时他才发觉手臂上的伤口似乎裂开了,一种又湿又粘的感觉从手 臂传来,他便从僧袍上撕下一块布,解下伤口上的布条,脱下右臂的衣袍,重新将 伤口勒紧绑好,再穿好衣服,才静静拖着疲软的身躯,倚着洞壁坐下,稍作休憩。 在朦胧中,又一声呼叫传入他耳中。他一下子惊醒,仔细一听,冷云叫道: “好冷啊,好冷啊。 “天彦便将自己身上的僧袍脱下,盖在她身上。只穿中衣的他,在刺骨的夜寒 中微微有些颤抖。 但冷云仍在不断地梦呓。他本想再点燃火堆,但柴火已尽被水气浸湿点不着了。 他摸了摸包袱,也没有衣服了。无计可施之下,天彦有些发愁了。怎么办?一个念 头如火花般在他脑海中闪过,这,不行。天彦很快就否定了。但是想来想去,再也 没有其它办法了。正踌躇间,师父在他行脚前对他说的话语又浮现在他心中:徒儿, 你修行中尚欠一劫,此劫能平安度过,你今后修行便无碍了,切记,切记。天彦想 到此处不由地一震:难道师父所说的劫数就是指这个,那我又应如何是好呢?忽又 想到:佛门弟子应具大慈大悲之心,岂可为独善其身而不顾他人生死呢?只要依世 尊所言,视女色为众生相,视女子皆为我姐妹等亲,又有什么好起心动念呢?天彦 啊天彦,枉你入佛门十年,连这个也看不破,真是呆。想到此处,他自责地打了一 下自己的头。 于是他缓步走到冷云身边,静静坐下,慢慢解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宽厚结实的 胸膛。然后轻轻将不断呓语叫冷的冷云和衣揽入怀中,再用两件僧袍将她裹紧。在 将她揽入怀中的一刹那,天彦感到一阵寒意从她身上传来直透入骨髓中。怀中的她 几乎就是一块寒冰,使他不由地一凛。渐渐地天彦觉得身上的热量被她缓缓吸去, 自己如在冰窖一般不由地颤抖起来。此时他有一种将她从怀中移开的冲动,但他的 慈悲心抑制了这一冲动。 天彦收敛心神,观想自己丹田处有一太阳正在发放着能量。起初,寒意不改, 不久一股暖流从丹田涌起,流遍他的全身,渐渐地寒意全消。但怀中的她仍是冰冷, 天彦无法,只得将她搂紧,令她的后背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以便将自己身上的热量 传送给她。而后,他将心定于一处深入禅定,以待天明。 天空褪去黑色的外衣,阳光穿过树梢投射到了洞口,鸟儿们正为暴风雨的过去 而欢快歌唱。 冷云在昏睡中悠悠醒来,她感到自己睡在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中。怀抱中!这 三个字在她脑海中闪过,使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她猛地直起身来挣扎着想站起,但 她这一举措扯动了她后背的伤口,痛得她直皱眉。当她回过头看见天彦衣衫不整地 闭目坐在地上,前襟敞开,露出胸膛。她一见此脸不由“唰”地红了。当她回想起 刚才自己竟躺在他的怀中时,不禁又羞又怒,伸手“啪”地扇了天彦一个耳光。随 后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纹丝未动,而且还披了两件僧袍,其中一件的右衣袖上还 穿了两个洞上有血迹,又发现地上整齐地放着几块湿布。登时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 向她涌来。 她记起昨晚当自己如置身烈火,焦热不安时,朦胧间有一双手将湿布敷在自己 的额头上,为自己驱去酷热;当自己如身处冰室寒冷难耐时,有一双手将衣服披在 自己身上;当自己极寒欲冰时,有一双手将自己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无私地将 自身的热量给奉献自己。她看着天彦脸上的五指印,自责地想:是他,是他救了我 一次又一次,我却一再地伤害他,我实在是太冲动了。想到此处,她立即取下身上 僧袍,轻轻地为他披上。然后她在一旁陷入了深思。 冷云的一巴掌将天彦从禅定中悠悠引出。他慢慢睁开双眼,发现天已经亮了, 而冷云正低头站在自己面前,更赫然发现自己衣襟敞开。他的脸一红,急忙转过身 将衣服着好,这才缓缓想起昨晚的事来。于是站起身来,向冷云合十作礼道:“小 僧多有冒犯,千祈施主宽宥。”冷云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习惯性地拱手作礼道: “大师言重了,若非大师多番相救,冷云又岂能幸存至今,大恩无以为报,我愿-- 以身相许……”冷云说到最后声音渐低,脸早已羞成两朵红云了。天彦如闻霹雳, 连忙摆手道:“小僧救人只是尽救度世人之本分,并非为求报答,更何况小僧乃出 家人,又岂能……”“但你我共处一夜,即使你我问心无愧,也免不了世人的蜚短 流长,那我的清白……”冷云低声说道。 “这……”天彦不禁沉吟了。 过了一会,天彦抬起头坚定地:“小僧十岁发源出家,矢志不移,施主心意小 僧愧不敢领,尚请恕罪,至于施主清白,小僧自会有所交代。”冷云见他态度坚决, 虽心中不舍却也无奈。 天彦望望洞外,见阳光灿烂,于是对冷云说:“施主,不如让小僧送你下山如 何?”冷云意兴阑珊地点点头。天彦收拾好包袱后,便走出山洞,冷云紧随其后。 山中的树木经过一夜暴雨的洗涤显得分外青翠欲滴,鸟儿们婉转的歌声不时从 这里或那里的树丛中响起。天彦宛如历劫重生一般,放下一切负担,沉醉在美好的 晨景中。冷云则心乱如麻,茫然无绪。 二人走至山腰,忽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二人循声望去,冷云眼尖看 见自己的姐姐及几个侍卫在山下被一群人围住,而为首的正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刘公 子,不禁叫道:“姐。”一时怒忿填膺,便想上前去教训他们救出姐姐。天彦拦住 她,说道:“施主,你的伤尚未痊愈,还是由小僧代劳吧。”“有劳大师了。”冷 云拱手谢道。 天彦点点头,脚下发劲,几个起落便到了山下。只见他运脚如电,瞬间便将刘 公子手下的兵刃全部踢飞。然后旋身飘然立于刘公子面前,合十道:“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请问这位公子为何要大动干戈呢?”刘公子咬牙切齿道:“秃驴,此 事与你无关,要命的就闪一边去,来人啊,给我上!”刘公子的手下闻令一涌而上。 天彦摇摇头,合十道:“得罪了。”便将身一纵,横向左右脚分踢,一招“并蒂双 摆莲”将从左右逼近的两人踢倒。身形甫落地,又起右脚后踢,一招“乌龙摆尾” 既从后面扑来的一人踢飞。随后纵起旋身而踢,一招“纵横四海”又踢倒了围上来 的几个人。他身手敏捷,出脚迅猛,不多时,刘公子的手下便全躺在地上哼哼呀呀 了。 那刘公子一见势头不对,便又摞下落水狗必备台词:“秃驴,咱们走着瞧!” 然后便狼狈地带着手下抱头鼠窜了。 天彦带着笑看着他们离去,然后对清月等人合十道:“诸位施主没事吧?” “多谢大师出手相助,吾等无恙。”清月谢道。 天彦微微一笑:“扶危解困乃是吾辈份内中事,施主不必言谢。告辞了。”语 罢便欲离去。清月见他身手不凡,相貌俊雅,谦恭有礼,不禁暗暗称赞。但见他这 便要走,她急忙说道:“大师请留步。敢问大师上下如何称呼,宝刹何方?容后图 报。”天彦转过身,含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告辞了。”语罢,举步便走。 此时冷云一边从山腰上跑下来,一边叫道:“姐,别让他走。”清月听见妹妹的声 音后,又惊又喜,便挽留天彦道:“大师且慢走。”天彦一笑,纵身几个起落便绝 尘而去。 冷云赶到清月面前已是气喘吁吁了。她一边喘气,一边嗔怪道:“姐,你为什 么让他走,为什么不留住他?!”“你呀,还怪我呢,你这一夜到哪儿去了,叫我 担心了一整晚。”清月回嗔道。 但冷云似乎没有听见姐姐的话,只是喃喃地说道:“他走了。他走了。”清月 忽然发现妹妹的手臂上扎着布条,而且隐隐透出殷红的血迹,不由地叫道:“你的 手怎么了?”冷云回过神来,刚说了句:“没什么。”就因气血攻心而昏过去了。 清月大惊失色,急忙扶住她叫道:“云儿,云儿,你醒醒呀。”又见她背后的衣服 不断地渗出血来,便立即叫侍卫去找副担架将冷云抬回客栈。 回到客栈后,清月一面延医为冷云疗伤,一面寻思妹妹这几天反常的原因。她 忽然想起回来的途中,一个侍卫对她说那个僧人就是上次救冷云的人。当时她因冷 云受伤而着急,顾不上细想,如今一想立刻恍然大悟,微笑着想:这样一个潇洒不 凡的奇男子,难怪妹妹对他一见钟情。观他的品貌与妹妹真是绝配,只可惜他是空 门中人,看来这个妹夫是钓不到了。 一天后,冷云醒来。两姐妹相谈后,冷云才知道原来姐姐为了找自己而上山却 遇上那个好色成性、横行无忌的刘公子。清月这才知道冷云的伤也是拜刘公子所赐, 而那个僧人又再度救了妹妹。她心想:他与云儿倒是很有缘呀,只可惜……清月不 禁叹了口气。但转念想到那个什么刘公子也太胆大包天了,居然如此无法无天,还 伤了冷云。于是叫来侍卫让他去打听那刘公子的劣迹,然后修书一封给自己的阿玛 敬亲王,言明详情,请他下令好好治治刘公子及其靠山,为民除害。书信写好后, 便着人送往京城。 一月后,冷云的伤口痊愈了,而那刘公子等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二人又休 息数日后,姐妹二人又踏上了寻妹之路。 一年后,冷云在洛水河边邂逅了今生的真爱--天彦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一代儒 侠陈天宇。二人一见钟情,此后天宇便与冷云姐妹一起踏上寻妹之旅。三月后,他 们在河南的一户大善豪门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小妹--紫薇。他们与她养父母解释清楚, 又得到二老同意后,三人与紫薇回到京城见亲生父母。最后,冷云与天宇有请人终 成眷属,清月与紫薇也和心上人完婚。 而天彦度过此劫后,遍参各地丛林。二十八岁时得个入处,了悟禅机,得以彻 悟,终成一代高僧。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