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 半农 碰上它纯属偶然。 凌晨四五点钟的光景,寒意彻骨,正恼着大清早赶车之苦,一眼就瞥见了偎在 电线杆旁的它,缩着脑袋,兀自瑟瑟发抖。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来,合掌 拢了过去。鸟儿微睁着眼,慢慢凑过来,旋又别过脸去,神情像极了我那小小的女 儿。我不由立刻下了决心要把它带回家去。 许是寄养在外婆家的缘故,女儿见了我总是神情漠漠的。一周才照个面,显然 不足以让她亲近这个来去匆匆的老爸。不想在收留那只秃尾的灰鸟上,竟难能地与 我颇为默契。一家人正热烈声讨着鸟儿的诸多不是时,女儿忽然对着鸟儿用出生以 来头一回的一连串阿咦呜噜和手舞足蹈投了关键性的一票。外婆喜不自禁,这孩子, 和鸟有缘。 鸟儿自此安家落户,享受着仅次于女儿的贵宾级待遇。外公连夜赶钉了诺大一 个鸟笼,框边都打磨再三,上了漆。外婆缝了一个棉布笼罩,还特地留了拉链的出 口,说是防着冻了它。鸟儿倒也灵性,对新家很是钟情,清晨即起,必引颈高鸣, 上下翻飞;惹得女儿也早早醒来,于小床上依依啊呀和鸟儿一唱一和。一天之中倒 有大半时间手舞足蹈,小脸上那个乐;睡觉之前仍兴味盎然,一定要眼见了笼罩盖 上才依依作罢。 六个月刚坐上学步车,舅舅拿废弃的轴承,为鸟笼做了个活动支架,搁了地上。 女儿立马发明了一项独家专利的游戏--用学步车推着鸟儿满屋子跑。一时间,鸟儿 惊叫,女儿咯咯不已,轮声滚滚,屋子里好不热闹。不多时,这已成为女儿对外展 示才技的保留节目。 前些时,妻打来电话,称女儿又有创举。果然,不足七个月的她居然在电话里" 阿嗲阿嗲"(余姚话, 爸爸)奶声奶气,象模像样,一时心下那个舒坦。回到家, 果不然,人前人后不住声的叫,一个晚上倒有几十声之多,一家人啧啧称奇。待早 上起来,无意中听了鸟叫,十分耳熟,心下恍然,不由对鸟儿很生了几分感激。 鸟儿却是日渐萎顿下来,神情落寞的,饭也少吃;常常对着院落里高树上喙喙 不已。已是暮春时节,天气渐暖,树上也绿意浓重。就有些个不知道名字的鸟儿冒 了出来,先是很细碎地窃语,终于日渐嘈杂;或者倏地一声飞过。窗下笼中的鸟儿 不响,和我一样,都出神地望向窗外。脚边的女儿已是滑了飞快。 推开院门,一手牵了学步车中的女儿,一手拉了鸟笼,来了树下。四月的天空 明媚无比,两个笼中的小人儿都啾鸣着,一脸的兴奋。我弯下身,打开笼门,捉起 鸟儿,送到女儿面前。女儿立刻合拢了手,努力地抱住鸟儿,往怀里拽。树上几只 鸟儿高高低低地叫着,跳着,很轻盈的样子。 "宝宝,我们让鸟儿回家,好不好?" 女儿不语,依旧使劲了拽着。 我掰开女儿的小手,站起身。身下"哇"的一声;一扬手,鸟儿扑楞扑楞着,一 下攀上了枝头;女儿撕裂般地哇哇大哭起来;鸟儿略一顿,拍开了翅膀,飞远了去。 我从学步车中费力地抱起兀自挣动着的女儿, 紧紧搂在怀中,"宝宝不哭,鸟 儿也有爸爸妈妈的, 鸟儿的爸爸也很想很想宝宝的,但却看不到,"女儿哭得一声 比一声尖利, "我们让鸟儿回家去,回爸爸妈妈那儿去,鸟儿就能也和宝宝一样了 ……" 我轻轻拍打着,目送鸟儿小小的身影,好久,直至慢慢变成一个黑点,消逝在 蓝天中。 低头,怀中的女儿不知何时早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