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旧友 今天是十三号,还是十四号?我该写十三号,还是十四号?一切一切都是这么样完 结了吗?在一片惘然之中? 过往,总是纠缠得吃力,总是欠下别人太多,总是不忍舍下牵念,可是,在飞机冲 破云霄的一刻,香港的屋宇、山头、挤逼、浮华、悲伤、快慰,都留落在方寸的土地上, 那么急,那么远,伸手,我十指能找牢些甚么? 我清楚的看着那丝丝惨云给机身撞断,清楚的知道我已没法回顾,清楚的明白香港 真的真的在我背后,在无限远、无限远的地方。 「别再难过, 要尽情拥有!」 “拥有”,拥有些甚么?每一个朋友,没一段记忆,可让我再一次重拾吗? 我不喜欢那三十九个小时的十二号,我不喜欢晚上九时那夕阳仍映照着残晖,我不 喜欢早上四时许那朝阳的金光已从窗棂射入,我不喜欢乌黑叶子叠映在那不到二十尺的 墙上,我不喜欢那大得空洞的家,我不喜欢那些可爱的面孔要在一片纸上再看…… 朋友,你们的影子何时才摇曳在眼前,而不是脑中?你们的笑声何时才嘹亮在耳伴, 而不是心里?你们何时才愿意轻携着我的手,让我相信「友情不因远而疏」这句老话? 人是冰硬独立,情是冷僻深藏。而今,向是友人心目中的强者,也给一些紧迫着来 的怛伤刺痛,在许多人跟前,让泪水狂泻着,在脸上烙下凌乱交错的痕迹。 岁月,原是有着许多无奈的沧桑。 在机场中,在佯作傻子,在作无谓的痴缠,在以每一种笑靥和幽默遮掩内心的不舍。 十数日来的忙碌,十数日来的疲倦,在睡了不足一个小时的十二号清早,是显得多么的 轻松和自若!不喜欢机场,不喜欢它的人来人往,不喜欢它人造的白光,不喜欢那发白 而厚实的墙,在那许多的不自然中,沉甸甸的气氛袭击着来,朋友,可听到那渐喘速的 呼吸? 在机舱中,像给局促在小小的空间里,像给遗忘在一些孤寂的伤怀内,像给监置在 一个陌生的角落,我让泪水自心底涌上来,我让自己彻底的感受那份悲怆,我让自己真 切地了解世事的无情,在那许多的思潮争涌的当儿,一张张的嘴脸轻汤着来,朋友,可 听见那渐微弱的呼唤? 不要让思忆空虚,不要对人生怀有怨望,有一些事情需要等待,像…… 等我回来 。 一九八九年八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