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掉下驴 一 蜀道万里寻龙女 天茫茫,路漫漫,荆棘密布,树莰丛伸。 已近寒露时节,终南山狂风呼啸,飞雪连天,天色黑压压如同要将整个世界包 裹起来。 小道旁的花岗岩石,此时已承黑灰色,只留下光亮的石尖分外锋利,似是磕上 一下便可断骨般! 山间豺狼野狗兀自嚎吼,声音甚是低沉,久久不息,如同一群野兽饿极寻食, 令人耳根打颤,全身发麻。 杨过虽常年住于古墓中,早已习惯野兽吼叫、黑暗夜色。此时耳听的八方怪叫, 四下瞧了瞧,却只见黑漆漆一片,雪花茫茫,那里瞧得见有个踪影?心下嘀咕道: “这方圆百里之内恐只剩下我和这头瘦毛驴了,余外都是些野兽,还有地下的孤魂 野鬼,连户人家也没有,教我往那条路走?若是仅有几只豺狼甚么的,那我尚能应 付,若是一群那可招架不住!”想罢,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胯下骑的驴。 毛驴很是瘦弱,似是病态一般,四肢瘦如皮包骨,架着驴身,所幸杨过身不高 体不壮,驴牵强的驮他缓缓前行。这只毛驴自生下便不会奔跑,就如有些鸟下生便 不具飞行能力一般,只能依靠轮换四肢来走路。 杨过倒骑在驴上,弓着腰紧闭双眼,肩上已被层雪覆盖,长发在风中飘扬,如 海浪般时起时落。眉毛、胡须上滞留着片片雪花,时有水珠沿顺面颊缓缓流下。严 寒下脸已成青一块紫一块,如雪丝交织在一起。 他从小随小龙女住于古墓寒玉床上,因而御寒能力甚强,若是寻常天气,从不 会感觉寒冷。此时却全身发抖,牙齿格格打颤。他右臂在襄阳时被郭芙削去,左臂 已冻得发麻,插在右袖筒里,两腿蜷缩紧紧夹在驴身上,驴身黑茸茸的毛,勉强可 为他抵挡一丝寒意。 杨过听信黄蓉话语,以为小龙女当真被南海神尼带去大智岛,需一十六年方能 回归,便苦苦等待,此时已是第四个年头。三年中,杨过茶不思、饭不想、梦不香, 心中时刻挂念小龙女,身体日渐消瘦,功力已大不如前。常常夜半而无眠,长坐于 终南山悬崖上,久久仰视着北方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眼中泪光闪动,透过晶 莹的泪水,朦胧的看到小龙女娇小瘦弱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直到他的身边。他总 是满心希望的伸出左臂,想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再也不会让她离去,然而结果却是 一次次的失望,他揽到的只是衣袖划过带起的风,扑面而来,迎面而去。一丝丝清 爽之后,仍是恶劣的天气;一阵阵激情澎湃后,仍是残酷的现实。 毛驴甚有灵性,见主人夜里长坐不休,便用嘴轻轻的搔着杨过脊背,示意其回 去休息。 杨过每次只轻轻抚摸着毛驴腿上的毛,心中的痛苦一牯脑范上心头:驴儿,人 间的是是非非,复杂的一切你不会懂,永远。上天既然安排了我和龙儿在一起,相 爱,却又要我们彼无音讯一十六年。人生会有几个一十六年?龙儿被情花毒入脏腑, 十六年之后,我真的还能见到龙儿么?话又说回,老天的安排有时也有道理,感谢 老天给了我一个值得我等,值得我想,值得我盼一十六年的人。但是我爹呢?孙婆 婆呢?他们也是值得我等的人,我还没有来得及等,他们却永远离开了我!我自下 生便只闻我爹其名,却从未见其影,杀他的却又是郭伯母!而我不但未能报仇,却 又在襄阳救了郭伯母的女儿郭襄!驴儿,你说我爹在九泉之下能原谅我么?孙婆婆 为了救我,被重阳宫之人打死,如此一命抵一命,我深感愧疚!难道我和孙婆婆真 得不能共存么?如真是那样,我宁愿那日被重阳宫弟子打死,也不愿教孙婆婆死去! 茫茫人海,相遇便是有缘,我如今方体会到人世间真情的可贵!别人可以为朋友付 出生命,我也可以的,即便是我的驴儿你遇险,我也会舍命相救的! 便是这般,杨过重又踏上路途,到绝情谷中等待小龙女一十六年的约定。 终南山历来是兵家相争要地,山上重阳宫与古墓派更是与武道人物时有纷争。 历来死葬活埋山上之人,不尽其数。山上虫兽喋喋怪叫,大风掠树而过,嗖嗖声如 野鬼孤魂在伸冤! 一片雪花刮落脸上,漆黑夜色中,当真如一只野鬼,拿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令人谈之色变,丢魂丧胆! 杨过虽血腥风雨经历无数,此刻却不免心慌,只盼毛驴能快些平安的下山。 忽然毛驴停住不前,一声嘶咛,划破边际。 杨过心知这只驴寻常从不无来由乱自咛叫,此时定是前方道路遇阻,便回头瞥 了一眼,只见几只野狼从路旁坟墓后窜出。他常居古墓,早已习惯黑夜视物,眼见 共有七只野狼,个个狼牙锋利,模样狰狞,几双眼睛瞪射蓝光,当下虽道尚能应付, 却也不敢大意。走到树边,折了一段拇指粗的树枝执在手中作剑。几年中他已大改 往日习性,兀自认为遇事尽意用嘴来理论,解决问题,不必在打打杀杀,刀光剑影。 却忽视了一点:他并未料到野兽!野兽是不能用去嘴理论解决的! 阴风高呼,野狼低吼,杨过全身打个冷颤,定了定神,冻得有些酸麻的手紧握 树枝,心道:敌众我寡,先下手为强!挺直树枝,箭步朝狼奔去。虽已多年未习武 功,身法却还如当年般迅捷,霎时间已刺出一剑,快如迅雷,直刺当中一只狼咽喉。 熟料那几只狼早已盯上那头毛驴,见杨过奔来,各自向两旁跃开。其中两只身 形前拱,四肢迈开,朝毛驴冲去。杨过一击不中,身形已处群狼之后,慌忙转身, 暗加劲道,俯身一招“鞭打陀螺”向四周群狼腿上扫去。群狼四散奔去,只余杨过 身边一只已反应不及,双腿被打折!那狼一声悲惨嚎叫,倒卧在地上痛苦挣扎,其 余几只纷纷停步盯着杨过。 那两只奔向驴的狼,耳听同类一声惨叫,也驻足转身观望。其中一只满身雪白 花毛的白狼,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奔驴而去!杨过见白狼即将到毛驴身前,暗道不 妙,脚下迈步想奔过去。其余几只狼见方才杨过打伤自己同伴,早已恼怒,纷自从 各方扑将上来!杨过见它们冲着自己前胸、手臂、腿、脊背,龇牙咧嘴冲过来。当 下略微定神,竖出一棒劈向当先一狼,那狼已然应声而倒,头顶留下一条棍道,脑 浆喷涌而出,如一摊烂泥。剩下几只已扑上身前,杨过侧身躲开。只一瞬间,那只 白狼已冲到驴身边,杨过见已然不及,情急下举起手中树枝一棒掷去,那棒如弓箭 般直朝白狼背心刺去。 白狼甚是饥饿,见毛驴就在眼前,一顿丰盛的晚餐在等着它,那里看的到木棒 飞来?反应不及已被木棒戳到侧腹,棒身力量直将它震出几步远!杨过见危机解除, 心下稍缓,却见眼前四只狼已将自己围在中间,忙从怀中掏出两枚玉蜂针,激射而 出,左侧与正面两只狼猝然倒地毙命。只此略一折腾,那头白狼已挣扎着爬起来, 咬住毛驴的大腿不放,毛驴早已吓呆,此时只觉疼痛难忍,死命的跺脚,想将狼甩 开,却被狼死咬住不放! 白狼已饿了一天,眼见丰盛的晚餐就在眼前,那里肯轻言放弃?杨过心下甚为 着急,眼前又有两只狼在身前,一时脱不开身。眼见后面那狼已呼喝而来,俯身躲 过,右侧空隙已暴露,右侧那只狼龇牙跃上,一口咬住杨过衣袖。杨过虚惊一阵, 暗想:这只狼只道是我的右臂还在,便一口咬来,却不知我的右臂早已被郭芙削去 了!想罢朝狼肚劈出一掌。“吱”一声,那只狼口中紧咬着杨过的半截衣袖,倒在 地上不动了。杨过顺势上前一掌将另外一只狼劈死,快步奔向白狼。那白狼被毛驴 死命挣扎,一时也没锊下一口肉来,只是狠命咬住不放。 杨过上前刚要出手,却看到这只狼全身雪白,即使在漆黑夜色中,仍如地上的 雪一般白,样子煞为喜人,也不忍下重手,心道:人为衣着,兽为食亡。狼虽是野 兽,却也只为能有口饭吃,倒不如将它捉住,好生饲养!想必,手上劲道略减,只 将它一掌拍晕。 狼松开口,倒在地上,毛驴痛苦万分,也倒在了地上,伤口处鲜血淋漓。杨过 扯下一段衣袖为其包扎伤口,心想:此伤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刻,需要尽快找地 方救治!想罢,伸手摸着毛驴道:“毛驴啊!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伤了。你的伤很 重,需要赶快医治,可你却已不能行走,教我如何是好?” 正苦恼间,倏然从树上跃下一身着黑衣人,走上前来。杨过一惊,问道:“是 谁?”黑衣人道:“阁下似乎正为无处搭救毛驴而揪心!”杨过道:“正是!敢问 先生有甚么法子能救我的驴么?”黑衣人不答话,从身后拿出一根蜡烛点燃,竖插 在雪地中,烛光照亮周围。 黑衣人瞥了一眼地上的白狼,心中甚是高兴,走到驴身边取出随身携带医药为 驴医伤。 这黑衣人是山下茅家庄人,靠打猎为生。前些时日上山打猎时,也遇到这只白 狼。他见白狼全身花毛雪白,属不多见之贵重物品,心下欢喜不已,便穷追一途, 却没有捉到。之后几日,他怕白狼被别人捉走,就日夜守在山上等待!今晨这人胡 乱填些东西吃饱肚子,便躲在树上等,终于等到白狼出现,刚要下树去捉,却又碰 到杨过骑着毛驴走来,他怕别人与自己争宝,便想等杨过走开后,再行捉拿,那知 白狼也是在等“人”。一番变革后,这人见白狼落入杨过手中,心生邪念:“待我 上前与这人巴结一番,若是他不肯将狼送与我,再另想法子偷来!”于是跃下树为 驴治伤。 一柱香时间,那人起身道:“毛驴危机暂解,却需好生修养,方能康复!”杨 过道:“多谢先生盛意相救!”那人抬头望了望天,又环顾一下四周,叹口气道: “这天说变就变,天寒地冻的,老弟这是要到那里去?不如先到山下寒舍去,一来 呢,僻僻寒;二来呢,让毛驴也修养修养!”杨过心下叹息道:“姑姑,这天冷地 寒的,你在何处啊?你冷么?三年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三年中的冬天里,我都 在古墓为你准备了暖炉,想为你烤火驱寒;夏季炎热,我就为你准备扇子,想为你 扇风解热,可三年中它们都从来没有用上。每次坐在桌前吃饭时,我看到对面你的 凳子空空的,你的筷子一动不动,你碗里的饭还是乘时那么多,我就会感觉心里空 虚,茶不想,饭也不香,身体也日渐瘦弱。姑姑,请你看一眼现在的过儿吧!” 想罢,杨过深深叹口气,朝那人道:“如此甚好,只是多有打搅,还请多包涵!” 那人道:“小兄弟这是那里的话!来,咱们将毛驴绑起来,抬下山去!”言闭,从 身后掏出一撮绳子递给杨过,两人将毛驴前蹄后蹄分绑在一起,那人将手中的长棍 横担在驴腿中间,杨过拿着白狼,两人抬起驴下山而行。 杨过见遇热心肠人,心下很是感动,问道:“先生为何会随身携带这么些物品?” 那人道:“我是山下茅家庄中人,以打猎为生,这些物事都是猎人的必备之物!” “如此恶劣的天气,先生为何还会上得山来?”那人道:“前几日我上山猎物时, 看到一只全身雪白花毛的狼,心下甚喜,便几番前来等待捉拿。今日等到正欲捉拿, 不想小兄弟又乘驴而来,我本不想打草惊蛇,以免被狼伤到小兄弟,可没想到你武 功高强,狼竟然都被你打死了!”眼下之意乃是说如果不是杨过前来打搅,白狼就 应属他的,而白狼是他先发现,理应也属于他得有。杨过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白狼, 心道:“猎人自古以猎物维持生计,这人为了猎物竟苦候几日,如此用心,不得着 实有愧!这白狼虽是喜人,若以后跟了我定会受尽劫难,就如我的驴儿一般!倒不 如看这猎户如何对待这狼,若是好生赡养,那我定当给与他;若是别有用心,那我 定不饶他!”虽是这样想,脸上却不改色道:“在下无意间经过此处,不想毛驴被 狼咬伤,若不是先生善意搭救,毛驴定当没命,先生情意,在下改日定当厚报!” 那人一听杨过说“厚报”,心下盘算着是怎生个厚报法,兀自认为杨过要将白狼赠 与他,当下高兴万分,与杨过天南地北,海聊一阵下得山来。 猎人家中,二人将驴解开绳放于院子中,把白狼放于木栏里,进得屋中。猎人 道:“小兄弟快请坐,我去沏壶茶来!”转身走进里屋。里屋中有位中年胖妇女, 红面生光,左腮有一颗痣,是猎人的老婆。她贬低声调问猎人道:“他是甚么人?” 猎人低声道:“今天真他妈栽了!我一连等了五六天,终于等到白狼出现,却不想 被这臭小子占了先机逮到了。他的毛驴受了伤,我故将他引到咱家来歇息几天,这 几天务必好生伺候,我瞧他也是有情有意之人,方才他在路上说要厚报于我,若是 我们好生相待,说不定他会将白狼赠与我们!若是这小子不给,我便等他离去后盯 住他,再偷回来!”胖女人拿手撵了一下猎人头道:“你说你笨的啊!捉只狼都会 被人抢去!我看再这样下去,你老婆我迟早也会被别人抢去!”猎人道:“胡说! 那有抢老婆的!赶快奉茶,记住,一定要好生相待!”“知道了!”胖女人说完, 沏了一壶茶转身到厅上。 便是这般,之后的六天中,杨过一直住在猎人家,一来僻僻寒,二来毛驴的伤 也基本无碍,一人一驴又重新踏上征程。这六天中,猎人一家问寒问暖,问饥问渴, 对毛驴与白狼也善待有佳,殷勤周到的照顾,使得杨过颇为感动,临行前将白狼也 赠与了他们,只道是他们当真喜欢这只白狼,要将它作为宠物赡养。 胖女人站在门前,眼见杨过倒骑在驴上,向南行进,已没踪影,转身回到院内。 猎人问道:“走了么?” 胖女人高兴道:“走啦!走得远远的啦!”“嘿嘿,我巴不得他早走,那样我 们早发财!” 胖女人嘿嘿笑两声道:“这几天中,我还想把他的毛驴弄来卖了!没想到他对 那驴煞是用心,我也没敢动!”“他那只病驴值几个钱?这只白狼值多少钱!这可 是人间珍品那!起码得五百两银子!”胖女人一听五百两银子,直觉两腿发软,后 退两步道:“天那!五百两?那可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现在五百两就在眼前,你 还愣着干甚么啊!” 猎人抽出一把锋利的猎刀自言道:“我削下它的花毛、狼心、狼肺卖掉,剩余 部分暂自个留着吃!”“你一边去!就你这样的还想吃上个狼肉啊!省省吧!这狼 肉也是好东西,能卖好多钱!”猎人不情愿道:“那、那不吃了,卖了银子咱想吃 甚么有甚么!嘿嘿!”说完朝栅栏走去。 木栅栏为半圆形,底侧紧贴着墙壁,内里空间甚大,站得下十多人。白狼趴在 中间,两只湛蓝的眼睛咄咄逼人。猎人举着刀,想从栅栏外侧一刀将其劈死,却砍 不到。当下心急围着栅栏直转,心下琢磨该如何能把狼弄死。他此刻只将狼看成了 五百两银子,心道这五百两银子已属于自己了,高兴还来不及,那里还能想的到甚 么办法杀狼?胖女人见他直打转,心道他肯定是利欲熏心,已飘飘然了!当下怒道 :“你笨啊!你平时打猎是怎生个打法?”猎人顿开茅塞,一拍头道:“对啊!我 怎么给忘了!”拿出一条绳子,绳端系一圆活口,举在手中摇摇后,向白狼套去。 他十多岁便开始学打猎,这般绳套法子更是习练已三十余年,可说是指那套那。 此时白狼将头趴在前腿上,他虽套中白狼头,用力一拉,绳圈却滑脱而出,收回手 中。只一折腾间,那狼已起身甩甩头走到一边。猎人见时机成熟,绳圈再出,稳稳 套中狼颈部,用力一拉,绳圈活口吃力缩小,紧勒住狼颈。猎人顺势向左右拖拽, 力求白狼窒息而亡,白狼死命用四爪抵住向后蹬。一人一狼死力蹬拽,一根绳子被 扯得紧梆梆得,如一根铁棍! 猎人直面白狼锐利的双眼,心下慌道:“这厮眼露凶光,若是今日留的它命在, 它定会找空子逃出,那时便完了!今日我定要弄死它!”想闭,手上凛然加劲,朝 胖女人道:“快来帮我!这厮咬牙的狠!不似普通狼那般容易对付!”胖女人见他 并无拖动狼向前一步,心下也着急,三两步跑到猎人身后,抓起绳子向后拖拽。煞 然间,已脸红如关公! 白狼颈部越发勒紧,急如疯牛嗷嗷狂叫,利牙直朝绳子咬,却怎生也咬不断, 见挣脱不了,白狼突生一计向猎人奔去。猎人与老婆正在拼力后拽,此时见白狼奔 来,绳力顿消,想站住已然不及,齐向后倒去。白狼前冲,想跃出栅栏,栅栏甚高 无法跃出,白狼前后挪步撞击木栏。猎人站起来吼道:“呸!老子今天就不信弄不 死一只畜生。”当下与胖女人再拖绳子,齐向后退到墙根,绳子再次被拉直。白狼 已站于栅栏前,被人拖住已无力后退,又抵挡一阵全身已无力,脚下一软趴在地上 不动了! 猎人怕它不死,又拖拽一阵方收手。空出左手摸了摸脸上豆大的汗珠,喘着粗 气道:“这只鳖厮,真难对付!老婆呀,这五百两可来的不容易啊!”胖女人道: “快去看看死了没!”猎人打猎三十余年,经验甚为丰富,经方才一阵热搏,此时 倒也冷静下来,走到栅栏右侧道:“你去看看!”“臭日的!还敢指使我!你去!” “就应该你去!你想想,这厮若是当真还能爬起来,那我便用力向后拖它,量它无 法抵住我侧面拖的力量!”胖女人想想有道理,便小心的打开栅栏门,一步一个脚 印的走到狼跟前,见那狼一动不动,心下一松,正欲高兴放声,那狼忽然跃起,一 口咬在胖女人大腿上!顿然鲜血喷涌,胖女人一声惨叫,只觉要倒在地上,生死攸 关时刻,那里还敢倒下,一侧身扶住栅栏稍一定神便拼命向栏外跑。猎人被这突如 其来的变况赫然惊呆,一把使力拉紧绳子,白狼正跃在空中咬胖女人,此时被身后 一拉全身后仰,只咧下胖女人一块衣服!胖女人即惊又羞,逃出来关上栏门一头栽 在地上!猎人放开绳子便扑向老婆,拿出医药医治,包扎伤口后将其扶回房中,胖 女人痛苦呻吟时,还不忘五百两银子,朝猎人道:“硬的不吃来软的!把迷魂药下 到水里、饭里给它送去!”猎人道:“只能这样了!”说完找出迷魂药倒入水、饭 中,放在了栅栏里,回到屋中戳破窗户纸,趴在上面盯着狼。 白狼赌气不吃,夜里三更时分,白狼已饿了一天,眼见夜深人静便走到饭前狼 吞起来,吃完便倒在地上沉沉睡去。它是野兽,那里会知道人还会造甚么毒药、迷 药的,只道是有饭吃便可。屋中猎人早已乐开了花,高兴道:“老婆!它吃啦!吃 啦!哈哈!”胖女人道:“赶快去给我弄死它!我不想再看到它!”“老婆别急! 这黑洞瞎火的不方便动手。放心,这药的效力是两天两夜,咱们尽管休息便是!” “死样!若是这次在弄不死它,看我怎么收拾你!”“这药是天下闻名的‘迷魂药 ’!‘迷魂’你懂么?迷魂就是只要有魂的东西,便能被迷倒!你知道么!”“哼!” 第二日,猎人起早来到栅栏旁,看着沉睡的白狼,心下得意道:“嘿嘿!姜还 是老的辣,人还数老子厉害!小样,跟我斗!”想罢,举着刀进了栅栏,一步一步 逼近白狼,到得狼前,猎人举刀朝白狼头劈下,刀起刀落只听“嗤嗤”两下摩擦声, 猎刀扎进了泥里,白狼已逃出栅栏,向门外冲去!猎人一惊慌忙伸脚想踩住尚套在 狼颈上的长绳,但是狼的前冲力太大,猎人被带倒,摔了个朝天礼,狼却蹿门而出, 转眼不见踪影! 原来狼是食肉动物,身上久聚着奇强的抗毒、药之类的细胞。白狼虽吃下迷魂 药,对它却根本无任何作用。狼天性有如老鼠,晚上寻食,白日睡觉。昨晚白狼吃 过食物后,便睡觉直到今天还在沉睡。猎人以为是药效起作用,便放松警惕,开栅 栏门时“吱呀”一声,惊醒了白狼。白狼昨日被猎人一日造作,早已厌倦,又见昨 日即将逃出,却被人硬生生拉了回来,心中也知机不可失,于是在猎人举刀时一蹿 而出,逃走了。 猎人爬起来,循着绳子拖地留下的道道痕迹,疾步追赶而去。白狼甚有灵性, 嗅着杨过足迹气味一路追赶,只是步伐已稍放慢。猎人手举猎刀在后追赶,一狼一 人前奔后跑,向南而去。杨过倒骑着毛驴缓缓前行,不多时已被追上。杨过远见白 狼奔来,不由琢磨道:“这不是那只白狼么?怎的跑出来了?”不待细想,便见远 远有一人手持猎刀奔来,正是猎人。 杨过见他来势凶猛,心中料想事生变革,翻身下驴迎面站住。不多时白狼已奔 到身前,杨过正欲上前捉擒,却见白狼脚下一蹬,跃上毛驴后背趴下。毛驴见是那 日咬伤自己那只狼,惊怕万分,急得溜地乱蹦想将狼摔将下来,白狼四爪紧扒住驴 背,驴一时也摔它不下。杨过也道是白狼饥饿,又要吃驴,慌忙上前欲出手擒之, 却听猎人喊道:“小兄弟!快捉住那厮! 快!“杨过看了看他,只见猎人已将刀藏起,又见狼趴在毛驴身上,却并无咬 毛驴之意,心中已粗略有谱:”定是这猎人待我走后,欲加害白狼,却不想被白狼 逃脱,便举刀前来追赶! 而白狼也甚通人性,见在终南山时我不忍出重手杀它,便道它危险时我也会救 它,于是重又循我而来!而它见我那日奋力救护毛驴,便道若是我不救它,猎人定 会拿刀砍它,而它跃上毛驴,即便那时我不救狼也不会不救我的驴,一旦救驴就会 替它挡开猎人!是了,是了!定是这般!这白狼可真属狼中之精那!“想罢上前拍 了拍毛驴,示意教其不要惊慌,顺然深深望了白狼一眼,眼光充满怜爱之意。毛驴 见白狼虽在背上,却也不咬自己,又见主人上前按抚它,心中虽仍然惊恐,当下也 不再蹦跳,呆呆的立在原地。 不多时,猎人追赶上来,喘着粗气朝杨过道:“小兄弟,这厮不听话、、我要 为它洗身,它却跑了出来、多谢小兄弟帮我捉住它!”杨过岂能不知他的心思,也 不识破道:“哦?这狼全身花白,还要洗身?野兽似乎从不洗身的!”“可我、见 它脏了,我就想洗洗干净,哎、干净!”杨过见他面露慌色,沉脸道:“先生美意 在下心明,只是先生养之不妥,若是日后弄出事端来,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不如让 小弟来养之,即便是出状况,那也是小弟与白狼于终南山上结下的梁子,甘苦自负。” 猎人见杨过要将亲手赠与他的白狼收回,当下便不买账,气道:“小兄弟这是为何? 难不成是想出尔反尔?我观你也是行侠仗义之人,为何如此轻言弃诺?”杨过道: “先生捉狼为甚要用猎刀?那猎刀何等锋利,若是当真削上皮肉,不是要其命么?” 那猎人见自己将刀藏起被杨过见到,脸上微红,从身后取出猎刀握在手中,道: “小弟当真不讲往日情面?”“前些时日先生殷勤照顾让在下甚为感动,只是先生 为何要对一只可爱的生灵下重手?”“你怎地知道我下重手?”杨过见他尚不承认, 便将方才自己所想:猎人手持猎刀,白狼为什么追来,以及跃上驴背等通通道来。 猎人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当下也不在狡辩,杏眼圆睁道:“那可别怪我刀下不容情 了!”话声未落已冲上前来,展开刀法霎然间攻出三招,分取要穴快如豹子扑食, 势如猎鹰逮兔。他从小学习打猎,只是在空于时间自行修炼一些招式防身,因而武 功稀松平常,讲究迎面三板斧,若是与人拖缠时久便会劣出阵来。他虽在终南山上 目睹杨过武功高强,自任不如,但此时五百两银子就在眼前,岂有不拼之理? 杨过存心试探他功力,后退一步躲开他前两招,眼见第三招当面刺来,微一侧 身,左臂运力,食指与中指夹住刀身。他内力何等深厚,猎人只觉刀犹如插入木头 里一般,拔之不出! 他运力想将刀拔出,刀却全然不听使唤,心下暗自感觉不妙,突出右腿向杨过 左腿“血海” 穴踢出。杨过左臂夹刀向前一送,猎人只觉一股重力压来,身体不自觉向后跌 落,倏要贴地瞬间,只觉右腿被人握住,全身已停在空中,稍一缓神正想出招,又 感右腿被一股重力向前拖拽,全身由后仰变前俯,两腿一前一后叉开,坐在地上。 猎人脸一红,顿时恼羞成怒,他几时受过这种大辱?全身如泥巴般任人摆布!猛然 一阵乱削,直取杨过双腿。他自知若再拖延,自己更是不敌,不如趁早使全力搏一 回,以求能有意外结果。杨过双手按住猎人头,全身承弓形,以猎人为中心翻转躲 避。 猎人心道:“他全身支撑于我头,我倒他便倒!”倏然朝后倒在地上,将刀纵 向护于胸前。杨过全身失力,眼见便要倒向那刀,连忙双脚弹地,全身横在空中向 外翻滚两周落在地上,暗自叫险!猎人趁这会儿功夫,爬起身来道:“小样,果真 有两下子!不施展看家本事看来不行了!”说完掏出两根粗绳,绳端各拴住一个四 面弯钩铁耙,如拳头般大小。猎人一手使一个,挥舞开来,左手一抬已将耙掷上一 根粗树干上,身子顺势借绳而上,落在树干上,转身已不见踪影。这片林中都是些 古木参天的大树,虽已入冬,树叶稀稀零零,枝干却仍稠密重叠。杨过仰头观察一 阵,却只见稀零的树叶兀自落下,那里还瞧得见个人影,当下提高警惕,四面倾听 有甚么动静。忽然身后一股劲力夹杂破风之“嗖嗖”声卷来,杨过慌忙转身,但见 猎人扒着绳子,双腿平伸如弓箭般踢来,转瞬已到跟前,想跃开已然不及,前胸被 猎人重重踢上两脚,那猎人已顺势上了另一棵树。杨过后退两步,左手捂住前胸, 心道:“这本事果真非同寻常!待我细细辨别!”想罢全身盯住四方,却那里有个 人影? 便是这般,猎人分从四面八方袭来,杨过无从寻找,越发感觉吃力。那白狼早 已对猎人痛恨入骨,见杨过不敌,从驴背上跃下来盯着树上,猎人下来,它便追咬, 但猎人下滑速度及快,又那能咬得到,只是一次次跟着瞎蹿,解解心中之恨罢了。 杨过眼见猎人再次袭来,当下已不及躲避,慌忙全身后仰倒在地上,左手伏地时却 被一块硬物磕到,拾起一瞧是块石子,登时恼怒道:“连你也来欺负我!”正欲运 力将它涅碎,却随即省悟道:“弹指神通! 我便可用弹指神通对付他!“捡了几块石子握在手中,爬起来,见猎人又攻来, 倏的弹出一石,那石势如破竹,直取猎人”印堂“穴。猎人不及反应已中弹,全身 已无甚感觉,摔将下来一头栽在地上,杨过上前点住其穴道,道:”你还有甚么本 事尽管使出来!“猎人道:”你点了我穴道,我却怎生个使法?“杨过道:”十二 个时辰后穴道自解,你便乖乖在这里坐上十二个时辰罢!“说完上驴倒骑而行,刚 行几步却似又想到甚么东西,驻驴看着白狼。白狼跟在驴后慢步行走,此时停步盯 着杨过。杨过伸手挥挥,道:”白狼,你可以回山上去了!“白狼那里听得懂人话, 站在原地不愿离去。杨过心下道:”白狼是我带出山的,我却要它回去,它知道那 里是回去的路!何况即便是它回去,也要被猎人们追捕杀害,倒不如就随我前去寻 找姑姑来得好!“想罢,翻身下驴抱起白狼抚摸两下,将它放在驴背上,白狼用前 爪轻轻抓了抓毛驴头,似是道歉一般。毛驴眼见主人对白狼那般好,也不再害怕。 一驴背上趴着一只白狼,后脊上倒坐着一人,缓缓朝南行去。杨过低头悲哀道:” 白狼能够循着我的气味找到我,而我却至今无法找到龙儿,我若是一只白狼该多好, 那样无论龙儿在何处,我都可以找到她、、“正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 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 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如此这般,倒又过些时日,这些日子中,一人二兽依然缓缓南行。白狼兽性大 改,它虽是野兽,道也灵知善辨,杨过即不杀它而又救了它,因而它感激杨过,很 听他的话,没有杨过命令也不乱咬人。一人二兽每天吃一些青草、肉类的食物填饱 肚子。这日行到北岭郡,突闻两骑快马“得得得、得得得”由远而来,奔到毛驴身 旁停住。杨过抬头观望,顿时喜出望外,下驴抱礼道:“原来是程瑛、陆无双二位 妹子!今日真是幸会啊!”马上翻身而下两位姑娘,当先一穿绿衣的是陆无双,身 旁穿红衣的是程瑛。陆无双道:“杨大哥!我们正到处寻你不到,却在这里碰上了!” 杨过抢上前道:“是不是有龙儿的消息啦?”程瑛道:“还没有,自从那日咱们在 绝情谷分开后,我和双儿妹便一直跟随郭伯伯抵御蒙古兵侵犯襄阳,并没有龙姐姐 的消息!”杨过叹口气,失落道:“龙儿与我一别已有三年,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 在盼望着她回来,可她、、!”说话中已眼眶红润,最后那句话吐到嘴边硬是又咽 回肚里。陆无双见他这般伤心,身体日渐消瘦,不自禁暗暗心痛,当下也不想再让 他伤心,强装笑容道:“杨大哥,龙儿姐姐有你这么个深情的过儿,她能舍得不回 来么?肯定是现在有些碍手之事放不下,所以才要你等十六年的!”杨过听她叫自 己过儿,心下想起自己与小龙女在古墓时,小龙女喊他过儿长,过儿短的,心想: “姑姑,我只是你一个人的过儿,其他任何人喊我过儿,都不如你那般亲切,不如 你那般令我开心,可是姑姑何时能在喊我一遍过儿呢?”陆无双见他两眼发直,心 想他又在伤心了,忙上前拍拍驴,叉开话题道:“杨大哥,三年不见你怎的骑上毛 驴了?这毛驴如此瘦弱,肯定跑不快,不如随我们到襄阳去,教他们为你换一头快 马来得好!”杨过看着毛驴,心中感慨万千:“这头毛驴是我在没有龙儿的日子里, 唯一的情感寄托,教我怎能舍它而去?”便回答道:“无双妹子,萝卜茄子各有所 爱,这头毛驴虽不会跑,但在我心中却远比一头快马好得多。” 程、陆二人此番来到,便是奉郭靖之命前来邀请杨过前去驻守襄阳,方才陆无 双心想依杨过之性,定不会去襄阳,便想趁换驴之机,将杨过引到襄阳,到时郭靖 略加言语,定会留住杨过帮助坚守襄阳的。一来襄阳事务繁忙,杨过也会将小龙女 之事略微搁浅,不似现在般伤心。二来襄阳有杨过诸多朋友,到时陪杨过散散心, 身体也不至于现在般瘦弱。此时陆无双见他不肯去,当下也不再为难,只是略带失 落的轻轻抚摸着驴。程瑛却看到驴身上趴着一物全身雪白,甚是可爱,走上前去摸 着它,道:“杨大哥甚么时候养起小白兔来了?这只兔子真白,好可爱啊!”杨过 道:“程妹子,那不是白兔,是只白狼!”程瑛暗自喜欢杨过,此时只道是杨过故 意与自己开玩笑,心中高兴万分,笑嘻嘻顺口回道:“甚么白狼,那里有白狼?明 明是只白兔嘛!”说完转过身,仔细瞧了瞧白狼,心道:“白兔身子不似这般大, 尾巴不似这般长,难道、、?”想着慢慢转到驴前正面观看。 二 相会漫漫十六载 这一看登时将程瑛吓出一身冷汗,没命的向外撒奔,嘴中喊道:“救命啊!是、、 狼、、狼!救命啊!”杨过道:“程妹子不必害怕,这白狼不咬人!”程瑛顾不得 许多,只是没命的向远处奔。陆无双见杨过就在自己身边,即使白狼来咬自己,杨 过武功高强,也会阻挡的。 又道虽是白狼,却趴在驴身上,也不吃驴,定是一只特别之狼。朝杨过道: “杨大哥,不必理会她。她小时候上山被一群狼围住,魂都吓掉了,最后被几个猎 人所救,所以她特害怕狼!”杨过道:“原来是这样!”说完看了看程瑛。程瑛一 边飞奔,一边倒回头看看狼追来没有,却见白狼依然温顺的趴在驴背上,奇道: “咦!这狼怎的不追我?也不咬别人?”杨过见她在纳闷,喊道:“程妹子,快回 来吧,这狼不咬人!”程瑛对杨过之话深信不疑,心中虽紧张,却也慢慢走回来, 站在杨过身后盯着白狼,杨过与陆无双相视笑笑。三人又聊一阵,程、陆二人见杨 过执意不肯回襄阳,也不再勉强,乘马离去,杨过骑着驴继续行进。 三年之后,绝情谷断肠崖一草屋前拱身坐着一人,旁边卧着一只驴,驴背上趴 着一只狼。 这人正是杨过,这三年中他一路南行,到懂得了不少事理,一路来灭奸除恶, 扶忧济困,大江南北闯出一番名声,为人所尊重。路上也跟一木匠学会了雕刻,此 刻他正在雕一只小木船。 只见他两腿夹住一块如双拳并列那般大的木头,左手攥着起子深入浅出,一笔 一笔细细刻着。 手法及是高明,寸短里许间刻的有棱有角,有模有样。不多时,一只精致的小 木船活灵活现的刻好了。杨过仰头看着天,心想:我和龙儿已六年未见。这三年中 我已刻了两千一百九十只船了。龙儿何时能回来啊?“忽然,那驴向地上一翻躺在 地上,白狼滑了下来,白狼趁驴尚未趴起,又跃上驴身,驴躺在地上四爪乱蹬,似 是不让白狼靠近,白狼溜下来站在一旁盯着驴,寻找机会再跃到驴身上。杨过摇摇 头轻笑一下道:”这两个家伙真能闹,一个不喜欢别人趴在自己身上,一个却就喜 欢趴在别人身上。“ 这三年中,毛驴与白狼每日都在一起,日渐情深,每日都故意欺负对方,最后 的结果却都是一样的,就是谁也不忍心伤害对方。杨过眼见这般情景,心想:“世 间千奇百怪之事层出不穷,谁又能想到一只忠厚老实的毛驴,能和一只凶暴残忍的 野兽成为朋友呢?” 几年后一天清晨,天色蒙蒙亮,杨过尚在熟睡,突听白狼与毛驴长鸣不已,叫 声有异,便到兽篷边观看。但见白狼趴在草地上长鸣,身下阴然压盖一物。杨过忙 俯身拾起一看,是一只全身长满五颜六色艳丽花毛的四不象,不过手掌般大,两只 小眼睛微闭着。杨过一看,登时明白:定是这只公驴与母狼的结晶,而这狼与驴的 相配本就是一件奇怪之事;白狼又全身雪白,身上本就具有花毛细胞,此时与驴一 配,形成了一只四不象,这四不象全身花毛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日已是杨过与小龙女分别后整整一十六年,杨过一夜未睡,老早刻完一只小 船后,站在断肠崖边等待相会。身旁站着一只毛驴,一只白狼,还有那只已长大的 四不象。但见它从头到尾长满艳丽花毛,阳光一映冉冉刺眼,它的头像老鼠,身子 像松鼠,四肢如狼,拖着一条五颜六色的长尾巴,犹如驴尾。 杨过痴痴凝望着天边血红的落日,一十六年相会只剩下短短几个时辰,他不知 在这几个时辰里他见不到小龙女会是怎样一番情景,他只希望这一天时间能过的很 慢很慢,慢到停止、、这样他将永远的这般等待、、。又过一个时辰,杨过始终未 见小龙女身影,但他还是满怀希望的等待,他相信小龙女不会骗他的、、。他将十 几年中雕刻的木船,一只一只抛下了断肠崖,每一只承载着他满心希望的小船,消 失在断肠崖下的茫茫雾气中、、。 断肠崖底是一条甬道,那些小船顺着水流缓缓流向下游。出了甬道是一条小河, 河水甚为清晰,映出一张清瘦而雪白的面容,一袭白衣胜雪。河水波纹束束起伏, 映的这人仿佛神仙一般清纯,一般轻柔,一般尘世不染。她望着河水映出的自己的 面容,有些憔悴,却是更显动人,仿佛水晶一般透明。一条暗红色的小船,缓缓流 过她的眼线,向远处流去。她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这些精致的小船,不忍它们兀 自消失,于是她跃入水中,将小船一只一只拾起,轻轻放到岸边。数了数,更有五 千八百四十只,代表甚么意思呢?她想了想,想起了一个人,她想起了与一个人一 十六年的约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算了算,算出了一十六年总共的天数:五千 八百四十天!天啊,这两个数字惊人的相似!她又想起了十六年前的今天,是她和 一个人约定的日子!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情不自禁的说道:“是他!是他!真的是 他!”她激动的用颤抖的双手捧起一条小船,心中顿然明白:“这十六年中,他每 天都想做一条大船,寻遍世界来找我!但他没有能力,他也不知道我在那里。是了, 定是这般!过儿,你在那,你定在那!”她拼命忍住向外涌出的泪水,一头扎进河 里,朝上游游去。她顾不得冬日刺骨的冰水,为的是能尽早见到他,但她全身已如 冰冻般伸展不开,一次次的被逆水流冲了回来,她彻底失望了。 第二日中午,杨过已站了一天,迎面的冷风刮得他全身麻木,他再也没有能力 支撑下去,一头倒向了断肠崖。身旁的三只动物,看到自己的主人跃下,单纯的以 为主人要到甚么地方,紧跟着他跳了下去。一人三兽缓缓被河水冲到下游、、。 杨过痴等十六年终于看到了小龙女,小龙女在也忍不住,一头趴在了杨过怀中, 泪水如河水般滔滔涌下,后被人戏称那条河,就是小龙女一十六年坐在河边流淌的 眼泪聚成、、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