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火树银花 “别…”两人瞬间交手了七掌,“…冲动…”待季湘叁个字说完,又避开了他 十几招拳掌。 季湘左支右绌,心中不由得大骇:“这小子到底打那儿来的,怎麽这麽难缠!” 人在屋内急转,闪避困难,想要夺门而出,却连门边都沾不上。 眼见他守多攻少,就要招架不住,忽然一缕锐气破空而来,原本坐在桌旁的美 貌妇人,竟手持银梭攻了进来。 看她有些痴痴颠颠,武艺却不含糊,不但身形十分刁钻,步伐更加古怪,尤其 她只攻不守,对击来的拳掌视若未睹,程风攻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恼怒又不知 如何下手! 季湘见状立刻躲到妇人身后,程风怒道:“季湘,躲躲藏藏像什麽样…快出来 和我一较高下。” 季湘一面闪避,一面开口道:“我老纪大了早没火性,激将法是没用的。” “哼,亏你还是南宫擎的同门师弟,畏首畏尾的,只会丢师门的脸。” “别拿他和我比!…大家先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如何?” “说你如何陷害我吗?” “我可没想害你,在‘榆园’我一直阻拦你,是你自己要进去,还差点破坏我 辛苦建立的机关…好心当作驴肝肺,早让暗器射死你算了。” “那你误导南宫擎,让我做你的挡箭牌,又怎麽说?” “这…事急从权,我也是逼不得已。南宫老儿虽然混蛋,但他不会滥杀无辜…” “你可知道我差点死在他的掌下!” “那…就算我也有错吧…”季湘口气不由得软化了道:“最起码我还发了‘碧 磷火’,召唤‘神术门’的人,南宫擎就算生气,也不会在他们面前杀人。” “原来是你?我正觉得奇怪,怎麽会有人召唤‘神术门’的人。” “我是有些不对……不过,我也救你们一命啊。要不是我在‘思江’,你们可 要喂鱼啦…怎麽样,大家各退一步,前事就一笔勾销了吧。” “前事可以一笔勾销,不过……” “不过什麽?” “让我先看看你真正的模样!”话声犹在空气中飘汤,程风迅雷不及掩耳的窜 到季湘身边,只听见季湘连声惨叫,他捂着脸直喊道:“我没易容,这是真的,哎 唷,快放手……” 程风退后二步,看着他半边红肿的脸道:“果然没易容…你样貌挺好的,为什 麽要扮成那付模样。” 季湘揉着脸哼道:“不干你的事,你这个混小子,枉我好心救你。” “嗯?” “算了,当我没说…不要再动手啦。” 程风转头打量着那美貌妇人,季湘急忙挡在前面道:“喂喂喂,她也没易容, 你够了吧,别再试了。” “她是…” “昨天你也听见啦,她是我师妹,那混蛋的夫人…燕意君。” “她的易容术很高明。” “那当然!”季湘又骄傲又伤感的道:“师妹易容术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及, 她‘千幻仙子’的名号可不是叫假的……要不是南宫擎,她不会得了失心疯,不会 落的这般可怜…” 诗情画意冲了进来,东张西望的急声道:“什麽事!发生了什麽事?” 二人一头雾水的道:“你们在说什麽?” “刚才好大一声惨叫声,吓得我们赶紧过来瞧瞧……” 程风闻言眼光向季湘扫去,他遮掩着红肿的右颊道:“没什麽,我们两个闹着 玩,吵到你们啦…啊,对了,不是要去城里逛吗,我们快点走吧,别错过了精采的 事情……” 一谈到玩,二人立刻开心了起来,诗情画意扯着季湘,连方才为何而来都忘了。 “立石城”虽然不大,可果真热闹非凡。 街头巷尾灯火通明,照得整座城耀眼生辉! 各式各样的摊子摆着十方货物,小贩的叫卖声混着各种的食物香气。四方而来 的游客络绎不绝,让每条街巷都塞满了人群。 “百月庄”精致严谨、“神术门”清幽典雅。从没见过这种摩肩接踵,欢声震 天的不夜城。别说诗情画意乐得像陀螺似的直转,连一向拘谨的秦如意,也难得展 现出欣喜神色。 这是季湘的故乡,什麽人文风俗、故老典故,他都如数家珍!从墙上的花案到 屋上的雕饰,由街头老人说到巷尾孩童。不论是怎样平凡的事物,一到他口中,都 变得生动有趣。 有了这样的好向导,众人不由得游兴倍增,走了几个时辰,居然也没人喊累。 逛了大半个“立石城”,不经意走到了个宽阔的!”场。灰绿相间的小庙,出现在!” 场的对面,虽然并不华丽,却装修的十分精细。 诗情见一群人在小庙前排队,不由得问道:“纪老爷,那是什麽地方,为什麽 有许多人在排队?” “那就是‘立石庙’。” “‘立石庙’?好怪的名字,拜什麽菩萨?” “不是菩萨,是一尊石头。” “石头有什麽好拜的?” 季湘闻言一震,喃喃的道:“这…这是有典故的。” 诗情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时间好像回到了从前! ※ ※ ※ 那时的季湘,正是年少英俊,意气风发的时候。 游人如织、夜风习习。燕意君一身紫衫,笑盈盈望着季湘道:“石头有什麽好 拜的?” “这是有典故的。” “什麽典故?” “不告诉你!除非…你求我。” “求你…求求你…求求你…”燕意君假装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季湘笑道:“好吧,看你一片诚意,我就告诉你…传说在很久以前,这‘思江’ 的上游有个村落,住了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 “为什麽总是很久很久以前…” “那你要不要听?” “要!”燕意君笑嘻嘻的看着他,像个淘气的孩子。 “这二人虽然相恋,可是他们的家族却势同水火,时有斗殴。他们每日担心害 怕,深怕事情被家人察觉,就再也不能相见,因而有一年,他们约定在七月十五的 时候,趁着中元节离开此处…” 季湘压低了声音道:“为了避免众人起疑,二人约定各自乘舟离开,那知老天 不作美,离开时狂风暴雨,将小舟打乱了方向。两人不知江水到了下游,居然分而 为二,满心欢喜的情侣,不知两人分流向不同的地方…” “那他们有再相见吗?” “那女子沿着江水,漂流到了‘照心湖’,江水到了湖边就没入地下。她不知 二人分隔两地,在湖畔一直痴痴的等,当她等到第七天,终于伤心欲绝,因此就投 湖自尽了…” “啊…那…她的恋人呢?” “那男子沿江而行,几经辛苦才到了这里。虽然又累又饿,可是想到两人终于 能长相厮守,所有疲惫他都不在意了…他站在江边日夜盼望,等了又等,这里的人 无论怎麽劝,怎麽说,他还是每天站在江边,向江水喊着她的名字。不知过了多少 天,忽然江畔静了下来…” 燕意君神色紧张的道:“怎麽了…” “大家觉得十分奇怪,心中有着不祥的预感,一伙人相约到江边来寻找他…… 那时已是夕阳西下,江面被晚霞染成妖异的暗红色…远远的,大家都看见他一动也 不动的站在江边…众人来到他身边,想要劝慰他几句,那知才一拉他衣袖,忽然 ‘啊’一声的惊叫起来…” 季湘故意的大叫了一声,吓得燕意君花容失色的道:“你叫那麽大声做什麽! 差点被你吓死…” “那痴情的男子身化为石,依然在江畔独立,等着情人来相会…这里的人怜他 痴情,就为他盖了座庙,还将这里命名为‘立石城’,这庙里拜的,就是这痴人的 化身呢…” 季湘原以为她会问上一堆问题,那知她竟背过身去不发一语。季湘转到她身前 一瞧,燕意君居然默默的掉下泪来。 他慌了手脚道:“燕子别哭,都是我不好…” ※ ※ ※ 一阵啜泣声将他拉回了现实,诗情画意哭哭啼啼,连秦如意也红了眼眶:“真 是的,没事说这些…怎样办,说些什麽让她们破涕为笑呢?” 季湘有些苦恼,不经意的看了他们一眼,却发现程风神色含忧,目不转睛瞧着 秦如意。 季湘心中暗笑:“这小子,看样子是喜欢上如意了…瞧他那样子,像是恨不得 替她伤心似的……”想到这里,季湘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南宫擎一直想他徒儿娶 秦如意,如果我能撮合他们两个,岂不把他气死…”心中想的高兴,季湘忍不住笑 了出来。 “你在笑什麽?” “没什麽?…”季湘忽然热络的道:“听说这‘立石庙’对姻缘方面灵验的不 得了,只要诚心祈求,就会顺顺利利,心想事成。” 诗情画意闻言立道:“真的吗?那我们快过去看看。”两人的泪珠还挂在脸旁, 可一转眼又是笑容满面。 不待季湘带路,两个小丫头已跑到了庙前。眼见一排长龙少说有上百人,诗情 不由得问道:“这些人都要去烧香吗?” “当然,你看这麽多人,就知道有多灵了。” “可是人这麽多,什麽时候才轮到我们?” 季湘心想:“打铁得趁热,他们刚听了故事,正是容易感动的时候,可不能让 这些人坏事。”心里一急,倒让他想出了良策来。 他拉开了嗓门大声道:“各位乡亲,为了庆祝节日,‘福合街’的张善人会在 正酉时摆开流水席,请得是京里‘祥瑞楼’的大厨子,菜肴丰富,什麽山珍海味都 有,去迟了可就没位置啦…” “是吗…”“真的吗。”“要不要去看看?”“可是还要去烧香!” 季湘赶忙道:“‘祥瑞楼’的大厨子可不好请哦,错过了可惜得很…” 原先人群还有些犹豫,季湘这麽一鼓动,开始有人向外行去。好奇是人的天性, 一但有人移动,其他人也跟着动了起来。后面的人深怕没有位子,大家愈走愈快, 眨眼就走的乾乾净净。 诗情画意欢声道:“季老爷,看不出你鬼主意这麽多!现在没人了,我们快进 去吧。” 季湘连忙拉住了两人道:“长幼有序,让你大哥和姐姐先进去。” “一起进去嘛。” “不成,一次只能两个人进去。” “怎麽这麽多规矩…” 秦如意道:“纪老爷,让她们先进去吧,我们等等也无妨。” “那,姐姐都这麽说了。” “我…我当然无所谓,不过有人不肯…” “谁?” “你大哥程风啦。” “我?”程风满头雾水。 “是啊,快进去吧,别耽误我们上香!”他不给程风反应机会,伸手将两人推 了进去。 秦如意站立不稳,几乎是跌进了门内!程风一伸手抄住了她道:“秦姑娘,没 事吧?” “没事…”秦如意红着脸道:“这纪老爷也…也真奇怪。” 要是换了旁人,早就数落起来了。可是她家教甚严,自小到大循规蹈矩,对于 长者一向敬重。虽然觉得纪老爷举止未免失礼,却也说不出什麽重话来。 庙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影,一排灯笼照得竹修草齐。 这阵子秦如意为他医病,二人朝夕相见,习以为常。可是像这样单独相处的情 况,却并不常见。尤其是昨日他救了自己之后,不知为何总觉得不自在。 她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愈想静下心来,愈觉得心跳声像擂鼓般惊人! “秦姑娘,秦姑娘…你怎麽啦?” “啊…”她胡乱的掩饰自己的失态道:“我是…想谢谢你昨日的救命之恩!” 说到这里,忽然想到那时程风度气相救!当时急切之中还不觉得什麽,现在想 来,不由得更觉不妥。 她不知程风回答些什麽,只想快快结束这尴尬的情况。 只见她飞也似的逃进了大殿,言不由衷的赞道:“想不到这寺院如此清雅,我 们还是快些上香参拜,别让诗情画意久等。” 典雅的主殿,环绕着精巧的抄手廊。 青石板铺成的中庭,细致的像个别院。景色虽然别致,秦如意早就无心欣赏。 她快步走进了大殿,燃了香叩拜起来。 她双手合十,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祈求什麽。 本想草草参拜,快些离开,怎知身旁一震,程风竟在她身旁跪下。 她不知程风从小到大,根本不曾去过寺庙。为了不扫秦如意的游兴,他也入境 随俗的求神拜佛一番。 虽然该怎麽做他也不知道,但依样画葫芦,想来也错不到那儿去…她祈愿他也 祈愿,她参拜他也参拜,秦如意让他闹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 出来。 程风狐疑的望着她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麽?” 她正有些犹豫,耳边传来个苍老的声音道:“唉…你们这是拜神还是拜堂啊。” 一个老人慢吞吞的走了出来,他满面笑容的看着两人道:“还跪成一排做什麽? 真要成亲吗!” 程风一弹而起,白净的脸挣得飞红。 秦如意忙拿起签筒道:“不…我们想问…问平安。” “这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此庙只求姻缘,不求别的…”老人笑得眼都眯成了 一条线道:“我瞧你们两人金童玉女似的,不用求了,定是上好的姻缘。” “您误会了。” “来这儿的个个都这麽说,别害羞啦。”他自神案取出二条红线道:“红线系 缘,白头到老…这灵验的很,可别弄丢。” 他笑着将红线塞进二人的手里,一面抬头望着外面道:“有人来啦,不陪你们 了…我正觉得奇怪,怎麽今年的人这麽少,还以为没人企望好姻缘呢。” 他边向外走着,边嘟嚷着道:“怎麽回事,大家都这麽晚才来?” 叁叁两两的香客走了进来,只听见他们边走边道:“什麽大善人的流水席,全 是骗人的。” “对啊,莫名其妙的开这麽个玩笑,累得大伙走了一趟。” “那个人不知道躲去那里,要让我找着,非和他理论不可。” 程风听了这话,心中顿觉不妥! 他本能的将秦如意拉到了身后,就听到众人道:“咦,这二个人…好像和那人 是一道的?” “不错,就是他们!” 几个人一吆喝,登时引得人人侧目。 “没事骗我们去‘福合街’,平白无故的寻人开心吗?”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生的人模人样的,一点规矩也没有!”“这非得教 训教训,最好送交衙门。” 人群说的激动,不自觉向两人靠了过来。二人退无可退,给几十个人包围的水 泄不通。看这些人张牙舞爪的甚是吓人,秦如意又怕又急,不知该如何平息众怒。 耳听得一声轻叱,前方传来负痛的叫声。程风一手拉住了秦如意,如同破浪般 硬把人墙划出路来! 她看不见程风用了什麽方法,却听到吃痛的哎唷声不绝于途。二人快速的穿出 大殿,奔到了天井。那些乡民大声呼喊了起来,竟连天井的香客也包围了过来。 程风不想施展武艺,惊世骇俗。只好运劲于指,将阻路的人迫开。这山城之中 民风强悍,虽然负痛仍勇不可挡,不但不肯知难而退,反而呼朋引伴的将人愈聚愈 多! 出了庙门,地势随之开阔了起来。二人在前疾奔,激怒的众人死缠在身后。 季湘的捉狭惹来这般风波,倒楣的两人被逼的东奔西跑,程风的心中哭笑不得, 暗把季湘骂个通透。他七转八弯、穿弄行巷。一阵奔行之后,终于慢慢将众人甩开。 秦如意觉得尾随的叫骂声愈来愈远,耳边渐渐剩下了夜风的声音。可是她心中 害怕,竟不自觉得不停狂奔。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修长的堤岸拦住了去路,秦如 意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往身后看去……别说人影,连鬼影也见不着一个。 秦如意花容失色,惊惶失措,这辈子从没有这般狼狈不堪过! “秦姑娘…” “啊!”明明是轻声呼唤,竟也把她吓了一大跳。 程风轻晃一下左手,秦如意才发现自己还死命抓着他的手不放。她一惊之下松 开了手,二人对望一眼,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的感觉真是奇怪,狼狈的二人,却有着自由的感觉。彷佛这不只是甩开了 众人,也逃开了所有的拘紧端庄、责任规矩。两人笑得如此开怀,像个孩子似的轻 松自在… 蓦然一串烟火爆出艳色。 城里的烟火,争先恐后的奔上了星空! 红的、绿的,千万朵烟花映得周围色彩缤纷。 眩目的点点星火,展现出千奇百怪的图案。 秦如意赞叹的道:“好美啊,原来烟火是这样动人。” “你没见过烟火?” “没有…那你呢?” “我也没见过。” 夜风习习,风里传着温柔的味道,两人痴痴的望着天空,梦幻的感觉在四周漫 延开来。 秦如意忽然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你在做什麽?” “许愿啊…” “烟火也能许愿吗?” “只要诚心,烟火又何妨呢。” 她睁开眼睛,却见程风也学着她的模样。 “你在做什麽?” “我也在许愿…” “哦?”秦如意笑道:“我许得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知你许的是什麽?” “我许的是…”程风温柔的笑了笑道:“你所许的愿望,都能实现。” 方魁图书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