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阴错阳差 夜色渐深,风势愈来愈大,满山树影飒飒作响,波浪般随着摇晃。月黑风高, 真是作乱的好时机,嗖嗖的风声盖过其他的声音,黑沉沉的夜色让周遭全成了一般 的景色。 山道狭隘处仅容车马单行,虽然是北行的捷径,但往来的商旅十分稀少。 高立言坐在车夫身旁,四个劲装大汉前后相随,山路在此处异常难行,只能轻 催马儿前行,就是想赶路也急不得。 不过小段山路便耗去大半个时辰,高立言皱着眉头,心中颇感不耐。 若非李可才再三叮咛,定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办妥此事,就不需画伏夜出,如此 辛苦的赶路。 虽说高进是教中护法,地位还在李可才之上,可是对自己的前程似乎从不关心, 也不见他在教主面前美言几句。“八奇”位高权重,李可才又跟随在教主身旁,这 次开口便允诺力保他为宫主,从此可不就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想到这里,不由得沾沾自喜,就算不藉着高进,凭自身的能耐,还不是受到其 他人的青睐!只不知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李可才竟肯许下重诺来擒拿他,那时和 “百月庄”争战之时,自己也曾见过一次,他和甘明泉几人似乎是同路之人。 “堂主,这段路途陡峭,若不减轻重量,怕是走不过去。” “真是的,怎么寻了匹这么无用的老马!”高立言下了马车,跟着步行道: “这点山路都过不了,往后几日还怎么赶路?” 风势忽紧,长草弯下大半,两个人影连忙往下一缩,紧附在右侧山石之后。 “喂,瞧见没…马车这么重,这次可发啦!” “丫头,这几人龙行虎步,全是会武的练家子,我们这点道行,还是别去招惹 他们。” “马老头你能不能有点勇气?”方挽晴瞪了他一眼道:“那个姓李的答应给我 们黄金百两,结果就给了十两银子了事,这口气怎么咽的下,非连本带利讨回来不 可。 ” “说不定里面破铜烂铁一堆,我们还傻呼呼的自找麻烦。” “要不是值钱的东西,需要三更半夜,找五六个大汉顾着吗?…要是一车的银 子,真的可以不愁吃穿。” 方挽晴这么一说,马荣也砰然心动,看他们的样子,那马车可真的不轻,全是 银子就享用不尽了,若是黄金或带着其他的宝物,那可是惊人的财富。他咽下了口 水,胸口砰砰猛跳,一提到钱财,他的胆子就大了不少。 “看他们的模样,到了水泉处必会休息,我们先绕过去搁下迷药,等药效发作, 金银财宝可就归我们了。” “方丫头,你的药没问题吧?” “又不是合作一天两天,别的不敢说,迷药我可是一流的。” “我知道,只是心里有点不踏实,别钱没摸着,却弄的人为财死……” “呸,你在说什么!” “唉呀,莫怪莫怪,这一紧张什么话都出口了。” 两人在北郊山上多日,路径早摸得清清楚楚,七弯八拐先一步赶到平地,山泉 沿着石壁流下,奔流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当初就是在此救了李可才,如今又在此夺他的财物,多日恶气,今日才寻得机 会报复,方挽晴取出迷药,毫不客气的投入半圆形石洼。 两人栖身林中,果然高立言一行人往水泉处行来,几个大汉坐下来歇息,那车 夫先一步跑了过来,掬起山泉便喝起来。 “小高,取点水过来!” 几个人扬手把水壶丢了过去,围个圈谈笑起来,那人接过水壶,咕哝着接起山 泉,方挽晴见他居然不用石漥里的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高,怎么这么慢?” “等我一个个接满嘛……” “你不会装石漥里的水吗?接山泉多慢,我们快要渴死啦。” “好……我知道啦!……真麻烦。” 那人把水壶灌满,加入几个人的圈内,谈笑声中毫无防备的灌了满腹山泉,只 有那赶车的早饮饱了,走到一旁照顾起马儿来。 “怎么办,那个人没中迷药……” “别怕,一个赶车的而已,不会有多大能耐……” 方挽晴安慰着马荣,心里也没什么把握,反正成不成三分运,到现在要她罢手, 那是万万不可能。 “奇怪,我头好昏……” “我们着了道啦,这……这水有问题!” “小高,你居然暗算我们?” “我没有……” “这个贼子,和他拚了。” 中了迷药的几人功力大打折扣,眼见药力厉害,若是全然发作,岂不落得任人 宰割的命运。心中焦急也顾不得是真是假,几人东倒西歪的围着赶车大汉,毫不留 情的拚起生死来。 一番狠斗杀得血溅四方,高立言功力最为深厚,立刻盘坐运功逼毒。 方挽晴向来自夸迷药厉害,看来这几人功夫当真不弱,居然支持这么久还不倒 下。不趁此混乱时刻将东西弄走,万一真让他把迷药逼出体外,别说财物了,说不 定连逃命的机会也没有。 两人心思相同,立刻纵身一跃,飞落马车之上。 马荣挥鞭急催,驾车扬长而去,几人的怒吼声自身后传来,可惜跌跌撞撞,全 都无力阻拦。 奔行至山道,马荣驱车停在路旁,两人俐落的抬下箱子,立刻猛抽一鞭,任马 车自行狂奔而去。天色漆黑,山林深处更是不见半分光,不是熟悉山径之人,绝对 无法追得上来。 经过弯弯曲曲的小径,停步在杂木丛生的立岩之前,拨开藤蔓竟是别有洞天, 两人抬着箱子,躲进能容数十人的隐密的山洞里。 秋意已重气候寒冷,勉强升起火堆,就累的连动都不想动。 火光中木箱闪闪发光,像澄亮的金子向人招手,马荣忍不住眉开眼笑,方挽晴 拖着疲累的身子坐了起来。 “天啊,累死人了,这口箱子还真重!” “那些人凶神恶煞似的,我们得避避风头,等下拿些值钱的先离开这里,待风 平浪静的时候,再回来把东西带走。” “好吧,按照规矩,六四分帐…” “什么时候有这个规矩?” “我出了迷药,你可什么也没做…” “不成,五五……不然我翻脸……” “好嘛……”方挽晴不满的道:“不过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全都归你。” “就这么说定了!” 马荣深怕她反悔,立刻取出工具破锁,想不到不单箱子坚实无比,五道重锁更 是精巧各异。马荣解得愈辛苦,心里愈是欢欣,看来这次真是歪打正着,果真是捡 着宝物。原本那些不情不愿,早就烟消云散,两人紧盯着箱子,忍不住泛起阵阵笑 意。 “好啦!”马荣乐不可支的按着箱子道:“说好啦,两人对分,可不许看了东 西又反悔。” “快开吧,我是这种人吗?” “你……你什么都好,偏偏见钱眼开。” “再不动手就换人开!” “好,开啦……” 箱盖一掀,满脸笑容登时冻结在脸上,马荣砰的猛把箱子关上,方挽晴隐隐瞧 见个人影,却没看个真切。 “这……怎么会……怎么会是……我是倒了什么邪楣?” “箱里装了个人?”方挽晴由震惊中清醒过来道:“瞧瞧是什么人?” “不用了,不认识的人……”马荣生硬的扯出笑容道:“既不是财宝,还是丢 了吧。” “想不到‘神术门’的人除了不讲信用,暗地里还做些掳人索财的勾当?” “这些人凶神恶煞的,我们别沾上……” “不行!就算不是金银财宝,也要和姓李的作对,何况他还抢我们的生意,不 如看看是不是肥羊……” 方挽晴才开了个缝隙,马荣慌忙用力一压,又砰的猛然盖上。 “哎呀,你疯啦……震的我手疼。” “别看了,丫头。” “让开。” “大不了我吃点亏,我把箱子抬走吧。” “让开呀!” 方挽晴柳眉倒竖,隐隐泛上火来,马荣心里不甘愿又不想得罪她,只能一分一 分,慢慢的抬起手来。 不知马荣吃错什么药,今日变得这么不甘脆,她右手一挑,箱子又打了开来, 映入眼廉的竟是熟悉的黑色身影,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程……风……”她瞪大了眼道:“真的是他,不是作梦吧?” “是作梦……”马荣喃喃自语地道:“还是可怕的厄梦……” “早知你一肚子坏水,快帮忙扶他出来。” “丫头你听我说,他就不是个简单人物,能动他的更惹不起,还是找个地方把 这瘟神放下,不管是什么是非,就当作没瞧见…” 他这里苦口婆心的劝着,抬眼一瞧,方挽晴早就把人扶了出来。看她的模样, 早知道劝也是白劝,连刚才好不容易整理的栖身之处,也立刻成了这小子的地方。 “让人下了药,难怪昏迷不醒……” “伤势这么严重……”马荣搭上腕脉,打量着程风道:“只要几天不管,就可 以帮他收尸了。” “马老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说实话也有罪。” 她有些生气又有些忧心地道:“这药很厉害,我的解药怕也只能解去七、八分, 看来要找人帮忙,否则解了迷药也治不好他的伤。” “我可不要背他下山……”方挽晴含怒的眼光扫来,他立刻改口道:“我…… 我的意思是,他伤的这么重,不能劳累奔波,更何况外头还不知有多少人要他的命, 依我看……” “说的对,那就麻烦你下山找人来帮忙…”方挽晴沉吟道:“他那妹子虽然厉 害,可是现在也不知去那儿找她,‘百月庄’的人是他的朋友,你就上‘百月庄’ 求助吧。” “啊?” “快去啊,你还发什么愣?记着快去快回,只要没意外,我会在这里等你。” 她一个劲的催着他下山求救,全然不理会他纠结不满的神色,马荣无奈的叹着 气离开,这么寒冷的夜里,居然让他这老人家辛苦奔波。 程风苍白的没点血色,虽然给他服了药,依旧动也不动的静卧原处。她挑了挑 木柴,将火烧的旺些,看着那明暗光影在他脸上晃动,居然也无法为他添些生气。 “唉……”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的叹口气道:“怎么你总是受伤,是因为生 活在刀光剑影里,还是遇上我就出事情?” 她抽起细枝在地上胡乱划着,写着写着,才发觉自己重复写着程风两个字。方 挽晴脸上微热,偷偷打量着程风,若不是他昏迷不醒,还没机会这么贴近的瞧着他。 沉睡中的他显得柔和多了,不像平日总带点冷漠,不是心不在焉的想着事情, 就是客气的让人觉得隔着几重山,遥远平淡的难以亲近。 “这么巧又遇上,莫非是上天的安排?”捧着双颊,她不自觉得愈靠愈近: “‘神术门’对付俊小子,秦如意又是‘神术门’的人,难道双方起了争端,那他 们两人不就散了?” 想到这里,方挽晴甜甜的泛起笑来,她东想西想、自言自语,沉浸在自己的世 界,心绪不知飞去那里。 “唉,胡思乱想什么?都是俊小子害人不浅……菩萨别怪我,是他们先出问题 的,那几日我只是随便说说,这个罪过可不能赖在我身上。” 她长叹一声,抬眼向前望去,看他脸色慢慢转变,自己的解药终于起了作用。 仔细看来,程风像是悴憔许多,这些日子不是在“百月庄”和秦如意朝夕相对吗? 怎么与心爱之人长相斯守,还会落得如此狼狈? 方挽晴伸过手去,想将他脸上几丝乱发拨开,程风蓦然惊醒过来,直觉的挥掌 而去,一掌击中她的右肩。 “啊!你……你做什么?” 她惊叫着往后猛退,吓得心口噗通噗通直跳,虽然这掌一点力气也没有,还是 让她花容失色,远远的避了开来。 程风全身虚脱般气喘吁吁,寻常的一掌居然如此费力,他迷惘的看着四周,一 时分不清置身何处。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别杀我,大不了玉佩还你……”方挽晴哇哇大叫,连忙拿出玉佩来,“虽然 上次得罪你,又拿了你的东西,可是这次我救了你,不如两下扯平,别计较这么多。” “你救了我?” “本来想抢钱,却把你抢回来了……就是无心也有点苦劳,何况我帮你解了迷 药……嗯,虽然……只解得七、八分。” “不要紧,帮我解开穴道,让我把药逼出来……” “啊,解穴?”方挽晴眨着大眼,脸上愈发尴尬:“这么……这么高深的功夫, 我不会耶……” 才说几句话,程风便觉得混身乏力,李可才是用毒的行家,下的药虽不伤人命, 却又昏沉沉的提不起劲来。自己伤势不轻,几个重穴受制便无力冲开,偏偏方挽晴 也帮不上忙,这时忍不住想起红叶来。 “你一定觉得我真没用,对不对?”看着程风的神情,她猜也猜得几分,“用 药不成,武功又低微,随便来个人也比我强。” “反正几个时辰后,穴道自会解开,你已经帮了大忙。” “真的?那就好……”她放下心来道:“那从前有什么得罪之处,全都一笔勾 消好吗?这玉佩……也该物归原主。” 说要物归原主,眼里却不舍的盯着玉佩,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彷佛是个孩子 要送出心爱的东西。 “送你吧。” “真的!” 程风微微笑道:“当我答谢你救命之恩吧。” “真要给我,谢啦……”方挽晴眉开眼笑地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见钱眼 开,只是……只是当个纪念……她有石娃娃,我有玉佩……” “小晴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绞着手轻笑道:“你先休息,我去取个水就回来……” 程风忽然变色道:“别出去!” 他猛然扫起沙尘,将眼前火光熄灭,一扯方挽晴贴身山壁,不待她惊呼出声, 立刻用手捂住她的嘴。 “有没有瞧见什么?” “禀堂主,这附近全是林子,实在看不到什么东西。” “奇怪,刚才好像见着些许火光……你们仔细找找,那小子伤的很重,绝对还 躲在附近。记着,那小子要留活,劫车的人死活不拘。” “哼,那两个人让我抓着,非把他千刀万剐。” “那还不够!害的老子受伤,我要好好的把这笔帐讨回来。” 山洞外传来清晰的人语,若不是及时灭扑火堆,早就曝露了行踪。方挽晴听着 外面恶狠狠的话,吓的冷汗如雨,忍不住脚下发软,马荣说的果然不错,能对付程 风的不会是普通人,像他们这点微末本事,得罪这些恶人可真是嫌命长了。 她已经够害怕,却发现程风呼吸紊乱,竟有些支撑不住的摇晃着。方挽晴紧抓 住他,觉得他的身子像有千斤重,偏偏那些人在山洞外徘徊不去,只有死命苦撑着 不动。 “堂主,夜里太暗了,火把也照不了多远,还是明儿等李爷带人来,再仔细搜 查吧。” “嗯,回去守着山道吧,除非他还能飞岩走壁,否则这小子插翅也难飞。” 外面人声渐远,两个人都支持不住,立刻坐倒在地,几滴温热的水滴落在方挽 晴手上,她拿出火熠子,赫然发现手上全是血迹。 “程风……你还好吧?别吓我……” “我需要疗伤……” “那……那你快疗伤啊!不对,你中迷药……可是我又不会解穴,怎么办,该 怎么办?天一亮就更难躲……不怕,天亮时马老头也会带人来,嗯,等‘百月庄’ 的人来了,我们就安全啦。” “小晴……小晴!” “啊,什么事?不舒服是吗?” “你先走吧,趁天未亮之前离开。” “不行!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先走。” “他们要捉我却要杀你,现在你的处境比我还危险。” “这里很隐密,何况马老头会回来找我们……”方挽晴愈说愈小声,心烦意乱 的拨着沙土,她也知道情况不妙,可是要放下他独自逃生,却又怎么都做不到。 “好吧,我们先留在这里,不过万一出了状况,你立刻逃开知道吗?”程风微 微犹豫,自腰间取出一枚红叶道:“如果不小心遇上他们,就说暗器的主人要你去 办事,记着……千万别说认识我,你就假装路经此处,对这些事情丝毫不知。” “别说这些,我听的害怕。” “对不起,把你卷进这些是非之中。” “反正是我自找的……”她伸手接过暗器,勉强扯出笑容道:“你心肠这么好, 一定不会有事的,这世上除了马老头以外,从没人关心过我的生死。” 程风盯着她半晌,摇摇头道:“你太天真,太容易相信别人,其实我是什么人, 你根本不了解……” “知道是好人就成,管你是什么人?” “糟了,你快走!” 一团罡风轰了进来,火熠子跌落地上,转眼山洞内变得漆黑。方挽晴手臂一紧, 身子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虽然紧忙护着自身,还是跌跌撞撞擦得满身伤。她这里 晕头转向,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山洞内传来惊叱之声,轰然作响震得山里满是回 音。 “臭小子躲在这里,看你有什么通天本事再逃出去!” 方魁图书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