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天罗地网 “岚园”外三五成群,轻微的低语四起。几个年青汉子,一字排开守在“岚园” 外,对众人焦急的面容视若无睹。 “二爷,该怎么办呢?”李亦真急道:“我堂弟子已尽力搜索,可是到了‘倚 月城’,却再寻不着蛛丝马迹。事态紧急,偏偏令主不肯让三堂弟子协助,单凭 ‘春风堂’所能调配的人手,根本无法搜寻整个区域……” “我能怎么办?”飞雨头疼的道:“别瞧师兄平日温和近人,可是一但认真起 来,九牛也拉不转。你当他这令主是假的吗?他不改变心意,说什么也没用。” “至少还能进去劝劝,我们连令主的面都见不着,话也说不上一句!” “师兄不知犯了什么邪!不单杀了李可才,回来庄里又摒退左右,独自在园里 对我们不理不睬。” “莫非是为了秦姑娘的事?或是恼恨程公子在‘南海亭’刺杀他……” “不会的!师兄真要计较,也不用拖到这时一” 武琴自园内出来,众人如获甘霖,立刻围住了他。看着大家期盼的神色,他嗫 嚅半晌说不出话来。 “令主怎么说?有何对策?肯不肯多派人手?”李亦真焦急的问着。 “爷说敌暗我明,人多反而打草惊蛇。‘神风教’势力庞大,虽然‘倚月城’ 近在咫尺,他们必然有藏身之处。舍去酒楼茶肆、饭馆客栈等地方,多注意城郊附 近的道路,别让他们远离此处就可以。” “这岂不是守株待兔!能不能见见令主?” “不成,我瞧爷神色古怪,还是别去打扰他!”武琴摇手道:“他说小事你自 己定夺,不用再来问他……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飞雨不耐的道:“你快说,卖什么关子!” “爷说他累了,谁也不想见,让你们快些散去,别在园外扰他清静。” “怎么会这样?”飞雨不信地道:“不想管也就罢了,为何连派人增援也不肯, 你有没有问清楚?” “我问了,爷只说不值得,旁的什么也没说。” “什么不值得,这小贼分明不愿救他!”季湘想冲进园内,却让飞雨一把抓个 正着,“程风为了救他,落得身陷危境、生死不明,他却在这里饮茶赏景,多么快 活逍遥。我知他巴不得程风快死,好去了这个眼中钉……秦如意你快出来,来瞧瞧 你心目中侠骨柔肠的林师兄,是多么无情无义!” “谁让他离开‘芷苑’的?还不把他押回去!” “‘百月庄’没个好东西,全都是阴险狡诈的小人。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李可 才……定是李可才想拿程风的下落交换自己性命,所以林清月才杀了他。卑鄙!无 耻! 把南宫擎的毒辣学了十足……” “再胡说就让人封了你的嘴!”南宫擎和秦威扬走了过来,脸上忍不住隐含怒 色,“季湘,你三番四次来庄里捣乱,我已忍得够了。等这些事情了结,我再同你 好好清理旧帐!” 几个人拖住季湘,他仍不甘愿的大呼小叫。随风飘来的只字片语依旧刺耳,隐 隐声浪飘荡在四周,虽然听不真切,但让每个人的神色变得怪异又尴尬。 ※ ※ ※ “爷,您的茶。”文琴低声的话语,让林清月回过神来。白玉磁杯就像平日般 漾着金色波光,温热的感觉透过掌心,带来几分淡淡的暖意。 “晴月亭”外天光渐强,竟不自觉的坐了几个时辰,不同往日恬淡悠闲,香茗 入口也不复动人清香,只觉满满的苦涩。 “我要‘百月庄’保护我往后的安危,并许个堂主之位给我,这两个条件,换 那魔星永不翻身,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那些话语彷佛仍在耳边回荡,李可才得意洋洋的神色,瞬间转为了痛苦和惊诧。 林清月心中一惊,手中的茶溅出几滴,如同李可才飞溅而出的鲜血,至死也不 明了林清月为何要杀他。 “千真万确!我有法子证实他的身分。”…… 李可才不明白,庄内的人不明白,连他自己也感到有些迷惘。 这句话便是李可才的催命符,那一瞬间,只想到不能让人害他性命,忘了他是 “飞星尊者”,是和“百月庄”无法并存的敌人。 “清月!”南宫擎和秦威扬神色凝重的走进亭内。 “师父……世伯一” “这是怎么回事?”南宫擎沉着脸道:“听说你不许人打扰,又不肯派出四堂 子弟搜寻程风的下落,可知庄内的人急的六神无主,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不闻不问!” “别这样……孩子年轻,偶而也会有些任性。” “救人如救火,这种事怎能任性。” “师父,徒儿只是让亦真先查访下落,并非不闻不问。似程教主和‘神风四卫’ 这般高手,四堂弟子遇上了也是危险重重。” “交给亦真查访?就这么简单?” “您的意思是……” “为了私怨,你打算任他自生自灭是吗?” 林清月神色微震,不能置信的望着两人。难道师父这么不了解自己?多年来他 何时不以大局为重,几时为了个人的事情损及“百月庄”的声誉? 秦威扬同声劝道:“虽然我也不喜欢程风,可是他若死在‘神风教’的手里, 对你和‘百月庄’都不是好事。如意那里尽管放心,世伯绝不会让她再和这小子往 来,等这件事情顺利解决,我立刻把你们的婚事办一办。” 林清月脸色微白道:“师父!你当真认为我是为了私怨而不救他?” “那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因为……”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纵使知道他的身分,一时半刻却 无法扭转心中混乱的情绪,“因为不值得,牺牲庄里的人去救他不值得!” “荒谬一为了私心损害庄里的名声,那才真的不值得!” “师兄,李可才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他?”飞雨忍不住开口,林清月 的行为举止,令人不得不存疑,“每个人都为程风耽忧,你却这样闷不吭声,可别 为了一时意气铸下大错,那小子要真死了,第一个后悔的准是你!” “他没说什么,更没提程风的下落。”林清月微叹道:“我也不想程风有事, 只要查出确实的地方,徒儿定会全心全力处理这件事。” “不必了,这件事我自会处理!四堂弟子已指派加强搜寻,往后的事不用插手, 你和飞雨在‘岚园’好好休养吧。” “爹,这又干我何事?为什么连我也要留下来?” “别多说了,就这么决定!” 林清月欲言又止,终究无奈的道:“是,徒儿知道了。” 南宫擎恼怒的拂袖离去,飞雨随行在旁依然争论不休。守住这个秘密,让他凭 添许多苦恼,居然为了个魔星,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抬眼对望林中小屋,飞星重伤的情景又浮现眼前,为什么他的举止反反覆覆, 令人想也想不透。救人也是他,杀人也是他,邪魔歪道毕竟是不同,行事总带着诡 异难测的色彩。 “爷,我知道你很气程公子,尤其在‘南海亭’,他又冒犯您一”武琴犹豫的 道:“那天他抓住我,忽然问那一把是惯用的佩剑,我……我当时怕他伤害您,就 骗他您惯用‘墨言’。谁知他居然把‘墨言’交给您,反而害您受伤……其实程公 子似乎并不坏,我想他或许有苦衷,并非真想伤人性命。” “是吗?真是这样一”林清月沉默良久,有些倦烦的挥挥手道:“去休息吧, 我想静一静。” “垂心湖”波光汤漾,吸引着他的目光,微冷的寒风摇晃着树海,发出有规律 的沙沙之声。 “南海亭”惊心的争斗彷佛又浮现眼前,当时杀气如潮的敌人,可曾真的手下 留情?若不是秦如意及时出现,到底会不会取他性命?还是真像武琴所说,他自始 至终未曾痛下杀手。 “程风……飞星……到底你是怎样的人?为什么忽敌忽友,令人看也看不清。” 林清月愈想愈烦,不知怎么做才对,“‘神风教’内斗不休,正是天助‘百月 庄’,邪不胜正是天经地义的事,怎能为着一点私谊,让庄里弟子为了营救他而陷 入险境,唉一” “怎么智深如海的四堂令主,也有苦恼的时候吗?” 淡淡的影子,如同落花般吹进亭内,红叶闲适的轻落入座,神色自若的为自己 取杯斟茶。 “是你?” 红叶轻啜一口道:“湖光山色美不胜收,令主可真懂得生活。” “你为何还在这里?” “不留在这里,该去那儿呢?自己哥哥身陷危境,要我去游山玩水、吟风赏月 的,总是不宜一” 林清月哼道:“他是‘飞星尊者’,那你就是‘红叶尊者’吧?” 红叶不置可否的笑道:“今日天清气朗,只宜煮茶谈心,不宜说这些恼人的事 情。” “他是你的朋友,怎么你一点也不关心一” “旁人的生死,何必萦挂心头?他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令主不也清闲自在。” “砰”的一声巨响,林清月猛拍石桌,登时碎得四分五裂。 怒火满怀说不出的郁闷,想要反驳又觉得无话可说。 “不过是说出实情,又何必动怒?你该庆幸自己薄情寡义、冷血无情,否则现 在受折磨的可能就是你了。” “果真是邪魔歪道,看来情真转眼就翻脸无情!” “彼此、彼此……”红叶冷冷的道:“你骗得他推心置腹,而今轻描淡写的一 句为大局着想,就让他永不翻身,和令主相比,小女子是自叹弗如。” “‘百月庄’和‘神风教’本就誓不两立,若不是念在朋友之情,早就说出他 的身分,不用为此伤神。” “为了‘神风教’着想,诛杀叛徒是势在必行,莫非你牺牲他的性命是情有可 原,而我任他自生自灭就是冷酷无情吗?” 林清月一时语窒,无端又烦乱起来,到底该如何取舍,难道真的没有两全其美 的方法?千万零乱的思绪打转,理智和情义纠缠着令人左右为难。 红叶灵动的双眸向他扫来道:“我和你本就是相同的人,总是牺牲别人来顾全 大局。飞星那种傻瓜,永远是别人手中的棋子,祸劫及身宁愿自苦,还不知是让人 摒弃的可怜虫……” “够了!” 红叶轻叹道:“我也不是铁石心肠,所以不忍眼睁睁的看他受苦,还是学你不 闻不问,眼不见为净,是生是死就看他的造化吧。” “你为何不杀了我,拿我首级去为他求情?” “一来这里是‘百月庄’,我怕杀你不成反而引来祸事。二来飞星在众目睽睽 之下出手助你,如今就算屠了‘百月庄’,教主也不会饶过他。”红叶轻拈一片飘 落的残叶道:“何况,他曾求我日后帮你一次,做为你和秦如意的新婚贺礼,如果 这是他最后的请求,我便是再无情,也不忍违逆这点心意。”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他无言的怔仲良久。一阵酒香不知自何处飘来,恰似那 日月光似锦的“百月湖”。 当日的笑语彷佛还在耳边喧闹,几人蓄意灌得飞星头昏眼花、无处可逃。重伤 初愈的他,满脸无辜和狼狈,直到现在想来仍令人不禁莞尔…… 林清月长叹道:“你赢了!有话就直说,不用浪费时间。” “看来这点心思,不该在令主眼前卖弄一”红叶秀眉微蹙道:“我要救飞星出 来,可是以一人之力,万万无法和教主及四卫对抗。况且尚有近百名教众布署各方, 若不成功反会害他性命。” “是想动用四堂的力量,来协助救人吗?” “不!要是人多就能解决,也不会任教主把飞星带走了。四堂的人再多也没有 用处,只要飞星的性命在教主手上,还是一样投鼠忌器。” “那你有何打算一” “很简单,我引开教主和四卫,你趁机将飞星带往安全之地。那里人力布署我 了若指掌,以你的身手,当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件事。不论成功与否,就当还 他人情,从此以后各走各路,往后是敌是友悉听尊便。” 林清月沉吟不语,红叶起身道:“你想清楚吧!飞星的性命危在旦夕,多留一 刻就多添分危险,不论你答不答应,我现在都要去救他。” 她身形轻闪,似化作青苹色的飞烟,林清月微一迟疑,执起“擒日”随之离开 了“晴日亭”。 “百月庄”向以严密著称,红叶有意无意的在哨岗谯楼间穿梭,竟无人发现她 的踪迹。林清月心中微感不快,加快身法和她并肩齐行,红叶对他微微一笑,忽然 身似飞絮直切出庄外。 舍了大道通衢,捡选近路而行,沿途多是崎岖难行的高坡深谷,红叶依然行云 流水般丝毫未受影响。斜望林清月并未卖弄身法,却如影随形的在她身旁,虽然两 人是敌非友,红叶却忍不住微露赞许的目光。 两人在山林穿行大半个时辰,穿过弯曲的斜径,四周景色忽变得熟悉。一片天 然风姿的鹅黄翠绿,疏落的盘旋在朴实的围栏上,风来传来几种淡淡的花香,像是 骤雨初晴令人感到神清气爽。 “神术门?”林清月讶然止步道:“为何带我来这里,难道你们杀了‘神术门’ 的人,占用这个地方?” “说来话长,待救出飞星再来详谈。” “怎么这么慢?”飞雨自左方山岩斜飞而下道:“我在这儿等的烦死了!” “飞雨?你怎么会来‘神术门’!” “你能来,我当然也能来,早知你不会这么绝情!”飞雨笑道:“要不是程红 寻我帮忙,准又一个人偷偷来救他,‘百月双璧’可是江湖齐名,别老是拿我当孩 子看待!” “快回去吧,这里满是‘神风教’的教众,稍有不甚就十分危险。” “你能去我就能去,你能做我也能做。” “飞雨一” “多个人多个照应,别再争论了。这里的明、暗桩每个时辰就更动一次位置, 快些进去吧,免得到时难以脱身。” 门内守备森严,到处布满面无表情的“神风教”教众。幸好三人武艺高强,红 叶又熟知门路,否则想要不知不觉的救走飞星,怕是很难成功。 三人闯过层层关卡,有惊无险的深入腹地,“榆园”内奇花异常吐着芬芳,却 不见有人在此守卫。 “‘榆园’内毒物甚多,所以并无布置岗哨,你们在此处不虞被发现,待我引 开他们,便趁乱将人救走。” “知道了,快些去吧!”飞雨挥挥手道:“‘神术门’不知来过多少次,这里 的路我清楚的很,若真的什么事也避的开。” 红叶点点头,足下微点飞出“榆园”,回头望着那森然高墙,彷佛像个囚人的 牢笼,将所有的东西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二公子!”金卫、银卫、铜卫三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小径上,秋阳映在狰狞 的面具上,竟显得十分黯然无力,“教主正在等您回话。” “嗯,都安排好了吗?” “全依教主和公子的吩咐,在‘榆园’布下了‘天罗地网’阵。” “铜卫,你去禀告教主,就说人已带到请他放心。”红叶冷然道:“金卫、银 卫,立刻发动阵式,若让‘百月双璧’活着离开,教主责怪谁都吃罪不起。记着, 今天的事情,不许在大公子面前提起,若让我听见些风言风语,你们就小心自己的 项上人头。” “属下遵命。” 红叶拂去一身风尘,“榆园”内传来隐隐的刀剑声。 百人组成的“天罗地网阵”,别说是两个人,就是千人入了这灭绝之阵,怕也 是有命进去、无命离开。“百月双璧”的性命,换得免去飞星的罪责,纵使有些对 不起他们,迫于现实也无从选择。 她不自觉得轻叹,若有所思的转过身来。映入眼中竟是飞星的身影,红叶惊讶 之下,一时怔忡着呆立原地。 “这一这是‘天罗地网’阵法……”飞星忍不住犯疑的道:“红叶,你为何发 动这个阵法?困在里面的又是什么人?” 方魁图书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