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春天已经来到四月的北京。白天是相当的温暖,但夜晚依旧寒冷。 柳原在街上一个人慢慢地走着。他想,到明年,1999年元旦,已经九个月不到 了,自己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将来,嗨,将来的事情再说吧。但是,将来如果连回 忆都没有,也真是他倒没有伤感起来,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敢使得他快乐兴奋起来。 路过一个小卖部,沉思了片刻,他毅然拿起电话,将那十个号码按了下去。电脑告 诉他户主在外地,又重新先拨0.电话接通了,响了许久,终于有人接了。电话里一 片杂音,但可以辨别出是刘苏在讲话。 柳原沉着地说道:"是我,柳原。刘苏,我想和好好你谈一谈。"电话又清晰起 来,刘苏说道:"好呀,我现在在承德开会,要下个周末才能回北京"电话里又是一 片嘈切,陡然就断了。 第二天凌晨,柳原一醒,就赶紧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将所有的钱都塞在口袋 里,蹬蹬地就出门了。晨曦已经在北京的上空出现,黑夜在渐渐褪色。他一气来到 长途汽车站,买了时间最近的票就去承德了。 柳原平静的坐在车厢里,可是他的心潮却起伏不定,他盼望早早到达目的地。 汽车吱吱呀呀的行驶着,居然中途抛锚了三次,等到达承德的时候,已经是傍 晚了。 奔下汽车,冲出汽车站,他找到一个电话亭,拨打刘苏的手机,总是没有开机。 他在电话亭附近徘徊, 过5分钟就再拨一次。天渐渐黑了,居然下起小雨来,稀稀 疏疏的,淋在身上也不觉得。柳原想起,从早到现在他就在北京长途汽车站喝了一 瓶酸奶,也不觉得饥饿。雨越下越大了,满城笼罩在烟雾里。 也不知道第多少次,终于接通电话了。柳原平静的告诉刘苏,他已经在承德了, 就在长途汽车站附近。 刘苏将柳原接回饭店,带进房间。屋子里开着空调,温度很高,一会儿,柳原 被烧烤似的,蒸发着水汽,显得很飘渺;擦过的头发还是滴哒着水珠。他倚靠着墙, 水渐渐湿润了脚下的地毯。刘苏紧张而又有些兴奋地绞着手,不知道怎么开口。 柳原一下子疲倦了,喘起粗气,"我想你,我想叫你,"柳原气越喘越急,但笑 了起来,"惊喜一下就来了。" 刘苏的头昂了起来,很不可思议的样子,接着,眼睛就亮晶晶起来,也笑了。 "刘苏我爱喜欢很喜欢你,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怎么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 "小心,小心,别把你的西服也弄湿了。"柳原有气无力地说道,他只听见自己 骨骼被刘苏勒的 咯咯的响。"刘苏,我们过一天是一天吧" "你为什么不早些来找我? "黑暗中,刘苏凶巴巴地埋怨柳原,"我们耽误了多 少美好时光。"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害怕" "怕什么?" "怕你将我从床上踹下去" "那么现在还怕吗?" "不怕了,一点都不怕了。嘻嘻。"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紧紧抱着你,要踹,我们一起下去" 床很小,又不敢将另一张并过来,两个人只能紧紧抱在一起,他们将空调关了, 这样,就不觉得太热。薄薄的毛毯下,他们相互以对方的体温温暖着自己。他们整 夜都在相亲相爱,欲壑难填,无休无止地需要对方。 第二天起床,刘苏找到会务组,请他们再开一间房间,就说自己的一个同学正 好出差到这里,让他也住这里,亲切。刘苏的房间里人来人往,不很方便。 柳原呆在屋子里等待着刘苏。上下午开会休息的空档,刘苏还偷偷跑回来和柳 原亲热一番。 晚上,刘苏尽量减少应酬,跑过来和柳原腻在一起。有时,刘苏不能高亢起来, 柳原就笑他。刘苏叫苦道,他白天还要工作,哪象柳原白天休息,晚上自然勇猛无 比,可以折腾他了。刘苏哪里知道,白天,柳原也没有休息,他静静躺着,回忆着 昨夜的一幕幕以及他们间说的每一词一句,将他们深深烙刻在脑海深处。柳原想, 将来,或许,他需要依靠这种回忆来渡过那漫长的几十年。 刘苏给柳原找来会议的就餐卷,告诉他这是全国性的会议,来自五湖四海的, 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吃就是了。餐桌上,柳原低头猛吃,耳朵竖着,听着不同省区的 方言在肆无忌惮的交流一些黄色笑话和顺口溜,开始他还觉得不能理解,后来就越 发觉得有趣了。难以想象,居然将"洗衣机""电冰箱""自行车""热水瓶""插销"什么 的赋予了那么多联想。晚上,他将这些转告给刘苏,刘苏听的也是嘿嘿直乐,他也 将其他一些故事告诉他,比如柳原他们省什么"毛纺厂"的笑话。有时,刘苏告诉他, 他们那桌穿灰西服打红领带的是主管副部长,那个是主管副书记还是副省长什么的, 柳原觉得这些都很乏味,不是很有趣的。 会议结束后,留三天时间作所谓的考察,其实就是在承德旅游观光。刘苏笑着 说,就算他们俩渡"蜜月"吧。他们一起玩了外八庙,避暑山庄,棒锤山什么的。在 棒锤山下,刘苏捅了捅柳原,问他象不象?这几天酣站下来,再加上顿顿耳闻那些 故事笑话顺口溜,柳原也有些皮厚大方起来了,他假装端详了半天,说,看象什么 时候的了,总体来说,不象。刘苏听了,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咬牙切齿地说,晚上 回去再问到底象不象。 所谓的考察也结束了,分发会议纪念品,柳原居然也得了一份。两瓶当地产的 鹿血酒,两个精美的景泰兰花瓶,当然,印有会议标题的皮包是少不了的。 柳原觉得这种生活是蛮好的,好吃,好喝,好玩,白拿的。 前面一辆警车开道, 然后是两辆大巴, 随后的是十几辆"奥迪"或者"桑塔那 2000", 最后又是一辆警车殿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向北京返回。上车前,柳原悄悄 问刘苏,怎么没有将那辆红色"捷达"开过来。刘苏吐了一下舌头,说,那还不找死。 他解释道,车子是象征着地位,不能逾越的。按道理,连副部长都不能有专车。他 那辆"捷达"说是借下面事业单位,其实就是自己,维修汽油都由下面单位掏的。在 这种场合,他如果开车过来,还不是太狂妄了?还想混下去吗?刘苏又说,大巴上 坐的都是各省的厅级干部, 他们这些人在地方上,说不定"奔驰""卡迪来克""公爵 王"坐着呢, 到这里,只能乖乖坐大巴了。柳原被刘苏拖着坐后面,他咬柳原耳朵 说,后面颠,如果坐前面,人家肯定要说闲话的,这些小事很关键的。如果是小轿 车,就要坐前排,给领导挡死。柳原没有想到,坐车有这么多学问。 警铃"呜呜"响着, 警灯"哗哗"闪着,车子走着S型路线,在公路上横冲直撞, 将前面的大小车辆哄向两旁。柳原刘苏坐在随后的一辆大巴上,耀武扬威的跟在后 面。 上车前,有人就大呼小叫打要打牌,车开一会儿就用一个大纸箱在车后面布好 战场了。刘苏自然是被拉下水了。和刘苏打对家的那个人,大家叫他"老洪",刘苏 叫他"洪厅长"。柳原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又睁开眼睛看牌局。 柳原看到刘苏这家很不景气,一直没有出被窝,还是打2.柳原对玩这些东西虽 然没有什么大兴趣,但比较精,他看了一会儿,发现洪厅长打的实在糟糕,丢三拉 四,总吃"苍蝇"。但刘苏总是说自己打错牌了。柳原抬头看看洪厅长,一个50岁左 右的人,皮肤黑黑的,身材高高大大的,听口音好象是南方人,年轻时估计也是比 较英气逼人的,但现在怎么变这样蠢?连个拖拉机都打不好。他动了动嘴唇想帮忙, 但刘苏的眼色制止了他。 车子平稳地象前方行驶,陡然,车速慢了下来,缓缓停在公路旁边。大家纷纷 站了起来,问怎么回事情。前面警车里一个人跑过来,说前面戒严了,不让过去。 大家下车活动了手脚后,开始大骂。后面的"奥迪""桑塔那20 00" 跑了过来,也问怎么回事情。柳原摇下窗子看热闹,刘苏他们依旧在打牌。 "奥迪"里走出一个人,插着腰,说戒什么严?我怎么不知道?我才出来开会几 天?旁边一个人向他耳语一番,那人想了一下,从另一个人手里拿过手机,拨了号 码问过去。 洪厅长看了看手表,问,到底怎么回事情?怎么停这里了。小刘你去看看呢, 我下午还得赶飞机呢。刘苏让另一个人接过他的牌,跳下车去。柳原看见刘苏跑到 打手机的人旁边站着。一会儿,手机打完了,刘苏问了几句,就又跑回来了。他告 诉洪厅长以及车上的其他人,前面戒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通车,只能等。洪 厅长问戒什么严?刘苏笑道,估计是某位政治局委员级别的人出来了。洪局长楞了 一下,那张脸更乌了起来,又看了看手表,啐了一口,道:"妈的,小巫见大巫了, 活该我倒霉!来,来,打牌。" 这一等就是近四个小时,汽车回到北京时,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回到北京,柳原就住到刘苏宿舍。刘苏告诉他,小范已经搬出去了,这套两居 的房子就算机关服务局暂时借给他了,他这个工龄和级别还不能享受这种待遇。房 子由装修队已经做了简单大方但很实用的免费装潢。当然,这些都是他准岳父程司 长的面子和手段了。房子当然就是当将来的新房。程琪由他爹找了一个机会送去上 海进修日语去了,要年底才能回来。 在承德疯狂了一周多,回到北京,柳原刘苏终于又回到现实了。柳原要刘苏答 应他,在他结婚之前,他完全属于柳原,他们要好好渡过这八个多月的每一天,等 刘苏结婚以后,大家就各走各的路了,就将对方埋藏在记忆深处吧。 刘苏有些悲哀, 说道:"柳原,我是爱你的,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但是,但 是"柳原很坚决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制止他的解释。 当夜,他们猛烈的做爱。平息下来后,柳原陡然想到,问刘苏有没有和程琪做 过。刘苏一口否认了,说没有机会,而且他故意回避这种机会。柳原不无惨然地想 到,自己竟然和一个女人抢起来男人来了。他暗暗想到,有些报复的欣快和嫉妒的 残忍。他妈的,你老公不是我先用了吗?你老子替你搞来的房子不也我先用了?随 即,他又伤心的低落下去,这算什么呢?嗨,这又算什么呢?他紧紧抱着刘苏,再 次要求,刘苏仿佛理解他似的,非常婉转的迎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