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花开 作者:刘神 ——谨以此文献给我们永远逝去的大学时光和无法纯洁的漫漫人生。 1.整个秋天,若颜每天都是很早起床,抱一本厚厚的字典去那个长长的长廊里 默念着英语单词。四、六级词汇的小册子早已被她遗弃在书架的角落,她不喜欢它 们薄薄小小很嬴弱的样子。比如故事,从A 到Z ,尽览眼底,难免有些凄凉。 昨天晴水缠着和她调换了上下铺,若颜打量着眼前这个高挑的女子,猜不透究 竟。喵喵关掉收音机,从床上滑下来,和她们插科打诨,“哟,妇女解放运动的战 火都烧到宿舍啦,在下面躺了几千年的封建女性也敢于对自己的身体说‘不’啦… …” 若颜微笑。 这是一个习惯,更像是一个胎记,刻在这个女孩子悠长的岁月里。故事的开始, 故事的尾声。若颜都会放一个微笑的标记在那里,证明自己存在着,游刃有余着。 宿舍楼下面的一条马路被她们戏称为学校的“步行街”,食堂开饭的时候,这 条马路尤显繁华,各式各样的帅哥美眉,为了共同的理想,提着体积不等的容器, 雨后春笋般走到了一起。 若颜说,晴水,你个子高,睡上铺容易碰到头。 晴水说,你是舍不得那个俯瞰帅哥的风水宝地吧? 若颜微红了脸,不温不火。 喵喵接过话茬,眯起了小眼睛,“还是那个姓卞的老头说的对,有诗为证:你 趴在上铺看帅哥,想看帅哥的人在下铺看你,帅哥勾起了你眼中的欲火,你勾起了 我胸中的妒火。” 大家都很喜欢喵喵,拿晴水的话来说,喵喵就是我们寝收养的一只小猫咪,小 宠物,只是嘴巴坏得很。 她们总喜欢把一个叫生化武器的男生和喵喵糅到一起,喵喵说那个男生是班里 男生宿舍的活宝,她是针对其在某些方面的超于常人的功能,才给他起了这个有口 皆碑的外号的。 其实生化武器在男生宿舍里还没沦落到食物链的最底层,他们的舍长,也是班 长,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尔东同志,用自己的光环无微不至地照耀着他。 尔东说,大家——这里我尤其要点名批评一下志淼同学——不可以因为某些同 志不爱洗脚就滋生歧视情绪嘛,更不能因为人家那么一点小小的嗜好,熄灯后听个 什么夜话之类的节目,就排挤孤立嘛,哪个知识分子心里没有点乱七八糟的情啊爱 啊? 2.喵喵依然经常把一些发生在男生宿里的趣事讲给大家听,每当放肆的笑声盈 满了十几平米的小房间,若颜就有些恍惚,如同波浪般的气息不经过滤地穿透她的 躯体,更深的深处,藏着一颗缓慢跳动着的心。 若颜喜欢这种缓慢的感觉,朝朝夕夕,应该说是一种叫做岁月一样的东西,从 指缝间点点滴滴滑走,真实而安全。 晴水是若颜唯一的好朋友,她会经常在若颜一个人的时候走过来,从后面握起 若颜的手,轻轻地说,怎么了。 若颜会喃喃说起一些莫名的心绪,比如秋天,比如故事,比如秘密。 晴水,你会喜欢秋天的。满地的落叶,多么辉煌,我喜欢那种枯萎的黄色,纹 路脉络清晰依然,轻轻用力,支离破碎。 多么华丽的崩溃。 若颜,你为什么总是微笑微笑,若无其事,气定神闲。 晴水,晴水。那个长长的长廊里积了好多落叶,清晨的时候踩上去,它们无动 于衷,隐忍绵长。我踩不碎它们,我踩不碎它们。 若颜的泪水已经流了出来,晴水的心里忐忑不安,终于有些不知所措,把若颜 的头笨拙地揽过来,抚着她丝般顺滑的秀发,细语安慰,没事了,一切都好了。 晴水感觉得出,若颜对她的依恋。这种奇异的感觉时而会涌上心头。 晴水会幻想出一部电影,一些画面,为若颜。片段里有一些枯黄的落叶,细碎 凌乱,在宁谧的乡村音乐背景里,屏幕如落叶脉络般裂开,寂静寂静,然后打出一 只沙漏,缓慢流淌,周而复始,永无尽头,故事不会结束,温暖安全。 3.大一的时候,晴水就在宿舍里描绘过她的爱情理念,男孩子最重要的是要有 趣,好玩。 这样以来,按照晴水的标准划道杠杠,爬到杠杠上的也就只剩下那么寥寥几个 人,生化武器、尔东、志淼,他们三人在女生宿舍里的“被提及率”一直是居高不 下。 志淼坚决拥护将宿舍中某些污染环境的人士绳之以法的建议,为了博得各位同 仁的同情,志淼还拓宽了一些词汇的在特定语境下的内涵,经过喵喵的努力,某些 段子在她们宿舍也广为传诵。 其中就有这样的一个段子:看见生化武器同学气喘吁吁地跑回宿舍,大家开始 手忙脚乱地找自己的防毒面具,找到的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 地,没找到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头的苍蝇。生化武器同学已经开始脱鞋了,尔 东同学的防毒面具八字只找到了一撇,但身兼舍长班长两职的尔东同学随机应变能 力岂是常人所能比拟,说时迟那时快,尔东同学已经跑到了宿舍门口,准备夺门而 出。可还是差了那一步,停在幸福前方不远处。一股气浪袭来,所经之处,寸草不 生,并可持久抵抗新沾上的细菌。定眼再看尔东同学,一只手拉着门把手,瘫软倒 地。这时生化武器同学已经开始脱袜子了,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 可吸入颗粒物和足以形成酸雨的二氧化硫。这时尔东同学强烈地抽搐了几下,其状 惨不忍睹,半个小时后,硝烟总算散尽,我们怀着万分沉痛的心情给120 打了个象 征性的电话。期间负责抢救尔东同学的一位老中医感慨万分,经常打电话过来,不 停地强调,奇迹,奇迹啊。事后,校报的同志很快过来做了专访,尔东同学回忆了 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说到动情处,涕泪横下,最后作了比较客观的总结陈述,他脱 鞋子的时候我伤心欲绝,脱袜子的时候我欲哭无泪,不过别说还真提神醒脑,半个 小时就治好了我的顽固性鼻炎和神经衰弱。画外音:某报某社发表评论员文章,《 谁藏了我的防毒面具?》在某高校引起轰动,并引发了学子们对道德伦理观,人生 价值观的重新定向和深度思考。 喵喵拿着这个段子的手抄本,声情并茂地朗诵,晴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 把头埋在若颜的胸前,肩头不停耸动。 尔东对自己在段子中扮演的角色很不满意,说是某些居心叵测的阴谋家严重蹂 躏了他在女同胞们心目中的光辉形象,必须要把这些家伙严重地钉在宿舍的门框上, 接受人民群众的审判。 志淼正在等43路公交车,看到晴水和喵喵被突然的一股强烈沙尘吹迷了眼睛, 尖叫着向站牌走来,边走互相细心地吹着。志淼酸溜溜地调侃她们如此恩爱,羡煞 人了。 喵喵说:“哟,我们的玉树临风的大帅哥这是干吗去呀?” 晴水说:“还用问,买钉子去呗,尔东不是说要把某人钉起来做腊肉嘛。” 志淼脸红了红,骂道:“尔东这个卸磨杀驴的贱人,亏我还帮他写过比生化武 器杀伤力还要大的情书。” “喔?写给谁呀?”两个女孩子异口同声地表示出惊讶。 “就是晴水的上铺啦,尔东把以前的近视镜都给掰了,做了个单筒望远镜整天 对着你们窗户瞧呀瞧呀。靠,谁谁都看不清,他还雾里看花美得上了天。” “啊!你们男生都这么变态呀。这么重要的情报生化武器都不向我汇报,岂有 此理!”喵喵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她的生化武器给撕了。 “生化武器可是尔东忠实的狗头军师呀,昨天晚上他还助纣为虐呢,横向纵向 分析了若颜的性格,最后得出结论,外表柔弱的女子一般都比较刚烈,只可智取, 不可强攻。想走捷径嘛,最好还是去酒吧,摸准了情感缺口,一两瓶定音。女人不 醉,男人没机会,男人不醉,女人没小费,男人女人都不醉,宾馆的房间没人睡。 哈哈。” 晴水嗔骂志淼是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根据喵喵后来反馈的信息分析,志淼帮尔东写的情书还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真是“读到动情处,浑然泪不觉”呀,直击要害,一举俘获了若颜同学多愁善感 的芳心。 生化武器还从喵喵嘴里打探到了若颜的许多生活细节,积极地有针对性地在尔 东旁边献计献策,譬如她穿粉红色的睡衣说明她童心未泯,可以选择到幼儿园附近 约会,譬如她在阳台上种了一盆君子兰,说明她素雅脱俗,尔东应该琢磨自己也栽 一盆,再譬如她和晴水关系最好,提示给我们一个信号,可以把晴水锁定为切入点 突破点,想当初,美帝国主义想打咱们中国,不都是先打的朝鲜嘛…… 4.志淼对他们的所谓完美计划保持低调,写完那封情书后便一直持谨慎观望态 度,整天哲学家般念念有词,心里有即有,心里无即无。他们大骂志淼唯心,将来 翘了辫子,见了马克思,准被收拾得惨不忍睹。 搞定晴水似乎成了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一步棋,宿舍里一群唯物论者吵吵嚷嚷, 严重信奉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教诲,到最后还是被唯心论者强占了风头。志淼 胸有成竹地拍起了胸脯,咋咋呼呼地喊叫,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这些话很快通过生化武器和喵喵传到了若颜和晴水的耳朵里,不过版本有所升 级,说的是老将出马,一个搞定俩。 晴水哇哇大叫,骂臭男人,变态,流氓。 喵喵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一直打趣,晴水啊晴水,这种男人多有魄力呀,我 喜欢,啊,他那坏坏地笑,他那不给你任何反抗机会的强壮臂弯,幸福死啦。 晴水拿眼瞪着喵喵,扯起若颜的衣襟撒娇,若颜,若颜,你看,你看嘛。 若颜微笑,我看你们都疯了,我不玩啦。 捅破了这层纸,志淼利利索索地和晴水交往起来,说是交往,其实更像是哥们 那种。没有了小情人间的那种心理障碍,说话也就大大咧咧,百无禁忌,还不时谈 笑起班里一对对哼哼唧唧小男女们。 晴水骂天热。志淼就说,我上面穿一层,你上面穿两层,不热才怪。 晴水说宿舍楼道里打扫卫生的老头肯定是个变态,专挑中午最热的时候往水房 跑,大家冲个凉都担惊受怕。 志淼显得很无谓,人家老头啥没见过,不稀罕了,喂,你们女生冲凉也脱光光? 晴水反倒对男生冲凉的细节感兴趣起来,听说你们男生有宁死不脱光的,哈哈, 还说什么虽然小米加步枪,照样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志淼做了个幡然醒悟的表情,自说自话起来,嘿嘿,我说那天中午他们抢尔东 的单筒望远镜看什么来着。 多了晴水和志淼,喵喵和生化武器感觉到了压力,因为他们的段子不再是独家 报导,而且他们的更倾向于纪实,趣味性差了许多。例如关于尔东的君子兰死亡事 件,喵喵和生化武器版说是志淼每次吃完方便面,舍不得把汤倒掉,说浇花最好, 有营养,好好的一盆君子兰,就这样驾鹤西游了。晴水和志淼版就更加绘声绘色, 先是尔东抱着日益憔悴的君子兰痛苦流涕,说一定是哪个没人性的家伙暗地里蹂躏 他的小可爱了,尔东明查暗访,摸底排查,发誓严惩凶手,接着就有了线索,生化 武器往花盆里弹烟灰,谁知道生化武器还理直气壮质问,植物生长的三要素知道吗? 那是氮磷钾。烟灰是什么知道吗?那是钾肥。这你们都不知道,真是农民。接着马 上来了个韩乔生式的道歉,哦,对不起,农民应该知道这些的。后来尔东抓到他往 花盆里倒洗衣服的洗衣粉水,又被他唐塞过去,我的洗衣粉在地摊买的,含磷含磷。 最后眼看着花要死了,尔东声泪俱下,好兄弟,到这份上了,您就别骗我了,您是 不是又给它上氮肥了?生化武器嘿嘿就乐,那天啤酒喝多了,我这氮肥里好象酒精 含量高了点。 晴水告诉志淼,若颜的君子兰也死掉了,死的更为惨烈。怕大家有所顾忌,她 没敢和宿舍里的姐妹们说出真相。若颜几乎每天深夜的时候都会起床,过几分钟就 会回来安静地躺下了。我开始以为她是上厕所呢,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梦游,那天深 夜,她回来后没有躺下,而是提着热水瓶,用滚烫的开水慢慢在君子兰上淋下去… … 志淼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样在宿舍里住很危险,梦游的人如果突然 受到惊吓,会有生命危险的,晴水,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嘛,说服她和你一起搬出 去住吧。晴水说是呀,都担心死我了,怕她危险,我才缠着和她换的上下铺。 在这片大学密集的城区,原本出去租房简单的像吃条鸡腿一样容易,后来一对 同居的大学生被泄漏的煤气赤条条熏死在出租房里的事情披露后,市里某位领导发 表了电视讲话,形容大学生同居现象的时候还用到了触目惊心这个词汇。现在制度 也腐朽起来了,家在本市的都必须办理走读证明才可以不住宿舍。 晴水请喵喵吃了一吨丰盛的麦当劳,让喵喵办一个走读证明借给她用,志淼找 到了他一个哥们,学生会后勤部的部长,让关照一点,查晴水宿舍的时候,社会主 义一些。那个哥们爽快地答应了,不过前提是先要志淼和他资本主义一下,志淼说, 麦当劳吧,那个哥们说,大老爷们去那地方多没前途,还是肯德基吧。 5.租的房子是个套间,搬家的时候尔东表现的很神勇,吃饭的时候,他摆出了 一副劳苦功高的姿态,说胳膊累得抬不动了,要两位女士轮流给他夹菜。 若颜被缠不过,去给尔东夹西红柿炒鸡蛋,志淼故意拿碗假意去迎,尔东慌了 阵脚,抓起若颜的筷子就往自己嘴里送。 晴水开始揶揄起尔东,小两口蛮恩爱嘛,不是说胳膊抬不动嘛,大力水手不是 只吃菠菜的嘛,怎么吃起西红柿来了。 志淼连忙夹了菠菜放到尔东的碗里,瞄着若颜拿话撩她,我就替晴水送他点秋 天的菠菜了,这样你就不吃醋了吧? 尔东有些心虚地帮若颜选了向阳的里间,理由是再买盆兰花,没有阳光的话又 要死掉了。 志淼在晴水耳边嘀咕,晴水,厕所在外间,晚上你要小心啦,睡觉前记得把所 有的热水瓶藏起来。 若颜在一旁喃喃自语起来,好好的兰花怎么就死了呢。 晴水吐了吐舌头,和志淼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尔东觉得他们的笑是因为猜透了自己的一点小心思,选里间明显让人觉得这小 子心怀鬼胎,想做更深一步的动作嘛。 尔东讪讪地搭话,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嘛。 志淼说,没什么,就是担心若颜睡里间,某人会有危险。 尔东就着话,拿眼神挑衅地逗了逗若颜,两个人脸红了,不再言语。 志淼替尔东写情书的事情若颜一直蒙在鼓里,大家都当是一个善意的谎言,谁 也不去揭穿。若颜很喜欢情书里的一段话:你是一个喜欢看时光缓慢流逝的女孩, 你总是微笑,可是你不够快乐。你做不到和别的女孩子一样,天真地牵着男朋友的 手,心无旁骛,我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生下来 就注定与幸福无缘。有些故事很长很长,你能给我一个用一生读完它的机会吗?若 颜意想不到,学习优秀,人缘很好的尔东,还藏着这样一颗温柔细腻的心。 尔东又去找生化武器诉说,拿了几瓶啤酒到宿舍楼顶,说没劲啊,没激情,和 若颜在一起久一点,自己都被感染的郁郁寡欢了。 生化武器吭哧吭哧地嚼着花生米,用一种饱经沧桑的口吻引导尔东,其实男女 之间就那么一回事,过了那道坎,啥都化解了。想当初,我和喵喵,晚上在小树林 里的条凳上,那环境多恶劣,你丫现在条件多好。 尔东受了小小的刺激,酸啦吧唧地骂,你狗日的能行,高,真他妈高。 两瓶啤酒下肚,生化武器更加口无遮拦起来,做男人,就要胆大心细脸皮厚。 还有,前戏要做足,嘴巴甜点,手也别闲着。 接着生化武器就要在尔东身上做示范,还吼起了歌,让我一次摸个够,给你我 所有。尔东逃着笑骂,婊子,噢……你强奸了我,还一笑而过…… 回到宿舍,生化武器又兴致盎然地讲了一些听到的传闻,说在这密集的大学校 区里,活跃着两个帮会,处女杀手帮和处男杀手帮,处女杀手帮的老大说了,现在 生意难做啊,资源严重流失,看她们一不小心自损一批,犯罪分子破坏一批,感情 骗子诱骗一批,合法程序破产一批,看破红尘留守一批。 大家笑作一团,还有人躺在床上,摆成了个淫荡的“大”字,猫儿叫春般凄厉 地呻吟,大姐大们,快虏了我去吧。 浪叫声正是那个冲凉时宁死不脱内裤的家伙发出的,生化武器听着浑身起鸡皮 疙瘩,给他来了闷头一棒,人家处男杀手帮的大姐大说了,你摆的这是“大”字, 不合格,次品啊,人家只要“太”字的,综合中间那个点的粗度长度择优录取。 6.晴水替若颜请了假,说天气太热,她可能中暑了。 尔东关切地询问情况,晴水逗他,死不了,看把你猴急的。 尔东悄悄把猴急的含义多领悟了一些,心里更加火烧火撩的,很轻松地利用班 长的职权,带上冠冕堂皇的关心同学病情的理由,把辅导员的课给旷了。 其实尔东没敢想这次竟然把事情给做成了,他看到若颜的脸比以前更加潮红, 心里就怦怦乱跳起来,若颜说他的文采真好,情书里的字句真的让她很感动。尔东 就吱唔起来,鼓起勇气拿手背去试若颜的额头,然后就觉得两只手儿没地方放,怎 么都不自在。 若颜后来又说他是她第一个喜欢上的男人,尔东就有些意识混沌了,摸索到若 颜背后去解内衣锁扣却怎么也找不到,后来他知道原来内衣还有在前面开扣的。整 个过程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惊心动魄,说白了,人总是对没经历过的事情抱有很高的 期望。 尔东很细心地问:“疼吗?” 若颜不做声,拿纸巾擦拭床单上那些洁白的污渍。 “你不是处女,对吧。”尔东心底掠过一丝凉意,幽幽地问。 若颜低着头,嘤嘤地哭起来。 “他是谁,我想知道他是谁。” “我可以不说吗。” “我是你第几个?” “这些很重要吗?” “第二个?” “……” “第三个?” “……” “说吧,都什么年代了,我还在乎这个?” “不在乎就别问了。” “告诉我我就不问。” “你还是在乎。” “你如果是处女,我将来会决定娶你。” “虚伪。” “我虚伪?你不是说只爱过我一个人吗?以前那些男人你不爱也和他们做?” “是的。” “就像刚才?” 若颜决定放弃,眼前的男人开始混乱,和他进行这样的纠缠于事无补,无聊透 顶。 若颜微笑,她想用这个标记暗示对方,到此为止。 尔东默默坐了一会,转身到阳台去抽烟。若颜突然觉得恶心,竟然和这样一个 男人上演了一段令人呕吐的爱情。 打火机的火苗窜出来的瞬间,尔东决定花一根烟的时间来想象他刚得到的这个 女人和别的男人曾经的苟且。想着想着就没完没了地停留在一些幻想的细节上,事 情越发清晰透彻,越发让他觉得窝囊,忍无可忍。他看到有几只蚂蚁在阳台上悠闲 地爬着,心里莫名地来气,拿烟头去烫它们,轻轻一下,蚂蚁就蜷缩了它小小黑黑 的躯体,Game over 了。尔东觉得没劲,然后变了个玩法,在蚂蚁前行的路线上空 炙烤,蚂蚁果然恐慌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乱窜,尔东使了一招恰到好处的蜻蜓 点水,那蚂蚁趔趄着就地打滚,接着又过来一只想要把同伴受伤的躯体拖走,尔东 很鄙夷地藐视着它们的努力,好一对死到临头得奸夫淫妇,老子成全你们。 临出门的时候,尔东没有忘记发发狠,给那扇门重重一拳,骂一句,贱人。 他希望看到惊恐的女孩子流一些悔恨的泪水,然后企求他的原谅,说她最爱的 男人永远是他,说她想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这样他就可以大度地沉默,心安理 得地不必背负分手的一切责任,他甚至还可以用一些恶毒的话羞辱她,说像她这样 的贱人,多他一个不也是无所谓吗。 女孩子对他微笑,对不起,打扰你那么久。 一句最温柔的还击让尔东虚构的报复彻底瓦解,刚才那用尽全力的一拳,好似 突然击在了空荡柔软的去处,无声无息,这很让他失落,细细的疼开始在胸口蔓延。 其实志淼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面对妒火中烧的男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情。 走到二楼的楼梯时,志淼就听到了那拳击出的巨大“砰”声,他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偷偷旷课跑回来看球赛,没料想房子里还有人,肯定是尔东和若颜吵架了,我 还是装傻吧,就说来找晴水吧,这个理由还充分些。 尔东下楼和志淼撞了个满怀,尔东抬起头,气冲冲地刚要发作,见是志淼,突 然就多了几分狐疑,他没有给志淼主动陈述理由的机会,劈头就问:“你怎么没去 上课呢?来这里干吗?”志淼决定缓和一下气氛,他嬉皮笑脸起来:“怎么只许班 长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说完他还试图把尔东拖回去陪他一起看球。 尔东厌恶地甩脱了志淼的拉扯,他说看球看球,看个球看。 志淼仍然好脾气地开玩笑,火大伤肾呀,看谁家小两口吵架,不是床头吵架床 尾和。把门敲坏了你不还得赔嘛。 尔东侧身闪了闪,放志淼过去,他说上面就若颜一个人,晴水不在。 志淼说我知道,然后他突然觉得这么回答会引起一些暧昧来,连忙补充说,不 是都说来看球的嘛。 尔东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嘟囔着你解释什么,我管你们干什么。 “你们”两个字志淼听来尤其刺耳,他吼起来,你他娘的还能说句人话不? 尔东觉得自己聪明地揭穿了一个阴谋,有些得意,老子说不了人话了,老子才 不稀罕,你说人话,快上去对着那个破鞋说人话去呀…… 志淼冲上去揍了他,骂他,瞧那点出息,不就只会欺负自己的女人嘛。 尔东拿手抹了抹鼻子里流出的血,呲牙咧嘴地丢下些不着边际的狠话,灰溜溜 跑了。 7.到晚自修的时候,尔东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他想通了,为这种女人生气不 值得,况且自己也不算吃亏,全当玩了一把。 他把纸巾卷成小纸棒塞进鼻孔里吸那些偶尔渗出的血渍,露了好长一截在外面, 照镜子看,觉得样子很滑稽,就不停的乐。 晴水拿了本书跑他旁边坐着,嘻嘻哈哈地打趣,她说,班头,鼻子让若颜给抓 了是不?咋瞅着更帅了呢? 尔东被她抢白,噎了噎没接茬。他开始向晴水小心地求证,听说志淼经常去你 们那里大献殷勤?窈窕淑女,君子好求,醉翁之意不在酒哟。 晴水以为尔东要把话题转到男女之事上,于是脸上有些羞怩。她故作随意地说, 他呀,哈哈,我们都把他当廉价劳动力使来着,不过他做菜还是蛮好吃的。 尔东说,他有你们那钥匙呀。 晴水说,昨天他厚着脸皮求我好久要钥匙,说今天有直播球赛看。还是你的若 颜心地善良啊,把钥匙给他了。 尔东心满意足地转换了话题,他把鼻孔里的纸棒抽出来,色咪咪地叹息,唉, 今天量比较多啊,借个棉条用吧? 晴水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大红了脸,威胁说回去要向若颜告状。 尔东意味深长地警告,别回去太早,打搅了人家的好事。 晴水迷惑起来,质问尔东到底什么意思。 尔东脾气突然糟糕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什么意思,我他妈打搅别人的 好事被打了。 8.晴水回到家的时候,若颜仍在暗暗抽泣着,她像以前在宿舍里一样,把若颜 的头笨拙地揽过来,抚着她丝般顺滑的秀发,细语安慰,没事了,一切都好了。 志淼气鼓鼓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晴水冲他神经质地大喊,怎么回事,到底怎 么回事。 志淼没有回答晴水,只是一味在骂尔东混蛋、白痴,然后又狠狠扇了自己一个 嘴巴,那情书是我替他写的,我他妈也混蛋、白痴。 若颜挣脱了晴水的怀抱,拉开抽屉把那封情书抽出来,撕的粉碎,假的,全都 是假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碎片雪花般在空中飞舞,晴水惊恐地望着这一切,蹲下身来默默收拾,然后她 听到了若颜的笑声,男人都是贱货,想要我的身体是吧,给你们,全都给你们。他 不稀罕是吧,志淼你要吧,免费的…… 若颜撕扯起自己的衣服,很快便衣衫不整,晴水摇着头说不要,不要,然后转 过头愤怒地瞪着志淼,你出去,你他妈的给我出去。 志淼纹丝不动,呆滞地望着面前的两个女孩子。 晴水费了好大劲也不没能把若颜拖到房间里去,她抬起头,满脸是泪,突然就 跳过来扇了志淼的耳光,喘着粗气骂,你他妈猪呀。 志淼推开晴水,抱起若颜扔到床上,用身体死死地压住她,若颜终于不再挣扎, 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 志淼说没事了,晴水送他回去,刚出门,便一下子从后面紧紧搂住了他,志淼, 你爱我吗。 志淼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晴水,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哥们。 晴水说,你从一开始就只喜欢若颜是吗。 志淼不吭声了。 晴水说,没劲。 志淼问,什么没劲? 晴水叹息着,说了一句粗话,真鸡巴没劲。 有一阵晴水像丢了魂似的,和谁说话动不动就来句,没劲。尔东说,眼瞅着小 美人日益憔悴,我都要怜香惜玉了,咋说咱们也同是天涯沦落人呀,晚上去那家新 开的酒吧瞧瞧? 晴水不怎么爱搭理他,他就走来走去,摇头晃脑,没劲,真鸡巴没劲呀。 晴水有点儿愤怒,脸上却笑开了,去就去,谁怕谁,就你还真想泡我呀。 酒吧里好象永远的千篇一律,灰暗,霏靡,麻木。 啤酒昂贵,却有大把大把洋溢着酒气的免费空气供你挥霍,还有大把大把的廉 价爱情供你自导自演。 尔东在开导晴水,别人一对风流快活哪,咱也别太傻,亏了自己。 晴水鼻子里哼哼着,我最瞧不起背后嘀咕别人的人。 尔东很显摆地打了响指,要服务生添酒,然后自说自话,我管你呢,爱瞧不瞧。 他说人家不快乐,老子知道她为啥不快乐?他说人家以前曾经发生过什么,老子要 早知道发生过什么还能现在这鸟样?用一生读完一个故事?狗屁。 晴水拨弄胸前的衣领,醉眼迷离,男人都是贱货。 尔东涎着脸,谁他妈不贱?一只手伸到桌子底下,往晴水的裙子深处试探。 晴水把他的手打回去,说男人对轻易得到的东西从不珍惜,要么腆着脸皮得意 洋洋地炫耀,要么道貌岸然地作践。 尔东把手又伸了过去,还加了句,别跟我装。 晴水不依不饶又给他打回去,说你们男人就喜欢别人的女人放荡,最好是只对 你一个人放荡,却容不得自己的女人有一丁点儿瑕疵。 尔东依然固执地伸手过去,装什么装。 晴水终于不再反抗,眼泪却哗哗流了下来,尔东的手指遛进去,她吸溜着嘴短 促地叫疼,尔东嘿嘿笑了,处女才会疼,你还跟我装。 晴水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满满的啤酒劈头盖脸朝他泼过去,大声地骂,贱货。 酒吧里不少人偷眼瞅过来,爆发着低沉压抑的笑声。 尔东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孩子一样,趴在桌子上,呜呜哭起来。 9.晴水和若颜很快又搬回了宿舍来住,唧唧喳喳,来来往往,这里才是我们琐 碎的天堂,周而复始,永无尽头,故事不会结束,温暖安全。 这次喵喵没有感觉到压力,因为关于尔东志淼若颜晴水四个人的情感纠葛,一 直只流传着唯一的一个版本,喵喵生化武器版。这次他们版本的纪实性好象差了些, 可趣味性明显上了一个台阶。 喵喵等待了机会,和若颜单独接近,她完全是一副惋惜的口吻,若颜,过去的 事情就过去了,大家谁都没想到,晴水会做出这种事,你知道吗,她和尔东去酒吧, 彻夜未归哩。 若颜微笑,喵喵讨了个没趣。 喵喵后来又逮了机会,帮晴水用心良苦的分析,晴水,人不可貌像啊,谁能猜 到若颜会是这样一种人呢,水性扬花,主动勾引别人老公的小狐狸精。 晴水已经学会了若颜的那种微笑,喵喵觉得不可思议,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你 还笑啊。 喵喵终于气馁,有些怅然若失地跑到生化武器面前撒娇,气死人家了,没想到 她们都这样。 晴水和若颜依然走的很近,只是不太像相识的最初,喜欢流泪。男人是奇怪的 动物,总是很难相处,我们彼此,才可以依恋取暖,温柔细腻,不懂伤害。 我笑故我在。让我们一起游刃有余吧。 晴水说,志淼说的对,没有人一生下来就不快乐,就注定与幸福无缘。 若颜说,晴水,如果我们可以彼此相爱多好。 细语欢颜。空寂花黄。 每个女孩子都可以找到足够多的理由喜欢秋天。满地的落叶,多么辉煌,尤其 那种枯萎的黄色,纹路脉络清晰依然,轻轻用力,支离破碎。 多么华丽的崩溃。 10. 依稀多年前的秋天午后,依然这样倦倦的风,懒散的阳光。 若颜穿着心爱的长裙,穿梭林间。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它们会发出松脆 而热烈的声音,久久在空气中回旋。 那些脉络清晰的枯萎黄叶在女孩掌心里碎裂,风儿从指缝间穿过,它们欢快地 奔向未知的远方,女孩,女孩,青春,青春,那时花开,如花美眷。 她强迫自己一遍遍地回忆,滑进一些深不可测的恐惧里,更深的深处,藏有一 颗安然长眠的心,任凭物是人非,浮光掠影,迷乱。 那个躁热的秋天午后,几个陌生的男人从后面绕上来,很轻易地将她掀翻,阳 光透过树叶颓败的间隙射在她的脸上,细碎华丽。 在一个崭新的清晨,在那些如天使一样纯洁的露珠点缀在落叶间的清晨。女孩 踩着落叶,它们无动于衷,隐忍绵长。我踩不碎它们,我踩不碎它们。 女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