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景致在李社走后,她没有回广州家里。两天后她打电话问家里,她丈夫回过家 没有。保姆说,没有回来过。但是来过电话。景致问,告诉可她在北京了没有。 保姆说,告诉了。他还问您在北京多少天了,说怎么还没回来。景致听了很高兴。 觉得曾可已经有些急了。她不想回去,想继续行施她的战略战术。可在北京呆长了, 也觉得有些无聊。 晚上,在宾馆歌舞厅与几个有钱人闲聊,有两个人,已经被景致弄的神魂颠倒 了。听说景致想游三峡,都自告奋勇的要陪她去。景致提议,大家一齐去得了,他 们有些扫兴,又都推说有事去不了。只有那个搞音乐的大吹说,他没事,正好也一 直想去三峡观光。景致第二天就与这个叫石光的人去了三峡。 曾可回到家里,仍不见景致,心里有些不快。询问景致什么时候来的电话,她 带没带全球通手机。保姆说,可能没带,因为都是从住的宾馆打来电话。他听了生 气地说:“她不带手机,这是成心避开我。她要干什么。从来也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曾可,有几天不去公司上班了。他想等景致回来看到他在家。可是,不但没有 回来,就连电话也不打回来。他真有些生气了。 女秘书金锦来电话找他请示工作,他说以后有事找副总处理就行了。可是金锦 竟然拿着文件跑来让他签字。曾可签完字对她说:“金锦,这样的文件副总签字就 可以了。” 可是金锦却说:“是副总让她来找曾总的。” 曾可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看金锦不想走的样子,就说:“你坐一会吧,陪我 说说话。” 金锦问:“您夫人不在家吗?” 曾可应付着:“不在。” 金锦一改往日的拘谨,站起来放下文件夹一副天真、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走到 那个抽象的石雕前反正地看了看问:“曾总,这是什么喻义呀。” 曾可显得很学问地说:“你理解是什么喻义就是什么喻义。这就是抽象艺术的 奥妙所在。” 他优雅地站在金锦身后,跟着她围着石雕转。高档的西裤被他直挺地腿支撑的 很有形。 金锦又故作天真地问:“我能用手摸摸它吗?” 曾总说:“可以,摸吧。” 金锦伸出纤细柔软的手在石雕上摸着,显出很认真仔细地感悟状态。 这使曾可对她产生些许爱怜。近来一段时间,他在国内国外频繁奔波。在公司 的时间很少。记得有几次,打电话是金锦接的她的语调虽然有些娇柔造作,但还是 满悦耳的。她办事很精细,谨慎。这在公司男人堆里犹如一颗别致而闪光的星,有 些出众。 金锦显然感觉到曾可在注意她。她还是故作不觉得样子。双手往身前一抱,说: “真不错。”然后她往院子里看,一个干钟点活的园林工在整理花草。 曾可跟着也走了过去,他说:“金锦,你看我这小院怎么样?” 金锦回过身来走着慢步说:“小院绿化的很好,还真有些欧式感觉。” 曾可直视金锦年轻的脸说:“是吗?我可是请人专门按现代感觉设计的。” 金锦说:“曾总,不瞒您说,我可对园林设计,略知一二。这种感觉虽然是直 觉,但还是比较准确的。现在我们国家的许多设计人员受传统崇欧意识影响,加上 欧式设计带有浓厚的西方文化色彩,能给国人以异国风情的感觉。尽管你的要求是 有现代感的设计,而设计师却带出了他个人的倾向品味,所以导致您的家庭设计里 外都有这种感觉。可以理解,国人在设计上历来追崇一个洋味。” 曾可说:“你的意思是设计者在创作具有现代感的作品时,不是带东方传统色 彩的烙印,就会带有西方色彩的烙印?” 金锦想了想说:“完全脱离传统的东西也不能说没有。不过带有倾向性也无可 厚非。因为,洋人在创造现代装饰和园林艺术作品上比国人先行一步嘛!” 曾可笑笑说:“我看也不尽其然。中国园林的传统作品更加精深。而且极为独 特。有些艺术家还专门追求这种国味呢。” 金锦带有现代年轻人爱争口才的语气说:“曾总,我替您说了吧。服装设计师 胡晓丹的服饰大作《紫禁城》,就是融汇中国建设和历史文化为一体的。那是新的 创意却反映了传统文化。也在国内引起了轰动效应。您的观点不错。但我还特别喜 欢非常前卫的作品,那才能使人更加振作呢。”她同很多时髦女孩一样,喜欢“特 别”两个字来把话语加重表示。 曾可站起来,来回地走了两趟,很认真地说:“前卫的艺术创造出适合青年人 飞思飘想的追求。但在我们这个年龄阶段的人来看,很多作品缺少深度,意味不深。” 他抬起眼来看了一下站了起来的金锦说。你的装扮很雅,有职业女性模式的样子。 你既然喜欢前卫,为什么不把你的头发也染成彩色的。他走过去撩了一下她的直发。 头发那么黑又亮,柔软且滑爽。他从来没对女部下做过这么接近的动作。 金锦就式扬了扬头发,说:“一是为了工作需要。二是我的头发自然质量高, 不用去追求过分装饰。” 曾可今天才觉得同年轻知识女性平等对话,这么有趣。他觉得金锦这个女孩子, 外表矜持,实际很大方。他邀请金锦中午出去吃饭,金锦当然求之不得,她答应了。 但说还要回公司一趟,到时间她会赴约的。 金锦中午应邀来到大酒店时,曾可还没到。她站在门外等候总经理。她的米色 套装显然有了日礼服和社交服的感觉。她把头发变着花样固定在头顶上了,还盘加 了一束淡黄色假发,正好跟衣服的色彩呼应。脸上增加了少许彩妆。整个形象前卫 了一些,同时也活泼了不少。 看到曾可,金锦快步从台阶上下来。“曾总,您来了。” 曾可:“嗯”了一声,照直往里走去。落坐之后,才看着金锦说:“金锦,你 比上午漂亮多了。” 金锦笑笑心想,男人就是男人,总是喜欢女人打扮漂亮一些。她说:“您喜欢 吗?”曾可点点头。 酒店是近期新兴的欧式服务。那些站在客人身后的是身着燕尾服的中老年,而 且都是男性。端盘子的稍微年轻些,但也有四、五十岁了。 金锦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服务,很是有些受不了。加之她是北方人,平时传统的 尊敬长辈和孝敬父母的教育早已牢固地印在意识深处。她猜想是不是曾总在测试她 对东西方传统的接纳与前卫意识的承受力。她不语,极力表现自己的成熟和见多不 怪。但曾可已看出她的不安。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习惯,金锦说起公司的业务:“曾总,根据您今天签署的文 件,明天一早副总就派人去四川……” 还没等她说完,曾可打断她的话说:“今天中午不谈工作,只吃饭。” 金锦焉然一笑。 曾可看了看金锦微红的脸说:“这里的服务还好吧?” 金锦聪明地想上午的争论看来他还耿耿于怀,这是在继续呢。好吧,那我就不 客气了。她回答说:“怎么说呢,我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服务。”这时那个高个子, 年龄在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从端盘子的人手中接过菜盘,恭敬地递上桌来。然后, 从小臂上拿下白毛巾包着酒瓶斟酒。 金锦身子微微前倾小声对曾可说:“曾总,我应该叫他爷爷,对不对?” 曾可说:“在这里不必。” “可是尊敬长辈,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美德。” “这不是在家里,场合不同,就不必要太在意。” “曾总,我记得在四川峨嵋山看到抬山轿的情景。坐轿的是几个年轻人,他们 西服革履有的在打手机,有的在招呼后面的女朋友,女朋友也坐在轿上嬉嬉哈哈。 抬轿的却是年龄可以做他们父母的中年人。如果是中年人或是记者就会提出,曾总 您怎么看这个问题。可是金锦只有二十三岁,她还摆脱了十足的孩子气,很直接地 一气说到了底。当时我正看着他们,吃惊地想,这真是象征计划生育后的三口之家, 抬轿的是父母,坐轿的是独生子女,不顾父母是多么劳累辛苦,只顾自己享受,父 母又是那么心甘情愿地为其负重,而毫无怨言。” 说到这时,她看了看曾可,好象要看出居高临下的曾总是否愿意听这个话题。 曾可指着餐桌说了个“请”字。自己吃起来,吃了几口,举起酒杯说:“来, 金锦,为你越来越美丽干一杯。” 金锦说:“谢谢,总经理。” 曾可的刀叉在盘里忙着,一边说:“金锦,你再接着刚才的话说,我很喜欢听 你讲。” 金锦显得有些高兴:“真的,那我不客气了。我正看那些抬轿和坐轿的人。就 听身边“呸”的一声,有人骂了一句‘真混蛋’。我一看是几个游山的老年人,他 们以愤怒的眼光看着那些山轿走上去。我还看到,轿走到前面,又有闪到路边的中 年人在骂。我想这些中老年人就是发富了,也决不会让比他们年纪大的人去抬他们 上山。这是个道德观问题,这个年纪的人在心底已经扎根了传统的道德。” 曾可边吃边喝还听得很认真。他发现金锦就是在讲话停下时也没有吃东西,酒 也不沾。他知道她是吃不下,但还是故意问:“金锦,你怎么不吃?” 金锦拿起刀叉在锯一块肉,这时那个高个子老人在曾可身旁躬身斟酒,又过来 为金锦斟酒。金锦举了一下手阻止了。 曾可说:“不需要什么了,你们下去吧。”直直地站在一边的几个服务员在高 个领班点头后又在他的带领下走了。 曾可用白餐巾沾了下嘴说:“这下好了吧,吃吧,金锦。你太年轻了,要知道 传统的观念是会转变的。” 金锦饿了说过“谢谢”就吃起来。她听了这话就抬起细长而吊角的丹凤眼看着 曾可,眼光里带着询问。心想谁都知道传统观念是会转变的,但好的观念也要转变, 那是错的。这种想法对她自己的前卫意识打了折扣。她很想问曾总为什么说她太年 轻了,难道她还不够成熟吗? 曾可笑了笑说:“我知道,你觉得自己看法在中老年一边,并维护他们美好的 传统观念就已经很成熟了。但是,青年人接受新东西快,并有大胆无顾虑的先创精 神。所以他们是创造前卫行为,接受前卫意识的急先锋。正因为这样传统的东西无 法束缚他们,所以谈不上在心底扎根了。中老年的情况恰好与此相反。象你这样一 些知识较高的青年,或者说素质较高的青年人,有能力把握你们自身的意识领域, 与一些极为盲目的前卫青年不同。这就是教养和层次不同所致。” 一番话说的金锦很佩服。她说:“曾总,您说的有道理。可是我还想问,您这 样说不会认为传统和前卫是对立的吧?” 曾可说:“你说呢?” 她摇着头:“我说不清楚,还是您说吧。” “传统是一种历史形成的观念,而前卫是一种没来得及被历史考验的意识。应 该把它当成一种创新的行为来看,有它好的一面。传统的观念含有很多好的因素, 但有时却不适合时代的状况,也只好被放弃。在我个人的认识上,并不完全把两者 视为对立的。” 金锦说:“好一个折中说。” 曾可赶紧说:“说折中也不全面。”他不再做过细的解释。因为他知道,无论 他怎么讲金锦都会找出辩驳的话语来对待他。要不就是提问。他想让谈话变的别太 认真,轻松起来就只好少说为佳,其实他也很想听听象金锦这样有活力的女孩子讲 话。 金锦是个极聪明的人,她看曾总不说话了,就知道应该扭转话题了。她问:“曾 总,想提个问题行吗?” 曾可说:“提吧。” “我来公司之前,您没有用过女秘书为什么?” 这个问题简单,但是却把曾可问住了,他一下不好解释,就很应付的笑了笑: “没有什么太原则的想法。只是觉得男经理,男秘书工作起来方便些。再就是男秘 书也不会比女秘书工作差。” “可是好多人都认为恰恰相反,觉得男经理使用女秘书更利于工作。会有更好 的效果。” “这个问题每人认识不同,谁怎么认为适合自己,就怎么做吧。金锦,你是北 京人吧?咱们是老乡,我小时候也在北京,我是那里出生的。” 金锦高兴起来,又露出了天真的样子:“真得呀,咱们为俩个北京老乡相遇干 杯。”她一高兴就顾不得什么上下了,这样倒使气氛快活起来。 金锦的嘴唇只碰了杯子就放下来。她口气仍然很随便地说:“曾总,向您提个 要求好不好?” “说吧”曾可说。心想这姑娘人小鬼大能提什么要求呢? “请总经理别用男尊女卑的传统观来看我们女人。” 曾可笑了:“噢,不是提要求是提批评呀。” “我还没说完呢。”她这样一说,倒显得曾可抢话说了。她接着说:“为了证 明您改悔的诚意,我提议,您不要总是带郭从总经理或其他副总以及男秘书外出, 也带女性秘书外出,试一试是不是女的就象您认为的那样。”她又注意了措词,没 有直接了当地说,您认为女秘书不方便,女的不如男的能干之类的话。 曾可听她这样一说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语气轻柔地说:“你真想跟我出差?” 金锦说,是。就直直地看着他。好象在急于等待他表态允许。 “可以。”曾可说。 “什么时候?”金锦仍然盯着他。 “快了,就最近吧。” 曾可看到金锦的目光转到了别处,并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这是谁呢?公司里人一般不在午餐时间打电话给他,他 想会不会是景致。 果然是景致。他站起来走到旁边的玻璃隔断后给景致讲话:“你在哪里?干吗 一直不给我打电话,也不带手机?” 景致在三峡的游船上,刚刚吃过午饭,旁边坐着那个自愿前来的伙伴石光。景 致就是用的他的手机。景致没有回答曾可的问话,却问道:“你在干吗?吃午饭。 跟谁?是个女的吧?我猜猜是谁。” 曾可说:“别猜了,你猜不着,你不认识。” 可是景致说:“我认识,她的名字叫金锦,女性,秘书职业,二十三、四岁年 龄,没错吧。” 这可让曾可吃了一惊。因为除了这顿午餐,他从没单独跟金锦一起过。她怎么 猜到的,真是奇怪,神了。他只好承认:“是金锦只是吃午餐,没别的,你什么时 候回来?” 景致反问:“您想让我什么时候回来呢?” 曾可对她这种态度很反感:“这由你自己决定吧。你要再不快点回来,三天后 我可是又要出差了。不骗你,我真要出差,到澳大利亚。” “你带金锦去,是吧?”景致说的自然,没有妒嫉的语气。 这又让曾可吃了一惊,她怎么猜的这么准。他说:“还没决定。你快些回家。” “好吧。再见!”景致关机了。 曾可回来时看到金锦已站了起来就说:“走吧。”老侍者的帐单已递过来,曾 可看了,把钱放进了盘子说,不用找了,就往外走。 金锦同他一起往外走,那几位中老年侍者恭敬地鞠着躬,真让金锦受不了,她 不敢看他们,也不想说声谢谢,紧跟着曾总快步往外走去。 出了门,就看到曾可的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是他自己开车来的。 金锦知趣地要打的去公司。曾可说,他也要去公司,就同她一起向停车场走去。 在路上金锦说:“问个不该问的问题,是你夫人回来了吧?” 这下曾可真是服气了,原来女人对同性都是那么敏感。他不由地问:“你怎么 会想到是她?” 金锦的回答很含乎:“看得出来。”曾可说:“她没回来,在外地打来的电话。 但她猜到是你同我一起吃午饭。我觉得很奇怪,她是怎么猜到的,我真想不明白。” 金锦却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女人对丈夫身边的年轻女人总是抱 有戒心的。远处的无可猜,近处仅有的一猜就会猜到了。” “你这么年轻,怎么知道这些的?” 金锦说:“我当然知道,尽管我没结过婚,我还是了解女人的。” 景致故意三天之后才回到家里。曾可不在家。她洗过澡就睡了一觉。 晚上曾可回到家看见景致,就没好气地说:“你终于回来了。” 景致依在床上说:“我还以为你早就去了澳大利亚了呢。”她话里有话的说。 “怎么,你是故意等我走掉,你才回家的吗?” “平时你好长时间不回家,我觉得你已经讨厌我了,所以我就是故意晚回家的, 免得令你讨厌。” “本来没有的事,你就胡思乱想,这样做才真是令人讨厌呢,怎么女人总是这 个样子,折磨人。” 景致下床走到曾可身边好象很委曲地说:“可,你真得没有讨厌我?” “原来没有,现在有点。” 这话本来是为了刺激一下景致,让她认识这样做是错的。可没想到,景致一下 想到金锦同他在一起工作吃饭,是最近他回来以后,现在说不定他真的讨厌她了。 她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到窗子前站在那里往窗外看去。 曾可一看这手不灵,就走过去把她搬转过来说:“怎么了,还真信了。又想到 哪儿去了,我跟金锦只吃了顿饭,什么事也没有。” 景致说:“那你还带她出差吗?” 曾可又说:“你如果不同意,我就不带她出去。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她要去, 年轻人吗,总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 景致这时醋意地说:“那一方面的才能?” 曾可忙说:“好了,好了,别谈别人了。咱们夫妻可是好久没有团圆了。”他 把景致抱在了怀里,手轻拍着她的背。 过了一天,曾可就去了澳大利亚,金锦跟了去。总经理吗,当然说了就要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