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求何求 作者:路离 哎,又是这个时候等车。 天灰蒙蒙的,明明是夕阳西下时分,只有高楼的边缘镶了一条金边,咸鸭蛋 黄般的太阳不知从哪里坠落下去了,踮起脚尖也看不见。 人越来越多,占了半边马路,就差集体劫车了。 我的心情还好,已经习惯了碧影的唠唠叨叨,做思想工作也没有什么别的办 法,就是耐心听,时不常穿插几句,郑重的评论加上插科打诨。 最主要是当她钻牛角尖的时候把她拉回来,四两搏千斤。 看似简单,难度不可谓不高,是持久战啊! 连续五个周末来陪碧影了。她爸妈非常识相,一早就躲出去,上周是逛商场, 这周是去郊外,老两口肯定是商量了一天女儿的事,一回家就表情激昂,蠢蠢欲 动,该他们来接我班了。 乐得晚饭之前退场,在回家路上把碧影丢给我的噩梦在晚风中挥洒得一干二 净。 朋友归朋友,碧影宁愿为情所困的做法实在不敢恭维。 那个麦涛什么东西,仗着人高马大浓眉大眼有几分姿色横霸天下,已经有一 个排的女孩找过碧影了,要她放开麦涛。 碧影还喜滋滋的呢。 我问她,做大众情人的情人,滋味是不是跟当皇妃差不多? 她笑而不语。 天哪,是我糊涂了还是她糊涂? 有个女孩嗲声嗲气地给碧影打电话:他是我的耶,你不要做第三者了啦。 碧影呵呵笑笑,把电话挂了。黄毛丫头,还想跟我争男人。 因为一系列不断“骚扰”她的小女人,碧影更爱麦涛了。 碧影喜欢集唱片。年度最畅销的唱片,谁愿放弃。 这两天,碧影一直跟我分析,到底是哪个小女人得手了。 为了轻敌,她痛不欲生。 女人和女人作对,鹬蚌相争,男人得利。 从不参与这种争斗。没有亲身经历,听听女朋友们的伤心故事,眼泪聚成的 苦涩大海茫茫无边,我受够了,回头才是岸。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半个钟头一辆车不来,周末公共汽车集体瘫痪。 出租倒是一辆接一辆,司机忧郁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你要吃饭我也要吃饭啊,坐一趟出租少吃半斤基围虾,还是吃比较划算。 有人等不及,坐上出租屁股一溜烟走了。 人比人难上难,好心境通通破坏掉。为什么有人坐出租有人坐公车呢。 罢了罢了,谁都不认识谁,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不断有人来,蜡烛似的往人堆一戳。 不断有人走,虾米似的一弓腰,钻进车子。 等都等到现在了,咬咬牙,曙光在前头。 一个男人走过来,几天没洗澡的酸味熏我一个跟头。 小姐,这么多人,算了,别等了。 看看他,不象有车送我的样子。有车也不跟他走,人贩子把我卖到外地怎么 办? 咱们去公园玩玩吧。 公园有什么好玩?过家家啊?我白他一眼。 公园的草地很软啊,会让你很舒服的。他喘着粗气,酒酸味喷到我脸上。 去你妈的吧,酒鬼加色情狂。算本小姐今天倒霉。离他远远的,惹不起还躲 不起吗?一着急,踩到了后面人的脚跟。 回头一看,一个小女人弯着腰跟我说对不起呢。听听口音看看样子就知道是 日本人。 最近在夜校学日语,正愁没机会练,用日语回敬了一句对不起。 没听过中国人说日语吗?这么吃惊,小女人嘴巴张成了O.想起了一个主意, 问她去哪里,愿不愿意合乘一辆出租车。 很有缘分啊,她住在我家旁边的饭店。 终于可以象虾米一样弓腰钻进车里了,让艳羡的目光象暴风雨一样来吧。 初次见面,我叫明美。 跟日本人在一起,这种客套是免不了的,我也如法炮制。 到中国来干什么?学习还是旅游?基本句型通通用上,自我感觉良好。 不,我来找人。 谁?朋友? 不是。小女人长发直直的,脸红红的。 肯定是男人啦,会不会丈夫和情人私奔。这种问题我可不敢问。 小女人继续扭捏着。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啦。 不知道上哪里找,瞧这副痴情样子,莫非是怀上了谁的孩子了? 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才十七岁。 看来没有鼓励她是说不下去的。说句俗话吧,十七岁可是十分罗曼蒂克的。 是啊。他在日本比赛,打排球的,好帅啊。 谁啊? 就是我要找的人啊。 你的男朋友? 不是。那时太小了,不好意思啦,远远看看就满足了,连话都没说一句啦。 名字知道吗? 不知道,他的样子永远也忘不了。 喂,等等,你今年多大了。怕她不说,我说我26了。 22啦。 你找他找了五年了? 没有。明美说,日思夜想五年了。上学时没钱,没法上中国来,工作一年攒 了点钱就赶紧跑来了。 好厉害啊。女人一听到美丽的爱情故事浑身就酥掉了,连我这个女王老五都 不例外。 你怎么找啊? 他是代表石景山体校排球队来访问日本的,我明天去那里问问啦。 五年过去了,他早不在那里了。 没关系,我先去问问。 有好消息告诉我啊。我们互留了电话,我在心里祝她好运。 碧影最近不再哭哭啼啼了,她酝酿了一个惊人的计划,就是跟踪麦涛,知己 知彼,百战百胜。 你们不是已经分开了吗?好合好散,不放弃他到哪里找更好的去呢。我说。 真害怕被拉去盯梢。和碧影在一起,除了失恋还要陪她尝尽人间百味。 那么多女人缠着他,他多优秀啊。我决不放弃,哪能说算就算了呢。碧影抱 着枕头说。 我翘起二郎腿,无话可说,只有好事做到底。 我和碧影都比麦涛下班早,就站在他办公室对面的林荫道上,装做等人。 办公楼门口的人出来又进去,哪里有麦涛的半根人毛。碧影却肯定他就是这 个时候下班,她在那个门口等过麦涛很多次了。 往事不再,此时她只能隔岸观看。 有男人骑着自行车脚一踩一踩的慢悠悠从眼前晃过去,我跟碧影打赌,保管 有不少男人穿了两只不同袜子的。 碧影不上我的圈套,一点不分心,一只眼看男人袜子,一只眼看黑洞洞的办 公楼门。 麦涛迟迟不出来,小餐馆的老板娘已经在门口泼了好几盆水了,是在招呼我 们进去吃饭吗? 记住了餐馆的名字,告诉所有的朋友永远也不要来这里吃。 好象有人在拽着手表的指针,滴答滴答,度秒如年。 出租车总是会来捣乱,一辆车停在我们前面,要不要车,小姐,免费的? 把目光高举至车顶,谁有心跟他开玩笑? 干嘛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啊,好心问问。 就恨这种人,骂几句粗话他们就领教到小姐的厉害了,但骂不出口。心里骂 着:XXXX. 麦涛现身了。不出所料,一个穿着三寸细高跟鞋的小女人吊在他的胳 膊上。 他们在办公室门口吻别,小女人又吊在他的脖子上。 碧影压抑住抽泣,说,他总是那么温柔。 温柔个屁。我嘴不由己。 我的脚放在平跟鞋里都累得直叹气,碧影却在那里自言自语,我也要穿三寸 的细高跟鞋。 为伊消得受酷刑啊。 本以为跟踪行动到此完毕,没想到碧影冲着麦涛离去的身影直直地走去,不 是一把把她拉住,她差点丧命车轮。我心痛起来,算了,为执迷不悟的朋友两肋 插刀吧。 麦涛走进一家高级餐馆,一位穿着宝姿套裙的小女人在窗口的位子等他,麦 涛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风度翩翩地坐下,仪态好象穿着燕尾服,欧洲电影 里学的。 侍者帮他俩铺好餐巾,他们在烛光里四目相对脉脉深情。 我和碧影在街边买了煎饼,就着烟尘狼狈地吃着。 如果没有碧影,他们看上去是很好的一对,举止亲昵,在彼此的笑容里幸福 得化掉,专门挑出来的样板情侣。从窗前走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们两眼。 卖花姑娘捧着几束红玫瑰走近麦涛,麦涛挑了一支最美的献给小女人。 小女人回报了一个领情的眼神,收下了,家常便饭般自然。 这种仿真言情剧看得我眼睛抽筋。 碧影又去买了一张煎饼大口嚼着,呸的一口吐出半个苍蝇,细小的苍蝇翅膀 沾在牙缝间,没有爱情的她目不忍睹。 人生有涯,苦海无边,为情所困纯属作茧自缚。 麦涛和小女人酒意微醺,执手相看,直看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此爱绵绵 天地可鉴。 麦涛和碧影去年在北海的合影也是一样的神态,照片被碧影撕碎了又粘起来。 风渐渐凉了,电车叮叮咣咣驶过,路灯愈加昏暗,碧影芦柴棒似的腿在真丝 裙下簌簌发抖。 何苦来呢? 拉碧影走,她竟纹丝不动,好象千钧之力集于一身。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失望总是来得比较快。 总算等到麦涛和穿宝姿套裙的小女人又演吻别一幕。麦涛驾轻就熟,他的手 从小女人的纤腰滑向屁股,捏了一把,算是谢幕。 这种男人,看得我也心惊胆寒,恐怕自己变成同性恋。 麦涛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我们紧随其后,这次是一处舞场。 里面别有洞天,到处是云鬓香衣,歌舞升平,。 一个性感小女人,穿着低胸露背装,银色眼影绛紫嘴唇,一下跌在麦涛怀里。 我的心也陡然一跌,麦涛的女人瞬息变换,看来不是他不爱碧影,而是他不 会爱。 良药苦口,让她清醒清醒吧。 好象知道有观众,两人演得声情并茂,一点不惜力。 碧影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在嚼碎自己的心咽下去吗? 我陪绑一遭,恋爱经历又大有长进,纸上谈谈兵就可以了,希望能历练出识 别男人的一对火眼金睛。 有一个男人站在角落里,黑色风衣,眼神落拓,看戏和我们一样专心。 我们对望一眼,看不懂他。 那对小情人走入舞池,在两步的舞曲下耳鬓厮摩,身体贴在一处。 黑衣男人拨开人群大踏步走过去,给麦涛几记响亮的耳光,把性感小女人死 拉硬拽拖走了。 一切恢复平静,跳舞的人群在五色的灯光下影影绰绰,那支两步舞曲还没奏 完,。 在舞厅门口,麦涛没有女人吻别,身影被路灯拉得长长瘦瘦,他甩了甩头, 依旧潇洒。 演出结束? 麦涛又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行进的方向和他家背道而驰,他的头靠在座位 上如同靠在女人的香肩,未完待续? 车在我家周围心事重重地绕了一圈,向旁边的兆龙饭店驶去。 碧影偷眼看我,我才没横刀夺爱,别人当个宝,在我这里是根草。 车绕过施工工地,案情接近真相大白,我竟有些紧张了。 饭店大堂的酒吧里永远有独饮的女人,身影都十分相仿,年轻苗条和等待的 姿态。可直直的长发遮不住的优雅的侧影,不是明美又是谁?连纯情少女都被套 牢,我都来不及同情碧影了。 对一个在女人堆里游刃有余的男人,碧影的好奇和战胜情敌的决心早已荡然 无存,脸上闪烁着与己无关的疏离感。已是午夜,星光隐去的天空飘下几丝小雨, 布鲁斯从大堂经由旋转门幽灵般飘出来,我们同时说,回去吧。 次日我接到两个电话。 明美说,我夙愿已偿,回日本而无撼了。 找到梦中情人了? 找到了,他叫麦涛,昨晚我们一起过了一夜。我满足了。 不留在中国? 为什么?明美诧异地问。她补充道:一次足矣。 当期望和现实达到平衡,满足的腺体就会分泌一种叫做幸福的汁液。明天她 会舒适地蜷在飞机座椅上回味圆满的中国之行。 第二个电话是麦涛的。 他磁性的嗓音从电话那边穿来,嗨,可不可以和你约会,我想我们该谈一谈。 敲门声响起,为什么这次轮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