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饼店 又换乘了一次船,总算是在二十六日傍晚,武大主仆乘坐的客船临近了扬州。 船儿乘着轻风破浪疾进,夕阳歪歪斜斜眼见得就要下山。武大的思绪也随着这 夕阳,歪歪斜斜飞回了家乡……这时候金莲娇娘不知在家里作甚?嗡!双耳又是一 阵蜂鸣。大郎扶住栏杆摇晃了许久方才掌住身子,心情也随之黯淡了下来……客船 摇摇晃晃靠上岸来。 木着脸儿下得船来,武大长吁了一口粗气,大力伸了一个懒腰,展展臂仰面叹 道:“苦哇!” 话音未落,“扑”地一声闷响,滑腻腻一滴秽物滴落脑门。但见灰蒙蒙天空中 一只黑色鸟儿翻滚着疾飞而去,武大甩甩头心下丧气:好嘛,看俺戴上绿帽,连你 也来羞辱咱家! 车蛋掏出手巾,上前来替武大揩干脑门,仰头看着远去的鸟儿,双手在腿上一 拍,欢喜道:“好兆头!东家,你快来看!这鸟儿还是只喜鹊呢。” “唉……到了这般时候还能有啥喜事儿?”武大翻着眼皮“扑通”一声坐在地 上,如一只捉虱子的猴子般,反手抠着脖颈上残存的鸟屎,歪头看看袁旺道,“旺 儿,你看咱是先歇歇呢,还是到街上逛逛再说?”说完,鼻子底悠悠冒出一个又大 又亮的鼻涕泡儿。 “小的听东家吩咐。”袁旺一手呼扇着前襟一手抹下武大的鼻涕,随口应道。 车蛋就地放下行李,凑上前来想要说句什么,没等开口,肩膀上先被袁旺搡了 一把。 车蛋歪头一看,怒道:“好你个假干净的袁旺!你用手指擦完了屁股,把我的 衣服当成抹布了?” 袁旺笑道:“车兄弟真是不识好歹,这哪里是什么屎?这是一把碎银子呢。” “是屎还是银子难道你自己看不清楚?银子你怎么不自己留着用呢?”车蛋横 了袁旺一眼,掏出手巾擦着肩上亮汪汪的鼻涕,转向武大道:“东家,这还用唠叨 吗?这些天在船上睡得俺脑袋都扁了,早该好生耍耍了……你看,咱们不好先到炊 饼店卸下行李,吃饱了饭再四处逛逛?” “蛋儿,你小子刚才绕着弯儿骂我呐,”武大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悻悻地 说道:“难不成俺这鼻子倒成屁股了?也不知道俺哪里对不住你了……咳咳,再这 么说话看我不拧下你的脑袋当尿脬踢!走,就依你,先到炊饼店歇歇脚儿再说…… 也不知候掌柜买卖怎么样了,好歹也得先去看看不是?” 车蛋前面扛着行李,二人后面紧紧相跟。穿过几条小巷,不觉转到城里繁华的 民丰街上,此时天色已是黑了下来。满街灯火辉煌,天上刮着黏糊糊的风儿,店铺 外的幌子、灯笼随风悠悠地晃着……前方不远处,炊饼店门口密匝匝围着一群人, 唧唧喳喳闹嚷着在买炊饼。小二们往来穿梭吆五喝六,忙得不可开交。袁旺见状欢 喜不已:“看看,天到了这般时候还这么忙碌,咱家这买卖还真是不离呢!” 武大摩挲着前襟,哑着嗓子嘿嘿笑了两声。由于嘴唇裂了一道口子,大郎笑起 来嘴巴伸出去老远。车蛋以为大郎是要亲他,连忙紧着屁股蹩到一旁。偷眼看看武 大,见武大瞅着店面上的招牌不住地点头,车蛋这才放下心来,心下暗笑:打从被 人家戴上绿帽儿,东家整日里恍恍惚惚的,好久没露出笑脸来啦。回转身来定定神, 三两下分开人群,冲里面高声吆喝道:“掌柜的,买饼来!” “来啦!”门里一位精瘦老者应声朝外张望,“客官,请后面排队……哎哟! 车蛋小哥,你怎么来了?莫非是东家到了?”老者扯下肩上的抹布,擦着手迎出门 来,“呦!果然是东家来了!” 武大倒背着手儿踱进门来,边朝老者点着头边道:“侯掌柜辛苦了,这买卖不 错嘛。” “托东家的福,”掌柜候得福迎上前来,扑打着武大身上的尘土,躬身往里让 着武大,“东家要来怎么也不提前告知小的一声?小的也好到码头上接接什么的。” “接啥接?”袁旺四下打量着,接口道,“这鬼天气,整日阴雨连绵的,啥时 候到站哪里还有个准头?侯哥哥,敢情咱这铺面又扩大了?” 候得福从车蛋肩上接过行李,边忙不迭地前面领路边回头应道:“瞧小哥这话 说的……买卖大了,门面也得跟上不是?东家,你们几位先到后院歇息歇息,小的 忙活完了再过来陪你叙话。” “行啊,你先忙着,呆会儿我们一起过来帮帮忙。”武大摆摆手,回头又望了 望拥挤的门口,心中满足不已,一路的困乏登时烟消云散。 “不必不必,东家你先歇着,小的去去就来。”候得福说完,连忙招呼小二将 三人领到后院。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