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其实我如此评述当时那个圈子是不尽详实的,很多地方都有失偏颇。圈子里的 人来自不同的层面,黑道人物,骗子,妓女,同性恋,闲人,当然也有象我和菱霜 这样的心理不正常的学生。我不想对大家所从事的职业和所在的生活做出什么评价 和劝导,一来我并无这样的权利,二来这也并非圈子形成时想要解决的问题,更简 单的说,这是些个人的问题,与心理问题无关。我们各有各的生存背景和社会经历, 也各有各的不愿公开的隐秘的过去。大家集结在一起,无非是发现了自己的心理上 出了问题,使自己对某些事物或人或自己抱有病态的态度,而这些态度影响了自己 的日常生活,阻碍了自己向未来更好的生活前进。说得再高尚写,这一群人不仅要 求生存,而且要求生活。大家聚集在一起,都想从他人的思想中找到些可吸收的东 西,而这些东西在我后来的几年看来,大家都是在当时找到了。虽然我们所用的方 式是否正确值得推敲,但思想上的转变是不容抹杀的,至少后来大家又能独立思考 了。 我的记忆仍然是混乱的,残破的碎片仍然四处可见,这就使我迷惑了,既然那 些思维的混乱已经在五年前解决掉了,为什么五年后的今天我的思维会有这么一次 大崩溃呢,为什么我的灵魂仍然时时感到痛苦呢。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和过去, 去搜寻痛苦的更员,而得到的结论是,爱情。 我说过圈子是复杂的,它的组成成分,各人的思想问题,不同的结局都造成了 这种复杂。而我在分析的时候忘记了这一点,也就是说我只注意到了共性,而忘记 了个性。圈子和社会有一个共同之处,优胜劣汰,意志坚强的通过种种精神上的折 磨,自省,毁灭,审判最终得以重生,而意志薄弱的则在求生的过程中逐渐放弃最 终死去。 菱霜死在八月二十七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日子里,奇怪的是她死的时候我没 有感到什么悲伤,只是很刻意的注意到她的遗物中并没有我的那根纯银手链。 她死之前的第三天是我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和菱霜在圈 子的聚会散了以后到一个情人旅馆开了房,用的是老魏的生份证,在床上的时候我 们亲吻,抚触,但当我试图脱去她的内衣时,她开始反抗。从七月的高考之后到八 月中的这一天,我始终感到有个可怕的念头在心里滋长,我想,或许我们彼此并不 相爱却扮演了爱人的角色,这个念头是足以使人疯掉的,这意味着过去种种都是虚 幻的演出,我在两年以后看到了一个朋友的诗稿,头两句是这样的:“那个锁着的 绿色盒子里/ 的秘密/ 是我和你/ 竭力演出的那场情戏”。这种感觉菱霜当然也感 觉到了,我们在床上争斗着,抱着同样疯狂的心理用不同的手段来拒绝承认这个现 实,我想占有而她在反抗。后来当我意识到情况几乎演变成了一场强奸时,我穿上 衣服走出了房间。 菱霜死后一切都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安详,圈子里包括我没有人出席葬礼, 我们深知自己身份的不合情景,冒失的悼念只会破坏她的名声。我们私下举行了简 短的仪式然后各奔前程。 从那个时候起,我常常在半夜了爬到窗台上去抽烟。从地面到我所在的楼层有 二十到三十米左右,我悬在大气中,无以凭靠。现在每当我想起那些场景就会想到 大二时候教授我们日本文学的先生的话,她总是说“人有时候很需要这样的空间, 什么也不想。”当时我所需要的可能正是这样的环境,地处生死的临界,既回望死 者,也看看生者。 罗洋死在一次帮派的火拼中,以他的身手会被几个混混所杀实在是不合情理, 关于他的死几乎没有人提起,生于此道,死于此道似乎是他那行的惯例。罗宏和曦 姐结婚后洗手不干,开了个干杂铺子,钱不多,但足以生存。杜衡进了电视台做了 编辑,老魏跑去做了玉石生意,他们两后来听说倒是过得蛮好。路培象菱霜一样陷 入死地,不过只是在精神上,她抛弃了文婷又另寻了新欢,病态的生活方式被她坚 持了下去。所以才这次集体求生过程中共有两个人没能过来,一个是路培,一个是 菱霜。 记忆再也无法隐藏什么,我通过一层层的创口看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我在最 后的关头抛弃了菱霜,虽然我曾经那样疯狂而热烈的追求她。教授日本文学的先生 的确是个天才,她曾在和我私下谈论到爱情时说:“爱情象个天平,你的一言一行 一个思想上的转变都在向天平的某个方向添加砝码,无法保持平衡的时候,爱情就 玩完啦。”我想我和菱霜正是这样的失衡的天平,那个砝码正是求生与求死的不同 重量。然而,无论怎样,我抛弃了她。 生活从来都是公平的,有得到就有失去,我得到了报应。我在文婷那里找到了 那根纯银的手链,而多年以后我常常幻象到的和我坐在一起的女孩也正是文婷。 尽管我知道即使菱霜不死我最终也会爱上文婷,但菱霜毕竟是死了,生者永远 无法与死者争执。我的手链原来是给了文婷,我的过去也只说给了文婷,我和文婷 彼此如此的信赖和依靠,我吃了她一生中从未做给其他人吃的早餐,我们在潜意识 中为了彼此抛弃了自己的情人,尽管我们一再否认。到了现在,我再无法否认那天 在复合聚餐中文婷给我的眼神是爱恋而非坦荡,我无法否认我们作爱是因为彼此需 要而非彼此安慰,我无法否认她可以在我的怀里哭得象个孩子而在其他任何性别的 人怀里不可以。我无法否认我爱她。我爱她。可笑的是我任由她的泪水滑落之后放 开我的手,任由她从此在我的世界消失。我们在治愈了精神问题后背上了道德的枷 锁,她说,生者永远无法与死者争执。如果可以重来一次,这句被人用到俗烂的话 近五年来在我心里不止一次的反复,到最后我不得不用埋葬记忆来埋葬自己。 行笔至此,已难以为继。停笔,慵懒的阳光爬上我瘫在键盘上的双手,身旁坐 着的是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我坐在自己也不知是哪里的地方,从心里呼唤着文婷。 --上部完-- [补遗] 一首是在潭力的《怀念爱情》中看到的,是老美的水兵说的,另一个是一个 朋友写的,《裸体》都写了很久了,现在才找到,算是个补遗吧。 别了 别了,海伦,别了,海伦, 斯巴达无双的绝代佳人! 抢到你,用一千艘军舰, 保护你,用一万名水兵。 见到你的人都会爱上你, 离开你的人都会心神不宁。 让他们把你抢去吧, 我再也不愿与你成亲。 因为妈妈叫我回家, 妈妈叫我回家, 因为妹妹给我爱情, 妹妹给我爱情 谭力《怀念爱情》/ 抄录 冰之恋 锁着的绿色盒子里,的秘密 是我和你, 竭力演出的那场情戏。 在最完美的夜里, 秋天真的来了,你说。 于是我固执地把外衣披上你的肩头, 不再放手。 尽管那个微醉的夜里,电话里, 呼唤你的名字,瑞玲! 你也有些感动。 但我知道, 影子只能活在镜子里。 关于你和他的回忆,我和你的悲剧 假装忘记吧,在夜里。 我走在你身旁, 虽然看来有些慌 这就很好了,我叹息。 在你家门前, 我在心里说 别了,女主角。 而我知道你还在,担心 明天相遇的场景。 打开车门走进去时想起, 那个锁着的绿色盒子里,的秘密 是我和你, 演完落幕的那场情戏, 而已。 罗大/ 冰之恋/ 申瑞玲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