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如果这不是一个大雨瓢泼的夜晚,我真不知自己如何活下来,满身的污泥脏淤, 比掉进茅坑还有肮脏十倍,即使一时不会毒死,但一身肉儿不免腐得一丝不剩的。 温州的臭河秽水和温州人的缺德性是不差上下的。 我脱得一丝不挂地在黑夜淋浴,偶尔的过路人都必定以为我是疯子。也许,我 自己也愈来愈相信自己不太正常了。有生以来,我一次明白雨原来是那么的清甜, 它落在我透顶上,顺着头发眼和眼眉往下流,我真的象刚刚走出沙漠的人一样,我 大口大口吃着天上掉下的雨。他妈的,如果我把这种疯子的行为用文字告诉别人, 说不定哪些比我还要不正常的人们认为―――这是多么有“诗意”,天哪!我他妈 的最讨厌的诗意什么的,我念书时最讨厌遭上诗歌和散文的语文课,我认为哪都是 他妈的吃饱了撑得要命的闲人在无病呻吟而已。我这人就他妈的死心眼,向来就痛 恨朗诗和背诗,甚至怀疑所有的诗人都象我老家的哪些替人家哭丧和哭嫁的老太婆。 我打赌,任何一个喜欢诗的人,他她都必定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我企图到哪些卖早餐的铺子的火炉边取暖和烘干衣服,说真的,我已经有些支 持不住了,可谓是饥寒交迫,浑身就他妈的失控地抖晃。更他妈晦气的是,几家小 吃铺子都把我撵了出来,甚至都威胁我说:“死讨厌鬼,别快滚开,要不然就打断 你的狗腿!” 就这样,我总算熬到日出的早晨。阳光,对于一个无家可归和一文不名而又投 河自杀未遂的人来说,真他妈的是一种天大的恩赐。我躺在越来越热的太阳下晒了 一个上午,尽管如此,我仍然觉得肚子里出奇的冰冷,或者只是内心的一种记忆错 觉而已,因为我身体已经被晒得冒出虚脱的汗水。说真的,我累垮了,困乏得感觉 不到肚子饿得阵阵绞痛。歇尔,我想起父母经常赌咒我那句 “该死!活该”。 当然,我还没有忘记自己身上还有几个硬币,伸手到裤袋里摸了摸,发现它们 仍在。我一下子来劲了,一骨碌打地上爬了起来,马上掏出它们来数数,总共一元 三角。它们至少可是买两三只馒头什么的。事实上,就这一点可怜的小钱,它使我 恢复了一丝生命的尊严,因为我没有理由让自己饿死在街头,当我吃下两只包子之 后,我更坚信这一点了。我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叫全世界人都不耐烦我。即使去 杀人、盗窃、放火、卖血也要保存自己的性命。我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几乎没 有人在乎你死活, 甚至巴不得你死了更好。 正如我们中国人老念叨的一句口头禅 “中国人太多了”,的确,中国人多得人们彼此厌恶、彼此憎恨的地步,象是一群 在罐子里鱼群,它们因为争抢空气而互不相让,你死我活;所有的人们都持住奇特 念头,那就是巴不得别人都死光。因此,我应该懂得如何保存自己,更要学会如何 活得叫别人不堪忍受和痛心疾首。怎么说呢,还得怪中国女人的生殖能力过于强大 了,若没有人为损耗掉中国的人口的话,中国人恐怕多于现在的几倍。彼此折磨和 彼此虐待是锤炼中华民族的生存本领和残忍毅力。 我记得我的一位中学时的女同学在附加的一家毛巾厂干活,不过我从来没有去 找过她。原因是她在中学时根本就不喜欢我,她几次骂我只是会说风凉话的浑小子。 的确, 我哪时特别喜欢挖苦别人, 也爱给别人取难听的绰号,我当时就把她叫作 “小红枣”,意思是她早熟而吃香的。她的确是当时全校公认的校花儿,我们班的 男生大概都讨好过她,有的给些求爱信,她经常收到这类信,这几乎不是什么秘密。 可能我是唯一没有向她献媚过的男生,甚至摆出一副对她不屑一顾的态度。当然, 这都是瞎虚伪瞎傲慢而已,我心里恨不得跟她上床干那种当时我并干不了的事情, 当我最初手淫时,她哪勾人心魂的脸蛋、乳房、屁股以致一举一动都在出现在我的 脑海里。她长得他妈的实在迷人之外,并且是全校同学中最早熟、最风骚的女生: 一对乳房鼓鼓的样子,每逢上体育课,所有的男生的眼睛都瞄准她那抖动的乳房。 老实说,我瞧不起她是因为她的成绩实在糟糕透了,她连乘法口诀都背出不来,老 是把三乘九算成二十八。此外,我尤其看不惯她跟那些男老师的诡秘行经,大概她 每次考试,老师都送给她一些人情分――因为这些人情分,使她的成绩几次在我之 上,这使我由衷感到不服恼和不舒服,不仅老拿风凉话来挖苦和讽刺她,以致表现 出她不屑一顾的傲慢相。她后来初中没有毕就被除出校闷了,因为她太象一颗小红 枣了,弄得人人嘴馋得流口水。 小红枣老早就不在毛巾厂干了。我听了她的同事这么一说时,我顿时失望得险 些掉下泪了,因为在我来此之前,我他妈的鼓起多么大的勇气,至少我那要命的自 尊也决不容许我来找她的。可是,我还是很不得已的来找她了,好象她我成了唯一 的救星似的。她不在,我他妈的坐以待毙了。我真他妈的太脆弱了,似乎再也经不 起任何一点儿刺激了,我甚至不想打算离开毛巾厂了,我哪儿也不想去了,巴不得 当即死在小红枣的同事面前。 “你有什么事情非要找她吗?你是她什么人?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吓人?”一个 听似皖南口音的女孩如此一连连的问我。我因为绝望得心灰意懒,于是有气无力地 回答她。“我是许秀颖的老同学。是吗?我的脸色有那么吓人吗?” “你好象刚刚生过一场大病似的――对吗?” 我懒得再与搭理她。我一听她没完没了的瞎唠叨就他妈的讨厌极点。 “是吗?孙秀颖是你老同学?实话对你说吧,你的老同学早就不在受苦受累了, 哪象我们这些人命里注定是打工妹,……” “你他妈的说什么废话呀?你如果知道她在那里的话,你就他妈的痛痛快快的 告诉我。”我不耐烦起来,但令我高兴的这个废话成堆的女孩的话表明,小红枣还 在温州。 “你非找到她吗?” “废话,我不找她还跑来这里听你的放屁不成?” “我不知道她在那里,只晓得去吃快活饭了”她把脸儿一挂,摆出一副生气的 样子。很显然,她很清楚小红枣的下落,只是我的话闹得她心里老不痛快罢了,所 以她故意的在拐弯抹角的跟我瞎扯蛋。 “好了,我的姑奶奶!快告诉我秀颖她在什么地方好不好?” “你不知道什么是吃快活饭?呵呵……”她吃吃地一笑,笑得十丑无比。 “如果我他妈的知道她在哪儿吃快活饭;我还跑来问你干什么?见鬼,你他妈 的说清楚好不好?她是不是当婊子去了?”我预感到象小红枣这样颇有姿色的农家 女孩;在如此这人欲横流的年头,即使不去当婊子,也逃脱不了当人家小妾姘妇之 类的勾当。 “这――我就说不准了,总之,她去吃快活饭去了。” “见鬼,你还废什么屁话!” 我发现这女孩是个嫉妒狂,她羡慕婊子们羡慕得要死了,她的话里言中都证明 了这一点。她他妈的真丑,长得比猪八戒还要难看,象这种令人倒味口的女孩,男 人阳痿一半与她们长相有关系。因此,这种可怜得不足以叫人同情的丑女人,她们 除了嫉妒之外,就他妈的装模作样的假正经了――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敢打赌, 如她有小红枣那种好模样,老早就不在这个该死的毛巾厂受苦受累了。 “听着,如果你知道秀颖现在的住处的话,你就他妈的快告诉我!” “好呀,瞧瞧你逊样子!这样急着找许大小姐,你们一定不是一般的同学关系 ――你是不是她家的老公?怎么啦?想她了吗?” “你给我住上你他妈的臭嘴!”我真被这瘟斯的给气坏了,我甚至放出吃娘奶 的力气与她叫嚷起来。“听清楚,插你姨娘的!我就是秀颖的老相好――老情人― ―老姘夫!你怎么啦?你有男人要你吗?实话告诉你,你他妈的想当婊子都没门儿, 凭你这丑模样,你就他妈的脱得一丝不挂,摊开你的腿胯躺在大街上也未必有男人 要操你!信吗?不信就躺到大街上去试试看!” 她被我的一席给彻底击垮了,像他妈的一个绝顶的瘫子。顿时,我感到特别的 舒服,兴奋得全身每根神经都通畅了。再看她,简直成了他妈的憋了气的破皮球儿, 除了她的下巴在不停打抖之外,还听到她牙齿在咯咯作响。我有些不忍心见她如此 不堪一击的烂样子,所以我将自己的视线移到自己的脚下,期待她接着下来的反应。 那知道她他妈的象一条母狗儿,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到我的跟前,给了我一个 巴掌,而且在收手时还爪了我一把,使我脸上顿时冒出了血迹。尽管我怒不可遏, 恨不得好好地回敬回敬这丑婆娘。见鬼,但我没有这样做,可能是我近来他妈的习 惯别人这样对待我了。再说,兔子逼急了也他妈的要咬人呢?何况这瘟斯的婆娘天 生就是个刁横的丑八怪。 “好了,你够了吗?我的姑奶奶?”我有些难过起来,甚至有些咽喉起来,如 果不加控制的话,我准会莫名其妙地哭了出来。我说不出是在为她而感到悲伤,还 是在怜悯在我自己。总之,如果我乐意的话,我真欲想他妈的痛痛快快地大哭上一 场。 她也许被自己的疯狂举动吓坏了,也许她被我的话给气懵了,也许是我的镇静 的样子使她感到意外吃惊。当然,我也他妈的实在精疲力竭透顶了,即使她企图活 吞掉我,我恐怕也是懒得动一动自己的身体。如果她是我老乡的话,她很清楚打一 个男人的巴掌和抓破他的脸意味什么?这在皖南人家看来是一个天大的忌讳,意味 着一个男人一生都不可解脱的晦气和厄运;除非一个女人受到奸污的威胁的情况下, 她才可以打这样对待一个男人。 她简直像个木偶似的站我的对面,表情呆痴而复杂得令人不可琢磨的地步。见 此,我再也不对抱任何希望了,甚至懒得再看她一眼。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有些火辣辣的感觉。当我转身打算离去时,她喝住我说: “你在这里等等一会吧,我知道别人有秀颖的传呼号码。我去替你要来便是了, 你稍等一些吧!” 说完,她擦了一下脸上泪水,接着就飞快地消失了。过了不大一会儿,拿来一 个小纸条交给我,这使我不得不说: “我连打电话的钱都没有,你能不能借一点钱给我?” 她二话没说,随即掏了一张十元钱给我,并显得不好意思地说:“你一定饿坏 了,十块钱够不购?我看出你一定饿成病了,怎么没有找到活干吗?” 说真的,我真的快要哭出来了。尤其她以那种平淡而轻微的语气说话时,我感 动得实在难以自持了,我差一点要向她跪了下来,我膝头真的发软了。但我只是要 她相信,我会尽快还她这十元钱。此外,我什么也没多说,可心里却感到无比的内 疚和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