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 王猫猫 (一) 早晨哲二来找我:“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说不好到底哪里不对,“我想我是患了妄想症了。” “出什么事了吗?”我问。他摇了摇头,“星期天我的女朋友来家里玩,你也 一起来吧,给她壮壮胆子,我怕她会害羞。” “好的。” 哲二不安地在椅子里扭动着身体,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我静静地等着。 哲二开口了:“我的女朋友,她是一个好女孩。” 我笑了,“那是当然。” 哲二从后门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二) 这是我第三次来哲二家,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哲二的母亲并不怎么好客,我 从没见过哲二的父亲,哲二说他早就不在了,他母亲一个人独居惯了,这也是我来 得少的原因。 哲二的母亲看上去要比哲二大很多,哲二是她唯一的孩子,可是我并不认为她 很溺爱哲二,这是好品质,我知道很多独生子被娇惯得不成样子,他们自私,霸道, 尖刻,然而哲二例外。 哲二把他的女朋友于妍介绍给我。那是一个娇小,文静的女孩子,不善言语, 我相信哲二的眼光,于妍会是一个好妻子。 席间,哲二的母亲不断地问于妍话,我看到于妍涨红着脸,一一认真地回答着。 哲二的母亲:你现在住在哪里啊? 于妍:住在公司的宿舍里。 哲二的母亲:你父母在北京吗? 于妍:不,他们都在湖南乡下。 哲二的母亲:家里有几个兄弟姊妹啊? 于妍:我是老四,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哲二的母亲笑得有些高傲:“这么多的孩子管得过来吗?” 于妍回答说:管不过来,爸妈常说当初少生几个就好了,生得越多,操的心越 多。 哲二的母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对我说:王猫,你自己吃啊,都不是外人。 来,尝尝我做的这个甜酒酿。说着,就动手给我舀,我忙接过去说:伯母我自己来 吧。我不大爱吃甜食。 于妍忽然兴奋地说:是甜的吗?我来一碗。 哲二替于妍补充道:她就爱吃甜的,吃起来没命。幸好我不爱吃甜的,不然非 为这个争起来不可。 于妍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觉得这天的气氛真是融洽极了。 (三) 我所租的房子是部委的,这个月要统一装修,房主要我暂时搬出去住一两周。 那阵子我正在写一个长篇小说,这些琐事搅乱了我的思路。我到处去找朋友借房子, 我知道,两周是不可能租到房子的,酒店又太贵,只有去借。 哲二听说了马上打电话给我说:我有房子,是妈妈给我准备的新房,本来妈说 先让于妍住在那里的,说一个女孩住宿舍不方便,现在先借你算了。 我说:那怎么好意思。 哲二说:没关系,于妍住宿舍也住惯了。只是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不对?”我问。 “也没有什么。”哲二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你这么吞吞吐吐的?”我疑惑起来。 “是我妈妈。”哲二还是不肯说似的。 “你妈妈怎么了?”我问,“你一口气说完了行不行?!” “我妈妈她原来其实不赞成我谈女朋友。。。要知道,她不是我亲妈,这事我 只跟你说,我是她领养的,我并没有什么父亲,从来就没有过。她一直指望我养她, 不要别人,现在她的态度忽然变了,还给我弄了一套新房,我想的太多了大概,最 近我的精神不太好,其实要说这儿也没有什么,算了,改天再跟你说吧,下班我把 新房的钥匙给你送去。”哲二就这么颠三倒四地把电话挂了。 (四) 哲二的新房被布置得十分漂亮。乳白色的绸窗帘,白色的缎子被罩,奶白色的 低柜,白色的真皮沙发。。 “不错啊,你这里。”我对哲二说。 “恩,都是我妈弄的。”他的脸上有一些异样的光采。 “有福啊。”我感叹道。 我平时邋遢惯了,走进这么干净的房间,几乎不敢坐下来。 我说:我要回去拿我自己的被子,别给你们盖脏了。 哲二心不在焉地说:恩,那我也走了。 我们一起出了门。 我回去从我租的房间里拿了一床床单和被子,然后又回到新房里,开始小心的 铺床。 突然间响起开门声,我回头一看,是哲二的母亲。 她看见我,显然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我解释说因为房子在装修,暂时在这里借住几天,实在不好意思。 老人家听了似乎很不高兴,“这屋子里耗子多,我拿了些药来。”她把耗子药 放到厨房碗架子的高处,“放在这里小孩子够不着,不要当好吃的吃了才好。” 临走,哲二的母亲审视地看着我:你要住几天? 我说:大概要两个星期。 (五) 在哲二的新房里,我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写我的长篇。 就在两个星期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房主如期地通知我可以搬回去住了,这时候, 我的长篇还差一个结尾。 为了这个结尾我整整一宿没有睡好,我起身去厨房泡了一杯莲子汤,觉得实在 是太苦了,我只在碗架子下面找到一罐红糖,将就着放了一点儿。然而没过多久我 就觉得腹痛难忍,恍惚间上了一辆计程车,“去海淀医院。”然后我就人事不知了。 直到第二天一早在医院里清醒过来。我突然间意识到我犯了一个错误,当哲二 对我说他母亲不是亲的的时候。 于妍说:是甜的吗?我来一碗。 我说:我不爱吃甜的。 哲二说:我也不爱吃甜的。 哲二母亲说:这屋子里耗子多,我拿了些药来。 我拼命地从病床上爬起来,给哲二打了个电话:于妍在哪里? 哲二:她感冒了,刚从我这儿走,妈妈让她熬点姜糖水,大概是去新房了。 等到我和哲二赶到新房的时候,看见桌子上残余的半盏姜糖水,于妍静静地躺 在雪白的床单上,脸扭曲得变了形。 我跑进厨房,看见碗架上层的装耗子药的纸包破了一个洞,而那个洞正对着放 红糖的罐子,和我猜想的一样。 “赶快送医院。”我对几近疯狂的哲二吼道。 哲二哭着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六) 北京的秋天最短,路上满是金黄的落叶。 在哲二的婚礼上,我看到于妍象一个仙女那样美丽动人,我敢说,那是我见过 的最美的新娘。 我拉着哲二的手说:请接受我的祝福。 哲二笑了笑。 我又说:远离你的母亲,不要为此而内疚。 哲二的眼神暗淡下来,于妍马上注意到了,问我:你说什么? 我摇了摇头,走开了。 那次事故后,于妍就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