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穿过城市的河 一 刘竞涛一个人躺在医院的一个单身、向阳的病房里,懒懒得晒着太阳,身上打 的石膏已经拆了一部分。这场车祸差点要了他的命。 儿女都没有来看过他,一年前,老婆离家出走后,女儿和儿子和他大吵了一场 之后,再没有登过他的门,老婆离开之后,他发现放在家里的三万多现金不见了, 刘竞涛就坚持认为一定是那个妇人拿了钱,离家出走了,而一双儿女却认为是他恶 行逼着他们的母亲走的,一定是她受不了刘竞涛一直以来对她的虐待,才会走的, 他们俩人还到公安局报了案,查了大半年,登了很多广告,贴了无数的寻人启事, 终究还是没有一点点结果,寻找还在进行,两个人的心多少有点淡了下来,只是女 儿想母亲的苦处时,还会在人前流泪。 刘家住在酱醋厂的隔壁,儿子小晨和女儿小丽都是闻着那股甜酸的腌菜味道长 大的,由于附近的不少居民都是在厂里上班,所以对这种味道都已经习惯了,刘竞 涛的老婆也是厂里负责翻晒的女工。刘妻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人,小脸,塌鼻子, 不爱说话,脸上总挂着有点麻木的微笑,能给人留下印象的就是她脸上那片从眉梢 延伸到嘴角的暗青的胎记。 刘竞涛结婚的时候,家里很穷,老婆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刘竞涛到死不知道当 时为什么不是稀里糊涂的结了婚。夫妻的感情很淡,刘竞涛很多时候也只是在行房 事时才会和老婆靠比较近,完事后,就翻身呼呼的睡去了,他从没有和老婆交流的 欲望,以至于他有时竟然想不起老婆倒是长的是什么模样。 刘竞涛是家里的独子,虽说刘家不是大富之家,老夫妻是老年得子,刘竞涛是 娇生惯生长大的,骨子是有许多的不羁和骄纵,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人的许多性情 和欲望被挤压在有限的空间里,没有办法释发出来。刘竞涛向来不是一个顾家的男 人,那时在国家的企业上班,受很多条件的限制,加上父母都健在,他虽爱在外面 和朋友厮混,却还能按时的回家,也没有出过什么大的乱子。刘竞涛也和老婆过着 相安无事的生活,小丽和小晨相继的出世,刘竞涛闻不惯小孩儿身上奶腥和尿骚混 在一起的味道,他很少碰小丽和小晨,仿佛那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个陌生的生 命。两个孩子都刘妻带大的,好在生完小晨之后,刘妻就莫名其妙的没有再生养过。 刘妻娘家的姐妹多,从小也没有过上什么样好的日子,到刘家人口少,物质上 的生活令她比较满意,她在娘家是长女,手脚比其它的女儿都要勤快,她对生活的 期望不高,白天有口饭吃,晚上有地方能安稳的睡觉,那就行了,刘妻虽说相貌普 通,脾气隐忍、恬淡,可对公婆孝顺、对儿女疼爱有加,在邻里间也是很好的人缘, 邻居看到她整天忙里忙外,都说刘家的这个媳妇娶的值,不比男人差多少,刘家多 半指着她顶着,刘竞涛的父母对这个媳妇也挺满意,刘竞涛和老婆发生争持时,两 个老人总是尽量的为媳妇说话。 以前吃定量供应的时候,每逢年节,刘妻常为了买到那些应时的食品,总半夜 起身排队,买到东西后又会在早上顿好家人的早餐后急匆匆的赶着上班去。 日子不咸不谈的过着,不经意间,刘竞涛也过了三十。他自己觉得心还似十多 岁少年般想要有一份自由,全然没有已经成家立业的男人应有的执重、沉稳。 二 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社会在处在巨大的变革中,到处是浮躁的气息,过了三 十的男人正是心花眼也花的时候,刘竞涛所在的企业对工人的管束又特别的严格, 刘竞涛因为一些小事和厂领导吵了几次,厂里的那些领导当然不会把他这个小工人 放在眼里,一有机会就整他,刘竞涛受不住,想不干了。当时社会也开始有了自谋 职业的现象,也是一时的冲动,刘竞涛和家里说了一声就辞掉了工作,从家里拿了 点钱和一些社会上的朋友南下找发财的路子。 卖服装和从香港进口过来的电子表是许多人首选的生意,刘竞涛也是凭借这个 了发一笔小财,有了积累以后他又开游戏房,办酒楼,搞运输,生意越做越大,他 本来就是一个有点儿小聪明的人,加上为人处事活络、交际广泛,对他做事很有帮 助,到了九十代初的时候,他已经成了当地的一个有钱、有脸的人物,有近千万的 资产,也有了许多暴发起来后的人特有的几分张狂。 也是从他有了钱以后,他一无反顾的爱上一件事,那就是嫖女人,刚开始的时 候,只是在宾馆或招待所开房间,后来干脆买了套房,专门为了干那种事。都说男 人的家伙大就是有本钱,还和性能力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刘竞涛就是算是本钱大 的男人,下体勃起后非常雄壮,还久战不倒。刘竞涛中等个头,属偏瘦的那种男人, 可是他爱挑个子高一点,白净丰满的女人,他说这样有种征服的快感。 和找来的女人做,他有一种迷乱的颠狂,一般他不会和对方有什么前戏,关好 门后,脱掉衣服直接进入主题,而且他做的时候不会去看对方的脸,他总是用枕头 盖住女人的脸,拼命的扭动身体,大声的呻唤,用嘴在女人的身上到处咬上青紫的 血淤。他不会管对方的感受,独自在浪涛里陶醉,高潮来临时,他爱把那股液体喷 到女人的嘴里,一定要让女人吃下去。 所以和他做过的女人能受得了他的恶癖的没有几个,因为她们能感觉到这个男 人有点爱虐待人的倾向,刘竞涛也多是花钱买这样的性服务,少了手续的麻烦,还 不用负什么责任,这个城市里的鸡都知道有刘竞涛这么一个人。他好这一口的事儿, 他不少的朋友都知道,有人送他‘枪王’的‘雅号’,说他赚了那么多钱也不见胖 起来,都是到处点炮,消耗掉了,该长的肉都没有长出来。 刘竞涛有钱后,刘家还是住在老地方,两位老人不想搬到别的地方去,听着前 面运河上的汽笛声入眠,已经成了他们多年养成的习惯,不同的是屋里的用品随着 时间的推移,不断的变化,刘竞涛不爱呆在家里,一年家的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天, 他尽量会在物质上给这个家庭以一定的补偿。 发达之后,刘竞涛没有再碰他老婆的欲望,可也没有对老婆怎样,那妇人在日 子比以前好了许多后,一直过的很安生,还是在那家酱醋厂上班,做最不动脑子的 工作,这样的工作让她踏实安心,一九九三年的那年冬天,刘竞涛的父母相继在很 短的时间里过世,那年,这个城市特别的冷,早早就下了第一场雪,温度一直保持 的很低,运河也封了河道,太阳一爬上树梢就会吹起冷冽的风,城市就如同一个冰 窖。 两个老人都是善终的,安静的离开了人世,刘妻哭的很伤心,她很小就进了刘 家的门,她知道公婆待她如亲生女儿一样,这么多年没有让她受什么委屈,她也是 用常年的尽心竭力的对老人孝敬予以回报。只是两份悲痛在短期内一齐袭来,使她 觉得有点无法应付,因为两位长辈更多意义上是她精神上的一直以来的依靠,两根 柱子都倒了下去,她觉得独立在那儿,心里没有了底。忙完老人的身后事,她话比 以前更少了,还多了些呆傻的神情。刘家是有钱的人家,丧事也办的热闹而体面, 刘妻总是悲戚的哭泣,有刘竞涛花钱找来的人操持,社会上有提供这样服务的人和 机构,她也没有烦很多神,她也顾不上。 刘竞涛的父母过世后,看到老婆身上有什么不让他满意,他就会开口骂她。为 了这样的事,儿子小晨曾经想和他动手。 小丽和小晨也都长大成人了,他们和母亲的感情很好,他们也了解在这个不对 称的婚姻中,母亲的尴尬,知道母亲身上和别人比是少了点灵性,她有的只是对家 人的无尽的爱,和一副不设防的好心肠,在人前,只要是他们俩在场,就不会让人 做出对母亲有忤的言行,因为这个有点笨拙的女人,是他们的母亲,他们生命中最 重要的一个人。在那个不算幸福的家庭里,母亲几乎给了他们俩一切。 小丽和小晨全部都不像母亲,长得都如刘竞涛似的面目清朗,体态俊秀。小晨 的个子比刘竞涛还要高些,脾气也有刘竞涛似的固执。两人都很独立,由于和父亲 的关系冷漠,两人上完大学后都依靠自己的能力有了不错的工作,和父亲的事业没 有什么联系。 小丽成家后,就多次劝母亲辞了那份辛苦的工作,说自己有能力养活母亲,再 说家里也不缺她的那点工资,可母亲不愿意,她说再工作几年就可以退休了,她舍 不得,再说这么多年忙忙碌碌习惯了,爷爷奶奶过世后,她呆在家里没有什么可做 的,还是让她上班好些。 小晨有单位分的房,也不在家里住了,运河边的老屋多数是刘妻一人在住。 三 刘竞涛开始打他老婆是他第一次得性病之后。只是很常见的性病,一种早期的 梅毒,到医院做些必要的治疗就可以治好的。可出院后他总是怀疑没有完全好,又 到处去看了中医,开了些草药回来让老婆熬给他喝,药喝多了有了些副作用,刘竞 涛的阴毛开始脱落,最后连阴囊上的也掉光了,如果不是外阴的颜色偏深,从外观 看起来,他的生殖器就像是没长出阴毛的少年般光洁,这样的结果让他觉上桑拿房 都是一件别扭的事。他把这个原因迁怒到他老婆身上,他觉得一定这个笨女人没有 按医生的说法为会他煲药。女人说她是照着药方的说法熬的,也没有和刘竞涛多做 争辩,继续顺着眼做她手上的活计。刘竞涛想发作都不好再开口。 生病期间,刘竞涛一直呆在家里,老婆看起来是一点笨,做家务还是把好手。 和老婆的接触比其它时候多了。在他的眼里看他的老婆越来越不入目。刘妻已 经五十出头了,头发已经花白;两个干瘪的奶子挂在胸前,在宽大的衣服里面随着 身体的摆动而左右摇晃;脸上堆满了皱纹,两个硕大的眼袋在那张不出色的脸上更 是突出她的老态,腮上的皮也坠了下来,脸上有一种显得很蠢的白;她的背已经有 点微驼,走路的时候,膝盖总是很别扭的提前向前倾;身上总是穿着深色的衣服, 灰扑扑的。这个不起眼的女人的生命在慢慢的枯萎。他越看他的女人越觉得自己好 奇怪,为什么当初会和这以一个女人结婚,还和她过了这么多年。有时他觉得这一 辈挺不值,要是讨到得不是这样一个没有味道的女人,一定要比现在过的好,一个 算命的就说过,他来得个世上错过了一个好的时刻,如不是这样,一定会遇到一位 贵人,那样的话,什么时候都会逢凶化吉。还说,他在五十岁后会遇到一次大劫, 让他要小心提防。这次得病和掉阴毛的事,是不是就是算次劫数,不是现在这个老 婆,也许就不会发生的。想着这些话,他对他的老婆又多了几分嫌怨。 他动手打老婆那天,是那女人为他端药,碗里的药盛多了点,放下的时候不小 心烫到了刘竞涛的手,当时刘竞涛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受了这样的不良刺激当时 就顺手把药打翻在地,又打了老婆一个响亮的耳光,细瓷小碗撞在坚实的墙上,碎 成了许多片。女人受了突然的打击坐地上愣了一会儿,以前刘竞涛还是很少会打她 的。她的手在倒地时扑到了瓷片上,切开了好多伤口,这时小晨从后外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情境忙跑过来扶起了刘妻,刘妻见儿子忙对小晨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 可她的脸上的五道清晰的印迹和手上还在的流淌的血遮不住她的谎言,小晨起身直 呼父亲的名字。 刘竞涛你在外面如何混帐都可以,我们不会管你,在家里你没有这个权力。你 不能随便对我妈动手。我妈妈从来就不欠你什么! 刘竞涛没有想到儿子会用这样的方式和语气和自己说话,多年来他对这个家庭 里的成员少有关注,看到站在眼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已经是一张成熟而长大的脸 的儿子,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他觉得时空的恍惚,这个青年不就是若干年前的他吗? 只是他们俩心里的坚持却不是一样的。这个家庭突然好像变得和他没有了什么联系。 小晨并没有罢休,他打电话叫来了小丽。 我在教训自己的老婆有什么错。刘竞涛说,我是你老子,你这样对我说话。 儿子没有理会他的无理。你这样的老子,和没有和什么不同,你什么时候对我 们负过什么责任。她是你老婆,可她还是我妈,我妈她是人,不是你的私有财产, 还看不出来她今天生病,还给你熬药,你竟然下得了手打她!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接 她去医院的,你以为我是来看你的!你再敢动手小心我不客气。 生点小病怕什么,什么时候这么娇贵了,为我熬点药又不会死人。 真亏你还有脸说这话,我妈受了风寒不敢去医院,你得那些脏病倒是可以忝着 脸满世界的治。她没有义务这么吃苦爱累的侍候你,帮你拉扯孩子,赡养老人,还 不够吗?这么大年纪还要受这份罪,你除了对你的那些钱在意,你关心过我们吗? 你这样的人早死早好! 小丽也很快赶到了,看到母亲脸上、手上的伤,也冲着刘竞涛嚷起来。 你这样没有责任感的男人,当初就不该结婚,我妈跟你这么多年,不但没照顾 过她,还要动手打她,我妈怎么你了,你要这样对她,打女人很有本事啊!发什么 神经,在家张狂个啥!妈妈我看你的伤。 姐,不要理他了,他这人应该做孤魂野鬼,他下次再样,我会去告他,让他去 吃小米饭。我们先把妈送医院吧! 小晨背起母亲向门外奔去,小丽紧跟其后,院外很快传来了出租车发动时的轰 鸣声。 四 小丽再次发现母亲被打的事是在两周之后。那天是周六,小丽还没有孩子,一 有空她会跑到运河边的娘家,陪母亲过上一天。她丈夫是在行银行工作,休息日总 是没有定数。 那天小丽发现母亲的精神不济,一个人缩在一张沙发上发呆。她就拉母亲去洗 澡,母亲脸上露出难色,不太愿意去,以前都是小丽带母亲去,她为母亲搓背、洗 头,每次这种时候是刘妻感到很高兴的事,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母亲流露的神情, 不太对劲,小丽拉母亲的手地时候,刘妻惊悚的耸了一下肩膀,小丽觉得有什么不 正常,她挼起母亲的袖见到了青紫的淤血,她又带到母亲到房间,掀起母亲的衣服 看,见到的情景吓了一跳。母亲的身上到处是被用烟头烫成的伤,表面上有焦黑的 痂,好多地方还在向外渗着微黄的血清;一条条交错的灰黑血印。 我苦命的妈妈,他把你伤成了这样什么不说出。刘竞涛是不是疯了,他想找死 啊! 小丽坐在那儿哭了起来。 那天小丽和小晨带看完病后都想把母亲接回家去住,可以刘妻说那儿都不去, 还是运河边的那个家,刘竞涛再不好,那还是她的丈夫,她是回去和他过日子,那 是做女人的本份。那时候长大的女人都有一份自己要守的宿命。两人说服不了母亲, 也只随她去了,他们送母亲回家时,刘竞涛没有在,这个男人到那里去从不会和家 人说。他们嘱咐母亲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他们。尽管放不下心,姐弟想刘竞涛也不 应该对母亲如何了,毕竟当面和他说过了。 深秋的天气却是反常的燥热,天空笼罩着一层昏黄的云,院子里的梨花错落的 开了好多,在叶子快落尽的枝头,绽放着某种冷漠的美。酱醋厂要赶着在下雪着最 后一次晾晒腌菜,运河的两岸到处都飘着咸咸的味道。老婆也因为厂里赶工比平时 忙些。因为刘竞涛的前一段时间病基本好了,只是精神有点懒散,还不想出去。她 也不再用为他熬药了。 刘竞涛这段时间头脑里有些比较奇怪的念头在怂恿他做出格的事,他自己都无 法控制,他很想看到血,想闻到皮肉焦糊的味道,对巴掌落在皮肉上的声响有种向 往听到的冲动,那天和儿女的冲突后不但没有让他感到要收敛这种欲念,而是有股 越来越高的炽烈燃烧的势头,让他有种莫名的亢奋。 刘妻过于忙碌,一到家收拾好了家务倒头就睡,看着在灯下老婆那张老态而丑 陋的脸,连她盖在被下的身躯,在刘竞涛的眼里也是变形的。刘竞涛想在她的身上 实再现自己在胸中酝酿许久的冲动。他找了一根尼龙绳和细竹条,用一块黑布蒙住 女人的双眼,用胶布封了她的嘴,然后将她的上身脱光,绑在一张椅子上,自己点 了一支烟,开始了他的预先设想好的计划。 那天晚上天上是一轮满月,照得到处透亮、透亮的;运河的也在微中泛着鳞鳞 的波;一股恑异的声音一直在空气里穿行、移动,像孽生的蚊虫在啃咬着耳膜。 刘家的灯到三更天时才熄灭。 报案的手续不复杂,接待小丽的是一个年青的警员,他仔细记录着小丽的叙述, 认真的查验了刘妻身上的伤,这样的家庭暴力案件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听小丽说 出了刘竞涛的名字时他还是多少觉得有点意外,那位常在报纸、电视出现的本市的 优秀的民营企业家怎么会这样一个人。 他和小丽说,这样的事可以先去比较正规和权威的机构做伤情的鉴定,有效的 鉴定对起诉是非常重要的,而且家庭暴力案一般多是自诉案件,就是由被侵害的当 事人提起诉讼,只有特别严重的就会由一定机构提起公诉。按照她受伤的情况,可 能已经是属于轻微伤害,如果胜诉的话,侵受人可能会被判刑,另外,必要的话还 可附带民事赔偿的诉讼。 听了警察说要判刑,刘妻好像是品出其中的不寻常,她不想把事件搞到那样的 地步,忙劝女儿不告了,那人是和生活了几十年的丈夫,是小丽的父亲。小丽听到 刘竞涛可能坐牢也有点犹豫,她是恨刘竞涛,可如果真的亲手把他送进监狱,也好 像于心不忍。但事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小丽让母亲和刘竞涛离婚,不用再这个禽 兽相处一屋了,这样以后就不用受他的气了,刘妻也愿意,说这么大年纪还去离婚, 太丢人现眼了,刘竞涛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可能是最近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样的。 那个年青的警察说,如果他是首犯的话,通过说服教育应该可能会不再犯,不如派 出所和居委会的人一起找刘竞涛面谈一下。如果不行的话,小丽可以随时来这里。 身上的伤为能耽搁要及时治疗,最好是做一个伤害鉴定,可能以后会用得上。如果 有必要,她们还是应该考虑上诉的。小丽心里盘恒了很久,还是接受了警察的建议。 先警告一下刘竞涛。 五 刘妻失踪前并没有什么先兆。 她身上的伤经过治疗很快也好了,小丽经常回去看母亲,比以前频度高了很多, 她不放心,担心母亲再受刘竞涛的欺侮,这段时间,弟弟因为工作的原因常出差到 外地去,他出去前也要求姐姐好好照顾妈妈。 警察找刘竞涛谈话了,效果是有了,小丽没有发现妈妈身上再有新的伤。刘竞 涛的公司要搬新址,他在外边的应酬多了起来。 前一天的晚上喝酒喝到快天亮,一大早,刘竞涛去收了一个朋友还给他的三万 块现金就回家,他心里也奇怪这段时间为什么总是想回这个家。他一回到家就把钱 摔到了沙发靠背上,他心里想把家里的一些过时的家具换一下了。可能是在路上颠 簸的原因,积在体内的酒气向上翻,头有点昏沉沉的,意识在酒气的冲击下变得有 点模糊,他知道这样的情形下必须上床睡下了,刘竞涛躺下时,看到老婆从那间房 的窗口前路过,他知道,这几天朔风起的急,看是要变天的样子,酱醋厂在忙着收 晒在外边的咸菜。 小晨出差回家,带了些外地的特产兴冲冲的向家里赶,天已经全黑了,今天起 的风很大,天上积了很厚的云,这样的天气母亲一定在呆家里看着电视剧,她晚上 不爱往外跑。 他打开家里院门,屋里黑呼呼的,没有一点声响,堂屋的门是敞开的,回旋进 来的风把一沓报纸卷得满屋都是。打开灯,一只花瓶被吹落到地上,这时父亲睡眼 惺忪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看到我妈了吗? 我刚醒,没有看到,她还没有回来? 你真的没有看到? 没有,就是没有,她今天上班去了,你到她厂里看看。 厂里的大门紧闭,传达室的老头说今天他妈妈是看到来上班,由于今天下午刮 大风,咸菜都已经收到了大池子里,工人把所有的池子都盖的严严实实,所以还比 平时早下班半个小时,厂里用广播通知的,播了好几次,上班的工人都应该会听到。 打电话问了小丽,她也说不知道母亲的下落。 开始刮起细小的雪珠了,冷风往人的脖子钻,小晨打了一个冷战,有种不祥预 兆爬上心头,小晨觉得母亲有可能就这样离他而去,一下子心里空荡荡的。 姐弟俩问了所有的亲戚,找遍了妈妈有可能去的地方,公安局也找了刘竞涛盘 问,看得出刘妻失踪事件应该和他没有关系;询问了周围的邻居,没有什么可疑的 迹象;厂里做了仔细的调查,也没什么进展。好多天家里没有老婆在,刘竞涛也觉 得生活中缺了些什么,他也托了自己的朋友到处打听老婆的下落,儿女在各个媒体 上登出消息寻找母亲,刘竞涛也拿出五万块,作为对提供消息者的奖赏。 但一切努力都没有效果,可一点回应都没有,刘妻是一个有明显特征的人,她 脸上的那片胎记是鲜有第二个版本的。 这样的寻找过了很久后,小丽转而埋怨是刘竞涛对母亲的不善的对待,她才会 逼离家的。刘竞涛发现他的三万块钱不见后,就坚持是老婆拿了钱离家出走了,不 能怪他。父女又为此开始长期的舌战。 六 断裂的肋骨在慢慢的弥合,皮肤有点微微的刺痒,刘竞涛脸上的痂也在脱落, 麻木的左臂也可以活动了。医生说,照这样的恢复情况看,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出 院了,听了这个消息他心情比刚住院时好了一些。 这天出了大太阳,早上一起来,刘竞涛刚睁开眼他老婆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 着一只挺大的保温壶,打开后是热腾腾的猪腿圆骨汤,汤煲的很透,是浓稠的白色。 听说你受伤了,煮了点汤来看你。 差不多一年没有见到老婆了,刘竞涛发现她比以前白了些,精神很好,身上的 衣服鲜亮了很多,只是身上那股重要甜酸的味道变得浓重了。 刘竞涛想和老婆说些什么,嘴就是张不开,他想问她这一年到那里去了,是不 是又回厂上班了。刘妻望着他,脸上露着淡淡的笑意。刘竞涛还隐约的看到老婆的 脸上笼罩一层清淡的蓝色,可他注意看时,那层蓝色又没了踪影。 刘妻看着他把汤喝完才离开。以后的几个早上都是这样,刘竞涛总是在清晨的 恍惚中喝老婆带的汤。本来刘竞涛虚火很旺,尿色赤黄,口舌生疮,刘妻的汤让他 的这些症状都消失了。有时脊梁还会有种凉意在皮肤上游走。刘竞涛一直不知道老 婆为什么还是对自己这么好。 出院手续是他公司的人办理的,工人为在医院外放了很长的一串鞭炮,起来的 硝烟飘得半条街,回家后,他老婆就没有来过。他也不好去问小丽和小晨,这一年 来,和儿女已经吵翻了。 屋的旧家俱真的要换了,这一年发生了那多事,让他无暇顾及,屋里死气沉沉 的,换点新东西,冲一下这一年多的晦气。刘竞涛叫来了公司的几个工人,帮他把 屋的旧东西搬出来。工作搬沙发时发现了那包用报纸裹的三万块现金,已经有点发 霉,挤在沙发和墙的夹缝里,工人将钱送了刘竞涛的手上,他闻了一下,有很大的 潮气。 酱醋厂开始向外批发腌菜了,从刘家的小楼上可以看到工人们水泥池边忙碌着。 许多挂着西北省份照牌的大货车停在工厂的院子里。深秋的阳光下,酱醋厂紧 张而有序的运转着。风吹来了那股咸菜的味让刘竞涛觉得有点恶心。 他妈的,过些日子把这个老宅子给卖了,这个地方一年到头都有这股难闻的气 味。 刘妻的尸体打捞起来时候,引起了厂里的一场混乱,建厂这么多年,还是第一 次发生有人淹死在池子里的事,警车尖利的汽笛招了很多围观的人。 尸体被平放在水池间的一片空地上,那名年青的警察一眼就认出那是刘竞涛的 老婆,了见过她,那女人的脸给他的印象很深。经过一年盐水的浸泡,刘妻身上的 衣服变成了灰白色,皮肤收缩的厉害,紧贴在骨胳上,她手上还抓着一根不太长的 竹杆,手抓的太紧没有办法取下。尽管和生前相比她的身体变化了很多,年青的警 察还是很看出她死的时候比较安祥,身体上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 公安局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是刘妻在工作时不小心或是被风吹跌落到水池中溺 水死亡,不是他杀。如果她不死,今年可以办离休了。 七 刘竞涛的死像很难看,那天在公司开会,开到了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身体抽搐, 倒在地上,嘴里流出一种腥臭的绿色液体,耳朵、鼻孔里淌出暗红的血,眼珠外突, 瞳孔放大,屎尿从裤筒里流出。救护车到的时候他已经断了气。那天离他老婆的葬 礼过后还不到五天。 他的财产小丽和小晨都没有要一分钱。 半年后,在破产倒毙的酱醋厂的原来的地皮上起了一家褔利院,收留弃儿、孤 寡老人和残障人士,福利的名字用是刘妻的名。 第二年的春天,刘妻的坟头长出种很怪的白花,一种耀眼的白,孤零零一朵, 香气却飘的很远。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