驽马难得 "驽马难得"是我那辆黑色的又大又破的老加重自行车的名字,它是我身边除了 身体器官外唯一一件从农村到城市,从童年到现在十几年来一直还在用着的旧物。 "驽马难得"风华正茂的时候并不叫"驽马难得"。八十年代初,在县水利局工作 的爷爷购置它时我给它取名叫它"黑骏马"。童年时的我时常两腿一叉坐到"黑骏马" 的后车架上跟爷爷去赶集,越陌度阡,穿街过巷,爷孙俩心里欢天喜地,脸上神采 飞扬, 其情也和畅,其乐也融融。光阴荏苒,不知不觉间爷爷的年纪大了,"黑骏 马"成了我的坐骑,这时它也就改名叫"驽马难得"了。 书上说孤独惯了的人往往喜欢自语,我倒进而觉得,缺乏对话的孤独者容易产 生"恋物"情结,这一点不知是否也有心理学家证明过。我进到城市以后缺乏当年那 些能在性情、思想上没遮拦地沟通、共鸣的朋友,深层的想法像连阴天的麦子潮得 发了霉,需要在太阳下晾晒。忙忙碌碌而又碌碌无为的时光里时而陪伴我超脱、出 离的只有我的这辆"驽马难得"。 身在小镇,要接近田野步行即可,家居都市,则要再提高速度和精力才能回归 自然去喘口气。我的俩腿加上"黑骏马"的前后轮儿,我们行动的空间就扩大多了。 暑假中我们在市郊的公路上疾驰,到西二环以外去"视察"洪水后的鹿泉农村;夏日 夜晚我们在西郊一处槐木掩映的小桥上听渠水潺潺,蟋蟀唧唧以及鸟卵形的树叶在 晚风中 ; 冬天白日惨淡的正午,城市像一个巨人的脏腑,而我和"驽马难得"像一 滴油珠子在大街小巷(城市的肠子)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 "驽马难得"没有口,在我们共同组成四条腿逃离喧嚣的路程中,它不能审时度 势用适当的言语与我交谈, 然而交谈又有什麽用呢?正如女作家陈染说的"外面那 些言辞都如同月光一样是一种伪饰的光芒, 毫无意义。"我的"驽马难得"只是用它 前轮的车轴有固定频率地吱吱呦呦学猫叫为我解忧,只是在道路偶一颠簸时用周身 简陋、衰老、稀松的零件与我的心灵共振。也许这样的协作和迎合极小极简单,但 在智商远高出"驽马难得"的万物之灵中却并不常有。 由于我思想的散漫和生活的无规律,在学校,我的"驽马难得"峡云无迹,任意 西东,没个准的落脚地方,好在它那副大而无当、其貌不扬的样子,连小偷都不屑 一偷,这反而使得它随时都有可能出其不意地闯入我的视野。这些时候,我不会浪 费脑细胞去想是哪一次把它停在那里,而是越发怀疑它真的有灵性,是一匹活的通 人意的宝马良驹。满怀老朋友的亲切和感激,飞身跨上去,从教室楼梯口或阅览室 门前的走廊外骑到公寓南面的车棚, 每逢这时我总是不由得想到"飞身上马"、"拍 马舞刀"之类的词汇,觉得自己神采飞扬像幼时听的评书里纵横疆场的马上大将。 春天来了,我骑着我的"驽马难得"心花怒放地游走在灿烂的春光里,不时萌发 出这样的念头:我这样的一匹"驽马",也是很"难得"的呀!有句话我真想冲着它大 声喊出来--驽、马、驽、马、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