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走下神坛 以刊载小说为主的文学期刊,八十年代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订单,到九十年代, 就风光不再,除了几种选刊,大部分只有几千订单。据说,平均每本只有十个读者。我 们不管这个数字准不准确,小说确实越来越没有读者。面对小说的现状,有人说是小说 的悲哀。其实,小说读者的减少算不上悲哀。八十年代,读者对小说的阅读欲近于疯狂, 处在饥饿状况。八十年代的小说饥饿症,是本世纪六七十年代不正常的政治、经济、文 化的后遗症。那个特殊时期,把小说当作揭露和批判某种社会现象的工具,过份强化小 说的教化功能,而远离她的愉悦功能。 翻开八十年代的文学期刊,百分之八十以上是小说。散文、诗歌及其它文学品种仅 占百分之二十的篇幅。除此,每年还要发一二期小说专号。到九十年代,以刊载小说为 主的文学期刊,连生存都困难,而一些综合类的期刊,发行量反而直线上升,散文和记 实类文学作品,越来越受读者欢迎。期刊发行量排名榜上前几名都是综合类的,如《读 者》、《家庭》等。由此看来,小说的衰落,套用经济界的术语——价值回归。小说从 她的特殊地位回到了她在文学中的本来位置。 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中国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正常发展,价值观念的多元化, 为小说从霸主地位“回归”正常地位创造了条件。 小说市场的冷清和萧条是一种正常现象,不值得大惊小怪。小说的冷清和萧条是相 对不正常时期,是相对小说被异化时期而言的。据说目前以刊载小说为主的文学期刊有 几百种,不知这数字准不准确。但有一点是有目共瞩的,就是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 尽管小说读者锐减,但以刊载小说为主的文学期刊却有增无减,这几年每年都有以刊载 小说为主的大型文学刊物问世。由此看来,小说并没有冷清、萧条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小说的冷清和萧条,用经济学家的眼光看,属市场过剩。小说是文学中的一种,电影、 电视剧、散文、随笔、杂文、记实作品都属文学,都能给读者带来愉悦,读者为什么非 要欣赏小说才正常呢? 小说从霸主地位“回归”,不是小说家的问题,不是小说家主观的浮澡,不是小说 家深入生活不够。当今是一个价值观念多元化的时代,是一个文学多元化的时代,同时 又是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这个时代的特点是向前看,是竞争。尽管各种社会矛盾仍 然尖锐、复杂,但九十年代的人不再需要从小说中去寻找慰藉,也不需要用小说来麻醉 自己的伤口。社会提供了众多的竞争机会,人们更重视行动,更关心现实。激烈的竞争 和快节奏的生活,人们长期处在一种紧张的生活状态,谁还会有过多的时间和精力接受 少则几万字,多则几十万几百万字的小说教化呢?人们需要文学带来更多的愉悦和松驰, 这也是近几年短小精悍的散文、随笔、小小说走俏的根本原因。 有人把九十年代彼受读者欢迎的散文、随笔称为弱智文学,似乎只有小说才能称为 文学,才是一种高雅的艺术。八十年代小说的特殊地位,使它凌驾于所有文学作品之上, 其它文学品种都缺少文学含量,都是弱智文学。小说的贵族地位一旦受到挑战,仿佛大 片森林遭砍伐,沙漠逼近家园。不是怪读者远离小说,亲近金钱;就是怪作家没深入生 活,没写出大作品。 小说的冷清、萧条是文学的悲哀,是文学沙漠化的开始,九十年代要留下传世之作, 除了小说能担此重任,就别无其它。这个结论不是站在九十年代作的。我们不会认为明 清没有李白、杜甫,明清文学就是一片沙漠。同样的道理,我们不能认为今天没有曹雪 芹、罗贯中就没有文学,九十年代小说失去了读者,是没有曹雪芹、罗贯中式的大文豪; 不能把小说冷清、萧条的原因归结于小说家的浮躁和急功近利,归结于没有《红楼梦》、 《三国演义》之类的传世之作;更不能认为读者远离了小说,或者读者素质越来越低, 只能欣赏弱智文学。一个时代的传世之作,不是本时代的人自封的,必须通过几十年甚 至几百年的考验。我们现在谁也不能断言,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后,当代作家里面就没 有杜甫、曹雪芹之类的文学精英。而这些文学精英倒不一定非在小说家里产生,传世之 作也不一定非小说莫属。 九十年代小说读者锐减,是一种正常现象。这种正常现象其所以被一些人认为不正 常,是小说家和一些以刊载小说为主的文学类期刊编辑们的一种失落心里。小说产量逐 年增加,以长篇小说为例,七十年代每年平均不到一百部,八十年代超过了二百部,到 一九九六年,达到七百二十四部。产量逐年增加,读者越来越少。这个怪现象其实不能 怪作家,更不能怪读者,我们应该用一种平常的心态看待九十年代小说的处境。如果我 们要检讨,主要检讨我们的观念是不是适应九十年代的新形势,同时还应检讨现时的供 养式文艺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