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眼里的学校和老师 @我们的一日三餐@我们的住和睡@我们的“夜生活”@我们的青春期苦闷@ 我们怎样为高考而献身。 在世界教育史上,中国是最早出现文字和学校的国家。据考我国夏朝就有了“ 序”、“校”等三种名称的学校。 孔子,被尊称为中国教育的鼻祖。他的“学而优则仕”,“学也,禄在其中矣” 的教育目的论影响了中国两千余年。 从教育内容上看,孔子有“文、行、忠、信”四项和“射、御、书、数、礼、 乐”六艺,也是主张“全面发展”,“注重实践”的。 但历代的官学、私学、科举、书院制度却渐渐形成了一套“死读书、读死书、 以一纸试卷定乾坤”的陈规陋习,这种传统可谓源远流长、生命力极强,在它跨越 历史长河到达二十世纪末的今天,某些方面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古今中外的很多学家智者对此“传统”都是一直给予抨击的——如康有为曾提 出:中学应“各视其人资禀敏钝好尚经为学级学类,随时增议。” 梁启超更是一针见血:“现在学校,形式上虽有采用新式教科书,而精神上仍 志在猎官,是与科举尚无甚出入也。”“如专在纸的学问上下功夫,则空耗脑力而 已” 蒙田说:“背得烂熟还不等于掌握知识。” 歌德则进一步说:“单学知识仍然是蠢人。” 爱因斯坦一生从不爱背书,因此他在上小学、中学时成绩并不拔尖。他认为: ——智慧比知识更有力量。 ——要把发展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放在首位。 当今世界国与国间的竞争已从军事转化为经济和科技,并将进一步转化为教育 之竞争。六十年代以来,世界各国的“教育改革”都不约而同日趋活跃——英国中 学:试行“综合制”;法国中学:设置“观察课程”;前苏联:“赫鲁晓夫教育改 革运动”;日本:“全人教育理论” 在1984年的日内瓦“国际教育大会”上,美国专家更加“危言耸听”:《 国家处于危险之中!》——该论文指出知识的“死而不活,旧而不新,”学习的 “专而不博,重分轻能”现象“正使学校培养出越来越多的庸才” 目前,我国教育事业的很多指数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有的低于发展中国家平 均水平。据《中国教育报》85年2月公布的一个统计,用于每个中学生身上的投 资——发达国 家:平均2200美元;发展中国家:平均221美元;中国:平 均60元人民币。 当然,在又经过十年改革开放后的今天,包括希望工程在内的各种教育投资的 增加,这种尴尬的比例已有了大幅度的改观。 关于我国教育制度改革的呼声这几年是越来越高了,也有新的举措不断出台。 但人们也有几分焦虑地看到:传统的教育制度教育思想教育精神和教育方法在 我国娪绕涫侵醒Ю锊⒚挥械玫礁镜母谋洹!袄抢戳耍抢戳耍闭庵挥凶帕角Ф 嗄旮龄的狼仿佛已经修炼成精,它狡猾而顽强地堵在我们教室的门口久久不肯离去 ——有的人发现了,警觉了,有的人却还浑然不觉记得1986年台湾的一位中学 生发表了一封《给老师的信》,在海内外引起过一阵不小的骚动——“老师,我希 望您是有感情的人,而不是一架教书的机器;老师,请您不仅是教书,而更要教人; 老师,我是一个人,而不是您记分簿上的一个号码;老师,请您不要单看我的成绩, 更要看我的所作的努力;老师,请帮助我学习思考和判断,而不仅是背诵答案;” 这位学生要说的话也许很多,很多,只是没有引起大家更进一步的警觉。 下面,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中学生一段求学的自述,恳求你能耐心地倾听 我眼里的学校——黑马中学 93年夏天,我几乎是被我父亲押送着来到这所赫赫有名的黑马中学。 我是一个农村青年,本该在学校安分守己,狠心苦读,摘掉这顶“老二”的帽 子。偏偏敞人打初中起又喜欢上作几句歪诗,各科成绩不见上升反而日趋下降,直 至开了红灯。为此,我的父母不得不花大价钱把我转到这所离家几十里的“王牌” 中学里来。 黑马中学,这所县重点中学在方圆几百里内可谓声名显赫。它每年的高考录取 率高达95%以上,尤其以教育“坏学生”闻名遐迩——以至北京、新疆等地都望 子成龙的家长们通过各种渠道把自己“不争气”的孩子送到这儿来受训。据说这些 孩子经过几年的“黑马教育”大都能改邪归正,最后高考中榜,远走高飞在我们那 儿人们的心目里,“黑马”成了“浪子回头”的魔地,高考者的福音,大学生的摇 篮,成了“正规化、高效益”中国式中等教育的一个缩影应该说,我能转到“黑马 中学”来上学是很不容易的,不知我父亲打通了多少关节,花了多少代价。该校的 学费昂贵,一学期要交一千多元,另要为学校搞若干平价钢材、水泥什么的,否则, “黑马”的门难开矣! 记得那天,父亲押着我,先拜见了校长,后到教务处交钱,再见过班主任,然 后一起去教室“实地考察”。 奇怪的是,黑马中学的条件并不好,远远不如我原来城里的中学。除了两幢新 盖的楼房外,它大部分教室又旧又破,窗上的玻璃残缺不全,有的用报纸或木板堵 着。让我最感到奇怪的是教室的窗台上摆满了一排排煤油灯,上面的玻璃灯罩都被 熏得乌黑的,简直令人怀疑它能不能透出光亮。 我们找到我那间教室,又找到那张写着“77”字样的课桌,它处在倒数第二 行的中间,我费了好大劲,几乎是发挥了钉子的钻劲和挤劲才挤了进去——过道实 在是太窄了。整个教室的课桌一张挨一张,前后排之间夹着一条窄窄的长凳——我 是站在长凳上侧着身子挤进去的。 这就是我的课桌吗,它没有抽屉,四只脚坏了两只,碰上去摇摇晃晃的,桌面 上也是伤痕累累,凸凹不平,用它来做搓衣板倒更适合些。那张长凳象根扁担似的 横在那里,呲牙裂嘴的,好象时刻准备咬人的屁股。脚下是泥地,墙上刷的是泥灰, 好几处因为漏雨受潮挺着个大肚皮,随时要瘫下来的样子父亲大概看出了我的吃惊 和失望,不停地安慰我说:“这是农村中学,有这个条件就不错了,不能跟城上的 正规中学比”我心里倒是一直在犯嘀咕:为什么条件差的农村中学反而办得比城里 的普通中学好呢?出了教室,父亲又说,条件差也不全是坏事,穷则思变嘛,好好 苦上它两年,只要能考上个就熬出头了。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我始终一声不吭。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终于进了“黑马”了,我就要坐 在这里,睡在这里,吃在这里——一切都要发生在这里了 我眼里的班级和老师 这个高二班共有80多名学生,上课时一个个挤在桌与桌的狭缝中,象钉子钉 在那儿似的,直挺挺的,动弹不得。 我们每天至少有十几个小时是这样度过的。 学校实行“文理分班”,文科班不上物、化,理科班不上史、地,至于音乐、 体育、实验什么的,一概舍去。我真不知道学生的体育分老师是怎样打出来的。总 之高考考什么,我们就学什么,坚决不做“无用功”。因此,这里的学生不识简谱, 不懂“三原色”,不知艾青、艾略特为何人就毫不奇怪了。 校园里基本上听不到歌声,更不用说跳舞、联欢了——这和我原来城里的普中 是多大的不同!有一次,我班课余时间搞了一次拔河比赛,居然一下子轰动了全校, 一千多学生把个操场围得结结实实,震得要塌下去。校长闻报以为发生了什么人命 案,慌忙赶到现场处理。事后,校长把我们班主任狠狠熊了一顿,说以后这种重大 的危险活动必须事先打报告征得学校的同意后才能举行学校规定学生每天早晨5: 30起床,先进教室早读一小时,然后吃早饭,然后上课,吃午饭,上课,吃晚饭, 晚读直到十点钟打铃回宿舍,十点半钟熄灯。 上课上自习点名点得很厉害,不准缺席,否则处以罚款,罚款的数目由班主任 视情节轻重决定,但最多一次不得超过50元。班主任可提成其中的20%作为奖 金,所以班主任都干得很起劲,很负责。我在一首歪诗里说:他们起早贪黑的,一 个个机灵的象警犬。 老师们之间也常常为争时间而搞小动作。他们都把自己教的课程说得无比重要, 并艺术地贬低其他的课程,希望学生在统考中自己这门课的成绩突出——因为他们 的奖金都是根据这个来发放的。 黑马中学的老师们非常辛苦(这也是远近闻名的),在我眼里,几乎找不到一 个长得白胖胖的老师——皆又黑又瘦,看上去和我们一样,严重睡眠不足。但黑马 的老师又是非常实惠的,这连他们自己也承认,你想,想上大学的学生(家长)谁 不巴结老师,谁不指望老师多给自己加点小灶呢?每到逢年过节,老量宿舍的桌上 地上床上床下总是堆满了各种礼品。在黑马中学还有个奇怪的现象,学生(家长) 都纷纷开后门要求留级(大概是想把基础再打牢点,高考更有把握点),这就 不得不求助于老师了。更有每年暑假,那些高考中“的”的学生轮流作东请老师们 坐酒席台自然不在话下。你想,每个班至少有七、八十名学生榜上题名,整个暑假 却只有55天,于是只好加班加点,做到人休息而胃子不休息——这也是那些当老 师的最光荣、最骄傲、最幸福的时刻啊! 我们的班主任姓马,由于脸型长,我们背后都叫他“马脸”(当然这是很不礼 貌的。由此也可看出,学生在背后是怎样尊敬他们的老师的)。马老师二十五、六 岁,末婚,原先是乡下人,只上过初中,在家里种田不甘心,就拚命啃英语,啃了 四、五年,终于考上了某教育学院马老师喜欢时常向人炫耀自己这一段苦斗史,觉 得很是了不起,别人听了,也确实觉得他很了不起,很不容易。 马老师在班上比较喜欢女生,这是一件符合自然规律的事情。他的宿舍里经常 有女同学在那儿谈天说笑,很是热闹。到了星期天,更有些女生带着洗衣粉什么的 主动上门去为他打扫卫生、洗床单被子什么的。他的衾枕用品总是坏得特别快。平 时也有几个特别勤劳的女生轮流去为他洗衣服。所以马老师一次也没有罚过女生的 款。但马老师有时候也会敲她们几句,说她们一旦考上了什么学校就远走高飞了就 不再来为他洗被子了。 副班主任,是个五十大几的老“清华”,姓张。他高大的身材,微微隆起的腹 部,饱满富态的脸膛,秀顶,银发丝丝,戴一付金丝眼镜。他给我的印象是永远毕 挺的西装,永远鲜红的领带,永远锃亮的皮鞋,真可谓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在当 地农民的想象中,那些知名的教授就应该是这副样子。可惜当地也流传着一句很不 雅的顺口溜:“张小堂,大流氓” 我进校的头天晚上,就有好几个人向我传授这句话了,而且热心地指给我看: “就是他” 据说张老师在“文革”学校停课闹革命期间感情特别丰富,在妻子躺进医院产 床的那段时间,他忍不住经常找女红卫兵小将个别谈话,后来事情败露,他便去坐 了监——放出来时,已经四十来岁了,孑然一身回到黑马,没了家庭,没了工作。 学校当时的领导还算可怜他,就让他看看传达室,一个月给十几元的生活费。 当地农民好象对张小堂很了解,他们说:“张小堂流氓归流氓,水平还是蛮高 的,要不是栽在那个上头,他现在早就是教授了。” 张老师教我们数学。凭良心说,他教的不怎么样,有些恍恍惚惚、颠三倒四的。 他在上面上课,女生们就在下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知她们咕噜些什么。 没有女生敢到他宿舍去问问题,她们总是成群结伙地把他围在教室里提问,语 气上就不那么恭敬。 张老师名义是“副主任”,其实他根本不问事。下了课,他就背着手在校园里 散步,或者脱了西装去打打篮球什么的。他足球踢得很好,据说是当年在清华练的, 脚头很准。再就是,到了晚饭时分,他便端个茶缸,到小摊上去买一缸猪头肉。再 就是,每到星期六下午,他必定要到澡堂去洗个澡,然后穿得格格正正的离开学校, 直到星期一早晨方回。有人说他去了四里远的一个村上,那里有人准备了好酒好菜 在等他他的故事,足以编成一部小说。 不过,要谈教学质量,马老师还不如张小堂。其他老师也是这样。他们主要是 搞“题海战术”。他们惧了大量的习题和教养,排山倒海地向学生压下来——抄作 业的——罚;作业做错的——罚;作业完不成的——罚;考试不及格的——罚!罚 罚罚,总之罚得你头昏脑胀,胆战心惊。 当然也有奖的:超额完成作业的——小奖;成绩全班前十名的——中奖;考试 全年级前十名的——大奖于是好多学生都是天不亮起床,晚上熄灯后还在教室挑灯 夜战,深更半夜回到床上仍睡不着,就用手电、蜡烛接着干有的学生捧着书就睡着 了,蜡烛常常愤怒地点燃蚊帐,发出明亮的警告 我很快就被这超负荷压趴了。整天呵欠连天、迷迷糊糊,成绩自然还是上不去。 马老师总是用恶狠狠的目光射着我。我被罚款的数目很快就超过了三位数有段 时间,我老想着自杀。 后来,又觉得自杀损失太大,还是以逃跑为宜。不久前,有个北京籍的学生曾 率领七个学生逃往新疆,学校及时派出“捕快”一直追到北京火车站才使他们没有 得逞。那个北京学生据说是某少将之子,由于在北京不学好,喜欢跟不三不四的人 在一起鬼混,少将担心其长大后不能接好革命的班,才把他送到几千里外的“黑马” 来吃苦、受训。出事后,少将派了秘书专程赶来,我们看见一辆高级北京吉普在校 门口开进开出好几次,后来那个北京学生就一切恢复了正常。而其他七个人被学校 坚决退了“货”,从此在校园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我的家庭发生了一个戏剧性的变 化:我母亲由民办教师转成了公办教师!这就意味着我一夜之间由“乡下人”变成 了“城里人”!我的目的就这么轻飘飘地达到了——一切象做梦一样。 我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马老师,好让他对我刮目相看。我想带点东西到他宿舍 去。当时我可以说是一贫如洗,平时又抽烟,身上所有的口袋加起来也没超过三十 元。恰在这时,《中学生文艺》突然寄来了二十四元稿费,估计是发表了我一首诗。 这件事无疑给了我极大鼓舞。星期天上午,我在校门口小店买了两瓶酒,还有 蛋糕、饼干什么的,敲开了马老师宿舍的门。 开始,马老师对我爱理不理的,对我手上拎的东西也不悄一顾。当我告诉他我 户口转正、诗歌发表的消息时,他立刻对我恭敬起来,甚至还主动找出烟给我吃。 我连忙说:“不会,不会!”他说:“我早就闻出了你嘴里的烟味!”我这才 诚惶诚恐地接过来。本来,学生抽烟让老师发现了是要罚款的。可现在,马老师却 主动提出:以前对我的罚款没交的就算了。 经过这次疏通,我才算稳住了阵脚,不想逃跑了。我有幸被班主任打入“另册” ——即城市户口学生混文凭一类。这类学生毕业时不报名参加高考,也就是不 影响学校的“升学率”。——真是老天有眼啊!我常常对着黑马的天空仰天长叹, 否则,我将怎样度过眼前这一片茫茫苦海呢? 我们的一日三餐 黑马的学生大都是住宿生。周围的农民在校门口开了不少个体饭店为学生提供 服务,开始生意挺好,但后来学校规定:凡住宿生必须在校集体就伙,每月须交纳 三十斤大米、150元钱作宿膳费。这样一来,就弄得农民的饭店没了生意,他们 差点儿用锄头把学校的大门给锄了。 每到月底,一个班一个班的学生就背着米口袋排着队集体前往学校食堂交米, 象一队队搬家的蚂蚁。据学生们说,学校食堂的那杆大称胃口特别大,三十斤米到 它嘴里就成了二十七八斤。这样一千多名学生,每个月就能讹错一吨多。学生们议 论归议论,但那杆称还是那杆称,我们对它毫无办法。 班上的学生被编成8 ̄10人一组,每人轮流当组长。组长的责职是:每餐领 取本组的一木桶饭和一脸盆菜,菜里如果有肉的成份还要负责公平地分肉到人;饭 后洗桶洗盆,送归食堂应该说,当一天“饭组长”确实是件辛苦的差事,真正体现 了“领导就是服务,就是公仆”这句光荣而正确的口号。而最辛苦的莫过于饭后洗 桶洗盆了:洗桶的地方只有一个水龙头,常常有几十个人排队,挤不胜挤。尤其是 冬天和雨雪天气,更叫人受不了。于是有的组长在困难面前就把“为人民服务”的 宗旨抛到脑后去了,竟然偷偷将脏盆脏桶送还食堂——此举无疑丧失了一个人民公 仆应有的品质,造成的后果也是令人担忧的。食堂的师傅们对这些脏物当然不再重 洗,到了下次开饭,谁领了去就活该谁倒霉罢。 教工的小食堂则不一样,他们是凭饭菜票买饭,一般来说都有五、六样菜可选。 小食堂和大食堂其实共用一个伙房,以便于炊事员实行连续操作:菜叶剥下来 送大锅,菜心则下小锅;肥肉割下来送大锅,瘦肉留下来下小锅,如此等等。也有 个别学生跟老师关系处得好,不时请老师代买点菜,享受一下小锅菜的待遇。这又 另当别论。 大食堂由于就餐人多,大师傅每天凌晨四点钟就得起来烧饭做馒头。几大箩米 前一天晚上就淘好了,让它胀上一夜,粥才容易烧得稠。但一夜过来,一箩箩米上 也盖了一层黑色的老鼠屎(可以想象,那是一幅怎样的“老鼠夜宴图”了)。天蒙 蒙亮,大师傅就将这一箩箩米倾入大锅,再注入成吨的自来水,烧啊,熬啊,真正 熬得稀烂。但那些漏网的老鼠屎却熬不烂,因此每天吃早饭时都有几个学生从碗里 挑出一些“黑豆豆”。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食欲,他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有一次,某组学生在吃午饭时,忽然在一盆青菜汤里捞起了一只哈蟆(哈蟆 当然已经牺牲,但形体还在,面目可憎),令该组的一位女生当场晕了过去。后来 全体男生端着这盆哈蟆汤去找食堂交涉,吵了大半天,食堂才答应给他们换一盆没 有哈蟆的青菜汤。他们也只好端回来,继续喝了。 据分析这只哈蟆是在炊事员到水塘洗青菜时跳进箩筐的,并一直在青菜堆里潜 伏下来,自以为隐藏得很深,不料一下子被扔进了沸腾的汤锅(据说这事以前也发 生过,只是由于炊事员发现得早而及时将其清除了出去。)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农药疑案”。那是一个秋雨绵绵的早晨,大家拥在食堂吃 早饭时似乎闻见粥里有一股可疑的农药味儿。学生们一传十十传百,越闻越象那么 回事儿。于是一齐闭了嘴,用手里的食匙敲饭盆儿。千余只盆碗的撞击声凄厉而可 怖,吓得班主任们层层汇报,直到把校长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校长不愧是校长。他遇事非常镇静。他将几个同学碗里的粥察看了一番,然后 爬到洗碗用的水池上,向全校学生说了一番话:“同学们,你们碗里的稀饭,闻上 去好象,有一股农药味,其实是一种错觉!请大家相信,我们的食堂,是绝对安全 的,我们已经参加了,中国人民保险公司。请大家放心!”后来校长拿过身边一个 学生的碗,仰起头,把里面的粥喝到了自己肚里,说:“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大家没有笑,都屏着呼吸,关注着校长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好象随时准备扑 上去抢救。时间过去了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校长看上去仍然满面笑容,大家见 此情景,才感到放心了许多,纷纷低下头发了一片响亮的吮粥声。没办法,这天的 馒头蒸得又僵又黄,根本不能进嘴,不喝粥就要饿肚子。 大家还是提心吊胆地度过了一个上午。还好,没听说谁出什么问题。然而到中 午吃饭的时候,那股难闻的农药味又冒出来了!不过这次大家不那么惊慌了,也用 不着校长亲自来“以身试药”,都显得很自觉地吃,捏着鼻子吃——四节课上下来, 他们太饿了。 不过,一千多学生一连吃了两顿“农药饭”,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校长后来越 想越后怕,当即指派专人带着样品去临近的T市去化验。化验的结果大家不得而知, 但晚上的饭临时改成了面条——大家说,这是黑马中学近几年来一次难得的伙食改 革,全体学生无不为此感到欢欣鼓舞。 后来据校长酒后失言透露:那次他喝了“农药粥”之后一整天都感到头晕眼花 的,胃子泛泛的老想吐,心里实在是不除疑,才派人拿了粥去化验——但说到这里 校长嘎然而止,转了个弯——那么多学生怎么一个也没有反应呢?真是件怪事。这 时桌上有人开玩笑说,大概是他们经常喝哈蟆汤的缘故。后来大家就一起附和,说 哈蟆真是个好东西,以毒攻毒呢,说不定真能给人提供一种特殊的免疫力。 我们的住和睡 黑马中学的学生宿舍大都是旧教室改装而成,一大间里密密麻麻的床连成了一 条条大通铺。床分上中下三层,形状如火车上的卧铺,每层额定睡二人。有个特殊 的景象是:墙上、床上、帐顶上到处贴满了这样一条标语:不要忘了你是农村户口! 据说这是学校统一布置的。据考此源出于春秋战国时代越王勾践的“卧薪尝胆”。 在这90多人的大家庭里,睡——又谈何容易。学校是规定教室10点熄灯, 但学生一般要在教室里点煤油灯干到十二点才能陆续回来(校方对此是睁只眼闭眼)。 所以,即使你先睡了,同床的人也会在深更半夜将你拱醒。要知道,一张床上 有6个人呢,思想是很难统一的。 最苦的要算夏、冬两季了。 夏季:气温高,90多人相当于90个百瓦灯泡,互相烘烤着,加上同床同性 间的排斥力和脚臭的威力,再加上蚊虫亲密的造访,叫人如何入梦乡冬季:两个同 床挤挤倒是暖和了,但小便的次数也多了,一人上下至少惊动五人,门后的粪桶每 夜都尿得满满的,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有的粪桶漏了,也无人及时过问,于是有些 尿便大大肥沃了门后那块见不得人的土地——常有一老农担着粪箕用铁锹来挖,门 口传达室的肖拐子还趁机敲人家竹杠,收他一毛钱一担的肥料费。 久而久之,这些门后面便出现了一只天然粪坑,常常使贸然而入的家长们中了 埋伏,弄得一身臭泥。有一次一个有身份的家长不幸扭了脚,提了意见,学校才放 给这些学生半小时时间,组织他们将坑填了。然而,用不了过多久,新的泥坑还会 形成的。 时间就在这些反来复去的琐事上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我们的“夜生活” 晚上熄灯之后,应该说是住校生们最难熬的时间了。 除了看书,还能干什么呢?不能出校门,不许看电视,甚至也不许开收音机( 干扰别人)。这样的时候,那些白天被关得紧紧或者被挤得没影的怪念头难免会在 黑暗中悄悄地、阻止不住地跑出来。 熄灯以后,校园先是陷入一片黑暗,然后一盏盏煤油灯便在一个个教室的窗口 相继亮了起来。大多数人在煤油灯下刻苦攻读,发誓要摘掉头上的“老二”帽,但 也难免有人在灯下已经心猿意马,开始骚动不安。这时候的书,这时候的X、Y、 函数抛物线牛顿定律阿基米德螺线钾钠钙镁铝锌铁锡铅就不那么容易入眼入脑了。 一旦老师不在,就有学生(大多是男生)溜出教室,在校园里乱转。教室那么 大,少几个人反正也看不出来,只要下晚息及时赶回去点名就行了。 但校园就这么大,除了教室和一个堆满材料、没有篮球架的篮球场,就是食堂 可以去转转。 食堂深更半夜显然是不开放的。不过大家知道,深夜里食堂有一男一女在炸油 条。那一男一女不象是夫妻,却睡在一张铺上,这让大家多少感到有点好奇。有时 男的不来,就女的一个人炸。那女的很年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腰儿很细,用 围裙儿一系,就系出个窈窕的8字型来。她一个人炸油条大概也很寂寞,有人去跟 她搭搭话,她也显得很愿意,高兴的时候还随便给油条你吃。那女的一张嘴也很油, 象是放在油锅里炸过一样,谁也别想沾她的便宜。所以,总有一些男生喜欢在她一 个人的时候往食堂里跑。 我班有个大龄男生特别向往这种娱乐。所谓“大龄男生”也不大,就是比别人 多复读了几年,是黑马中学一个比较有名的老牌复读生。据说他在乡下已经订了婚, 但那个未婚妻还拚命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不肯含糊——说,随便他考上个什么学校, 只要走了户口,她就跟他。所以他才屡次来“黑马”复读,又屡次不可抑制地把心 思放在了这个炸油条的小妇人身上。 尤其是到了天热的时候,那妇人在油锅边烤得难受,常常撩起围裙、汗衫到电 风扇跟前去吹风──那情景是十分好看的。“大男”掌握了这条规律,几乎每天晚 上都从教室里溜出来,有时还拉上别人,一起躲在食堂的窗外,暗中细细欣赏。我 也被他拉过几回。但出事的那天我们都没去,就他一个人。那天“大男”不知看见 了什么更刺激的场面,总之是失去的理智,按捺不住从窗口跳了进去,抱住了那个 妇人,妇人吓得大叫,最后使出狠招在他的腹下狠捏一把,有效地粉碎了他的重点 进攻“大男”负痛而逃──在事后看来,这是他的失策。因为在此期间锅里共计有 19根油条被炸成了黑炭条。妇人为此时常痛心,一气之下竟跑去敲开了校领导的 宿舍门──她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要求赔偿她的这些油条。 “大男”卷起铺盖回家时,对送他的几位难友说:早晓得她爱线,掏几块给她 又何妨?他以前亲眼看到她和那个男的在一起乱搞,以为她很骚的,那天不知怎么 又突然正经起来了。 他带着这个问题永远离开了他读了六年高中的黑马中学。 后来,学校就加强了对食堂的夜间管理,以前专门守护女生宿舍的校卫队也巡 逻到食堂里来了。 但学校还是忽略了教室本身的问题。著名的“黑马十姊妹”事件就发生在我们 的教室里。“十姊妹”中有五个男生,五个女生,他们是怎么搞到一起的呢?说起 来很简单──由于他们太用功了。 开始,每天晚上熄灯后,他们都是教室里煤油灯的最后守望者。这时老师已经 班师回府了,初中的女生有难题就来问高中的男生,而后者总是特别热情和耐心。 友爱的种子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播下了。 简要地说,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有避孕工具,每星期活动两次,时间均是凌 晨二点。地点就在教室内。在密密麻麻的课桌上一些衣毯之类就是理想的温床。他 们先是一对对的搞,后来就彻底“回归自然”了。但这样一来不免会发生一些争风 吃醋之类不愉快的现象──事情也就是因此败露的。一个竞争失败者采取了“同归 于尽”的绝然态度,把这个绝密行动直接捅到了校长面前 我在校期间,还亲自参与了一个著名的事件叫“双十血案”。 问题出在鸡身上。 “黑马村”的农民和其他地方的农民一样每家都养着大批的鸡鸭,相对来说, 鸭子要老实一些,而那些鸡则象受过训练似的,每天一早就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学校 门口,只等大门一开,便浩浩荡荡杀奔进来,它们知道什么地方有好吃的在等着它 们。它们倒是吃得膘肥体胖,风度翩翩,但却苦了校园里的师生──校园里每条道 路、每个角落都毫无例外布满了鸡屎,特别到了夜里,眼睛看不见,一脚上去能踩 中三四颗“地雷”。 总之来说,受鸡之害如此之深,肚里的肠胃又如此饥荒,因此“杀鸡取肉”的 念头便自然而然在一些学生的脑壳里滋生起来。一个人开了头,十个人便紧跟而上, 以致到了高峰期的深夜,整个校园内竟然鸡毛飞舞,肉香扑鼻,所有那些饥饿的胃 都在发出会心的微笑。 终于,十月十日这天傍晚,村民们扛着扁担锄头包围了学校大门,坚持要校长 出来说话。看门的肖拐子吓得都不会走路了。后来学校的保卫干事出面了,说校长 不在家,就自己出去与农民谈判,结果话不投机,被愤怒的农民从头到脚浇了一勺 粪水。该干事一气之下,如今了全校几百名男生组成了临时护校队,每人手待两块 红砖,严守围墙。双方僵持了两个多小时,围墙被村民扒豁了好几处,一直闹到夜 里十一点多钟才散去。 男生们轮流在围墙内守卫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校长终于出面了。和村民们谈判的结果,校方答应赔偿他们的鸡损失 五千元钱(开支自然是在学生的伙食费里扣除,于是没偷鸡吃的学生大喊吃亏), 村民答应修好学校被扒倒的围墙。 这之后,为防类此事件再次发生,学校大门(包括传达室小门)关得更紧了。 我们的青春期苦闷 前面说过,学生宿舍尽管挤得人叠人,但还是不够住。许多后来者(尤其是插 班生)在入学手续上不得不签上一条“住宿自理”的条款。他们或投亲靠友,或合 伙租借农民的私房,由此便引出一些事端来。 班上有个姓唐的男生,家离学校不远,他遨请低年级一位“住宿自理”的女生 去他家住宿,那女生后来也就去了。 班上有几个好事者,在一个周六的夜里踅出校园悄悄来到唐同学家门口(周六 晚上学校管理毕竟要松一些)。先潜到窗子跟前,见窗子被一只大凉匾遮着,里面 并无任何光亮。再侧耳细听,听见里面有悉悉嗦嗦的动静。于是几个人兴奋起来, 就上前敲门,喊姓唐的名字。半晌,里面并无什么反应。几个人就将门越敲越响, 并喊:唐**,我们看见你在里面,快开门吧!再不开门,我们就去喊马老师了! 后来唐同学只好将门打开了,几个人嘻嘻哈哈地拥进去,拉亮电灯——屋有三 间,中间是堂屋,两边是房间,却没有发现那个女生的影子。便问,那个女生呢? 唐同学指指对面房间,说我怎么知道,她住那间,我们又不罗嗦的。 几个人觉得不过瘾,到了下个周六时,又摸去了。这次他们在屋外埋伏了很久, 看见那女生出门到了洗脚水,关了门,熄了灯,并听见黑暗中有某种可疑的动静, 这才上前敲门(那门的外面用铁皮包了一层,敲起来挺响)——“咚——啊!”敲 门人忽然被打翻在地,弹出丈远——“那门上——门上有电!” 从此,他们再也不敢去敲那个门了。 也没有报告老师(现在的中学生没有这个习惯)。 过了几个月,那个女生忽然就不来上课了。老师不知内情,到处找她,问姓唐 的同学,他说不知道,“我们平时又不罗嗦的”,他还是这句话。派人去她家里找, 家里人说她没有回来。 这个女生“失踪”的事在黑马中学很是闹了一阵子。后来听说她并没有失踪, 她给学校写了封信,意思是不要找她,她不想上学了。信里具体说了什么我们不知 道,但其原因我们自信能猜出个七八分,而校领导却不一定知道。 那个女生我后来又见过她几面,就在黑马村里。我们碰见她的时候,她朝旁边 直躲直躲的,我们看见她的肚子凸得象个大馒头。后来姓唐的同学也退了学,两人 索性公开住在了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照经营起了一个农村小家庭。 到了我毕业那一会儿,我们又亲眼见过她一回——她正坐在那屋子(现在成了 她的新房了)门敞着胸怀奶孩子,她看见我们也不回避,甚至还友好地笑了笑。我 们就这么停在路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着她,不少同学都看呆了。 再说说班上的另一个女生。她是从上海转学来的,和外婆一起住在村上。“好 好的在上海上中学不上,跑到乡下这个破学校来,其中必有奥妙哟?”班上的同学 很是猜测了一阵子。 这个女生脸蛋儿虽不太漂亮,但穿着相当时髦,言谈举止无不露出一种上海大 城市小姐的风味,加上她一口流利的上海话和她谜一样的“身世”,竟引得全校男 生“竞折腰”。 到了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上海姑娘”在班上不时发出“优美的呕吐”,同学 们或会意,或言传,或意味深长,或心照不宣,各种怪异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要剥开 她的衣服舔在她肌肤上。 终于有一天,“上海姑娘”在校园里消失了,在黑马中学消失了。大家象丢了 什么东西似的,有好几个星期都魂不守舍。 传说她母亲从上海赶了来,剥光她的衣服狠狠拷打了她一顿,要她交待出那个 男人是谁,但她守口如瓶,表现得宁死不屈,甚至还企图服毒自杀,最后被她母亲 押回了上海。这是一种说法。还有一种传说说她根本没有怀孕,而是得了一种很严 重的病。但大家对后一种说法不太相信,既然她生了病,校领导为什么不说明白, 为什么不动员大家捐助呢? 这两起事故引起了校领导的高度重视,在后来的时间里,校方陆续出台了好多 条整治措施。一是加快筹集资金,扩大宿舍面积,争取一年后将全部住宿生集中到 校园内来管理;二是增设一支校外巡逻队,加强对围墙内外树林、河岸、草地、谷 场等的看管;三是加强学生信件的检查,凡“男笔迹”写给女生的信件或者“女笔 迹”男生的信件一律送交保卫股登记后处理;四是加固了校内的厕所隔墙的高度与 厚度,过去有些厕所的隔墙不太牢固,经常被一些意识不好的学生偷偷挖了“了望 孔”,弄得一些胆小的女生不敢上厕所;五是设立了好几只“反对中学生谈恋爱专 用检举箱”,对检举揭发有功者实行大额奖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检举箱设立 后,校园里倒是立即现出一派森严肃穆的气氛,尤其是男女生迎面相遇,个个目不 邪视,同坐一教室,如临大敌一般。深更半夜再也听不到男生在床上议论女生的话 了。有趣的是,谁了没看见谁往那些检举箱里扔什么信,可保卫股长每次开箱都会 将他身上那只小皮包塞得满满的。不断有男生、女生被叫到保卫股去“说清楚”。 自然就不断有咒骂、吵闹声从校园的各个角落发出来这一天中午,高一某班的 两个上“午自习”的女生为揭发不揭发的事吵闹起来,最后竟在众目睽睽下大打出 手,当班主任闻讯赶来时,两人的上衣都被扯破了。后来听说其中一个女生的要害 部位已受到重创,在医院住了好几天——这个女生正是校长的一个外甥女儿。 这下问题就大了。果然不出大家所料,那个“凶手”很快遭到了严肃处理。她 还不服,说是校长的外甥女先动手的,她怀疑她写了谁的揭发信说谁的作风不好上 课时在课桌下面和男生腿靠腿——总之一笔糊涂账。 最后那个女生因为态度恶劣被开除出校——逐出了黑马中学。 但这能将一千多中学生的青春期苦闷统统驱逐干净吗? 我们怎样为高考而献身 故事之一:“万元姑娘” 不记得她的名字叫什么了,反正大家都叫她“小万”——据说她爸爸是个大款, 百万元户,办的什么缆绳厂,发了大财。还说她的大款爸爸给了“黑马中学”一大 笔赞助,学校才破例收了他女儿前来复读。 “小万”看上去已经不小了,好象有二十多岁了,长相丰满而成熟。整天不说 话,很忧郁的样子,又好象在思考什么。 在学校里,“小万”单独住着一间女教师宿舍,可气派了,里面布置的很漂亮, 从电视冰箱到音响,一个家庭应该有的她几乎都有。光穿衣镜就有好几面。有人说, 她有钱,买了那么多时装,当然要那么多镜子。 除了上课,“小万”总是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连大热天也关着门。也没见有什 么男性和他交往。有人看见她窗口的灯光有时整夜不熄。——她在干什么呢?或者 她在防备什么?大家对她的好奇心可以说是与日俱增。 第二学期开始不久,从“小万”家里突然传来一个噩耗:大款死了。 这不是谣传,是真的——“老万”是在一次划拳喝酒时突然脑溢血死的。而且 更要命的是:“老万”那么多私房钱不知藏在哪里? “小万”回家奔丧,一去几个月,音信全无。学校等的不耐烦了,就将她的宿 舍“收回国有”。在整理东西的时候,人们在她的床底下搜出了大量的裸体女人- -画上那一个个丰腴而忧郁的女子不就是她自己吗? 人们惊愕了。 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学校。她宿舍门口涌满了各个年级的男女学生,赶也 赶不走。有幸看到那些画的同学说,画得真象,真好看,想不到她还有这种爱好, 有这种才能。原来她整天将自己关在屋里是干这个。有人说那是油画,有的说是国 画,也有的说是水彩画,观点很不一致。也有人怀疑那不是她自己画的,是别人给 她画的。更多的人是为她感到可惜:这么好的学习条件,不干正经事,关起门来搞 这没出息的勾当,真可惜了她那副容貌啦! 后来,在校园里我就再没见过“小万”的身影。 故事之二:“孔己已” “孔己已”是我同班同学,长得很瘦小,尖嘴猴腮的,用句当地俗语说:三根 筋攀着颗头。“孔己已”头上已丛生了如许白发,看上去跟小老头似的,神情怯生 生的,说话声音很低,低得叫人听不见。 “孔己已”的苦读精神是全校闻名的。他从来不睡午觉。晚上熄灯后,他总是 去厕所——就着那儿昏黄的灯光蹲坑就读——一蹲就是两三个小时。有人反映那隔 墙上的了望孔就是他的杰作。但多数人都不相信:他胳膊伸出来芦苇般细,书包都 拎不动,还有力气挖邃道? “孔己已”的绝招莫过于背书。不信,十几本教材堆在那儿,你指哪本他背哪 本,指哪页背哪页,那本事着实叫人吃惊。靠着背功,他的英语单词量据说已达到 九千。他本人也为此感到骄傲,并到处滥用。有一次写作文,八百个字竟夹了七百 多个英语单词——把语文老师看得目瞪口呆,用红笔赠送了他一个很大的鸭蛋。 尽管有以上绝招,但“孔己已”的考试成绩却不佳。总的来说,做填空题是他 的拿手好戏,但题目一活,他便纷纷中箭落马。 看看到了高三期末,“孔己已”的总分还是排在全班第61名左右。 这天,班主任马老师在班上进行高考动员,说按照过去的高考规律,成绩在班 上60名以内的都有希望中榜,最差也能考个本县的兽医学校,学习劁猪之类的技 术谁都听得出来,马老师最后这句话是带着讽刺的语调说的。 这时平时不爱开口的“孔己已”在下面突然举手小声提问:“老师,什么叫劁 猪?” 马老师就看定了他,说,“等你的成绩进入前60名再问吧。” “孔己已”的脸就刷地红了,又举了举手,小声问:“那女生怎么办?”(因 为当时排在他前面第60名的是一个女生,所以他特别关心。) 老师没有听懂,什么怎么办? “孔己已”说,女生也去学劁猪吗?(全班同学顿时笑得前俯后仰。) 马老师脸变了色,说,“我刚才说了,等你的成绩进入前60名再提问!” “孔己已”的脸顿时就灰了,趴在课桌上一直没有起来。 当天晚上。深夜。熄灯后,“孔己已”从厕所蹲读回来已快一点了,他还不睡, 又在蚊帐里燃起了两支蜡烛。同宿舍的人见了,都说,这次“老孔”大概要为夺取 第60名而玩命了。 当天夜里最后一个看见那两支蜡烛正常燃烧的是一个绰号叫“姚滑子”的男生, 时间是凌晨二点多钟。 当浓烈的烟火把全宿舍的人惊醒时,已是凌晨三点左右了。幸好宿舍里人多盆 多,不多会儿,就把火扑灭了。“孔己已”却不幸被烧伤送进了医院。 火源无疑是从“孔己已”的床上发出的,最先被惊醒的应该是他。他至少是可 以跑出来的。可他为什么没有跑呢? 直到现在,我心里还装着这个悬念。 故事之三:“名牌” 他是我班的尖子。老师常说他是考名牌大学的料子——“名牌”这个绰号大概 就是这么来的。 “名牌”与众不同。他从不熬夜,熄灯后他就上床睡觉。他的黄金时间是早晨。 每天清晨,他天不亮就起床了。先是长跑,跑到天发亮可以看见书上的字时, 他就开始看书。“名牌”喜欢手捧一本书,漫步在学校附近的田埂上,边读边呼吸 田园的新鲜空气。 事情发生在夏天的一个早晨。 再过两个星期,他就要上考场了。 那天早晨特别闷热。 “名牌”和往常一样,边读边走,不觉走进了村子深处当他停下脚步,从书上 抬起头时,发现自己正站在农家门口一张竹床前:竹床上睡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光着上身,下面穿着一条脏兮兮的开裆裤,腿叉开着,一个幼小女性的秘密 就那么真切地突然裸露在他面前,离他那么近,近得伸手可触我们并不确切地知道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据事后老师对我们反复教育时的描述——似乎是一种本能 的反应,就象一个人吃饭时见了碗里的菜就会伸出筷子——总之那女孩哇一声大哭 起来,女孩的父亲闻声跑了出来,喝了他一声——“名牌”一吓,似乎醒了,他重 新捧起书,不慌不忙地,读之欲离去当然,“名牌”没能离去。女孩的父亲扑上来 抓住他,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名牌”一直显得莫名其妙,说,我干什么了?我在 读书,我什么也没干!后来他被判了两年徒刑(那是高考以后的事了)。 毕业后有一次我们回母校看望老师,老师还直为“名牌”喊可惜。校长说,若 不是学校出面保,说不定判得还要重呢,因为他正碰在“严打”的风头上。 故事之四:“老复” “老复”是复读班的一个老复读生。 “老复”的脑瓜很聪明,平时考试成绩也蛮好,可不知怎么的,他一上了考场 就发晕,那些背得滚瓜烂熟的公式竟忘得一干二净!一出考场,他的全部智慧又彻 底复苏了——什么都想起来了。然而什么都来不及了。 “老复”就这么倒霉。每次离录取线都差那么几分(索性差得多也就罢了,也 就死心了,可偏偏就差那么几分!),不得不一次次再来复读。 教材,就那么几本,一次次地复读,背都背熟了。他的拿手好戏是解难题怪题, 解起来又快又准。有时连老师都暗暗请他来帮着解题。可他就是不能上考场——一 上考场就懵了,就成了“白痴”。 “老复”还有个与此类似的怪癖:拍照片爱眨眼睛,且总眨得很在“时候”, 总在摄影师按快门的那刹那。算起来,他在黑马中学共拍了四次“毕业照”,可每 张照片上都是“瞎子”。他不服气。后来每次拍毕业照前,他都要在镜子面前反复 进行演习,嘴里念念有词——“预备,笑一点,笑一点,好,预备——” 练的时候,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溜圆溜圆的,一点也不眨。好多人都看见了, 说这回他练出来了,这回他不会眨了,都放心了。他自己也表示很有信心。 可一上了真格的——排上了毕业照的队形,面对笑容可掬的摄影师,当摄影师 的手抓住了那只红皮球式的快门,嘴里念道:“预备,笑一点,笑一点,好,预备 ——”不好,他又眨上了!事后拿到照片一看——又是“瞎子”! 这就是我们的同学“老复”。 现在,我听说“老复”还在黑马中学复读。 * * * 我的故事讲完了。也许你不相信它是真的。但这确实是我的一段亲身经历。 现在我离开“黑马”已经一年多了。95年夏季“黑色七月”的高考大战我没 有参加,为“黑马”的高考率作出了一点微薄的贡献。我没有走这座“独木桥”, 我有“恐高症”,对这座桥望而生畏。我现在是走的“自费代培”途径,进了某个 名牌大学的“文秘班”(国家正式文凭,仅对某些行业有效),这是黑马的老师、 同学包括我在内都没有想到的一个结果。我为“黑马”的高考率又一次作出了微薄 的贡献。但不管怎么说,我也进了大学,成了大学生,我也“成才”了!——仰天 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简单地说,我从一个学舍又跳进了另一个学舍。尽管事先听说大学里学习很轻 松,考试、毕业什么的很容易,但直到进了大学,才亲身体会到人们说的“轻松” 二字是怎么回事——那真是连骨头都松了!(比起我原来的黑马中学)松得简 直象疗养院,象天堂——我们个个飘然如神仙。这也是真话。 闲下来,我们这些大学同学也谈谈过去各自的求学经历。我发现我们的中学时 代均大同小异。尤其是从农村中学杀出来的,那个苦劲,那个玩命的狠劲,非“学 狱”二字不能形容。 如今我的母校“黑马中学”的声誉是越发高了。听说今年它议价上学的价格已 涨到了每学期五千元。明年,它还会涨到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