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已是深夜十一点了,他却仍不想归“家”。 他宁愿办完公后就在办公室后的私人休息室宿上一夜,也不愿到自己为眉佳 所购置的那个“家”。 并不是和眉佳处得不好,相反的,眉佳如一个最贤惠的妻一般待他。每当他 到她那里,她总会亲自为他递上拖鞋荼水,为他推拿按摩,殷勤侍候。这些,是 他从“她”那里,从未享到的。 他应该很满足的:无上的权势与财富、江山的传承、得体懂事的女人,他都 已拥有了。他是该满足的,只是,心上仍有一个地方空荡荡的,仍有一个地方在 呐喊着它的饥渴! 看着眉佳沉浸在为人母的快乐详和中,他心上的焦躁却一天甚于一天。为什 么,他就体会不到那种为人父的喜悦?甚至连初闻江山有继承人的欣慰也消失得 无影无踪? 当年,在知悉“她”有了孩子后,是那么的欣喜若狂,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 她和孩子跟前。。。。。。 她? 为什么又想起那个该死的冷血女人? 怀着深刻的自我厌恶,一把挥去桌上文件,站到落地窗前,窗外万家灯火辉 煌。他知道,有一户的灯光,是眉佳在为他守候。可是,他毫无一探香闺的欲望。 习惯性的打开烟盒,拿起一支烟。 嗅着熟悉的烟味,他恍然了:自己仍是在抽MILD SEVEN。他已抽 了几十年的烟,也是,她最爱抽的烟。 为什么,已经和那个女人协议离婚了,那女人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不经意的 小细节、小动作却仍在他的生活中习惯性的点点出现?而他,仍会不经意的想起 那女人? 为什么,在听闻他提出离婚时,那女人仍是如此的淡定从容,没有一丝一毫 的愤怒、伤悲,甚或是讶异? 他永远也猜不透她那颗无波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追欢,一直都在他的预料之外,一直,都是他的意外。 在很小的时候,段青岚就为自己的人生作好了规划:念名牌小学、名牌国中、 名牌高中,升国内名牌大学,然后再到国外名校深造。回国后先从底层做起,慢 慢熟悉父亲的公司,接着再接掌公司。三十岁左右时选个门当户对的所谓名门闺 秀结婚。。。。。。 而黑暗的情绪就在黑暗中处理。 光明的段青岚和暗黑的DINE各有各的世界,他们互不相扰,和平共处。 一直以来,他的人生都是按着计划稳步前进。 直到遇上沈追欢。 她就那么平地一声雷响似的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让他为她痴迷疯狂。为了她, 他曾连着一个月天天到那小诊所站岗,只为知道她的上班规律。为了她,他曾安 排人来骚扰她,只为能以英雄救美之姿堂堂接近她。为了替她圆梦,他去了哈佛 念,只为哈佛是她长年以来的梦想,而因着种种原因她不能前往,所以他想去看 看让她神往以久的学校到底是怎么样?也想用自己的眼代替她到心仪大学去开拓 视野。于是,放弃了计划中的国内知名大学A大以及苏黎世大学。。。。。。 当年就在他一心一意为他们的未来拼斗时,她却一声不吭突如其来的嫁给了 他的生父,成为他的继母。 于是,他远走美国十年,只为了遗忘。 谁知,他没有成功。 在十年后重逢那一刻,一切,又让他那么的情不自禁。 就连风风雨雨几十年过去,以为时间已经洗去曾共有的一切,而她,却依然 在不经意之间浮上心头。 少年时代的冷静自持,在美国十年的冷漠放纵。。。。。。前尘往事历历在 目,只说明一件事:他的每一次成长、每一次蜕变,甚至每一次改变,在在都是 因为她。 ――这个女人,早已在他的心上、身边,刻下了太多深刻的印迹。 这些年来,早已习惯了她的淡然,她的无谓,她的无动于衷,明知她有一颗 波澜不生的心,却又为何期待着她能为自己改变? 当日,只要她肯说一句“不要走”,也许他就真的不会走;只要她肯表现出 一丝的不舍、一丝的伤悲,眉佳和那个孩子也许就真的不会存在。 可是,她没有。 她仍是永恒的淡定,漠然,没有波动。 沈追欢! 那个无情的女人! 那个和他纠缠半生的女人!! 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爱? 恨? 他惊悚:这么多年了,自己仍在爱着她?仍在,恨着她? 岁月的流逝难道并没有带走他对她的爱恨? 那么眉佳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对于自己而言,到底算是什么? 日本。琵琶湖无波的湖水,澄澈。小巧的屋舍,雅致。一条青灰色的石板路, 通向无尽。樱树下的女子,幽怨。 到日本已近三个月,她从京都一路向东北行,游历了古尾张、古美浓,然后 到达琵琶湖,感动于它的完美,于是住了下来,傍晚,她只身着一件日式浴衣, 将长发随便挽成一个髻,就来到湖畔。 风,吹落漫天樱瓣,也撩起了轻薄的浴衣。 浴衣的肌肤,已渐松弛。虽然,她一直崇尚自然优雅的老去,但真看到日渐 老化的皮囊,仍是不舍:当年,曾是肤若凝脂,人比花娇啊。 ――岁月,真的改变了太多事。 碧波粼粼,映着落日流光,酝酿出一种让人放松心神的迷离氛围。 樱花缤纷,随风舞动。夕阳中,一个身着青色浴衣的女人就这么无限落寞的 会在湖畔。但见她长袖流转,丝发飘然。 红日西斜,淡烟樱雾中,她透逸的身影显得飘忽、渺茫。淡淡的夕阳余晖映 在她的清丽脸庞上,竟显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美,带着种诡异妖魅的魔力,慑人魂 魄,教人惊悸却又不自禁的沉溺。 羽柴政人呆住! 他震慑于她的妖魅,心生特异之感,几要错疑湖畔女人实非尘世中人。 在风景如画的琵琶湖,他见到了梦寐以求的优雅女子。 不惑之年的羽柴政人是风靡亚洲的漫画家、小说家。身边百花围绕,环肥燕 瘦,却从没一个上过他心。多年来,走毕万水千山,看遍世间风景,写尽人间故 事,却一直无法找到他心中的梦想:那种失落的古典。 而眼前,这个年华已逐渐逝去,对着湖水沉思的不知名女子,身上竟有着他 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失落的古典。 只看了那女子一眼,心头如遭一拳重击,便不敢再看。 这女子很定。 很静。 但在斯文之中却另有一股销魂风情,静谧之中却令人心潮澎湃迷惑不已。 像她这样的女人,就算在世间只出现一次,在眼前只乍现一回,也是一次美 丽的绝版,美得叫人心痛。 四目对望那一瞬,心上一个声音告诉他:――就是她! 当夜,她枕在他的胸前。 拥着她的时候,有些心惊,心惊她的柔弱,心惊眼前女人是否真实。 今夜的她太虚幻,也太柔弱,弱到一阵烟似,随时都可能飘散。 他的手拥得更紧,怕她从手里滑走。 欢爱中,她出奇的激狂,似在发泄着什么,又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欢爱后,她已在他臂弯中沉沉睡去。他却不舍睡去,细细端详着她。 她的年华虽已逝去,却并没有用脂粉来掩饰她眼角的皱纹。 她的清丽典雅仿若远山外那朵悠悠白云,可是她眼眸中却是奇异的――仿若 远山含笑迷蒙,又有若惊雷闪电般惊心动魄。 他忽然变得痴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也从未想到一个女人在青春消逝后还能保持这种 非凡的美丽,更未想到偶然兴起到琵琶湖一游,居然会见到自己的宿命。 他不知道眼底有着自信与伤痛的她,有着怎生的过去,但他明嘹:这浑身上 下充斥着矛盾的优雅女子,已让他失了魂、丢了心。 他知道,这偶然邂逅的女子,就是他的注定! 他,要她! 他不放手! 他愿用一生去抚去她眼底的伤痛! 一个月后,沈追欢回国。 却不再是孑然一人,身边,有他,羽柴政人相伴。 在琵琶湖畔相遇后,他们便在了一起。 羽柴说:她是他的梦想,追寻半生的梦想。遇见了,就不愿放手。 她说:她已是个无心之人,和她在一起,注定受伤。 他答:伤就伤吧。就像那扑火的飞蛾一样,明知危险,却仍贪恋。 于是,他随她回国。 在羽柴眼底,她看到了专注与执着。 那是,多年前,她曾见过的。。。。。。 婚礼后的次日,段青岚便返美。 从此,十年不归家。 十年中,只偶尔拨了电话回家,没写过一封信。 段玄知道,他没有原谅过自己。当年,的确没有想到他的反弹有如此之大。 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自会接受,谁知。。。。。。 只是,就算一切重头来过,他的选择仍不会有变。 由始至终,他不悔。 追欢一如她婚前承诺,是个好妻子。空幻人生,得她十年为伴,他愿已足。 是,昨日他已被正式确诊患了脑癌,时日已无多。 短短数十年生命中,有四分之一的快活是追欢给予的,这种满足,非是世间 任何事物可以取代。 所以,就算青岚不原谅自己,他仍不悔! “玄,有坏消息告诉你。” 他含笑看着妻子,无论何时何地,她永远那么高华优雅,令人赏心悦目,淡 淡问她,“是什么?”到今天,能令他为之吃惊沮丧的事已无多。 “我们联系不到青岚。” “什么?”他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青岚没住在学校,从来没有。早在四年前已拿到MBA学位。平时只是偶 尔到学校,到了学校也只是玩票性质的到医学院旁听,总是上了课就走。根本无 法联系。”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些年来,沉溺于幸福之中,且因知道儿子的心事, 所以有意无意的忽略了青岚,没想到。。。。。。 “我去找他。” 沈追欢平静又坚定的告诉他,“依眼前这情况,只有咱们到美国找他啦。你 需要接受治疗,当然是由我去。” 到了哈佛大学,沈追欢有片刻的失神:这里,就是自己心仪已久,却无缘一 往的学府。 当年,曾告诉他,这是自己心中梦想。接下来,他出国留学时的选择是哈佛, 可是因自己的缘故? 甩甩头,挥去陈年旧事,她告诉自己:现在不是胡思乱想之际,当务之急, 是找到段青岚,她的,继子。 经过不停的询问,终于得知他的下落。更让她吃惊的是:他已拿到博士学位, 平时不过是玩票性质到学校听听课。 为什么? 她不敢深想,马不停蹄的,她不顾风雪交加,直奔他的居住地。 在美国已有十年。 屋内,他抽着烟,静看窗外细雪飞舞。 十年了。 当初凭着一股恨意,短短数年内修完大学课程毕了业。随后一边攻读博士一 边自行创业。他以股票起家,数年下来,他在商业方面的发展成就也算不小。 早已拿到文凭,之所以时不时仍去医学院旁听,其实私心里,仍盼着,她能 通过这一线索来找到他――当她有心要找他时,这一线索已足够告诉她很多。 他知道父亲这些年来有意无意的忽略着自己,而她更不会主动来联系自己― ―除非发生巨变。 否则,她应早自高那里得到自己的信息了――这些年来,高一直和他有联系 的。 她知道高的。当年他们同居后,他介绍了高――那夜在小诊所里让她治疗的 人,给她认识。他赴美后,高在五年后随之赴美,从高那里得知,他们仍有联系。 若她真心要找他,不会忘记从高那里找消息。高一定会告诉她的――高最清 楚,自己对她的,思念;对她的,真切。 然而,她却始终不闻不问! 那沉重的疲惫又漫天席地的卷住他,向他攻击而来。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 才可以停止这样永无止境的期待与失望,他也不知道自己体内的热情要向谁倾诉。。。。。。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情感是否已在这些年的踯躅下形同枯木? 所以,他在等:既等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将一切埋葬,也等着一切的落幕。。。。。。 风雪停了,他心中却更烦了:为什么,虽然她的影子已淡去,虽然他早有了 自己的社交圈,虽然早在百花丛中游刃有余,虽然。。。。。。但,为何心中仍 感到空荡荡的,找不着任何实感似的? 捻熄了MILD SEVEN ,他苦笑,MILDSEVEN ,她最爱抽的烟,怎会十年来与 自己如影随形? 是忘不了她?还是想她已成为一种习惯? 不敢再在这满是MILDSEVEN 气息的屋子里呆下去拿起外套,找开门――到外 面去透口气吧! 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子跌倒在雪地里。 不知何故,一向是袖手旁观奉行自扫门前雪的他,神使鬼差似的上前,将她 扶起。 四目对望打照面那一刻,他认出了她:追欢! 她却没认出他,道过谢后,又一瘸一瘸匆忙前行。 如此行色匆匆,是为何故? 抱着这样的疑问,他尾随而去。发现她去的,原是自家方向。 一颗心不由鼓噪起来:她是来干什么的?她,可是来找自己的?她终于来找 自己了。。。。。。 来不及细想,他看到两名形容猥亵的男人接近她,出手调戏。她一个弱小女 子,哪里敌得过微型高大的西方人,眼看就要吃亏,他终于出手相救。。。。。。 流氓跑了,借着晕黄的路灯,她终于认出他来。 四目对望,征忡无言。很熟悉又似很陌生。 终于,她打破沉默,道明来意,“我是来找你回家的。” “一切回屋后再说吧。”他神色平和的吩咐,不让她看出心涛已然卷起千堆 雪。 她迈步准备跟他走,却发现足踝在刚才的挣扎中更加重了扭伤,无法行走。 叹息一声,他弯腰将她抱起。 一路无言。 她紧紧依偎着他,埋首在他胸际,贪婪的汲取着久违的熟悉气息。在他气息 的萦绕间,仿如又回到从前。 不愿亦不敢开口,怕一开口,这难得的气氛就会消失殆尽。 她不知他对她到底还有什么感觉没有,却很明白,一切已不可能回到从前― ―那两情相悦的单纯日子;更知道,除了年龄这道鸿沟外,如今他们间更有身份 这一重障碍;以及段玄,他的生父,她的丈夫。 把突兀前来找他的缘由细细首恶后,他当即决定,次日就同她一起回国。她 不依,提出要立即动身――她担心玄的情况更趋恶化。他却坚持明日才起程,她 还要争执,他只淡淡说,“我不想连你也倒下了。” 看看已身,从下飞机后一直不停转车、奔走,又在雪地里奔波良久,衣物早 被风雪浸湿,浑身更是疲惫不堪,是该歇一歇以免也倒下。于是也就不再坚持。 安排她当夜睡在客房后,他淡淡道,“你先去洗了澡,在雪地里走了这么久, 冻也冻坏了,何况今天又是风雪交加。去泡一泡热水吧,衣橱里有换洗的。” 她点头。顺从的打开衣橱,她呆了一呆:好多女人的衣物。 笑笑。然后走向浴室,再吃一惊,妆台前,满是女子的化妆品。呵,原来这 间房子,早有女客来访且是长期居住。只是不知,这屋子,是否已有女主人。 他会有女人,这是情理之中。二十八岁的男人私生活上自然不会单纯一如白 纸。就算已有固定女伴,也很正常。二十八岁时的自己,已经结婚嫁人。他有女 友甚至已和对方论及婚嫁,那是再正常不过。 是她自己放弃成为他妻子的机会。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人。 只是,心上那股酸涩因何而来? 洗了澡,认命的穿上先前随手拿的一件女衣。 刚打开浴室的门,就看见了他。他盯着她,目不转睛。 目光交缠中,他缓缓告诉她,“欢乐,我一直在门口守着。” 闻言,她如遭雷击。 当年,他最爱和她共浴。她却嫌他沐浴时老爱毛手毛脚,因而总是把他赶出 浴室,于是他总在浴室门口守着,待她沐浴完毕后,故意委屈的跟她说,“我一 直守着门口。” 而“欢乐”,他只在作爱时如此唤她,用那种饱含着情、饱含着欲、饱含着 爱,浓腻得醉死人般的语调唤她,一声声。。。。。。 灼热的目光移到她身上,神色一变,低吼道,“谁准你穿的?” 他一把扯去她遮身衣物,紧拥着她,狠狠吻下去,似要把倾生热情灌注在这 一吻中,让她知道自己长久以来的思思慕慕。。。。。。 凭着残余的最后一丝理智,她推开了衣衫已不整的他。 没问她理由,他只喘息着看住她,却并没有松开拥住她的自己的手。 “这样不行。”她也没说理由,只直接拒绝。 “好,我不勉强你。”松开手,他脱下衬衫,褒在她身上。 终于忍不住心上那排山倒海般突涌而至的酸意,她脱口而问,“这衣服是谁 的?连借用一个晚上也不成?”话已出口,后悔已来不及。暗责着自己怎会如此 不加掩饰表现出七情六欲。 这可是她的真心?她仍记挂着自己?甚至是在乎着自己?他思忖着,曾说的 海誓山盟也许并非是肆意玩弄恶意欺骗,而是真心真意? ――他,真的被她爱过?亦或是一直被爱而不自知? 十年来,他一直不明白她为何会嫁给父亲,如今听了这句醋意横生的话后, 他隐约已了然:那一日,她二十七岁生日,她喝醉了,于是酒后吐真言,她说, “。。。。。。如果世俗注定我们无法相守,那么,我会让我们得到另一种形式 上的天长地久。” 屏住呼吸,他问得小心翼翼,“你会怎么做?” “我会狠狠伤害你,成为你心口最深的伤痕,”她笑,凄迷无限,“让你一 生都无法把我忘怀。” 所以,她选择成为他的生父的继弦?! 会是,如他所想吗? 见他久久不语,她自嘲,“对不起,我逾越了。毕竟,这是你的私生活。” “我不要你身上有他人的味道,”专注的看着她,宣誓一般,他一字一字告 诉她,“你身上只能有我的味道。” 她笑得挑衅,“段玄应该不算作他人吧?” 她知道自己很失常,可是,从遇见他开始,自己哪一桩事又不失常? 失常的和一个小自己十岁的少年同居;失常的为他考虑而放弃自己很想要的 孩子。。。。。。一次又一次,只为了他。 而失常的,就是嫁给段玄。 这是她一生中做过,最失常、最不理智、最偏激的事。 当时只一昧想在他生命中留下印记,却从未想过,倘若他将对自己的情感导 入对继母的感情中,却叫已然动心动情的自己,情何以堪? 蓦然间,她领悟一个长久以来自己一直忽略的事实:她爱他,远比自己想像 的更爱着他。 她是失了冷静、乱了理智的在爱他。 嫁给段玄,是她下的一个赌注――得到亦或是失去他。他居美十年不归家, 让她伤感的同时也感到欣慰:至少他是在乎的。如果他已选择遗忘,选择放弃, 那么他可以心如止水的回来出现在他们面前。 可是他没有。 那,他们之间,到底会如何继续? 思及此,她不由迷茫了。 将她的矛盾、她的挣扎一一看在眼里,段青岚却并不开口,只凝住她,意味 深长的。 次日,两人回国。 十五日后,段玄令律师在二人面前宣读了遗嘱:他名下所有的财产、股份, 均分为两份,青岚与追欢各得一半。但若追欢改嫁,“龙飞”的股份自动转入青 岚名下。 “追欢,原谅我的自私。”他向她坦言,“我无法忍受你带着我的财产和别 的男人结婚。”看向她的黑眸,带了几分试探,“真希望你能为我从此不婚。” 她却笑得云淡风轻,“如果遇上了合适人选,我仍是会嫁。” 众人离去,室内,只剩下段玄与段青岚。 这些日子来,他们父子俩从未好好谈过。彼此都明白,现在,只怕是最终最 后的机会了,一旦错过,可能就再不会有。 “青岚,我对你不起。”突兀的,段玄开了口。 彼此都明白说的是哪桩事,即使段玄之前可以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但这一 月来,段青岚看沈追欢的眼神已足以说明一切。 ――灼热而坚定的望着爱人,如泓潭般的深不可测。 ――那是,恋爱的眼神。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他缓缓摇头,“我太明白那种情不自禁。” 别过脸,他背着他,看着窗外,他的违章幽沓而空旷,“婚前,我已隐约明 白几分,只是,那时认为,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怎会懂得什么是爱呢?也许 不过是将对母爱的渴望投射到她身上,”他叹息,“却没想到,十年后。。。。。。 他不语。倘若十年前追欢没有与父亲结婚,他们仍在一起,也许,随着时间 的流逝,爱情会褪色,他们会缘尽尽分手――光阴,原就是诸神赐给众生最仁慈 也最残忍的礼物。 但,她却选择在他们最情浓的时候结婚,且是嫁给他的生父,把他远远抛在 身后,成功的成为他心上最深的那道伤痕。 十年来,以为一切已经淡忘,但在重逢的那一刻,一切又变得那么鲜活,那 么生动。 是因为十年来他得不到她,所以,她仍是心尖上那粒朱砂痣?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吧? 长叹一声,段玄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知道他问的是如何处理与追欢间的一切,他却只笑而不答――她仍是打算结 婚的对象。只是,若把这告诉父亲,他大概会受不了这个刺激的。 所以,保持缄默是最好的处理。 良久不见儿子有回答的意图,他也不愿再深究,只说,“无论如何,但盼你 能好好待她。” 他看向父亲,才发现父亲的眼中有不舍、有嘱托、有牵挂、还有了然。。。。。。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