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赵冬和于玫
请帮我找一个人。
姓名?
童志超。
性别?
男。
年龄?
不知道。
住址?
不知道。
那就不好办了。你总该知道他的身份证号码吧?
420111760310406.湖北人啊,不对,假的。
假的?什么是假的?
号码!一个男人的身份证号码末位数都不可能是偶数。这个人恐怕是……
赵冬出了公安局的门,正午的阳光就刺进她的心里了,白花花一片。再也没必
要去找这个叫童志超的男人了。其实,在他穿上自己给他刚买的名牌衣服皮鞋说出
去见一个朋友那时起,不就觉得他不会回来了吗?他特意把钱包忘在家里了,而里
面只有这张身份证。他已经从赵冬的世界里消失了。也许又会出现在另一个女人的
身边。而他也只不过是自己在茫茫人海中偶然相识的一个人而已。在路过一个垃圾
箱时,赵冬把那张轻飘飘的纸片扔了进去。
街上依旧人流滚滚。人人都看似忙碌。赵冬已不知道自己该往哪条路回家了。
她也不想回家。父亲大概又邀了那个胖女人在家里了。赵冬便给于玫发了一个拷机。
然后进了路边的观潮茶坊。选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大约过了一刻钟,于玫像
一只蝴蝶那样飘了过来。
我说你这是为啥呀,大太阳的,把人邀到这里来!我可正在谈一笔生意呢!
没什么,只是想找朋友聊聊呗。
也不寻一个晚上的时间。刚才啊,我碰到了陈刚,问他来不来,这家伙,竟说
他要去买米!你说,一个大老爷们,怎每天都围着柴米油盐老婆孩子转了?
你也别埋怨他了。你是无家一身轻,谁像你这般过日子的?活脱脱的靠青春吃
饭!等你老了……
你也别说我了,我现在是靠青春多挣钱,等挣够了,就寻一个好男人成家过日
子去。喂,你那个叫童什么来的,咋样,对你还好吧?
甭提了。还能咋样?命中注定的缘份还没到吧。
你也是的,现在啊,人与人之间还谈什么感情啊爱情的,婚姻就是一单生意!
嫁的好,就赚了;不然,你就折了。可我们女人的筹码就那么点儿,年轻,漂亮,
有文化,你哪一样不具备?我说赵冬,你可别等自己老了还在找你的感觉啊。告诉
你吧,刻意追求的东西是最靠不住的,爱情就是这样。你说陈刚两口子,他们当初
多相爱呀。两家大人拿绳子捆着吊着,在屋子里拴着关着,也不能让他们分开吧,
可你看,现在,结婚了,又过成什么样子了?老婆刚当上个小科长没几天,就瞅陈
刚是根朽木!陈刚在大学里头可是我们公认的才子,人家写的那诗,哪一首没让咱
全校人背诵过?人啊,就是这样。如果说人与人是靠什么来维持一个家的,我看,
就是利益!为面子的,为名声的,为孩子的,为家产的……
这时,于玫的手机响了。在她接听电话的时候,赵冬就看着窗外那滚滚的人潮,
突然想起这观潮茶坊,临街而立,原是因为身处闹市,心里牵挂的可是如潮的安宁。
又不觉想起自己就是在这个位置上见到童志超的,她当时为什么竟因为他的一个百
无聊赖的眼神而动心了?
于玫谈生意去了,赵冬一个人坐在那里,只觉得恨自己。为什么还要想起童志
超。薄暮降临,她离开了观潮坊。
家里如她所想的那样冷清,似乎还有灰尘的味道。父亲在胖女人家里还没有回
来。陪伴赵冬的只有她母亲的遗像。母亲在赵冬十四岁那年离开了她。她还清楚地
记得,那一天她刚从一个儿童长成一个少女,鲜红的经血从她的体内汨汨流出,而
她不知所措。母亲帮她处理好一切。让她到街上去买卫生巾。当她回来的时候,家
里却空前地忙碌。母亲用一根白布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此后多年,赵冬都在寻找
母亲在自己长大的那一天离开她的原因,也许只有一个,母亲的冬儿已经长大成人
了,她可以照顾自己了。这个家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了。那时赵冬的父亲是一
个不折不扣的酒鬼,暴躁,懒惰,以打母亲为乐。
母亲离开后,父亲再也没有沾过酒了,可这不能让赵冬去亲近他,父女俩始终
若即若离的,仿佛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玻璃,一个温热的眼神会使玻璃上生出水气,
更不能看清对方。
赵冬原谅父亲是在十八岁那年,她偶然发现了母亲生前写的一封信,并没有发
出。原来母亲是不爱父亲的,下乡当知青的她嫁给他是因为他当时是生产队长!母
亲用这种方式在祈求赵冬对她的理解和对父亲的宽恕?看到这封信的那一刻赵冬永
远不愿想起,而当她抹去泪水,她开始接受父亲。父亲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她想。
但她并不愿接受那个胖女人。她太胖了。胖得让人害怕。母亲是瘦削的。
慈爱的。胖女人那挤成一条缝的眼光里有太多的精明。当父亲的便辗转两个家
了。
夜晚是漫长的,赵冬的夜晚尤其漫长。在黑暗中,赵冬开始梳理自己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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