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舞会 天色阴沉沉的,空气潮湿而郁闷——正如侯莹此刻的心情,几乎要掉出泪来。 侯莹拖着脚步,出没在一条令人眼花缭乱的服装大街上。街道两旁陈列的各色 服装参差不齐,从几千元的袜子到几十块钱的意大利真皮大衣,应有尽有。若是平 时,侯莹必定象执着的考古学家一样一一观摹,挖掘让店主心疼不已的真品。可是 今天,她却一直耷拉着脑袋,呆若木鸡地盯着乏味的路面,偶尔抬起头,眼神空空 地,从所有的衣服上掠过,似乎没有任何值得停留的地方。 她实在想不通,天性乐观的蓝蓝没有任何原因就自杀了! 不久前,侯莹收到蓝蓝的一封信。信中说,不知为什么,心情莫名地坏,看到 凋零的花朵,飘飞的落叶,就忍不住想流泪。有时候害怕看日光灯,害怕见陌生人, 甚至害怕独自一人呆着。 侯莹初次看信的时候,觉得很好笑,日光灯有什么可怕的?后来,她反复翻看, 越发觉得这封信内容怪异,信中的语气就象个小孩,完全不可理喻。后来,蓝蓝就 没了消息。今天,忽然就听说她自杀了。 这消息让侯莹既震惊又伤心。蓝蓝与她曾是无话不谈的挚友,两人还发誓要做 对方结婚的伴娘。可现在呢?在选择自杀这种如此重大的行动面前,蓝蓝竟然丝毫 没有告诉她,似乎完全忘了多年的友谊,似乎她侯莹就是一个莫不相关的人。想到 这一点,侯莹不觉有点愤怒。 整个下午,侯莹一直在大街上闲荡,不觉已过了几个钟头。高跟鞋虽然漂亮, 却不适合远途跋涉。平日里侯莹很珍惜它,今天,她毫无顾忌地用它去踢路边的石 子。 就这样一路踢过来,踢得两腿又酸又困。 起风了。天色骤然亮白,一场暴雨势所难免。街上各色人等神色匆匆,胆小的 已经开始狂奔流窜。 侯莹漠然地看天,完全地无所谓,继续踢她的石子。如果一场大雨能浇灭她极 度恶劣的心情,倒也值得。 蓝蓝,我真的不能原谅你。也不能理解你。生命如此美好,你有什么必死的理 由呢? 豆大的雨点忽然落起来,开始还象个拘谨的少女,稀稀疏疏,过了一会,就如 同泼妇般密集起来。不一会整个天空全是瓢泼的雨水,路面上聚起一道道奔涌的小 溪。侯莹全身湿透,长长的连衣裙几乎贴在身上。 侯莹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她狼狈地跑到附近的车站避雨。糟糕,忘了带伞, 碰上这场暴雨真是倒霉透顶。 车站里避雨的人个个都象落汤鸡,狼狈不堪。大家互相欣赏别人的窘态,倒也 乐不可支。 一阵冷风吹过,侯莹冻得打了个机灵,忽然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号——朋友的 朋友的生日。侯莹嗓子很好,天性喜欢唱歌;身材苗条,舞跳的也很棒,是外语系 最出色的交际花。上个礼拜,李枫已经约她,要她参加这个派对。李枫比侯莹大四 岁,马上就要硕士毕业了。借着老乡的招牌,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对侯莹追得很紧。 侯莹的爱慕者实在不可胜数。他们的盲目殷勤几乎耗光了她的空闲时间,让她 烦不胜烦。没有任何人让她心动,包括李枫。她曾经暗示李枫,由于年龄的关系, 她只能做妹妹。李枫有时候很知足,有时候又有点贪心,露出幽怨的神色。 一辆中巴停了下来。侯莹漠然地看了看,一动不动。就在中巴即将开动的一瞬 间,她忽然想起这中巴正是开往舞厅的方向。于是,她匆匆地跳上中巴。 由于雨天的缘故,车里开着灯,明亮而温暖。侯莹环顾四周,发觉运气奇好, 正好还有一个空位,靠着窗户,旁边坐着一个男子。那男子身材高瘦,戴着一双无 框眼镜,显得清秀而文雅。镜片后面是一双清澈而温和的眼眸,正盯着她看。 他的目光不正常,里面有某种东西让侯莹心动。 侯莹莫名就想起一句英语谚语来:“men never make passes at girls wearing glasses (男人从不向戴眼镜的女孩调情)”,那么,女孩呢?该不该喜欢戴眼镜 的男人? 侯莹的心砰砰地跳起来。她一向是个大方的女孩,可忽然间没来由地有点羞涩。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琢磨不定。一忽儿象是充满了欣赏,似乎她是一件 艺术品;一忽儿又象是幸灾乐祸,似乎她是个倒霉蛋。 他不该这样肆无忌惮地看我。侯莹心里说。即使他看起来很英俊,很成熟也不 行——因为这是不礼貌的。 侯莹有点赌气。她鼓起勇气,逼着自己迎着他的目光盯回去。同时,径直走向 他,一直走到他身边。 “请让一让。”她开口说。 中巴的空间很小,他奋力侧过身,给侯莹让了一个很小的缝隙。侯莹贴着他的 双腿挤了进去,忽然觉得身子有点发抖。 侯莹坐下来,用手抹去满脸的雨滴。她看了一眼窗户的玻璃,里面映着一个气 急败坏的女孩:头发被雨水浇得乱蓬蓬的,整个形象差透了。 男子悄悄地笑了。 侯莹断定他在笑她。他侥幸地以为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她从玻璃里看得 清清楚楚。侯莹与他萍水相逢,不敢冒然开口呵斥;可是,他也不认识她呀,凭什 么就可以笑她? 侯莹憋了好一会,忍不住低声道:“可恶!” 男子一楞,侧头看她,看到一双愤怒的目光,连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 不起。” “有什么好笑的?”侯莹依然不饶他。 他指指窗外,笑道:“这暴雨真痛快,让人大饱眼福。每个人都狼狈透顶,不 管你……” 他压低声音,接着说:“有多漂亮,象洋娃娃一样也逃不过此劫!” 听到 “漂亮”两个字,侯莹的气消了一半。可是,他又说了一句该死的“洋娃娃”,那 口气似乎自己就是个小孩子,又让侯莹忿忿不平。 他手里拿着一本新书。侯莹瞟了一眼,书名是《曾经的王子》。这是最近在海 滨大学广为流传的一部爱情小说。 “你也是海滨大学的?”侯莹问。 男子笑道:“小姑娘,你这种问话很危险。还没问出别人的底细,自己就先露 底了。” “小姑娘”这三个字让侯莹很恼火。“哼,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你是个持枪在 逃的通缉犯,又能怎样?” “呵,真勇敢!”男子又笑,然后指着书问她:“这部小说好看吗?有人说写 得不怎么样。” “胡说,如果有人不喜欢这篇小说,我决不屑与他谈话。”侯莹狠狠地驳斥他。 不觉回想起第一次看这部小说时的感受:她几乎是泪如雨下。它实在是一部细腻的 悲剧小说。故事中的男子发疯地喜欢一个女子,甘愿为她做任何事情。他们曾有过 一段快乐的时光。后来,那女子移情别恋,只留下一个伤心的男子。 “难道你不喜欢?”侯莹反问。 “岂敢,岂敢!”男子笑道,“能告诉我有什么地方特别让你感动吗?” 侯莹从男子手中拿过书来,翻到最后一页,“你看这一段。” 我曾是一只丑陋的青蛙,你的吻让我变成了快乐的王子。如今,你走了,我将 永远地变为青蛙。世上再没有任何女子能让我变回王子。但我心中永远珍藏着王子 曾经的幸福。 “我喜欢故事的主角,象青蛙那样的男人。”侯莹说着,随手翻起来。忽然, 她停下来,吃惊地看着扉页上的几个字:赠罗斌兄。 “哇,巧极了!你也是去参加罗斌的生日派对吗?” “对。” “你把这书做礼物?也太落伍了。这书早就人手一册了!”侯莹嘲笑他。 “是吗?”男子笑了,“可罗斌说他想要我亲自送他一本。” 侯莹不解,又去看扉页,下面的落款是:青蛙。她楞了好一会,忽然间,小嘴 张成了大大的“O ”型。 “你就是——那个笔名叫青蛙的作者?” 男子竭力绷住笑脸,想掩饰他的得意,“对,鄙人正是。” 侯莹的脸忽然就红了,低声喝道:“可恶,害得人家班门弄斧。” 男子看着她的窘态,快活地又笑。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侯莹鼓起勇气说,“你真的爱过一个象小说里一样狠 心的女孩子吗?” 男子默不作声,眼神忽然显得幽远而迷朦,带着些许的悲凉。 车子停了下来,到站了。 雨依然很大。男子下了车,打开伞,看着可怜的侯莹,示意她到伞下来。侯莹 稍稍犹疑,便走了过去。两人贴得很近,侯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清晰地闻到他 身上那种男子的气息,有点醉人。 两人一块向不远的舞厅走去。 “你贵姓?”侯莹装做不经意地问道。 “免贵,姓张——弓长张。你呢?” “我姓侯,”侯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侯莹的侯。” “好机灵的回答。”男子笑道,“侯莹,这名字挺好听。你多,呃——,大几?” “大三。” “假定十八岁入学,这么说你二十一岁?”男子不动声色地问道。 侯莹这才明白他想迂回探询自己的年龄,立刻撇撇嘴说:“不告诉你,随你怎 么猜。” 男子无奈地赞道:“小小年龄,还挺狡猾的。” 两人走到十字路口。路面很低,水泻不畅。奔流的雨水会聚到路中心,竟达到 半个轮胎的高度。一辆出租车正陷在水里打转,却无法移动。 虽然舞厅就在路对面,可这水沟却象一道天堑。 男子看了一眼路面,又看看侯莹的长裙子,夸张地摇摇头,有点幸灾乐祸: “你怎么过?唉,如果你今天穿着超短裙就好了。” 侯莹脸色绯红,反驳道:“如果你把你的青蛙腿借给我,我就可以跳过去。” “呵,嘴还挺厉害。”男子赞道。过了一会,忽然问:“你重吗?” 侯莹看了他一眼,忽地脸色通红。过了好一会,象蚊子一样低声说:“还不算 太重。” 男子把伞递给侯莹,笑道:“今天我也有幸做一次雷锋叔叔。”然后,他开始 卷裤腿。 侯莹看着他,不觉身子微微发抖。 男子卷好裤角,直起身问道:“可以了吗?” 侯莹不做声,轻轻地点头。 男子把一只手放在侯莹的腰际,然后一侧身,抱起了她。 侯莹只觉一阵晕眩,不由地闭上双眼。 男子静静地呆了好一阵子,并没有挪步。 侯莹悄悄地睁开眼,看见他正注视着她,很坦然的目光。侯莹勇敢地直视他的 眼睛。 过了一会,不知为何,他变得有些慌乱,匆匆避开了她的目光。 难道他的脸色没有发红吗?侯莹揉揉眼睛,不相信刚才的一瞬是错觉。心里说, 他的坦然必定是装出来的。 男子抱着侯莹,在奔涌的水上慢慢地走。劈劈啪啪的雨点不停地打在伞上。伞 外是狂风暴雨,伞里却有他温热的胸膛。有一瞬间,侯莹几乎无法克制她的冲动: 她真想把头埋到他的胸部,听听他的心跳声。 伞下的世界是如此地温馨,如此地浪漫。侯莹闭上眼,真想就这样让他一直抱 下去。 忽然传来一阵口哨声。侯莹惊慌地睁开眼,看见对面的舞厅门口有不少人正笑 嘻嘻地看着他俩。 “哇,这真是今天最浪漫的入场式!”有人喊道。 侯莹觉得脸颊滚烫,可内心却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她偷偷看了他一眼。 如果他能猜透她的心思,抱着她走进舞厅,那将是世间最幸福的时刻。 可惜,他放下了她。 两人一起走进舞厅,找了一个幽暗的角落坐下来。 谁都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打量对方。 这时,不远处有个人站起来,向这边喊道:“张平,快过来。” “是罗斌。”男子歉意地说,“你等一会,我去去就来。”然后走了过去。 他叫张平,侯莹心里说。她端起饮料,呷了一口,回头看舞厅的门口,正看见 李枫心急火燎地跑进来。于是,她站起来,向他挥挥手。 李枫扫视整个舞厅,忽然看见了她,惊喜地跑过来。 “嚯,你可把我害惨了。我在你的宿舍门口等了一个钟头,还以为你今天不来 了呢!” 舞曲响了,侯莹与李枫跳起来。可她心神不宁,一直往那个角落瞟。终于,她 看见张平走过去,坐下来。然而,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两个女孩,围着他窃窃私语, 不时嬉笑。 张平面带微笑,偶尔向舞池里瞟几眼,但眼神很淡然,甚至从她身边划过的时 候也没做任何停留。 侯莹莫名地有点焦躁。她第一次觉得舞曲是如此漫长,难以忍受。两曲后,在 舞曲的间隙,李枫的一位女同学走过来,邀请他跳舞。这下终于解救了她。 她快步走向那个角落。 张平正谈得起劲,甚至没有看她。角落里也没有空位,侯莹只好委屈地在附近 坐下来。 张平瞟了她一眼,她也看着他,点点头。她的意思很明显,希望他来请她跳舞。 新的舞曲开始时,侯莹的心砰砰乱跳,他就要过来了! 可是——他根本就没动!他依然与女孩谈笑,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倒有一个 不识趣的家伙,过来请侯莹。她很不乐意地起身。这又是一个她的爱慕者。跳舞的 过程中,他不停地献殷勤,可惜马屁全拍到了马蹄上,侯莹烦不胜烦。 侯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角落。一个女孩起身走了,只剩下他与另一个独处。 侯莹越发担心了,她平生第一次妒火中烧。在她的想象中,那女孩随时都可能与他 做出什么亲密的动作。同时,她莫名地觉得他太可恨。就在不久前,他还抱着她呢! 新的一曲响起的时候,他仍然没有过来请她。这时,他身边的女孩起身去取饮 料。侯莹稍稍犹豫,鼓足勇气,径直走过去邀请他。 那女孩端着饮料回来,笑道:“算你倒霉。他呀,从来就不跳舞。” 侯莹认定那女孩在骗她,毫不理会,巴巴地看他。 “对不起,我真的不会跳舞。” 这是个难堪的时刻。 在舞池里,侯莹从来就是高傲的公主,坐等男孩殷勤地邀请。可是,今天她第 一次邀请别人,竟被当众拒得毫无脸面。而且,拒绝的人是他。她确信他会跳舞, 拒绝只是因为身边的那个女孩。侯莹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涌出来。 恰巧,李枫从另一边走过来,看着侯莹的可怜样,忙解围道:“这人是个舞盲, 真的不会跳舞。” 张平正觉尴尬,一把拉住李枫这根救命稻草:“李枫,快帮帮忙,替我跳一曲, 一定要卖命,要比你自己跳得还好,知道吗?” “那当然。”李枫笑道。 李枫拥着侯莹跳起来。侯莹噙着泪,一直不说话。偶尔瞟一眼他,还在与那个 女孩聊天!不知怎么,越想越委屈,眼泪吧嗒就掉了下来。 “这人真可恶,让我出这么大的丑。” “你误会了。其实,张平这人挺好的。尤其在女孩子里很有人缘。” 这话更让侯莹难受。 随后是一曲强劲的DISCO.这正是侯莹最拿手的领域,罗斌推荐她到舞池的中央 领舞。 由于有一肚子莫名的愤怒要发泄,侯莹跳得极其疯狂,引来阵阵掌声。 随后是一曲慢三。李枫又要请侯莹跳,她摆摆手,推说,太累了,想休息一会。 远远望去,他仍在与那个女孩聊天。侯莹一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径直走 过去,坐在他俩旁边,什么也不说。 女孩惊讶地看侯莹,过了好一会,若有所悟,悄悄对她说:“你的敌人很多, 却不是我。”然后诡秘地朝张平笑笑,走开了。 侯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头,轻轻地揉搓着衣襟。 张平取了一杯饮料,递给侯莹:“她是我的师妹,很爽快的女孩。” “我恨你,从来没人让我出这么大的丑。” “对不起,我真的不会跳舞。我只是喜欢远远地欣赏别人,看他们象一叶叶扁 舟,在舞池中飘飞,真美。” “你有过一个很爱的女友,是吗?” “没有。” “你骗我。” “真的没有。” “我不信。如果没有,你怎么能写出那么动情的小说?” “这小说……”他顿了一下,“是别人的故事。我写它原是为了纪念,后来也 借机抒发了自己心里的梦。” “那么,你梦中的女孩什么样?” “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爱一个人,就想爱她一辈子。我一定要找一个可 以爱一辈子的女孩。” 那女孩会是谁?她的人生该是怎样地幸福?侯莹心里默想。 耳边响起一首熟悉的旋律,是千百惠的《想你的时候》。侯莹轻轻地哼起来: 当我想你的时候,我的心在颤抖;当我想你的时候,泪水也悄悄的滑落…… 舞厅的灯光若明若灭,衬托出一个幽邃的梦幻般的世界。侯莹哼着,哼着,忽 然想起了蓝蓝,又看着舞厅里众多的女孩,想起他师妹的话来——你的敌人很多, 不知怎么,触景伤情,眼泪又涌上眼眶。 李枫急匆匆地走过来。 “侯莹,真对不起,我有急事,现在必须回去。舞会结束后就让张平送你回去, 好吗?” 说着,他转向张平:“帮个忙,一会送送这位小公主。” “真是求之不得。我刚才得罪了她,正好依此赔罪。你就放心地去吧,绝对比 你送还安全。” 机遇真是不可琢磨,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从天上掉下来。可是,她能抓住吗? 李枫走后,张平默默地看着侯莹。 过了好一会,他悄悄地问:“为什么流泪?还在生我的气吗?” “你乱说,我没有……”侯莹原想掩饰,可一抬头,看见他那宽容而体贴的目 光——就在这一瞬间,不知为什么,她想大哭,想放纵自己,想让他来安慰她,疼 她。 “我今天心情很坏,一个好朋友自杀了。” “自杀?”他吃惊地反问,随后叹道,“自杀的人太懦弱,既害了自己,又害 了别人。” “我想喝酒,如果过一会醉了,你能送我回去吗?”侯莹问。 “你总这样轻易地相信别人吗?” “不,我只相信你。”侯莹说着,两眼直直地盯着他。 过了好一会,他似乎不敢承受她的目光,移开视线道:“如果真的很难受,不 要憋在心里,稍稍放纵一下也好。” 几杯酒下肚,侯莹只觉得全身火辣辣地滚烫。不知是雨淋的缘故,还是跳舞太 狂乱的缘故,她的头昏沉沉的。她竭力想让自己清醒地面对他,却办不到。 “你多大?”他的声音似乎很遥远。 “不告诉你。” “那就是还不满十八了?” “胡说,我都快二十了。”侯莹迷迷糊糊地说完,明白自己上了当。她并不懊 恼,索性从身上取出一张卡片,递给他:“你,你别费心思了,这是我的名片,你 想知道的都在上面。” 他接了过去,立刻惊叹一声,“哇,设计得真棒,还有生肖!” 侯莹只觉眼皮越发沉重,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是:他知道这是我亲手做的吗? 没有几个人能得到它。 张平看着迷糊过去的侯莹,轻轻叹了口气:“才十九岁。” 不知过了多久,侯莹觉得自己正被他扶着走出舞厅。雨已经停了,一轮皎洁的 明月挂在夜空。侯莹觉得那月亮既遥远又亲切,她呢喃道:“月亮真美,真美。” 他叫了一辆的士,扶着她进了车。侯莹迷迷糊糊,听任自己靠在他的肩上。他 看了她好一会,终于伸出手,把她的头轻轻放在他的怀里。她似乎有点清醒,红着 脸,半梦半醒地仰头看他,目光中隐含着期盼。他仔细地端详她,一动不动。 ……他低下头,轻轻地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他的唇清凉而湿润。 侯莹揉揉眼睛,不知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他真的吻了吗?还是一切都是她的 想象? 她搞不清楚。 “才十九岁,才十九岁。”他喃喃地说,随后叹了口气,又轻轻说:“做我的 小妹妹,好吗?” “不,我不做妹妹。”侯莹虽然迷迷糊糊,仍很坚决地说。 夜很静,车内正放着一首零点的《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到底爱不爱我,我不 知该说些什么……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而你却看不出我的感受天好黑,风好冷…… 侯莹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