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变异 两人在张平的公司附近租了间房子,象所有的小夫妇一样,开始欢度美妙的蜜 月生活。 新房的隔壁也住着一家夫妇,有个四岁的小女孩。侯莹非常喜欢那小孩,小孩 也很快缠上了她,甚至有时候大哭的时候,连她母亲都哄不住,只要侯莹。 自然,两家很快就亲密无间。闲聊的时候,那位母亲有意无意地说晚上动静很 大。 侯莹脸色羞红,谦虚地说:“我们有时候那个。” 那位母亲不信,也觉得不过瘾,一直追问。最后,侯莹只好坦白承认:“我们 每晚有两三次;有时候,彻夜不睡。” 她吃惊地问:“不影响他上班吗?” “我也纳闷,我第二天昏昏欲睡,可他仍精神百倍地去上班。” “真幸福。”她羡慕地说,不免有些醋意:“不过,新婚都这样,过一段时间 没了新鲜劲,就正常了。” 侯莹不信,她觉得两个人的激情永远都不会消淡。 蜜月里,除了制造动静外,侯莹还喜欢听张平讲他的公司。他正在研究一种先 进的网络安全产品,目前市场上一片空白。他信心十足地断言,新产品研制成功后, 一上市公司就会大幅赢利。 听着张平眉飞色舞地设想,侯莹常常陶醉地陷入遐想。 有一天,两人与隔壁的小女孩一起吃西瓜。小孩吃得满手西瓜汁,却没了手纸。 张平和善地教导她:“你阿姨的裙子很软,擦手正合适。”说着,顺手先抹了 一把,小孩不知是计,也抹了过去。 侯莹一惊,红着脸骂他:“看你把小孩都教坏了。” 小孩有点发愣,不知该听谁的。 张平大笑,又逗小孩道:“用自己的衣服擦吧。”说着,装模做样地在自己身 上虚抹了一下。 小孩看着自己的新衣服,实在舍不得,想了好一会,忽然找到了借口:“我妈 妈不让。” 侯莹笑得流泪,觉得小孩子的私心实在有趣。 这天晚上,侯莹趴在张平的耳边,悄悄说:“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张平笑道:“根据优生学,你还没有完全性成熟,如果怀孕可能对后代不利。” 她一把伸到他的掖窝,“再骂我小——” 他求饶道:“好吧,既然你那么喜欢孩子,我一定努力,咱们最好生个五胞胎, 也制造个奇迹。” “去你的,想累死我呀。” “小女巫,说真的,等我两年,好吗?” “为什么要两年,那么久!” “我不能让你和未来的宝宝受苦。我要在两年内为你赚一座房子。” “那好吧,我等你。”侯莹幸福地遐想着,又心疼他:“你也不要压力太大了, 我不在乎房子,只在乎你。” “为了你,再大的压力我也要忍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张平的工作越发忙了,常常加班。侯莹知道他在为他们未 来的安乐窝努力,更体贴他了。以前,她根本不会做饭,现在她的手艺精湛,每天 都有很多花样,他爱吃极了。 有一天,张平回到家里,什么也不说,径直躺到床上。侯莹做好饭,看他没过 来,便到床边趴到他身上撒娇。他似乎心情很坏,爱理不理。 侯莹摸了一把他的额头,“你不舒服吗?” “没什么。”他拦住她的手,“公司出了点问题。” “是么?严重吗?”侯莹吃惊地问,“快告诉我,我能帮你吗?” 他默不作声。 侯莹越发焦急了,“张平,快告诉我,别让我担心,好吗?” 他看着她,她几乎要哭了,显得那么可怜。他忽然坐起来,捏着拳头说:“别 担心,只是小问题,我能应付。咱们吃饭吧。” 临睡前,张平忽然说:“小女巫,我想拼一把,今后就少陪你了。能原谅我吗?” “咱们都老夫妻了,还说这话。”她调皮地笑道,“可是,你要答应我,等忙 完这阵子,要偿还我。” 张平的拼搏确实很疯狂,他每天至少工作十五个小时。侯莹常常做好了饭菜等 他,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甚至有时候午夜醒来还看不到他的身影。早上起床他又走 得匆忙,两个人几乎没有照面的时间。 慢慢地,侯莹心中有一团越来越大的空虚。想起蜜月时每夜的激情,她对张平 现在的克制既佩服,又觉得可怕。虽然她知道他在为公司努力,可还是心里发慌。 有个周末,张平难得地回家吃午饭。侯莹想死他了,忍不住坐在他膝上吻他, 轻轻地摩挲他的胸膛。 “能多呆一会吗?”她求他。 他似乎心不在焉,推开她说:“不行,我不能浪费时间。”然后匆匆起身走开。 天!他把与她温存叫浪费时间?侯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掉下来。 侯莹开始觉得人世间事业实在可恨。 有一天晚上,侯莹做了一个梦。梦中,张平正深情地拥着她,忽然,上帝出现 了,他把张平从她身边一把拉走。 “你们太完美了,我要用事业把他从你身边夺走。” “求求你,留下他吧。我愿为你做任何事情。” “他需要事业。如果你想留下他,他就必须放弃。你忍心吗?” 张平看着她,似乎在求她。 侯莹想了好久,狠下心来:“留下他吧。我宁愿他没有事业。” 张平便骂她:“你真卑鄙…… 侯莹忽然就醒了,却真的听见身边的张平说:“真卑鄙。”侯莹大吃一惊,他 怎么知道梦中的自私? 细看张平,原来他在说梦话。他握紧拳头,又说:“为了小女巫,我一定要战 胜,决不能失败。” 侯莹心疼地看着身边的张平,短短一个月他已瘦了十来斤,他的压力实在太大 了。侯莹忍不住俯下身,嘴唇轻轻印上他的额头,心里说:张平,我不在乎你的事 业,只在乎你。只要你好,我们就都好。 上帝啊,如果你真的存在,求求你,让他成功吧。 张平的非人生活持续了两个月之久。 圣诞的前夜,侯莹独自呆在家里,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两个人的浪漫往事,不 由有点伤心。 张平忽然出现了。 侯莹惊喜万分地迎上去,扑到他怀里,“张平,你终于忙完了?” 张平“恩”了一声。 “太好了,咱们今晚好好庆祝一下,喝葡萄酒吗?” “不,我想喝白酒,越烈越好。” 侯莹暗想,他真的需要彻底解放一下了。侯莹斟好酒,两人干了一杯。 已经有两个月没好好聊天了,侯莹只觉满肚子的新鲜事要告诉他,于是絮絮叨 叨地聊起来。 张平只是听着,什么也不说,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知道吗?隔壁的小女孩原叫我阿姨,我说,叫我‘姨姨’更亲切。她一 时迷糊,竟叫我‘亲亲’,真笑死我了……” 很少喝酒的张平很快地喝光了一瓶白酒。侯莹吃惊地看他,他两眼红通通地瞪 着她不说话。 侯莹觉得可能是那个。 毕竟已经二个多月了,她自己也想死了。她红着脸,大胆地问:“现在就想吗?” 他一把抱起她,冲向卧室。侯莹嘴里说:“再等……”他根本就不理会,一把 把她扔到床上。他满嘴酒气,似乎变了个人,完全没有昔日的温柔和情话,他动作 粗野,甚至撕破了她的衣服。他生硬地插了进去,她痛得惊叫。 这是侯莹一生最屈辱的一次。她觉得他完全不象是在做爱,倒象是一种疯狂地 发泄,把她当作了一个想象中的敌人。 完事后,侯莹哭了。张平什么也不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张平现在正常上下班了,有时候甚至回家比平时还早。如果是在蜜月里,这将 是两人非常美妙的光阴。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味。 那次恐怖的做爱让侯莹恶心了很多天,甚至产生了恐惧心理。两个人呆在一起 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点不自然,怕他要她。可他也怪,并不要她。 两人僵持了很多天。侯莹觉得张平越发变得陌生了。以前的他爱好广泛,琴棋 书画,无不精通;现在他回到家里,什么也不做,每日呆呆的,也不看她,也不说 话,任时间灰飞烟灭。 侯莹最后还是原谅了张平。她想,也许是酒精的缘故,也许是他憋得太久了, 总之,她原谅了他。 那晚,她小心翼翼地问张平:“还生气吗?” 张平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事,稍一楞,“什么?生气?我为什么生气?” 他很迷茫的样子,似乎全忘了斗气的事情,侯莹放心了,只要他没往心里去就 好。 “今晚,我想要,好吗?不过,你轻点,别那么狠。”说着,她剜了他一眼。 侯莹原以为张平早憋不住了,只是碍于面子,不敢求她,如果听到她这样求他, 肯定会高兴地跳起来的——可是,她错了。 张平一点都不激动,很平淡地答应,似乎一切可有可无。 那晚的做爱乏味之极,就象啃木头。张平完全丧失了往日的激情,似乎只是为 了应付她。 “你怎么了?”完事后,侯莹纳闷地问他。 张平不看她,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半晌,自言自语地说:“我怎么了?” 张平又开始“忙”了。晚上一般午夜后回家,早上侯莹还没醒就走,甚至比以 前呆在家的时间更短。即使偶尔呆在家里,也寡言少语,对侯莹越发冷漠了。 侯莹不知道张平的“忙”是否是托词,但直觉告诉她,两人间出了问题。可她 不知道问题到底在哪里,该怎样解决。她狂买了一通《婚姻魔方》之类的书,希望 能找到答案。最后,她认定男人的心理收缩理论比较吸引人。该理论认为:男人习 惯把注意力放在他认为重要的事情上——恋爱时,他以恋人为中心,对恋人呵护倍 至,但关系成熟后,他会另寻方向专著于工作中。尤其是面对压力时,男人专著目 标,忽略他人的倾向更严重,这就令他们显得冷漠无情,但他们的努力其实是为了 家人。而女人则常常心理扩散——过分关注他人,越得不到响应,越加倍付出。 侯莹觉得这理论可信,是因为它让她放心。 有一天,侯莹无意间读到一则一家知名公司的广告,是关于网络安全产品的。 侯莹吃了一惊,这不正是张平正在研究的产品吗?他不是说市场一片空白吗?又如 此努力地工作,怎会让别人领先?侯莹想这消息必定会让张平伤心的,可他听了, 只是淡然地说知道了,似乎这是一件完全无关痛痒的小事。 侯莹却极为震惊。以张平对事业的执着,他不该如此淡漠的。那么,唯一的解 释就是:这淡漠是针对她的。 情人节那天,侯莹等了一天,甚至到午夜的时候,她还不死心。张平回家后, 什么也不说,倒头便睡。 一个没有鲜花与浪漫的情人节。侯莹躺在床上,想起去年情人节的鲜花,忍不 住哭了。 第二天早上,张平依然起得很早,正要去上班。 “如果你今天还要上班,以后永远不要回来。”侯莹忽然喊道。 张平傻楞楞地呆住了,不明白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知道吗?昨天是情人节。” 张平低下头,“对不起,我忘了。” “今天能陪陪我吗?我们就当作今天是情人节,好吗?” 她的目光中充满了企求,显得那么可怜。“好吧。” 一个小时后,侯莹挽着张平幸福地走在大街上。 迎面,一位女士牵着一只小狗走过来。那狗的脸型有点象猪,是一种很有品牌 的宠物狗。 张平忽然低声说:“猪狗不如。” 侯莹忍不住大笑,佩服他竟想得出来。 张平却不笑,又补了一句:“我觉得自己猪狗不如。” 侯莹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悲戚戚的。” “我也想快乐的。”他莫名地叹道。 两人走进商场。侯莹兴致勃勃地到处看衣服。以往买衣服的时候,张平总喜欢 发表他那拙劣的高见,让侯莹笑掉大牙。可今天,张平什么也不说,只是心不在焉 地跟着,偶尔问他的看法,他总回道‘可以’。 转了一天,两人最后在‘浪漫之夜’吃晚饭。餐厅的名字倒不错,让人充满了 幻想,可张平木呆呆地,把气氛全搞砸了。 回到家里,张平呆在电视前看肥皂剧。侯莹洗完澡,清新而湿润地走出来—— 只穿着内衣。 那是套绯红色的内衣,也是她新婚之夜的穿着。 他怔怔地看着她。 “怎么,不认识了吗?”侯莹娇羞地红着脸,坐在他身上。 “好久没有了,想吗?” “不想。”他说。 新婚那晚他开始也这样说,可后来他疯狂极了,不停地说恨不能一口把她吃了。 “又想吃人了?”她说得很轻,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忽然伸手去咯吱他的腋 窝。 他没有躲闪,可也不笑。 “我不信,你不怕咯吱了?” 他楞了一会,纳闷地说:“奇怪,我不怕你咯吱了。” 侯莹的心一沉,她还是他的小女巫吗?为什么她忽然失去了魔力? “对不起,我今天有点累。”他推开了她。 侯莹忽然觉得有点怕,心中莫名就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知道,两人的爱一 开始就伴随着强烈的无法遏制的情欲,即使他粗鲁的做爱也至少说明还想她,可现 在他完全没了欲望。这是致命的。难道这么快两人的新鲜劲就过了吗?可她觉得他 对她还是那么新鲜,只是他莫名地厌烦了她。侯莹不敢想了。 这晚,侯莹做了一个噩梦。 “你太小,没有成熟的魅力,我不再爱你了。”他冷酷地说。 “求求你,别离开我,好吗?我会成熟的。” 侯莹流着泪醒来,看见张平依然在身边,睡得那么实在,可她觉得他马上就要 不属于她了。她忍不住趴在他怀里哭了。她真希望他能忽然醒来,抱着他,疼她, 安慰她,然后温柔地做爱。 他没有醒来。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起床去上班。 侯莹忽然拉住他,流着泪问:“你不再爱我了,是吗?” 他楞了一会,笑了笑,“爱。” 那笑容是堆出来的。 他的眼眸不再清澈,有一层浑浊而忧郁的雾。侯莹竭力想穿透那层雾,却办不 到。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