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 20世纪的最后一个元旦,寝室里多了一封贺卡,牛虻(收)ⅩⅩ校(寄)等。 是老同学T 寄给我的,信封却出自另一个人之手,似乎是个女的。我很怀疑,我被 卷入了一件事中,我必须去弄清楚,激动了一夜都没睡好 .做了一个梦,身旁一座 古塔,等梦醒时我已绕行千年。似乎是个恶梦,必须剪掉一缕头发再对人说,否则 会不吉利的。 打电话找到了T ,他还是老样子,厚厚的讨人喜欢的嘴唇和整齐竖着的小平头。 T见了我有些兴奋, 我们曾是同学、朋友,还被一起安排在她身边坐了半年。她是 全班最漂亮的女生,也最没女人味,短发、很酷,可我喜欢她。我曾说你很不温柔, 她也只是笑,然后看着我,直到我求她别这样。T 后来把我的秘密告诉了她,我便 从此下了地狱。T 的房间不大,窗帘被人死死地拉着,很有些审讯室的味道,我喜 欢这种气氛,我更喜欢T 此时的样子,像可怜的羔羊,我真不忍心,可他就要骗我, 骗人者是被骗者的兄弟,被骗者也是骗人者的兄弟,就是如此。如前所述,他给我 寄了一封贺卡,内容如下:“新年快乐,我心依旧/ 两年过去了,你对她还……WHY? /因为她男朋友在国外,所以你觉得有机会/因为你相信时间会磨灭一切,所以你不 怕失败/ 因为她很出色,所以你爱她/ 因为她是Y,所以她不爱你/ 不要妄想把你 的世界变成她的世界/ 家花不开,野花开/T1999.12.26”写出这么可爱的话,T 还 是头一次。 “你以为你是谁?”她似乎如是说过,我把它忘了。关于信封,T 的解释是叫 人代写的,因为他没时间,分明在骗我。T 实在是个蹩脚的演员,糊里糊涂说了许 多错话,因过度激动而燥热不安,脸红得吓人。更可怕的是然后就开始脱衣服,最 后变成了一个赤裸裸的取暖器,我便象是在和一头猩猩说话。看着他口吐白沫地对 我发誓,手里还按着一本英语字典,我就犹如在看一幕荒诞不经的喜剧,最后我终 于忍不住狂笑起来,原因是我问T 为什么给我写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时,他竟然将头 搭在我的肩上,很温柔地说是因为在网上看得太多了。我连忙摸摸他的头,看他是 不是有病。T 快被我逼疯了,最后哭丧着脸要和我一起出去转,最后乘机转到了我 家。 我喜欢在夜晚漫游,黑暗中可以无尽地想,妙不可言。来到了一个教室旁,我 将在这里毕业,今夜灯火通明,自习已下。我看见某个人很冲动地对她说:“我真 的什么也不想,只想作个好同座位,快快乐乐把最后一年坐完。”然后我看见她什 么也没说,走了出去。再然后就看见那孩子的心被人砸碎,掉了一地,活像一部恐 怖片,这足以证明此人单纯的可以。我幻想着跳进去把那个傻瓜扔到楼下,然后对 她说:“你,我的,喜欢。”然后看着她脸红说我坏,感到幸福无边。有个模样可 爱的姑娘曾对我说她好喜欢,好喜欢刘庸。因为刘庸的文笔好成熟,好成熟,充满 了人生的顿悟。我却很恶毒地看着她想,顿悟又不是个屁,冥坐个七七四十九天就 可以放出来,这显然太傻,可是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我就会死去,我不怕死, 我怕我死了,再没有人像我这样说你。 如前所述,T把我出卖了,按理说这种人应杀了算了。可我仍把他当老朋友看, 原因有二:一、T也喜欢她,作为男人,这一点可以理解;二、我也做过一些很龌 龊的事情,很有些罪有应得的味道。我和T初中也是同学,那时他和一个女同学有 过一段纯纯得感情。后来我让老师知道了这件事, 班主任一听这还得了要请家长, 走廊上便响起了那女孩和T响亮的哭声,直到现在一谈到这事他还对我切齿不已。 大一暑假T 曾在我的怂恿下给那个女孩打电话,打 了过后便大受刺激,那女孩出 奇的冷漠,早已不是T 心中所想。天刚黑他便一路绝尘骑到我家,我陪T 去了江边。 他老是胡言乱语,说什么要让那女孩后悔跪在他面前求他… … .我想他需要清醒 一下 ,把他扔到江里,爬上来时T 果然镇定了许多。我说:“你如果真的爱那女 孩,首先应能给她什么,而不是想得到什么,你应在乎她的感受,这才是爱的真谛, you know , little boy ?” 记得我那时说的感动极了,结果他吐了一地,“你太不现实了”T如是说。爱 伦·金斯堡说过“我看见我们时代最杰出的头脑,不是毁于疯狂,而是毁于定义疯 狂的力量。”已有两个人对我说过,如果全世界都这样说,我也只好不现实,并准 备接受这个最大的现实。现在T的厚嘴唇会忿忿地质问我又干了些什么,在二十世 纪的最后一个元旦里,我给她寄了一封贺卡,祝她生日快乐并元旦快乐。在此之前, 我一直不断地给她打电话、写情书, 还到她学校找过她,她都烦死了。可她并不 知道我更烦,躺在床上有人问我最讨厌谁,我连忙说我自己。 回到家里,浪费了一个晚上,就知道他会骗我。但还是有了一些线索。在他家 时,我曾假威胁T 如果不承认信封是她写的,我就要 把他写的那些东西寄给她看, T立刻吓的魂飞魄散,这足以证明她并不知道贺卡的内容。T还说给她也寄了一封贺 卡,是用一个很大很大的信封装着的,给我的是用一个小信封装着的。我问用很大 很大的信封是什么意思,T 便开始吃手想了想,翻了一下眼珠对我说:“刚才我说 错了,给你的是大信封,给她的才是小信封。”越到后来,T 便越像一个怀疑主义 者,否认一切,包括刚说过的话,好玩极了。她很漂亮,又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 T便觉得她很出色,很有些我配不上她的意思。我觉得很好笑,这又不是在配种,我 爱她,只是因为她曾砸碎过我的心。 我是一个骑士,在无尽的黑夜中追逐着她,想把她掳走。她走得快极了,一个 人走在昏暗的路灯下,还是一条牛仔裤,和那个小黄包。内心的寂寞和凄凉可想而 知,我很冲动地跑上前,对她说我们都还年青,我们应该去做梦。直到那姑娘嫣然 一笑说神经病,我才发现认错了人,刚从自习室下来我不禁有些发昏了。“ 不要 妄想把你的世界变成她的世界 ”T 说对了。在她眼里,这个骑士只是个堂吉诃德, 一个不现实主义者,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却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出国。记得有 一部电影,一个画家的老婆或爱人什么的,出了国而抛弃了他,结果那个可怜人就 疯了。我觉得酸味十足,有一位搞摇滚的老兄曾对我说,如果要他在女朋友和音乐 之间去选择,那他宁愿选择摇滚。我说那你就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吧,他说可以。我 对这个回答深感满意。那位老兄自我感觉投错了胎,原打算报考音乐学校的他,却 被扔到了矿院里。从此,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树下便会坐着一个欧阳峰,思考着 诸如“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我到何处去?“等一系列匪夷所思的问题。每次都会有一个小朋 友蹦到他跟前,对他说你是个傻逼。你从娘肚里来。你等着去死。 他便如梦方醒,然后滚回去睡觉。如果我是一只鸟,那么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 这个沉思者的脑袋就变成了一个温暖的窝,散发着无穷的红外线,犹如漫漫长夜中 的热带岛。如果把蛋下在这窝里,他的脑波便会对蛋们进行胎教,可鸟儿一思考, 人类就会发笑,所以这些鸟还是不生出来的好。这种艺术家的风度令很多女孩子神 往,以至于此兄老是疑心哪个女生对他产生性幻想。他整天坐在那里弹吉它而不去 上课,毕业了便找不到工作。有一段时间他在街上炸面窝,又有一段时间在街上卖 报纸,最后终于在一家琴行找到了安身之所。每天6 ∶00就要爬起来,然后唱一句 “我是一只可怜虫,每天早上去上班”,再然后就背着包开路。我很有兔死狐悲之 感,我怀疑我的明天会不会比他的更好。他还对我说,如果哪一天他死了,就叫我 把他的儿子抚养成人,受正规的教育,别再象他这样。无尽的沧桑尽在其中。 躺在床上,思考着T 所说过的话,他是一时兴起给我写的那封贺卡。 那他有病,为什么要给我写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如果信封真的是她写的话,那 她又是如何不知道贺卡的内容的呢?T 寄给她一个很大很大的信封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疑点和种种猜测使我兴奋不已,谜底已被迫近,那只盒子将要被我打开,我将 知道我想知道的,我竟是如此的聪明。激动了一夜都没睡好,又做了一个同上次一 样的梦,我却没有再去想它。 第二天我约T 晚上7 ∶00上网,到了便没有位置,早知会如此。我说:“反正 没事,不如去看看我家的新房子。”T 也只好同意。去那地方正好要路过她家住的 小区,T 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给你写信封的那个同学就住在这里。”我一笑, 只管往前骑。越往前走,T 便越保持着一种不安的沉默,我也是。后来T 死活不肯 走了,“你莫不是要去她家吧?”我仍然一笑,不置可否。T 跑了。他来过这,我 想。 和T 并排骑车走在马路上,今夜星光灿烂,妙不可言。左边是一个池塘,旁边 有一条狗,怪怪地看着我们,看得T 心里直发毛,我却高兴地要死。右边是一片若 大的工地,静静得,耸立着一幢幢漂亮的新楼,没有光。这将是我的新家,我说。 “嗯”T 含糊地答到。我问他刚才怎么了,他说没什么,眼睛却看着那只狗。周围 很黑也很静,我朝狗示意了一下,它便知趣的走开,T 便越发显得孤独,不安地局 促着,这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快感。我是一个黑衣法官,坐在黑色的大厅里,从高高 的审判台上看着T.“看着我的眼睛”声音在大厅里飞翔,像无数只蝙蝠。 我用充满威严的口吻对他说:“T 犯,不要再狡辩了。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的 事实依据,你要好好配合我们工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明白吗?”T 说明白。我便 接着说:“她收到我的贺卡后,就寄给你看,让你给我也寄一封,而由她写信封。 于是你买好贺卡,然后用一个很大很大的信封装着寄给她。她写好信封后,利用星 期天回家把信封给了你,然后再由你写好寄给我。”我问他还有什么好补充的,并 提醒他也有权保持沉默。T 不说了话,过了良久才说:“其实就算信封是她写的你 又能怎样呢?”我从高高的座位上被扔了下来,猛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我曾很自以 为计的骗她去倒垃圾,回来过后她便微笑着对我说:“你以为你赢了,其实你输了”。 的确如此。我看见T 也笑了,笑得很压抑,里面有得意、嘲弄或许还有一点点怜悯。 远处看热闹的狗也笑了,笑得很绅士,其实笑人的狗也是不露齿的。我忽然发现自 己站在了一个孤伶伶的舞台上,台下是一阵阵放肆的哄笑。T 和狗都昂然坐在前排。 我无地自容,然后就开始歇斯底里的尖叫,再然后就被淹没在一片更大的哄笑声当 中。 我已经窒息了。她来了,所有的笑声都轰然停止,我拼命地抓住了那只伸过来 的救命的手。看着惊魂未定我,她得意地笑了,问:“好玩吗?” 我说好玩,在笑声中结束一切,很精彩。“那你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又问。我回答接着再睡,还去做梦,去绕那座塔。“死不改悔”她忿忿地走 了,将我又扔在了黑暗中。 躺在床上,疲惫地想起了一首小诗。 他爱在黑暗中漫游,黝黑的树荫 重重的树荫会冷却他的梦影。 可是他的心里却燃烧着一种愿望,渴慕光明! 渴慕光明!使他痛苦异常。 他不知道,在他头上,碧空晴朗, 充满了纯洁的银色的星光。 今夜星光灿烂。 牛虻 2000.1.28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