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也温柔 陆潇小的时候样子很可爱,大眼睛,虎头虎脑的,妈妈有时候抱着他上街,街 坊们看见了就夸个不停。但这种记忆片段很少,也很模糊,因为他的童年中更多的 是一种灰暗,还有属于孩子的胆怯,忧虑。 那都是因为他的爸爸,和另个女人私奔之后,在他和妈妈生活的那个地方,那 个年代,注定会激起一层层不小的风波。陆潇习惯了没有爸爸,也对别人在背后的 窃窃私语没有了任何反应。 而妈妈不能,她在很多年里都是极度痛苦的,她恨爸爸,恨他的无情和抛妻弃 子,这种恨让妈妈的性情大变,她暴躁,发怒,甚至看着这个仿佛和爸爸一个模子 雕刻出来的陆潇,气就不打一处来。 后来的陆潇长大了,他不知道对爸爸是种什么样的印象,或者说是根本没有印 象,所以,他连恨都恨不起来。 不过,他能深切的体会到作为一个孩子,失去了爸爸,对他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陆潇叹了口气,他的脑海里又跳出了那个面孔,胖嘟嘟的,稚嫩的小脸,有些 微微发黄的头发,大多时候始终紧紧闭着嘴,眉头轻轻的皱起,一副根本和他的年 龄不搭边的表情…… 207 里的人都很紧张,有些胆小的连大气都不敢出,都是因为这个死刑犯来了 的缘故。六子说真倒霉,现在连觉都睡不踏实,等攒够东西,贿赂贿赂管教,一定 要换个监舍。 老孙说每个监舍都有死刑犯,207 以前也有,上一个死期到了,就在陆潇进来 时,拉出去崩了。但是多数死刑犯都很好相处,大多数时候和其他犯人没什么区别。 可这个,确实太吓人了。 刀疤脸昨天被死刑犯打得闭口冒血,今天依然狗奴才似的巴结着,一会儿过去 捶捶背,一会儿又捏捏腿。好像借着他,自己的地位就能高出很多似的。 陆潇去帮着老孙收拾厕所,也是因为打坐久了,身体有些熬不住,腰酸背痛的。 进去好歹能活动一下。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是那死刑犯进来了,声音是他脚上的镣 铐和地面摩擦发出的。 “得,收拾差不多了,你回铺上打坐吧,一会儿管教看见该骂了。”老孙是故 意这么说的。 陆潇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扫帚,站起来要走,可死刑犯却挡在面前。 “老孙,你出去!”死刑犯冷冷的来了一句,寒气逼人。 “好,好,大家好歹都是一个号儿的,有话好好说,一定要好好说。”老孙说 完出去了,临走前拽拽陆潇的衣服,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老孙出去后,死犯回手把门反插上。 陆潇又拾起扫帚,弯下腰扫着地,眼睛却用余光监视着死刑犯,他知道他要干 什么。 死刑犯一边解腰带,一边往小便池走,还是一言不发。 突然,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虽然脚上还带着沉重的脚铐,但速度还是 很惊人,一闪就到了陆潇眼前,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条绳子,那是他的腰 带! 陆潇虽早有准备,可还是没想到,他一惊,一愣,却发现已经被逼到了厕所里 的死角之中。只是这眨眼的一瞬间,死犯手里的绳子已经套了上来。他急忙用两只 手抓住绳子,用力的撑住,以防被勒断了喉咙。 再一次见识到了死犯巨大的力气,他这一加力,绳子迅速收紧,陆潇立刻就有 些撑不住了。死犯好像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用身体死死的把陆潇抵住,别说让 他有一点反抗的空间了,很快就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了。 “小兄弟,我也……也不想这样,我……也是被逼的……对不起了!”死犯一 边说着话,一边继续加力,眼睛里冒出的杀机恐怖极了。 “等……等……”陆潇的喉咙里发不出声音了,脸已经被憋成了茄子色,他的 双脚不停的又蹬又踹。 死犯好像也快撑不住了,他发狂似的闷喉了一声,使劲的拉紧手中的绳子,也 许他想尽快的解决他完事。 “小……刚!小刚……”陆潇用了最后的一点力气,只吐出这几个字,然后就 松了双手,他实在没有力气再继续抵抗,甚至挣扎都挣扎不动了。 陆潇只感觉绳子一下子结结实实的勒到了脖子上,差一点就要勒进肉里的时候, 突然松了一下。随着这一松,一股气儿又进了来,他跟着大口大口喘气,已经窒息 的大脑才开始慢慢苏醒。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小刚的名字?”死刑犯坐在一旁,似乎听到了这个 名字后,不那么冷冰冰的,只是追问道。 “我认识小刚,他……”陆潇说到这时,感觉喉咙里都冒出了血丝,不由得连 连咳嗽。 “小刚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死犯突然激动了起来,霍的坐起身。刚才他 还是个要杀人的魔鬼,可现在,眼神中的凶狠不见了,竟然还有了一丝柔软。 这眼前的死犯眼神里的转变要不是陆潇亲眼所见,他真的不会相信,这样一个 貌似冷血的杀人犯,竟然也有软肋,简直难以置信。 “小刚他很好,现在在一个儿童村里,我女朋友经常去看她,过年的时候,我 们还把他接到了家里。”陆潇平静了一会儿,呼吸已经不是那么急促,只是脖子上 火辣辣的,摸了一把,有一道很深的痕迹。 “儿童村?他真的在儿童村?”死犯眼中突然含满了泪花。很激动。 “是的,儿童村里的阿姨对他很好,我女朋友经常给他送去吃的,用的。只是 ……”陆潇停住了,没往下说。 “只是什么?!!怎么了?”死刑犯有些焦急的问。 “只是他有时候会很想爸爸,一到这时候,他的情绪就很低落,躲在角落里, 不跟人说话。”陆潇缓缓的说,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小刚的模样。 胖嘟嘟的小脸蛋,微微发黄的头发…… “他想我,我儿子想我。”死犯居然失声,哭了起来。 一个大老爷们,尤其在刚才,还在要人命,现在,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陆潇 看得出,他的情感瞬间崩溃了一样,很伤心。 击垮这个钢铁一样冰冷男人的,不是陆潇,而正是他的儿子——小刚。那才是 他真正的软肋和痛处。 许久,死犯终于不再哭,用满是老茧的大手抹抹眼角的泪水,扔掉手里的绳子, 上前扶起陆潇,让他坐了起来。 “小兄弟,我对不住你呀,我实在不应该这样恩将仇报!我……”小刚爸爸说 着又动情,眼泪又要流下来。 “你刚才说是被逼的,是?……”陆潇只想解开这个疑问。 “张管教和我说,你的仇家要杀了你,要我在这里对你下手,然后他们就会在 我死后抚养小刚,给他一笔足够花的钱。不然……”小刚爸爸缓缓道出事情的原委。 果然是高士强和张管教串通一气,真的不出陆潇所料。 “你被利用了,你以为你杀了我之后,他们会真的抚养小刚吗?那天在仓库, 你没能得手,我跑出门去的时候,张管教拿着枪对门,如果他当时看见的不是我, 而是你,他一定会开枪的,事情就会这样不了了之。”陆潇一边说着,一边摇摇头, 他突然觉得这阴谋,太黑暗了。 “对不起,我险些做了傻事,害了你。”小刚爸爸听完懊悔不已。 …… 好久,陆潇和小刚爸爸两人就坐在那,促膝长谈,聊了快一个下午。 陆潇得知他前些年失手杀了人,现在被判死缓,可那样对他来说还不如死了的 好,在这里面的日日夜夜,他都在思念他的儿子,他唯一的亲人,备受煎熬。 陆潇告诉他,小刚很懂事,他从不让别人叫他小朋友,要叫他小爷们,因为爸 爸就是这样称呼他的。 小刚爸爸竟然幸福的笑了,很开心。 …… 当小刚爸爸搀着脖子上印有一道深深勒痕的陆潇,从厕所里走出来的时候,207 里所有犯人都睁大了眼睛,他们根本都不相信看到的一切。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