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风而行 天气已经开始凉快,对于高层的住户更能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我喜欢趴在阳台上, 看着脚下星星点点的灯火,体味着这份融入浩瀚的感觉。 高是很多人所害怕的感觉,而我却非常喜欢,喜欢那一份如同飞翔的感觉。对我来 说那似乎是一种诱惑和召唤,我很担心自己在得意忘形之际,真的就这么放肆一下。常 识和理智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我并没有翅膀,毕竟连跳伞我都不能想象。疯到这种程 度,所感觉的也只有刹那的地心引力和冰冷的水泥地面罢了。 从没有坐过飞机,也对这如同将自己捆绑在铁盒子里做快速位移的事不感兴趣。对 于鸟儿来说,我又太懒!纵使给了我天使的翅膀,我也觉得扑扇这大玩意太累。我需要 什么?我只是想飞。 朋友到我这儿聊天,我们在黑暗中聊鬼论神。他说了个很奇怪的许愿方法,但是他 自己并没有试验过:太烦琐的程序和对未来的不可知性的恐惧使他不敢去尝试。我固然 不信,出于好玩我留下了那张写得满满的纸,据说可以满足你合理愿望的程式。 朋友走了,面对空空的房间,突然就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天色已经很黑,并且起了 风。在窗口挂着的木风铃开始叮咚做响,在弹奏着似乎很忧伤的曲子。 我感觉我从无边的混屯中醒来,降临到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我站在他的身边, 看着他做着那些奇怪的姿势,说着些奇怪的语言。他的思维正一丝丝地进入我的身体, 窗口的风铃对着我奇怪地舞蹈,风吹起了他的头发。我知道他想飞了,我本就是他。他 的思维已经完全和我相融合,我开始飞了起来,和着着清新的风。 我排遣寂寞而做的仪式没有任何效果。我唯一能感觉的是在过程中我竟然不断地在 反思,在很短的时间里我竟然将我所能记得的所有记忆都从脑海里挖了出来。在结束后 我发现我几乎被这负载的思绪所压垮,眼角甚至还有泪。另一个反应就是整个身体非常 慵懒和无力,我感觉到这小屋子里还有谁在注视着我,是晚上照镜子时候的那种感觉。 最古怪的莫过于我脑海里的一个挥之不去的形象:我似乎正站在自己的身边,看着 自己。看着自己没有一点的精神,看着自己的身子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我负载着我的一切,那空壳已经进入了休眠状态。我的周围产生了风,风铃仿佛在 道别,吵个没完没了。我从阳台上向天空冲了上去,向着星星的方向。跨出栏杆的一刹 那,我听见另一个思想,在我身体中的思想的惊呼。这让我对我的本身很不屑。风从八 方涌来,我,或说我们冲上了云层。在这世界我的身体是无形的,寒冷的云彩对我没有 任何阻碍。我感觉到另一个我高兴起来,我能感觉那种近似要发狂般的快乐。 我们到了云层上面,浩淼的云海使我有种相识的感觉,如同怒风中的海。也有美丽 得夸张的电枝将根深深穿透这云絮,我放开手脚,任风将我带向何处。 我感觉我睡着了,我做了梦。在梦里我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而且,我还看到了另一 个自己,我知道是我了,我也知道他其实一直就在的。我和他合为了一体,然后我就我 看不见自己的形象,在空气中竟然是完全透明而闲适的。能感觉到冷和热,有触觉,但 那些感觉给我的是信息的反馈,而不是危险的警告。我知道我想飞,我就从栏杆上向深 紫的天空飞跃出去,在一刹那我有过犹豫,我也感受到了我对我的蔑视,这使我很羞愧。 我真的是被风托了起来,风在我周围环绕,象柔软飘逸的大麾,这大麾将我送向任 何地方。那感觉很象在微微波动的水中不经意踏水,不同的是这风更让我迷恋。我激动 起来,我不觉得到冷,而我在发抖。 城市在迅速变模糊,云遮没了我的眼。我冲破了云团蹿上高空,而后在这剧烈的风 中漂流。 我突然打算想在夜晚的城市里飞翔,那已经是另一种不同的感受了。 我的意识告诉我到城市会比较有趣,而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对他表示了起码的尊重。 我们开始下降,驾御着风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里游走。风荡起地面和枝条上的败叶,它们 疯狂地随着我飞舞,变成了我行迹的痕迹。 对这城市我没有什么很高的兴趣,对我来说,那是什么都不是的地方,也是我的身 体和魂栖身的所在。对于我熟悉的而另一个我也将熟悉的地方来说,这个地方真是太肤 浅和丑恶了。 我果然没有说错,透过那些或庄严,或辉煌,或森严的表面;我觉得另个我在惊讶 和愤怒。我沉默,为那个我的幼稚而好笑。我知道我自己以后的路将会如何,但终点造 就的我是没有办法去改变过程的,本身这次的融合就是不可思议的事。从这一点来说我 对我的任何反应都不应该有这样的态度。所以我沉默,随着意识来控制着风,在一个个 丑恶不丑恶的地方飞行。 开始时我对和夜空中的飞鸟一起飞翔很感兴趣,然后好奇心使我对这城市太多的阴 影感到莫大的兴趣。我没有阻止我自己。 我开始诧异到我看到的东西,我对自己的无知感到可怜了。这城市在光彩表面的背 后有着如此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密闭的门,强悍的保镖,猖狂的猛犬,甚至荷弹的莽汉 的背后的那些肮脏;客气的寒暄,儒雅的气质,靓丽的外貌后面,也不见得更干净多少。 “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风中传来这些声音,或根本是我脑海中 的思想。风托着我,也嘲笑着我, 那些东西我平时是看不见的,我宁可不愿意去知道,但我的愚蠢打破了我的梦。 顿时什么梦都不见了。 我木然地离去,蓦然感到自己的孤独,强烈的孤独。 我站在整个城市最高的塔尖,无奈的思绪包围了我,蓝色的思绪。周围的风猎猎作 响,这更让我凄然。 不希望自己成为这个傻样子,这可能会改变这世界所安排完善的一切。而我的存在 也成为这准则的阻力。我的意识呆呆地消沉,我想只有她能够改变这个尴尬的局面了。 那时的我是孤独的,而走过后的我知道她将会出现。或者,一个美丽而真实的梦可以改 变这规则上不应该有的断层,我需要她的出现:另个世界里我知道她的存在,我希望能 够召唤现在的她,在这一个痛苦的世界里的她。 她应该出现了,虽然时间并没有到合适的位置。那个世界里的她会明白这些。她不 会希望我难过,过去还是现在。哦!是现在和未来。 我未来的妻来了,我不知道她是何时到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她从背后拥着 我,我感觉到她的发丝。我不明白我怎么会认为这个和我一样飞行在夜空的女子是我的 妻,但我告诉我说她一定是。相信我,我对我自己说。当然我相信,我感觉到了温暖和 那难释的情愫。我知道我掉了泪,那泪珠从几百米的高空飞落下去,象久违的旅人到了 自己魂牵梦系的家。我转身抱紧了她,当这泪水在城市的地面上着陆时,天空终于下起 了雨。极大的雨,看来已经蓄积了很久。 我们在大雨中驾御着风,在公园高高的观光缆车中,在大桥粗壮的钢索后,在被雨 水打花的阴沉的湖水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什么话也没有。她只是拉着我的手,看 着我,就这样沉默着飞翔。 足够了,比什么都好了。 …… 天空开始出现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我和她携手坐在客机隆隆的机翼上,雨仍没有停。我知道她将在未来的日子里等着 我,我扳过她的身体,那对这个世界来说完全透明的身体。她看着我,我们预感到时间 不多了,我开始吻她,激烈的。风从我们身边开始消失,她也开始激动,努力地回应着。 风终于成为了我们的敌人,它将我们从飞机上吹了下来。再没有风托着我们,在风 中我们向下坠落。 她还是紧紧抱着我,我用力环着她的腰,我们没有停止过接吻。我们的身体紧密地 贴合在一起,我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和美妙的触觉,我甚至听到了她的呼吸。在空中我 们又成为这世界普通的一员。 许久,终于看见灰绿的大地向我们扑面而来,我们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对方,没有一 点惊惧的意思。太阳开始露出了它光秃的脑袋,它的第一丝目光让我看清楚了她的脸, 地面就在眼前了。 我们突然都在空气中消失,当阳光接触到我们后很短的时间里。 我感觉很遗憾,我知道我会在那沙发上醒来,然后所有的回忆都会消失,象什么都 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消失的瞬间我感觉她的手抓紧了我,然后…… 我醒来,在一个大雨的早晨。雨打湿了我睡过的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