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屈雅红的《心伞》 温馨的“谈话风” ——《心伞》的文体特点 诗雅 中国的传统文学观念,强调道德、教化作用,所以文章做得很高深,道理都很 宏远。文章总是老气横秋的样子,让一般读者望而生畏。顶着“经国之大业,不朽 之盛事”的大帽子,作者往往以先知先觉者、代言人的面目出现,严肃得让人不敢 靠近。 现代文学史上,主流文学依然沿着这样的路子发展着。但在这之外,也出现了 一些提倡新的作文观念的人。比如林语堂,就偏好“谈话体”。他主张以谈话腔调 入文,把读者当成密友。写文章,就如对老朋友说话,畅所欲言,毫不避讳什么。 他创办的《论语》,实践了这种创作观念。据他的文章介绍,这份杂志销路很好。 近几年,林语堂的文章受到读者青睐,与其亲切的谈话风不无关系。 阅读屈雅红的散文集《心伞》,感觉“五四”时林语堂等人文章所有的那种和 煦的“谈话风”,又徐徐吹来了。 谈话体文章的选材比较随意,行文没有固定、刻板的范式,语言流畅自然。在 各个方面,都体现出与读者良好的沟通性。“宇宙之大苍蝇之微均可入题”,林语 堂的这句话,道出了“谈话体”散文的一般特点。《心伞》里的文章,涉及三个方 面的内容:婚姻爱情生活、人生感悟、人伦亲情。作者说:“我的作品,取材也许 是小的,但它与人生的相关程度却是广大的。它与我们每个凡人,是熟悉的、亲切 的。因而,是普遍的”。从中不难看出,她的选材观念,与林语堂倡导的“谈话体” 精神是相通的。《小城印象》、《话说西安丈夫》、《不再的单身楼》、《情人无 节》、《美丽的母亲》、《看天上流云》、《成长的印记》、《先生不在家的日子》, 列举出《心伞》里几篇文章的题目,就不难发现,作者的选材,很生活化。 题材没有大小、优劣之分,关键看作者从它里面挖掘到了什么,是否反映了社 会人生的真面目、真性情。《心伞》里这些源自于作者身边生活的文章,有的写人, 有的记事,有的说理,有的抒情。不管是哪一类,都是当今社会和人心的折射,让 读者透过滴水看大海。 在行文风格上,作者采用的语调与日常性的题材比较吻合。谈事说理抒情,娓 娓道来,雍容有度。书中几篇写人的文章,如《舞者扬帆》、《一个叫菁华的女孩 子》,还有《情殇》、《那个陪我走过一段夜路的男孩》、《我回来了,你却不在 那里》,都可以看出作者对她笔下人物的体贴。她理解地记下了他们的喜悦、苦恼, 以及他们在感情上的徘徊、迷失。看不见作者指手画脚,指点江山,就好像人物是 她的好朋友,朋友与她在一起,诉说他们在生活中的欢笑和眼泪。即便是反驳、否 定与自己价值观念冲突的人和事,作者也不咄咄逼人,看不见硝烟,不令人产生剑 拔弩张的感觉。对《错爱》中在酒楼里演唱、眼睛盯着金钱、势利地对待客人的店 堂歌手,《沉沦的理由》里轻易就放弃了人格尊严的萎缩人性,作者的讽刺是明显 的,但又不刻薄,也没有横眉冷对的紧张感。 《心伞》里的谈话和交流,有几种方式。有的是作者内心不同观念,通过理性 的思考和生活的研磨,最后消除了冲突和矛盾,达到和谐。《人生处处有风景》写 作者初到南京,去梅花山赏梅,结果扫兴而归:挤挤攘攘的人群,根本就与孤傲的 梅的精神是抵忤的。时隔多年,再上梅花山,看到的依然是摩肩接踵的游人。这一 次,作者去除以前的偏激和狭隘,以为:只要心里恪守着独傲寒冬的高洁品格,身 处闹市或僻壤都无碍于梅的精神。不仅如此,作者还领悟到,怀着一份宽容的心态, 人生处处都有赏心悦目的风景。 法国一个画家在自己生病无法作画以后,果断地结束了生命。不能精彩地活着, 宁愿死去。对海明威等用自杀的方式砍断了衰老、颓败的后半段人生的杰出文学艺 术家,作者一度很敬佩这些拒绝平凡的人。经事渐多,对生命的理解又丰富了一些。 她认识到:“生命的节奏,原本是张弛有度的,升沉起伏是不能逆转的生命规律。 艳丽与萧索、喧闹与岑寂、急弛与缓行、朝阳与暮日、高潮与尾声,并存于我们的 生命之旅,唯其如是,生命才显其丰腴、真实。删去任何一端,不管留下的是前者 还是后者,生命的乐章都是一样的枯燥和单调。所以,张爱玲的传奇人生不只在于 她早年喷薄而出的文章才华,也在于她能在早年的绚目之后,安然地接受了晚年的 寂静”(《生命的节奏》)。 就生活中见到的人事和现象,心平气和地发表自己入情入理的意见,与之理论, 是《心伞》的另一种谈话形式。一生相夫教子,以丈夫孩子的成功为自己的成功, 人到老年,丈夫与她发生矛盾,拒绝付给她生活费,她不得不撕破面皮,通过法庭 来讨取自己的生计。针对社会上甚嚣尘上的“让妇女重新回家”、空出来岗位给男 子的意见,《把自己交给别人以后》通过一个不幸老人的遭遇,让人们明白,妇女 应该、而且必须自主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不管是留在家里还是走出门外,都必 须保证自己的生活和尊严。否则,向别人哪怕是自己的丈夫讨生活,都可能靠山山 崩。 雅致、幽默、隽秀的语言,机警、智慧、灵气的生活感悟,都是谈话体文章所 必需的,否则,它与一般人日常生活中琐碎、杂乱、无意义的穷唠叨,就没有什么 区别,这是采用谈话体作文的人应该竭力避免的。看一看《心伞》里那些文章,时 时可以发现作者对生活睿智的洞悟能力。理性之光烛照下,那些来自于平常生活的 题材,得以提炼和酿造。阅读它,读者的认识力和感受力,也得到了提升。 以“谈话体”行文,使《心伞》里的文章,读起来比较随意、轻松、亲切。作 者在文章里说的, 不知不觉中就渗入到读者心里去了。 昔日,林语堂曾经慨叹: “人们今日在叹惜炉边或木桶上谈话的艺术已经失掉了,因为目前商业生活的速度 太高了。 ” 他以为,“谈话只有在一个浸染着有闲的精神的社会中才能存在”。 (《林语堂名著全集》) 我们今天面对的社会,商业气息和工业文明程度比林语堂的时代更甚。和煦温 馨的谈话风,多少可以给日渐孤独、硬化的心灵一些慰藉。 摘自《西安日报》2000-11-9 在传统与现代的摇摆中演绎悲欢心情——解读《心伞》中的爱情故事 苏文 在屈雅红的散文集《心伞》中,描写男女爱情故事的作品,占了将近一半的内 容。她用二十多篇作品,速写了现代人的情感世界。这里面记述的故事,有甜蜜, 也有苦涩;有温馨也有痛楚。“寻寻觅觅里有蓦然回首的喜悦”,也有“与爱擦肩 而过的怅惘”。无论调子是什么,它们都能引起我们的阅读兴趣,因为它就来自我 们身边,它是都市现代人自己的情感故事和心情体验。 《心伞》里的爱情故事,几乎写尽了爱情的所有形态:有对未来岁月天长地久 爱情的向往(《岁月为爱证明》)、有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无奈(《偶然》)、有把 不能如愿的爱情化作对对方默默的关心的精神之恋(《飞鸟无痕》)、也有虽然得 不到爱慕的人的呼应,却依然忘我的久久怀念(《怀人》)、还有迫于世故不能走 到一起而夭折了的爱情(《那个陪我走过一段夜路的男孩》)。 在作者为我们建造的这座微缩花园里,可以看出,作者试图探索现代人对爱情 的取舍和攻守,从中刻画世道人心。所以,她为我们描写的爱情故事,不只简单地 记叙男情女爱,而是通过它们表现更广阔的生活内容。 《难说浪漫》里写了一对男女的爱情由饱满到凋谢的过程:梅和凯曾经深深地 爱过。凯不满足于教师的清贫,下海开办了一家广告公司。因为要打理生意,他不 能像过去那样,与梅远足、读书、流连于温柔缱绻的爱情。梅不满先生对她的忽视, 也讨厌他和客户应酬后带回家的一身酒味,她离开了他。 在这里,作者通过凯的一声叹息,描写了现实生活对浪漫爱情的挤压,表现了 在现实与浪漫之间摇摆的现代人进退失据的爱情困境。市场经济的浪潮挑起了他们 对物质世界的渴望,他们再也无法像以前的人们那样,在清贫的物质环境下,依然 能心静如水地守住自己,过简单的生活。另一方面,他们也追求爱情生活的浪漫与 优雅。积累财富与物质牵绊他们,使他们无暇经营感情。这样,矛盾与苦恼的产生, 就成为必然。作者借助这个故事,把陷在自由与限制、理想与现实、精神与物质冲 突中的现代人的处境和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作者出生于六十年代中期,传统的价值观念不可能在她这里雁过无痕。所以, 屈雅红在讲述爱情故事时,常常属意于那些恪守爱情盟誓的人物,并将他们对爱情 的持守,与现代人在爱情中的率意由性相对比。虽然作者客观地写出了传统与现代 两种不同的爱情态度和观念,没有简单地对两者做是非评价。但从作者的行文中, 可以窥视出作者隐在文字后面的倾向。《开放时代的爱情》,写了在流行“速配爱 情”的时代,急匆匆的现代人,再也无法体验朦胧、含蓄、值得回味的那种古典爱 情。《如歌》里那个用自己的坚持和信念捍卫爱情、等待着妻子康复的小贩,他对 爱情的坚贞信念,使他为了生活的沿街叫卖声,升华成了让作者感叹的悠悠歌声, 礼赞世间至醇至美的情感。 与此同时,九十年代以后,中国社会翻天覆地的变化,及其给人们思想观念上 的冲击,同样在作者这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传统的爱情观念, 在护佑夫妻间亲密的爱情关系时, 也表现出这种一味强调 “夫唱妇随”、“亲密无间”的婚姻对夫妻个体人格及其独立空间的践踏。《一间 自己的屋子》,实际上是对传统婚姻里这种情形的重新审视。在这里,作者的观念 是指向现代的。她主张,即使是两个相爱的人,他们也应该有自己相对独立的生活 空间,用以存放个人的私密,调节自己的心情。在过去的婚姻观念中,人们总以为 对方有义务分担自己的挫折和坏心情。但作者以为:即便是夫妻,一个独立的人格 应该学会自己面对生活中不期而遇的一些东西,净化家庭环境,不能动不动就把灰 色的心情抛给家人。 《心伞》里讲述的爱情故事,有不少是表现人物在传统与现代中摇摆、徘徊的 曲折心理。 婚外情是一个关注现代人感情生活的作者不能回避的话题。 《飞鸟无痕》 、 《第四种感情》、《情殇》等作品,都涉及到了这个题材。作者在面对这样的问题 时,没有用简单地用道德判断指认它的是与非。放纵情欲,一任欲望之水自由流淌 的那种“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所谓现代流行爱情观,是作者否定 的。与此同时,作者也没有对婚姻之外倾情相悦的异性情感大加挞伐。 《飞鸟无痕》里的岳和雨,他们彼此爱慕,但是因为雨有自己的丈夫和家庭, 她们便将这一份圣洁的感情藏在心里。在经过了一段平常、充满油烟味的婚姻生活 后,芗和豫子相遇并向爱了。他们互相欣赏,但却不像传统中的男女,爱到深处, 一定是牵手走进婚姻。因为他们不想用世俗的婚姻和柴米油盐的生活琐事打扰纯洁 如水的厚爱,也不想让日日的相守相伴淡化了他们对对方的向往。于是,他们在婚 姻的大门外,守望着一份没有红尘气息的爱情。 作者在描写现代人的情感故事时,心情是矛盾的。比如,在对上面所表现的这 种感情流露出一丝赞赏时,又带着一些疑问。《第四种感情》里,作者分别以“生 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与“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写了两对在婚外的感情中畅饮蜜 液与苦酒的男女。作者无法理清这是因为爱得太深,还是因为爱得不够。不过,对 读者来说,也和作者一样,“或许弄清它显得多余”,引起我们阅读兴趣的,“是 生命中一段段丰韵生动的故事,而非一个简单的结局。”通过它们,可以让读者了 解与自己同处一个生活空间的现代人和他们感情的波澜起伏。 需要一提的是,在作者给我们述说的一个个让人眼花缭乱、或传统、或现代的 爱情故事中,寄托着对诚挚爱情不变的膜拜。在《永恒》里,作者将成语故事“飞 蛾扑火”重新解读,从它对光明不懈的追求与向往中,演绎出了不问归路的爱情, 它对永恒的爱情执著得有些迂腐。即便是《情殇》中几次陷入婚外情场的方梅,她 在爱情上的颠簸和迷乱,也是因为想寻找一份天长地久的感情寄托。 爱情,是每一代人生生不息、寻寻觅觅、不能释怀的心结。屈雅红流畅的语言 编织的那些爱情故事,像用了魔法,让读者拿起书以后,就再也无法放弃。这些爱 情故事,有的如小夜曲,低回婉转;有的是抒情小调,舒卷轻盈;有的像午时的阳 光,读之心生暖意;有的仿佛一声长长的叹息,令人不胜悲凉。《心伞》中的爱情 故事,无论是传统的,还是现代的,它们一样地吸引我们。因为,它让我们看到了 自己,以及我们周围的人在某一刻的情感闪念,和一生的渴盼。 摘自《当代青年》2001-2 此书在南京中山东路新华书店文学柜台有售 万书丛中一点红 ——散文集《心伞》小札 陈东林 在刚刚落幕的第十一届全国书市上,我淘得了一本好书。这本书名为《心伞》, 是南京女作家屈雅红所写的散文集,由敦煌文艺出版社新近推出。 屈雅红是近几年来散文艺苑中冒出来的新秀。提起屈雅红这个名字,凡是爱读 报刊的人并不陌生。在全国各地报刊上,她已经发表了百余篇各类风味隽永的散文。 根据书中的前言,这本《心伞》,基本上可以算是她在报刊上发表散文的一个汇总。 在此次展出的数百万种图书中,《心伞》清新秀雅,装帧精美,令人喜爱。 我本人是个性格怪癖的书痴,从事的职业除了读书就是写书,尤喜国学名著。 可是,对于当代文学,我却偏偏是个外行。因为淘书癖所致,当代作家的作品我买 的不在少数,例如贾平凹、余秋雨、池莉等人的书,在我家里几乎可以排成一字长 蛇阵。 不过,说来也怪,这类东西买得多读得少。后来简直是大而化之,只翻不读, 甚至干脆将《怀念狼》之类的大作送到废品收购站。道理很简单,这类被誉为名作 的书籍,尽管在新闻媒体上炒得昏天黑地,可在我心目中竟然引不起什么兴趣,总 觉得它们多少有一些做作的痕迹,并不像媒体上说得那样玄乎。这大约应了人们常 说的一句话:出名了,就可以胡说八道了。即便是胡说八道,也还有人迎合、捧场。 然而,对于手头这本名不见经传的《心伞》,我却由衷地喜欢。倒不是因为这 本书有什么高超的描写技艺,乃是因为书中的真、诚、美打动了我,让我破例对其 刮目相看。 所谓真,用时下较为通俗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实话实说”,即不虚美、不隐 恶,老老实实,不打诳语。一言以蔽之:作者是在敞开心扉与读者进行交流,不糊 弄读者。如果你读厌了文坛上一些“为赋新词强作愁”的名家名作,再来读一读屈 雅红的《心伞》,你便会有一种返朴归真的感觉。 例如《不逝的爱》写了一位大学系主任的爱情波折,老妻病逝又续弦,遭受了 种种非议,让你感受到人生步履竟是如此沉重。《何需来世》感叹在太多社会习俗 的框框内,做个女人非常艰难。但这种感叹却没有“做女人难,做个名女人难上加 难”等类名人名言的娇柔与造作。作者只不过想使自己在今生或来世变成一只自由 飞翔的小鸟,却体现出了对自由生活的渴求。读来亲切感人,文风虽朴,却绝不平 庸。 所谓诚,乃是指作者写作的态度诚实。能够用自己对生活的深切感受来打动读 者,这是《心伞》有别于时下浮躁文风的又一个明显特征。在这本不太厚的散文集 子中,读者能够从中感受到丰富的人生情感,得到许多有意义的人生启示。 《那个陪我走过一段夜路的男孩》描写了青年男女之间纯洁无瑕的友谊,是九 十年代一篇《百合花》式的作品。让人觉得除了爱情和婚姻之外,两性之间还有更 为真诚的友谊存在,虽然这种纯情友谊最终没能发展成爱情,却让人终身难以忘怀。 在《开启另一扇窗户》一文中,作者以自己的亲身体验,教你如何去寻求、去营造 一个快乐的人生,经常保持一种健康的心态。阅读这些文笔优美、情感细腻的文章, 读者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字里行间时刻跳动着一颗至诚之心。 所谓美,是就文章的艺术性而言。《心伞》的才气是显而易见的。凡常的生活、 惯见的现象,经过作者灵性的挖掘和智慧的叙述,顿时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作者从陕西的黄土地来到江南名城南京,经历了两种不同风格的生活环境,这 使她的作品,既有北方的刚劲、风骨,又有南方的俊秀、柔媚。《心伞》的美,不 是张牙舞爪的那种。得益于大学副教授的职业素养,她把自己对生活、世态、人情 的理解,贯穿于文章的字里行间。这种美,是从内向外地流溢着。屈雅红的散文既 有书卷气又有才气,学者与作家的特征集于一体,鱼与熊掌居然能够兼而得之。书 中对大西北风土人情的描绘与对江南美景风情的刻画,通过作者优美的笔触,自然 和谐地融合起来。 在当今乱出书、滥出书、草率出书的风气下,《心伞》对艺术的追求真诚、执 着,别具一格,堪称文化大观园中的一颗翡翠——晶莹而玲珑,清新而亮丽。 作者单位:南京理工大学学报(哲社版)编辑部 邮编:210094 摘自《燕赵都市报》2000-12-25 情趣与理趣的辉映——评屈雅红的《心伞》 朱立新 敦煌文艺出版社最近出版的散文集《心伞》,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这部散文集,出自一位知识女性之手,其中既有一般女性作者特有的情感丰富、 用笔细腻的特点。在记事抒情的同时,又时时闪露出一种智性的光彩,充满了情趣 与理趣。 屈雅红的文章读起来很顺,语言干练简洁,行文流畅。她的文章,大多取材于 身边日常生活,记叙凡人的感情波澜,喜怒哀乐,述说他们在事业、家庭、人生旅 途中的悲欢故事。 《爱情年轻时》从路遇的一对青春伴侣的举动,想到生活中的男女感情履历: 年轻时,因为经济和其它物质条件有限,恋爱中的男女,便动用了自己全部的真情, 用了种种浪漫温馨的方法,变着花样,向爱侣表达自己的一片衷心。唯恐不及,发 誓一定好好努力,等将来口袋丰盈时,再补偿对对方的情爱。可是,真的当他们拥 有了较好的物质条件时,往往又过分依赖物质的东西,而忽视了从精神、情感上满 足对方的需要。所以,有不少的人,当他们的屋子填满了奢华的物件时,他们却痛 苦地发现,昔日的爱情远离了他们。作者在描写她所看到的那一对情侣嘻闹时的笔 触,幽默轻松: “他们一边走,大概还边在玩游戏。从女孩子的欢呼声中,听出了她是得胜者。 男孩子耸肩认输:‘那我背你到那棵银杏树下’,他手指前方。他的‘无奈’中, 其实有着藏不住的心甘情愿。小胜的女孩子像个被溺爱的公主,贴在恋人背上,一 边为他加油,一边爱抚地逗着他乐。男孩子并不高大,背上也不玲珑的女孩子于他, 便像座小山。那情景,就像小蚂蚁背着一粒大米。可是他的步态一点也不蹒跚、艰 难,他们嘻嘻哈哈地,跑向阅历无数岁月和人间悲欢的古老的银杏树”。不经意的 一瞥,寻常的一幕生活场景,引起了作者的联想。她想起了几对青春男女的爱情, 在物质上一无所有时,他们尽情地挥洒心中的感情,与自己的恋人营造浪漫温柔的 爱情小屋。到后来物质上没有缺憾时,却导致了最大的缺憾。这时候再回顾年轻时 单纯、清贫却浓郁、华丽的爱情,真让人不胜唏嘘。作者从中揭示的道理,引人深 思。 《不会飞的风筝》里,一位农村模样的男孩,开心地拖着一直用废旧报纸做的 风筝,在春日的草坪上撒欢。他不整洁的穿着,在一拨打扮得光鲜的城市“小皇帝” 面前,显得惹眼、寒碜,招来了鄙夷的目光。“我”本来想告诉孩子的母亲,下次 再来这里时,带给男孩子一只漂亮的风筝。可是,当看到男孩子的风筝破了以后, 他的母亲捡起地上的报纸, 撕撕叠叠一番, 为孩子又做了一只粗糙却不失其形的 “公鸡”风筝,继而又表情安详地坐下干活,根本不在意别人复杂的眼神和那里面 的世故时,“我”打消了原来的念头,反而为这位农村妇女不为外物打扰,安心享 受简单而恬淡的生活的那一颗素心感动。在这里,作者把这一对母子之间的人伦亲 情与乐观的人生态度、宠辱不惊的人生境界结合在一起,既有情又有理,将寻常所 见,上升到理性高度,从而给人以启发。 屈雅红散文中情趣与理趣并存的特点还表现在,她善于将具体物象与对生活的 哲理性感悟结合在一起,在普通的事物里灌注进了具有深刻认识意义的生命思考, 创造出丰富的意象。 《干花》由将鲜花经过脱水、烘焙,制作成干花的过程,揭示出“为了延长生 命,先扼杀了生命”的悖谬。干花与鲜花相比,固然“生命力”更强,狂风暴雨烈 日都不能奈它如何,不像鲜花那么容易摧折、凋落。然而,在干花里,花魂已去, 不再鲜活、不再丰润。“把一个生命修炼到刀枪不入的境界,首先的途路便是先剥 离它的本性。通向坚毅的路子是残忍的。”如此令人以想不到的认识,没有对生活 和人生的仔细观察和深刻思考,是无法达到的。人们爱将女性比作鲜花,身为女性 的作者,在对干花的产生做了具有普遍意义的阐释后,联想到女性的感情与性格, 对她们的成长和命运,又做了具有性别意义的剖析。 屈雅红的散文中,时时可见一些让人叹为观止的真知灼见。她常常能在大家司 空见惯的现象中,揭示出不为人注意的深刻内容,表现了作者对生活的洞见能力。 女性散文作者的选材往往是细小的,眼界也比较有限,这本来无可厚非,反而因此 使散文的花园里多了一道旖旎动人的别样景观。但是,也有一些女性作者,在写作 散文时,过分依赖自己的个体体验,不注意沉淀感情和对生活的认识,仅仅局限于 对一时一事引起的感慨和情绪的抒发。这样,她们的细腻直接导致了她们的琐碎, 充沛的感情沦落成矫情。如弱风细柳,尽管风姿绰约,却缺乏力度和筋骨,不能带 给人持久的审美享受,这也是女性散文往往受到批评界小看的原因之一。也许是高 校教师的学者身份,给了她一些理性的思维训练,屈雅红的散文在葆有女性散文抒 情真挚、情感充沛、语言感性生动等固有特点时,能够将感情与理性结合,使文章 情理兼得,超越了有些女性作者很容易产生的那些缺陷。阅读《不逝的爱》、《生 命的节奏》、《开启另一扇窗户》等作品,都可以看出她文章的这个特点。 《心伞》使我们通过一个知识女性的眼睛,重新打量那些曾经被我们忽视了的 人和事,感受人生的丰富和多彩。 摘自《城市金融报》2000-12-24 女性散文:心灵的意境 ——评屈雅红新著《心伞》 周敬山 毫无疑问,当代中国的散文创作进入了又一个繁荣发展时期。文化散文、学者 散文、“小女人散文”……不同形式、不同风格的创作争奇斗艳,形成了蔚为壮观 的文学景象。在这生机蓬勃的文化语境中,随着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与高扬、女性 参与当代生活的广泛与深入,许多女性作家以其独有的对当代生活的柔情体认与诗 性展示,使女性散文的创作形成了当今文坛一道独具魅力的心灵风景线。其生活涵 盖面之广泛、文本实验形式之丰富,为历来女性创作所未见。 本文试以屈雅红女士的新著《心伞》,以窥当代女性散文的一些基本特点。 一 王安忆曾经说过,“现在,有哪一种情感,是散文所未涉足的?哪一种情感, 能逃过散文这张网呢?”1情感,是散文的生命;散文,是情感最直接的艺术载体。 而在人类广漠浩瀚的情感海洋中,最丰富复杂的,莫过于婚姻爱情和家庭人伦的情 感变迁。婚姻爱情、家庭伦理关系是自古以来女性生活的焦点,是牵动女性心灵的 生命线。 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国社会由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信息时代的历史巨变过程 中,在这大潮迭起、剧烈动荡的年代,人们的生活经历着空前的变化曲折,感情经 受着空前的磨砺和考验。知识女性以前所未有的新的姿态站立在现代社会面前,她 们受到较高的文化教育,以与男性平等的姿态进入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从而使思 想触角遍布生活的每个角落。因此,她们的生活和思考、她们的价值取向也无不在 前所未有的程度上影响着中国社会和文化的发展。女性作家敏锐地捕捉到变动时代 婚姻爱情、家庭伦理关系的变化,以女性作家特有的观察力、细腻的表现力,书写 着时代动荡变迁烙刻在她们心灵的印迹,表现着她们对生命存在形态的体验感知, 和她们对生命意义的关注探索。 《心伞》正是这样,作者清醒地认识到,散文是“那么灵巧敏捷的一种东西, 任何缝隙角落都可挤身进去攫取一点。它要的也不多,只那么一点,微屑一样的” 2,是“一粒沙里见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所以,屈雅红不去追求奇崛、超拔、 绚烂的史诗品格,而是刻意描写平常岁月的凡俗人生,撮取日常生活的感情片断, 以此表现“属于我们”的生活世界。正如作者所说,战争的惊心动魄、灾难的跌宕 起伏固然给人以巨大的精神震撼,但今天“现实中的人事,更多的还是平常、冲淡、 安稳”。急速变动的社会和日常生活的相对凡俗,构成了我们感情萌生、延展、变 动的背景。在这样的背景上,我们描画出爱情、追逐着幸福、放飞着梦想。 在《心伞》中,有感情厚重朴拙的西安男人、有“美丽得让人心疼”却爱情飘 逝的村姑、有放弃教师职业卖凉粉以救病妻的乡村音乐教师、有对爱情涵义从初识 时的偏狭到理解后的通达的女大学生、有爱情方式“现代化”了的校园情侣、有异 国他乡的留学生、有爱情“速配”的电视男女、有商品大潮中迷失情感的夫妻…… 作品描写的对象囊括了农民、工人、教师、学生、商人等等从乡村到都市、从本土 到异国的形形色色的芸芸众生。所写的内容似乎也并不离奇,是“在甜蜜中夹着苦 涩,温柔里藏着刻骨的痛楚,寻寻觅觅里有蓦然回首的喜悦,也难免有与爱擦肩而 过的怅惘”的情感。但这情感经过作者的锤炼熔化,却显现出现代女性对人性的深 层追问和思索。 作者对“不堪黑暗、不堪平庸”、义无反顾地飞向烈火、拥抱理想与爱情的飞 蛾表示敬意,却对急急于追求情爱的“速配”方式发出了疑问;当人们在批评旧式 婚姻一无是处的时候,作者却探寻着许多旧式夫妻白头偕老的秘密,没有对旧式夫 妻的情爱方式作简单的否定;当许多“现代女性”“眷爱”家庭不能自拔的时候, 作者以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妪晚景凄凉、 到法庭争取生存权的事例昭示人们, 妇女 “重新回到家庭”是危险的;对无法容忍平凡(不是平庸)生活、准备“突围”的 人们,作者指出浓情蜜意的高潮过后,生活很可能注定还是波澜不兴。 正是在理想与现实、传统与现代、物质与精神、感情与理智的冲突背后,我们 看到了作者焦虑的目光,看到了一个知识女性对生活的热切关怀和深层思考。那么, “谁来拯救我们这些浸泡在沮丧、萎顿、迷乱中的灵魂呢?”随着女性主体意识的 觉醒与高扬,她们的心灵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疑问。作者的回答就是“一个健康的心 态、一种乐观的思维方式、一套理性的价值观念,有时候就是渡我们走出困顿的诺 亚方舟”。 可以说,在当今的女性散文作家中,屈雅红是一个对女性心灵应有的意境做出 积极回答的人。女性心灵从困窘、局促、彷徨抵达顺畅和从容,女性精神从贫瘠、 平淡走向繁丰和优雅,女性命运从无奈的依附到支撑起属于自己的“心伞”,屈雅 红为我们营造了现代女性一个纤柔而又积极乐观的心灵的“意境”。 二 “我以为一篇散文的最重要的内容,第一要寻这‘散文的心’”,“然后方能 求散文的体” 3。如上所述,《心伞》的意义在于抒写女性对生命形态的感知,对 生命意义的探索,为了深切表达女性心灵的意境,屈雅红在散文创作手法上做了有 意义的探索。 随着不同的表达的需要,《心伞》中的散文采取了不同形式。比如作者由“飞 蛾扑火”的成语展开了丰富的联想,用反向的思维写飞蛾对爱情的追求,想象新奇, 立意独特。飞蛾扑火本喻是自取灭亡,但作者对此却做了另一种阐释:倘使为了追 求爱情的光明,实现心中的理想,那么,拥抱火和光明,便是飞蛾精神的自觉和理 性的选择。视死如归,也便化成了永恒。为了表达这个壮烈凄婉的意象,作者采用 了散文诗的形式,使作品意绪显得浓烈、深沉。这使我们想到作者对鲁迅散文风格 有意识的学习和借鉴。 像《不逝的爱》、《如歌》、《飘逝的花环》、《话说西安丈夫》等篇,为了 更方便地表达对生活的体验观察,作者采用了全角叙述的方式。这一种女性散文更 常用的形式,有利于传达作者对生命存在形态的感知和对人生命运的思考。通过女 大学生对尊重的丧偶老教师的再娶事件的反思,我们可以从女性的角度体察到社会 伦理变迁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印迹,从而见证到时代的进步。关中“香得让人心慌” 的槐花、“美丽得让人心疼”村姑,以及村姑悄然远嫁他乡、爱情花环的枯萎飘逝, 引起人们不尽的感慨遐思。 随着文学体式的不断发展变化,近年来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对文本形式的探索。 “对话体”文本的出现,就是一种有意义的尝试。在《心伞》中,作者为了更真切 地展现市场大潮对女性心灵的冲击,以及女性在新的社会条件下的心灵变化,采用 了纪实文学中的对话体方式。如《情殇》、《岁月为爱证明》、《一间自己的屋子》、 《舞者扬帆》等,都是人物直接倾诉自己的心路历程,表达情感的曲折起伏。 另外,屈雅红还把全角叙述和对话体两种方式结合起来,以便更深入探寻变动 时代女性的情感波澜和心理变化,如《飞鸟无痕》、《第四种感情》、《难说浪漫》 等等,都作了有意义的探索。 建国以来的散文创作,常常流于八股模式,动辄开篇点题,最后曲径通幽、卒 章显志。千篇一律的创作,导致了文本意义的消失。而“王纲解纽”时代的散文创 作,由于女性主体刚刚“破土而出”,不可避免地显出内容的苍白和艺术的稚嫩。 所幸的是,《心伞》“取材也许是小的,但它与人生的相关程度却是广大的”,意 蕴的繁丰和情感的广厚使作者在艺术形式的不断探索中臻于成熟。当然,在《心伞》 里,有个别篇章的立意稍显平直。意蕴的表面化,妨碍了作品对生活的深层表达。 三 《心伞》的语言是优美的。 女性作家对生命存在形态的感知和她们对人类情感方式的体认,使她们具有男 性作家无法比拟的对人性敏锐的观察力和细腻的表现力。在情感的语境中,《心伞》 鲜活自然而毫无矫饰的关注着人们的精神世界,表现着人性之美。 如写七十年代初关中农村,“灿黄的花环解冻了艰难日子凝在男人们脸上的僵 冷和麻木,也宣泄着少女心中飞扬的心事。接下来的日子,花事渐盛,姑娘们捡来 各种各色的花草,把它们变成饰物装扮自己。用花环盛装过的她们,欢快地在田野 上追打嘻闹,烂漫的笑绽放在她们憧憬的眸中。小村因了这些少女的慧心,添了几 许温馨和灵动。”以诗化的语词写野草般质朴的小村少女,与时代的荒谬和精神生 活的贫瘠相比衬,使真纯的人性美和不幸的命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给人以强烈的 精神触动。这使《心伞》的语言富有诗意的灵动而又具有深沉的韵味。 当然,在女性散文拒绝以往文学虚假的宏大叙事、以真切地展现心灵的世界为 己任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的时候,我们也看到了问题的另一面,就是在与男权 中心的文化语境抗衡中,女性创作主体意识的相对柔弱,女性审美视野的相对局限 狭窄,这既是当前女性散文的缺憾,也是女性作家应当警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