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星空(小说) 春末夏初的夜晚,微风轻拂着我的脸,我缓缓地走到阳台,抬起头久久地仰望 星空。一望无垠的天空很深沉,一轮弦月依稀地露出了笑脸,有许多可爱的小星星 散布在天空里,向我调皮地眨着眼。我闭上了眼睛,在清冷的空气中深深地呼吸着。 时光穿梭,在不经意中我已经工作快两年了。两年前,当我走出大学校园的门 槛,踌躇满志的我幸福地构想将来的生活:我将要到一家著名的外企去上班,那里 有优越的工作环境、丰厚的待遇薪水、良好的发展前途,我会逐步实现我的梦想。 除了事业,我也要追求属于我的美好爱情。就这样,我不懈地努力着,我先后在这 家外企的广告部、宣传部、人事管理部做事,做出了出色的业绩。很快,我就被提 升为宣传部部门经理兼贸易谈判代表。不管是当初大学年代,还是工作以后,总有 很多很多男孩追求我。我一直没有固定的男友,我在不停地选择和比较,直到半年 前,我认识了晓明。 那个周末,月明星稀,在8家外企联合举办的鸡尾酒会上,年轻的人们快乐地嬉 闹着、交谈着。我穿着紫色的晚礼服,紫色露臂手套,戴着钻石项链,披着轻柔的 紫色的丝巾,脚穿白色的高跟鞋。我化了比平时微浓一点的妆,抹了少许兰寇的香 水。我只在鸡尾酒会上出现了大约10分钟,就发现许多人投射过来赞赏关注的眼神 久久不愿离开。不一会,就有一些男士纷纷走上来与我碰杯闲聊,很快,我就收到 一大叠名片。 忽然,有一个穿着深蓝色的西装的年轻男士向我徐徐走来,他手里轻握着酒杯, 脸上的笑容真挚而坦然。只见他走到我面前,用英文轻语道:"小姐,幸会。你今晚 真的很迷人。"我平静地用英文说"谢谢"。他又说:"愿意与我单独聊聊吗?"我看了 他一会,一副年轻有为的样子,大概刚出校门不久。他的眼睛很大,眼睫毛长长的, 美丽动人,嘴角的酒窝显露青春的活力。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破例同意了。就这样, 我与其他男士匆匆打了声招呼,跟着他走到了一个靠窗的角落。我们谈了起来。他 叫晓明,在另一家大型电脑集团公司做事,今年才毕业,现在只不过正实习。晓明 认真地看着我:"你真象我的姐姐。"我淡淡问:"是吗?""我的姐姐已经离开我了。 "晓明垂下了头,眼神中闪过几分迷离和凄凉。我疑惑地凝望着他。于是,晓明轻轻 地向我诉说起他的身世。原来,他的姐姐比他大6岁,在他10岁时,父母车祸双双身 亡,他的姐姐含辛茹苦把他带大,一直到供养他念完赫赫有名的交通大学计算机系。 就在两个月前,他的姐姐因患肺癌而永久地离开了他。听完他的故事,我的内心深 处霍然升起一股悲恸和怜悯。我俩沉默着,良久,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坚定地 对他说:"别难过!你就把我当姐姐吧!" 后来,我果真义无返顾地当了他的姐姐。我一有空就到晓明那间简陋的房屋里 去打扫卫生,给他做晚饭,帮他洗衣服,周末我就带他到繁华的商业街去,帮他买 西装和领带,带他到人民广场去放风筝,请他吃"必胜客"和阿根达斯冰淇淋……我 尽自己的所有努力给他温暖和欢乐。 在我和晓明相识的两个月后,有一天,公司技术部的一个男同事义辉请我吃饭, 顺便谈一件公事。义辉比我大三岁,成熟稳重而又温柔体贴,他追了我很长时间, 有好几回我差一点就陶醉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们在季诺休闲餐厅里边吃边谈,不 觉已到深夜。我担心地看着手表,义辉问我:"怎么了?有事吗?""不好意思,今天 就谈到这里吧,我要去看看我弟弟。""是晓明吧?我真有点嫉妒他了。"就这样,义 辉驾着摩托把我送到晓明的家门口。临别时,义辉在我的额头上深情地吻了一下。 我朝晓明的房子走去,惊诧地看见晓明伫立在门口,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 我。我关切地问他:"你晚饭吃了吗?"晓明的脸上挤出几分惨淡的笑容,他的眼里 含着泪花,一字一句地说:"你终于来了。"我和晓明缓缓地进了屋。我蓦然发觉今 晚这里与众不同:整洁的地板上一尘不染,柔和的灯光聚焦在餐桌中央的一只"卡连 娜"的生日蛋糕上,一旁有许多未点燃的蜡烛,桌上还有两瓶未开封的红葡萄酒。我 呆愣了一会,忽然一拍脑门,叫道:"糟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差点忘了。对不起! "晓明面对着我,忽然紧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于是,我陪晓明度过了他23岁的生日。在摇曳的烛光中,我看着他闭上了美丽的双 眼,双手合十状虔诚地许愿,然后把23支色彩缤纷的小蜡烛一齐吹灭。为了不让晓 明扫兴,本来已经撑得挺饱的我便又吃了一块大蛋糕。 从晓明家里出来时,已快深夜12点。晓明执拗地坚持着把我送到车站,我又把 他送回家,就这样来来回回几趟,我俩还没有分离。突然,晓明定定地看着我,认 真地问:"如果有一天你嫁人了,你还会不会象姐姐一样照顾我?"我回避了他的问 题,只是关切地说:"不要胡思乱想,快点回去休息吧。"忽然,晓明大声地问我: "他对你很好吗?你爱他吗?那么我算什么?"我愣了一会,尴尬地笑道:"你不是一 直把我当作你的姐姐吗?""我……我真的喜欢你。你告诉我我有没有机会?"晓明语 毕使劲地抱着我。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努力地挣脱他,狼狈地逃上了呼啸而来的 公车。 寂静的深夜,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终于,我一骨碌爬了 起来,披上一件单薄的风衣,徐徐走到阳台的一隅。我吃力地抬起头,依稀看到许 多璀璨亮丽的小星星。渐渐地,我注意到北方有一个椭圆形的星图,美丽动人,就 好象晓明清澈的眼睛。不知他今晚睡得怎么样?天哪,我这样挂念和关心他,难道 仅仅是因为同情他?!寒冷的风在四周盘旋着,我打了一个寒颤,离开阳台径直走 进房间,躲进了温暖的被窝。 第二天早上,我上班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我踱进了办公室,一眼瞥见花瓶里 插着一束新鲜的红玫瑰。我的心跳加速,拿起花看了半天,没有卡片,没有符号。 是谁?我本能地皱了皱眉头。中午时分,我接到了义辉的电话。"嗨,一起吃饭吧! "电话那头柔和的男中音,"我在公司的电梯口等你。"我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义辉所在的技术部工作非常繁忙,一天到晚加班加点,最近公司又接了两笔重要的 业务,尽管如此,他还是时常抽空来陪我。我有些兴奋地跑了出去。义辉把我带到 大厦附近的"避风塘"里美餐了一顿。"那束花怎么样?喜欢吗?"义辉柔声问我。我 微笑着点头,心中竟然有几许失落和哀愁。 一连几周,我都不敢再到晓明家去。我的心既惶恐又担忧,矛盾重重。我非常 想念他,每天清晨起床的一刹那,每天拥挤的公车上,每天繁忙地办公的间隙,每 天喝下午茶时分,每晚的睡眠中,我惊觉自己竟然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他。 有一天傍晚,我和义辉从大厦里走出来,远远地望见一个年轻的男孩手持一束 芬芳的鲜花,站在马路对面。我的心跳又一次加速,额头开始淌汗。男孩缓缓走了 过来。真的是晓明。几个星期未见,他似乎消瘦苍老了许多,脸色灰白,下巴上的 胡须长了半寸,显得十分憔悴。我失神地凝视着他。这时,义辉彬彬有礼地告退了。 我和晓明走进一家幽雅的茶坊。"其实,在我心里,你不仅仅是我的姐姐,你与我理 想中的女朋友一模一样。"晓明深情款款地看着我,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说。我沉默 了一会,故作平静地说:"是吗?可是我一直只把你当作我的弟弟呀!" "给我一个机会吧,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这不行,我比你大。" "我不在乎。" "我在乎。" "你只比我大两岁,可是你看上去很年轻呢!" 又是一阵沉默。我的眼光聚焦在那只盛着橙汁的杯子上,我的心七上八下起伏 不息。我能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晓明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爱的火花。终于, 我颤抖着手接过了那束散发着迷人清香的玫瑰。鲜红色的花瓣,柔弱而刚强地绽放。 我明确拒绝了义辉。站在公司的电梯口,义辉的脸上勉强地挤出几丝笑容,我 俩僵持了好半天,他最终耸耸肩,酸溜溜地道:"真想不到,我还是输给了你的小弟 弟。我真嫉妒他!" 我和晓明就这样走到了一起。每次我们外出,他总是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打 着蓝色斜纹领带,故意扮得很深沉老练的样子。在细雨霏霏的日子里,我俩一起到 外滩看夕阳;我们一起到世纪公园看郁金香展,拍了很多很多照片;我俩在香港名 店街的"美食广场"里一边吃美味的杂果冰淇淋,一边谈理想、谈人生;我们在恒隆 广场的"精品屋"里逗留了很长时间,盯着一只精致的高跟拖鞋研究了好半天;我们 在上海影城里欣赏了一部又一部奥斯卡名片,晓明往往陪着我一起哭一起笑;…… 在一个个寂静的深夜,我抬头仰望星空,久久地注视着灿烂而美丽的星辰,我 的心里充满了甜蜜和温馨。原来爱情是如此美丽。 很早就听说了男人和女人本质的区别: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她只是他生 活中的一部分;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爱情就是她的全部。我一直对这句话嗤 之以鼻。但是直到如今,我才逐渐明白:原来这是真的。在别人的眼里,我是一个 年轻美貌才华横溢的"女强人",其实我心深处始终非常脆弱。在我的生活里,原来 晓明是最重要的:如果有了他,我即便失去了其他所有的东西,再凄风苦雨的生活 也能让我幸福;如果没有他,我即便得到了其他所有的东西,再多姿多彩的生活也 不能让我幸福。 春天的一天下午,我和晓明到一家大型网吧去消遣。他在网上冲浪,我在书室 里聚精会神地看漫画书。在不知不觉中,两个小时过去了。正当我疯狂地看完第三 本漫画书时,有一双健美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紧紧地把我抱住。我努力地挣脱了,继 续埋头阅读。一刹那,手中的书被迅速地夺去。我无奈地站了起来,晓明正向我作 鬼脸。"走吧,书呆子,我俩去吃点什么。"我俩手拉手从网吧里徐徐踱出来,晓明 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我推开他娇嗔:"讨厌!"此时,我 俩几乎同时觉察到,三米开外的前方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生,用一种很复杂的眼 神看着我俩。我们停下了脚步,我注意到晓明的神色有些尴尬和惊讶。我打量起那 个女孩,很漂亮很清纯,窈窕的身材,飘逸的长发,冰肌玉肤,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中晶莹的泪花在闪动。晓明慌忙地对我解释:"这是我以前的女朋友,你等我一会。 "我侧过身去,瞟见晓明奔过去,那女孩竟不顾一切旁若无人地扑在晓明怀里呜咽起 来。晓明轻轻推开她,问:"怎么了?"…… 第二天,晓明来找我,把以前的事向我和盘托出。那女孩叫元媚,是晓明的大 学同学,也是晓明的初恋情人。两人大学四年的"恋情"非常深厚,是全校公认的恩 爱情侣。元媚的父亲是一家外企的资深董事长,元媚的母亲是一家大型食品商店的 经理,家世很好,经济实力雄厚。大学毕业前夕,元媚的父母知道晓明的身世后, 坚决反对两人继续交往,晓明无奈只得与深爱的恋人分手。在消沉了一段时间后, 晓明遇见了我,抛开旧创情不自禁地爱上了我。 两人分手才半年多,元媚又来找他,藕断丝连的她痛斥自己的父亲包办婚姻, 晓明只能悉心地安慰她。事实就是这样。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能想象那个女孩无助的眼神和落寞的神情,她在痛苦 地呻吟着,好象在一个深深的泥潭中饱受折磨不能自拔。我觉得自己其实就是把自 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我顿时六神无主,我的心在哀号。晓明与元媚的感 情有四年,根深蒂固稳定深厚,而晓明与我的感情只有三个月,我似乎不应该介入, 哦,我根本不应该介入。下班后,痛苦得不能自已的我破天荒地来到酒吧。我破例 点了一杯威士忌加冰,埋着头自斟自酌着。正当我一边喝一边泪流满面时,身边有 人奋力夺过我的酒杯。我打量了他一下,原来是义辉。"你来干什么?有兴致陪我喝 酒啊?"义辉不由分说,连推带拉地把我带出酒吧,并把我送回了家。迷迷糊糊的我 感到心口一阵巨大的无助和失落,我不禁扑在义辉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恍恍惚惚 中我听见义辉用略微嘶哑的嗓音说了很多很多,直到我安静地睡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度过。我有意躲避着晓明,不接他的电话,不赴他的约会, 不想让他看见我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晓明似乎也在痛苦地彷徨地抉择。听晓 明的同事们说,元媚每天中午和下班后都会去找晓明。晓明和我之间的隔膜仿佛在 无形之中越来越深。我的心里终于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有一天下午,我在办公室里忙碌着,晓明突然冲了进来。"我想好好和你谈一谈。 ""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我不无戏谑地道。"什么意思?""你没看到我正忙着呢! 有什么事下班以后再谈吧!"我平静地说,忽然预感到一阵可怕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晓明径直走到我的面前,紧紧抓住我的手。我连忙招呼助手出去,宽敞的办公室里 只余下我和晓明两人。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我只要你说,你是真的爱我,不 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晓明激动地说。"你在胡扯什么!"我努力挣脱他 的手,恼羞成怒地道,"我跟你根本就不适合,我早就后悔了。我爱的是义辉。""你 骗我,你骗我,我不相信!"晓明的眼睛里泪花闪动,又一次抓起我的手,哽咽着说, "你不可能只把我当弟弟。"顿了一会,晓明颤抖着说:"我其实和元媚没什么的,我 现在爱的是你。你听我说,等过一段时间她情绪稳定了,我一定会跟她说清楚。你 要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睁大了血红的眼睛,怒气冲冲地道:"你发誓,你和 元媚之间真的没什么吗?你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晓明低下头沉默着。我知道: 他是一个出色的男孩,可是他毕竟不成熟。我苦笑着,这一次我粗暴地甩开了他的 手,几乎有点头晕目眩,但很坚决地说:"行了,晓明,我们分开吧,反正我俩在一 起的时间也不长,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带给我的全是痛苦。我需要象义辉 这样成熟稳重而又温柔体贴的男朋友,你差得太远了。出去吧!如果你还想做我的 普通朋友,那么走吧,OK?"这些话每个字都象毒针一样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更象毒 蛇一样噬啮着我的灵魂,我竭力镇定着,故意作出一副冷落冰霜不屑一顾的样子。 晓明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两条浓浓的剑眉纠结在一起,他浑身颤抖地站了一会, 悠悠地道:"你,你……很好,呶,这全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语毕拂袖离去。 我默默跟在晓明的身后,忽然想大声对他说点什么,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迅速进了 电梯,终于我什么也没有说。 时光匆匆流逝。两个星期后,晓明与元媚又重新走到了一起。义辉则要迁居到 澳大利亚,我终究没有能留下他。 春末夏初的夜晚,微风轻拂着我的脸,我缓缓地走到阳台,抬起头久久地仰望 星空。一望无垠的天空很深沉,一轮弦月依稀地露出了笑脸,有许多可爱的小星星 散布在天空里,向我调皮地眨着眼。我闭上了眼睛,在清冷的空气中深深地呼吸着。 只要晓明和元媚在一起快乐幸福就好,我在心底诚挚地祝福他。对于他们爱情 的主旋律,我和晓明的交往只不过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希望他能很快忘记, 毕竟他还要经历许多许多事情,他会一点点成熟起来。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虽然这对我来说很难很难,但是我必须要这样做。我的床头和书架上放置了很多很 多书,我已经构想好,接下去的一段岁月我将如何度过我的单身生活:在寂静的夜 晚,在蓝色星空下,我会一遍遍地听莫文蔚的《爱情》任贤齐的《伤心太平洋》陈 晓东的《每一天都想念》,并且如饥似渴废寝忘食地看安妮宝贝的小说亦舒的文选 泰戈尔的诗词。也许当某一天,在优美动人的旋律中,我轻轻地翻到书的扉页,我 会偶尔坦然地想起那个比我小的男生。在一望无垠的蓝色的星空中,我知道那颗最 亮丽的小星星是我对他永恒的思念和纯洁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