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言手语 题记:清明节到了,以此文祭亡友维纳斯因为没有双臂而愈显楚楚动人,被人 类奉为“美神”。上帝得知,陷入深思:我的造就使维纳斯完美无暇,可人类似乎 更偏爱残缺的她。于是上帝决定,当下一个婴儿来到世上,它必须选择残掉身体的 某一部分。 “这种选择我可以放弃吗?毕竟它太残忍。”婴儿问上帝。 “放弃选择,你也就放弃了生的权利。”上帝很和蔼。 “如果我既不想放弃生的权利,又不愿承担选择的义务呢?”婴儿不肯妥协。 “作为一个被造就者,你不应该贪心;拥有生命已经是一件奢侈的事。” 上帝无动于衷。 “您造就了别人,却迷失在被您造就的人的造就里;而我却成了这种迷失的牺 牲品,”婴儿有些怨恨,但却无可奈何:“既然这样,那就请你剥夺我说话的权利 吧。” 上帝终于眉开眼笑。 于是我安宁而痛楚的来到世上。 父母都无残疾,却生了个哑巴孩子——“不过她的眼睛似乎很有神”,人们都 这样说。再有神的眼睛也不能说话,我心里很清楚。尽管如此,眼睛仍然成为我与 外界交往的重要工具, 听不见的声音可以用眼睛来感觉。又有谁会想到,当我漫 步于树叶飘飞的林中时,我居然把叶落声想象的如同银铃般悦耳!而在我的印象里, 那汩汩的溪流却似乎是宁静而安详的在滑动。至于梅雨潭的那挂瀑布,一泻千里的 气势,对我来说也如同花瓣飘落般轻盈。 没有声音,什么和别人交流——“算了吧,她不会说话”,母亲总以这种理由 来回绝邀请的人。阿姨第五次来到家里:“让她到我们家去玩玩吧,这是明洋长久 的心愿啊。” “可是……”母亲似乎还想回绝。 “明洋很喜欢她,他会好好地和她相处的。”阿姨极力说服母亲。 “那……好吧。”母亲仍然有些犹豫。 “那就一言为定了。等我和明洋的爸爸从北京回来,就请她到我们家做客吧。” 阿姨笑眯眯的起身离去。 我很高兴,有个喜欢我的人邀请我到他家做客。不过母亲的拒绝,也是对我的 一种保护吧——哪个母亲愿意别人用鄙夷的目光看自己的孩子? 阿姨终于从北京回来了,不过只有她一个人,明洋的父亲仍在归途的火车上。 阿姨回来后明洋的眼睛闭上了一只。等了两天,叔叔也回来了,明洋的另一只眼睛 也闭上了。后来明洋被埋在了一座要爬很多级石梯的山上,孤零零的。父母去参加 了明洋的葬礼,我依然被留在家里。我突然很想知道人类的哭声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的泪却只能在风中无声的滑落。 五年后,我长到和明洋一样大了,我很想买一束会笑的花去看明洋;可是,即 使花会笑我也听不见啊!我还是去看了明洋。等到去看他的同学都走后,我才从墓 后走到墓前——能言语的人送的花都好象能言语。虽然明洋和他们隔了世界,但声 音似乎能超越这种界限,让地下的明洋也能听见地上的他们的祭奠!可我,用什么 和明洋交流?再有神的眼睛也不能说话,何况明洋根本看不见我的眼睛。我静静地 坐在墓前,脑海里突然有一句话很想说;无奈不能言语。但看着我的手,我又豁然 ——我用手在墓碑上写道:我能看见你的忧郁,却难告诉你;当我一开口,声音就 会消失在空气之中…… 我终于找到了一种与人交流的方式;可在这时,上帝也终于认识到了这种选择 的残忍性。于是,当我离去的时候,上帝结束了那个选择的义务:我从石梯上跌了 下去,痛楚而安宁的死去。 …… 现在我能言语,可我仍然会时常想,如果有一天上帝要我选择,我仍愿做个哑 巴;而且一开始,我就会用手语去和别人交流。我会和自己相爱的人促膝而坐,我 会摊开他的手掌,在上面写道:我将永远以这种方式爱你……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