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那天,相约东莞 东莞的爱情也不过是快餐式的,简简单单的,大家都在寻找着一种慰藉,什么 山盟海誓,什么天涯海角,只不过是嘴巴上的口头禅。我不无否认东莞的爱情也有 令人感动的一面,偶尔眼泪总是不经意间温化着一些心地脆弱的人。在这里,贫穷 与富裕,善良与邪恶,真诚与欺诈,那些努力追求平凡的人,他们安安静静地守护 着自己的爱情,默默地为爱情付出着。我曾经见证过一对来东莞十年的恋人,他跟 我讲述了十年来东莞发生的种种事情,之所以他们会过得幸福,有一种最简单的方 法,那就是控制人性的欲望。我们不得不承认,人性的欲望越大,爱情就越危险, 生活也会越堕落,清白也会越混浊。 十年后,我才明白,我的生活就是他的话的见证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实践家。 大学四年,一晃即过,感觉就像坐了一趟火车,终点的气迪声响起,我们才知 道毕业了。那时我们回想过去,不禁摇了摇头,空虚,寂寞,泪水和别离,每天都 在脑海里回放,像一部老旧的黑白式胶卷电影,李君箍着顶衣架的大腿哭哭啼啼地 连说带唱哼起了一首歌:“……我想念你的脚,想念你的安* ,想念你的口水和裤 裆里难闻的味道……。”听得我们哈哈大笑,把床板锤得咚咚地响。 快到毕业的时候,顶衣架在旧货市场掏得一枝大毛笔,足有寝室里拖把那么大, 还掏得一桶已开封的墨水,我们一打开,发现里面一块一块干得跟块砖一样硬。顶 衣架气得双手反背,在小小的寝室里夺方步,像一头准备攻击人的猛兽。他咆哮如 雷地说:“真缺德,老板没得良心坑人。”然后朝阳台上跑去,我们以为他气得想 不开跳楼,马上从床上连翻带滚地爬下床,抓腿的抓腿,抱腰的抱腰,扯衣服的扯 衣服,嘴里像呛了水一样说不要啊。没想到他站在阳台上手脚发抖地说:“亏了良 心,我操你妈,操你娘的……”顶衣架又跑回来,提起干得成块的墨水,上面写着 :高级墨写,永不脱色。他像当年扔铅球一样,将桶扔出了学校的围墙之外,可见 他的体育能力还没有退化,那墙离寝室至少也有二十五米,桶在空中作抛物线运动, 重重地跌落在马路上,翻滚了几下,然后停在马路中央。 没过几天,顶衣架不知又从哪儿搞来一桶新墨水,他豪情万仗一脚将门掀掉, 连门页都随之脱落,我估计这次比前六次的力道要足上一点五倍,门刺啦一声,中 间一个洞,他一个箭步冲进来,对我们说:“兄弟们,我回来了。” 我们看着那道门,心里嘀咕着:“这门真命苦啊。”这让我们不得不联想到, 如果顶衣架和苏慧慧打起架来,我估计苏慧慧的肚子会和门的下场一样,一个洞是 免不了的,那肠啊肝啊肺啊心啊肯定被踢个粉碎。 他奋笔疾书,在他俩年没洗的红色被子上写了几个字,我们凑近一看,上面写 着:苏慧慧,我爱你。我摸摸被子,竟然感觉不到那被子,倒有点像木头桌子,我 揶揄他说:“我说顶衣架,你都几年没洗这被子了?”他没有回答,只一个劲地傻 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杰作中。黄豆也附和说:“上回我带了一麻袋核桃,可是苦 于没有好工具,结果全部送人了,你这娃儿倒好,把这么好的工具收起来一声不吭。” 然后大家笑作一团,相拥而泣,这叫什么,这就叫感情! 学校最后一次组织唱K ,全班一呼啦的把整个KTV 包了。班长罗长城站在讲台 上说:“同学们,你们知道毛主席是江山是怎么打出来的吗?”底下寂静无声,没 有一个人说话。罗长城又问:“没有一个人知道?”黄豆从座位上刷地站起来,铿 锵有力地说:“是用枪杆子打出来的啦”全班男生哄堂大笑,女生则脸如猪血,这 种黄色笑话总是非常及时地让大家笑作一团,罗长城尴尬地站着,笑容惨白,神色 慌张。 罗长城下台后,班主任气呼呼地跑过来,走上讲台,跟同学们做最后教育: “同学们,你们读书为了什么?” 同学们异口同声说:“钱”。班主任吸了吸鼻子,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说: “有了钱,你们又能做什么呢?”这下没有一个人说话,教室里死一般安静,只有 风扇发出的嘎嘎声,让教室里的气氛异常烦躁。班主任只好换一种口气说:“你们 现在急需做的事情是什么?”同学们异口同声说:“赚钱。” 班主任不耐地说:“赚钱又用来做什么呢?”教室里没有一个人回答,班主任 额头上开始冒汗,她只好又换个方式问:“我再问你们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想 我把该教你的东西全教给你们了。你们的理想是什么?”全班异口同声地说:“赚 更多钱。”教室里传来热烈的掌声,从没有一次掌声这么整齐,这么响亮高昂,这 么激情澎湃,班主任只好摇摇头走下讲台,好像她也一下老了十几岁了一样,整个 人都变得没精打彩起来。 正当大家要走的时候,罗长城跳到桌子上,大喊着:“同学们,今晚唱K 学校 出资,大家可以自带家属,自分组别,望大家玩得愉快。” 一堆人在罗长城的带领下,说说笑笑的,那是最后一课了,过了这节后,毕业 生就不再上课,有些人开始拿出同学录到处散发,好像总想让大家留下点什么,是 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十年后,或者二十年后,再来看看这群人还有多少个留在世 上,有多少人成为了千万富翁,有多少人在监狱里待着,又有多少人的电话号码打 过去永远是空号。 进大学第一节课,语文课教授要我们写一篇文章,题目叫《十年后的今天》, 我写道十年后我一定是个千万富翁。李君写道十年后我肯定是个发明家,像爱迪生 一样的伟大。黄豆在文中写着十年后我要成为黑社会上老大。而顶衣架说十年后, 我什么也不想要,就是可以和心爱的人在海边建个每层都有四米高的房子,每天可 以去海里吹风游泳什么的。 我每接到一个同学送过来的同学录,就开始在上面写着一些黄色段子,是的, 我一直乐心地大家提供一些不可思议的记念方式。在我看来,让多年后,我希望这 些黄色段子还能在同学们谈笑声中偶尔拿来当笑料。那个傻性到极点的青春年纪, 就这样刻满了我们真实又清白的一面。 每个人来到世间初始状态都是清白的,我们身边被一些清白者的精灵包围着, 随着我们的长大,清白者精灵死去,然后,我们的清白被白昼无情地吞噬,无声地 囚禁。 这是我听过的最让人心动的清白者的诠释。 我们都是清白者,我们的墓地都也终归清白。 那时候,我们都嘲笑顶衣架没志气,而我清楚,只有他的梦想最为现实,而他 的一生也最为清白。 每天都会有同学离天,而只有我们寝室的人一个也没走,我们每天除了陪女朋 友,就是在寝室里聊过去的事情,整个夏季都被伤感包围着,于是讲着讲着眼泪飞 溅抱头痛哭,以前的每一件事情都好像刚刚发生,我们回了一头,再回过来的时候, 那里已人去楼空,人走茶凉了。学校的小径,一路延伸,俩边的小草,每晚都要吸 收我和李君的尿液,李君说:你看,这四年来,这儿的草是我们学校里最青的,最 绿的,长得最飞黄腾达的了。我说:是啊,我都看到好几对男男女女在这儿接吻亲 热啊,这些都是我们的尿液滋润出来的结果啊。 我们一路走一路笑,从没有这么轻松过,有几个好似考研的男男女女从身边经 过,只留下一阵风,刮得我的脸一阵一阵疼痛。 我们缅怀过去,同时也憧憬着未来,可是,一张文凭,会是我们人生的整个直 通证吗? 那时候,黄豆整天拿着一把菜刀,把刀柄握于手中,像掷飞标一样向木板门扔 去,刀锋一偏,把门上一块木头撑破,菜刀咣啷一声掉在地上,黄豆跑过去又掷了 一次,还是一样,黄豆这样重复了八次,第八次的时候,菜刀终于稳稳地立在门上, 黄豆举着一只拿刀的手说:“狗日的,谁要是阻止我去东莞,我一刀砍死他。” 他突然愤愤不平的冲出门外,因为他女朋友在楼下叫他。 我和李君不用说,只能往东莞跑,那是什么时候,记忆告诉我是一九九九年, 澳门正好回归,那个丢失的孩子终于回到妈妈的怀抱,十三亿人口一片沸腾,十三 亿双手高高举起向天祈福。顶衣架义愤填膺地说:“香港回来了,澳门不远了,现 在澳门回来了,台湾不远了,娘的,我去当兵,把台湾收回来。” 我打击他说:“你把台湾收回来,我把脑袋削下来给你当一辈子凳子坐。” 我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来,把左手伸进左口袋,摸出一个手机,电都没有了, 再右手伸进右口袋子,手机上显示的是:陈芳。心想,她找我会有什么事呢?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