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相聚,不醉不归 如果你是一个对事物特别细心的人,你会发现东莞这地方要比道听傍说的内容 更加的无奈,我时常从街上走过去,看到的竟是一堆一堆操着不同方言的人,你一 言我一语,在东莞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他们自认为清白的追求。他们用贪婪的目光 仰视着身边的成功人士,被他们说过千百回的高尚人生,也不过是在寻找着自我安 慰,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种无声的世界里飘飘然地冷对着别人的理想和执着。 每次李君看我抽烟,他就抢过来,巴嗒巴嗒地吸起来,然后把五叶神丢回给我 说:“除了抽烟,你就没有更高尚的追求了吗?”或者看到我打麻将就说:“除了 打麻将,你就没有更高尚的追求了吗?”听得火从心起,拍着桌子骂道:“你娘的, 你给我闭嘴,高尚的追求又不能当饭吃。”这些记忆也就是一年前发生的事情,可 是我老觉得它像遥远的地方漂洋过海而来的一样,让我感觉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现 在李君闭嘴了,我却想念起他没完没了的唠叨。 我从外面买来水果,他看起来好多了,脸色有了些许红润,我冲过去说:“你 娃也缺德,什么东西不收藏,你藏那么个尿液在膀胱里干什么?”他咯咯地笑着, 回了句:“留着敬神用啊。” 我一听这话,就知道这话没经过他的大脑喷口而出的。九九年国庆节,我和李 君去观音山玩,烧香的人很多,一路而上的人都提着大包小包,里面放的全是纸钱, 香炷,米酒,还有纸做的房子等什物,我们花了俩个小时好不容易爬到山顶。李君 问我有烟没,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五叶神扔给他,他打开烟盒,把烟一根一根扔进 圣炉里面。我说你干嘛。他嘲我招招手,我凑近,他一脸坏笑,小声说让菩萨也抽 抽烟,过一下凡人的生活啊。 我们在山顶逗了一个大圈,傍晚的时候,烧香的人陆续离开,我和李君就躲在 菩萨石像后面开始尿尿,借助微弱的月光,借助我们的尿液,在菩萨的屁股上尿出 了‘清白人生,到此一游’的字样,弯弯斜斜的,胜似给人大杀风景,末了还拍了 张照片作为留恋,我哼哧地说他过马路小心被车撞,出家门小心被门挤。他笑着向 我扑过来,样子极为恶毒,互相追杀十余里,就这样,在模糊的月色下,我们飞奔 地向山下跑去。 这些记忆一直珍藏在我的心里不可抹去,大片大片的树叶在风中翻飞,马路上 洒水车来回洒水,我听到有关一些清白者向我诉说着那些年里发生的那些不明不暗 的事情。 我听后感觉无限的惆怅,第一次感到呼吸困难,耳朵背音。 我从洗手间洗完水果出来,病房里突然多了一个女人,白皙皮肤,粉红脸蛋, 挎着一个夏奈尔香包,我一看就知道有钱人来的,我的嘴巴不禁砸吧了俩下。李君 把我拉过来,跟我介绍起她来,他说:“这是我的客户赵绣,这是我的爸爸的儿子, 哦----- 不对,是邻居爸爸的儿子。”他介绍我让我的脸部的青筋突然暴起,我用 眼狠狠地把他的话瞪了回去。 赵绣把手伸过来,我把苹果递给她,她立刻笑了起来,她对李君说你这朋友好 可爱。李君也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于是我问你们笑什么?赵绣捂着嘴 说我刚才想跟你握手,你却递个苹果给我。我抓抓后脑勺,抱歉地向她挤出一丝笑 意。 那天他们谈起了订单的事情,我觉得无趣,就到医院各个地方去溜达了,溜达 完后回来,赵绣正起身要走,她走到我面前说:“很高兴认识你。”这次我把手伸 了过去,和她握在了一起,她的手好温软,比陈芳的手的温度要高,她向我笑,我 一直记得她的笑,笑起来让人甜到心底里。 她走后,我对李君说:“这妞的笑容好甜。”他对我说:“我还是觉得陈芳的 笑容更甜。”我跳起来给他一拳说:“你娃敢对陈芳有意淫的想法,我就把你脑袋 打得稀巴烂。”李君哼哼有声地点头说:“不敢不敢,十条命也不敢。” 我回去的时候,他对我神秘的说:“这个就是那个白天跳舞的大学生客户。” 我没有说话,想到那天我还骂她脑袋进水了,不觉冷笑了一下。 这几天,黄豆和顶衣架经常打电话过来,问李君的伤势好何,我现场报导,顺 便如实向他们汇报了照顾他时的辛酸历程,而忽略了我是怎么把这厮弄成这样的了, 也就是那句我怎么也喝不醉的话,让李君酒性大发,立誓词要把我醉倒的想法吧, 结果他先醉了,我还是没醉。他们表示非常感谢我之类的话说了一大堆,还说到要 代表党代表人民代表社会主义,搞得我很不好意思,匆匆说俩句就赶紧收线挂电话, 以给自己下台的机会。 在李君家过了俩个月的皇帝生活,表示了一下对皇宫生活的满意指数,可是工 作还是没有着落,心里有点急了,成天对着计算机一副千里马遇不到伯乐的样子, 五叶神原来是三天一包,现在是一天一包。李君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甩出一句心疼 的话说:“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业务的工作,你看怎么样?”我当即拍桌子摔 凳子说好,好,好。我想:李君一年不到,家里设备一应俱全,做业务肯定能赚钱。 这就是我当时最真实的想法,我等着这句话也足足等了俩个月,他这么一说正中下 怀。 在学校的时候,顶衣架就说过李君和我比起来,李君觉悟性比我高。我当时还 抗议说顶衣架偏心,帮李君一起来欺负我。李君在角落里笑得一脸的得意,把床摇 得噼噼啪啪地响。现在看来,我不得不承认了。 在李君的引荐下,我进了嘉华集团做一名底层的业务员,也开始对金钱的交易 有了一点点认识。嘉华集团的最大懂事长牛嘉华,在八七年创办嘉华模具厂,那个 时候,模具厂的生意可谓红遍大江南北,在整个东莞没有几家,牛嘉华凭着自己精 湛的技术,最初做一些日用品的模具起家,从八七年到九二年,他一直是靠生产生 存,利润被削得一低再低。九二年以后,改革开放吹满地,一夜之间,大大小小的 投资者进驻他的地盘,订单以指数形式发展,他的行为开始不洁净起来,爱好越来 越多。当赚的钱差不多了,又在家里开始倒腾起学问来了,还用钱砸出一个北大的 毕业证书。常对同行人说当公司做到一定大的时候,那就要学着提高自己的修养, 每天‘之乎者也’这几个字在嘴巴上至少要唠叨上几十遍。 牛嘉华自从有了北大的证书后,开始打着文化的幌子出入到各级酒店,经常彻 夜不回,妻子开始无法忍受这样一个只是形式上的丈夫,在离多聚少的寂寞压下, 她开始反抗,也与外面其他的年青男人玩起了感情游戏。 这个世界,也许只要有钱,你就敢越过法律的界线,直逼人性的本质。 第一次与一个22岁的男人约会后,她彻底明白了,她一直为牛嘉华守候的那一 点点的清白也被榨干榨净,她不再相信世界上还有所谓的爱情,只要有钱,任何男 人都会臣服于自己的的石榴裙下。 就这样,俩个人各自用金钱寻找着自己的所谓的幸福,最后不欢散,以离婚收 场。 牛嘉华是河北的,妻子是隔壁村的,那时牛嘉华把妻子抱回家,哭得嘴巴都弯 了,他抹脖子揩眼泪叹气说:“终于抱得美人归,这辈子死了也心甘。”其实现在 想来,他的妻子没哪一点能够勾起人的* ,屁股小,* 小,站着就跟木乃伊一样, 脸上黄斑重重叠叠一尺多厚,叫人看着就恶心。可是牛嘉华那时穷,爱她爱得死去 活来的,他也只好认命了,直到创办嘉华后,他才开始讨厌起妻子来,整天不回家, 听说最多的时候一个晚上连睡七个女的,那种亢奋的精神,好像一头几天没吃草的 牛,在女人身上上上下下,直弄得女人讨饶为止。 离婚前一天,是他们争吵最凶的一次,俩人拉长着脖子,顶起大脚板,用河北 话进行了维持三个钟头时间的人身功击咒骂和历史老帐翻供,俩人挑伤疤挑祖宗挑 得鲜血淋淋,让各自断了最后在一起的念头。牛嘉华:“有病吧你!芝麻蒜皮的小 事唠叨个不止。”妻子:“你才有病捏!”牛嘉华骂起来:“你个翻活玩艺儿,你 百鱼竿给我台乃嘎的儿且咧?”妻子不示弱:“逗不告儿你!又想能(四声)你内 闲拨情儿。”牛嘉华:“你管我捏?我揍乐意!你竟故引儿给我台喽干啥?”妻子 :“那你揍甭用管咧。乃回钓鱼回来我还得给鱼整虽泡,不整你内套逗活不了咧咋 着?”牛嘉华:“那可奔儿。整天儿庸为不点儿小小不言爹破事儿跟我得逼,一会 儿大波搂子给你掴(guai一声)生!”妻子:“逗快咧,你揍该有呢胆儿咧。”牛 嘉华:“我不是吓活你,瞅瞅我肌肉,我也练过两下仄。一会儿给我惹急么喽我歇 你!”妻子:“逗乐儿呢波你?逗你还练过捏?愣头八脑内样儿,二么天汤爹。说 这话也不怕别人脑心,我都该约咧。”牛嘉华:“我真凿你啊!”妻子:“你试试。” 牛嘉华举随手举起身傍电话机要打,可是半天没下手。突然,牛嘉华放下手中的电 话机,哀哀地说:“哎耶,这可咋儿办捏!”妻子:“死儿且!”。最后牛嘉华愤 然站起来,踢倒身后的凳子说:“夫妻之情恩断意绝,明儿就去民政局吧,咱们以 后就各奔东西。”听到这儿俩人哭得死去活来,作了最后一个拥抱之后,第二天牛 嘉华就把离婚证给拿下来了。他拿着离婚证哭得泪水和鼻涕流了一地,嘴里念唠着 :“命哉,命------哉!” 在嘉华公司,关于牛嘉华的传闻路人皆之,我在嘉华集团工作的头三年里,我 只见过三次,每次都是在年会上,其它的时间最多看看挂在墙上的照片,除了敬仰 还有神秘之情,他那人很少露面,可能是没脸见人吧。 正想着牛嘉华的过去的历史,听到下班的铃声响起。我从办公室出来正要回家, 这时电话一阵急响,是陈芳打来的,我的手颤了一下。 那个我一直认为的陈芳,她还是否是我心中不变的天使呢? 那时候的东莞在制造业刚刚起步,而深圳像火车一样飞驰的时候,东莞最多还 是一辆人力三轮车,在速度方面根本没法比。就是这样一个城市,每天都有人死去, 每天都有人出生,有人笑死,有人哭死,还有些人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夜静了,我的心情变得更加的复杂,我把李君叫过来,我说:“李君,你爷爷 的,今夜我不跟你拼酒,跟你拼水。”他乐得敲击桌子说:“好啊好啊。”我要老 板拿俩箱冰镇过的娃哈哈。 老板好奇地盯着我们俩个,像看怪物那般。 “林好,我后悔来东莞了。”喝到一半的时候,李君说。 “为什么?” “也许在这儿,我们能得到很多物质的东西,但已经失掉我们之前用了二十多 年守候的精神的东西。”李君摇着头,一瓶娃娃下去,眼睛里闪着潮湿的液体。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我们都是很要强的人,要强到让自己的都不了解自己,这种人为了自己的目 标地,可以不折手段,你和我都一样,所以,有一天,我们渐渐发现,我们已经失 去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李君痴笑,样子有点萎缩和落寞。 “还有什么东西会比生命更重要?” “我们的清白。”他突然安静地说,然后,又莫名的大吼起来:“清白,你知 道吗?那是我们在学校里不断告诉自己的信仰。” 我生命里某些莫名的东西突然下沉,永不瞑目的光辉最后一次照透着我整个漫 长的一生。 那夜我们喝得肚子肿胀,月色那样迷人,我们挺着大肚子在马路上招摇过市, 像行走在城市的俩个小丑。 我脑海里还盘旋着陈芳的事情,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酸味。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