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在争吵中成长 陈芳晚上在我耳边背起了东莞的历史,很像他当年在长城上跟我讲长城的历史 一样,她在我耳边念叨着:1949年10月17日,东莞全境解放。1952年,东莞县隶粤 中行政区。1956年2 月,东莞县隶惠阳专区。1958年11月,东莞县曾短期隶广州市。 1959年1 月,东莞县划归佛山专区。1963年6 月,东莞县又隶惠阳专区。1985年9 月,设立东莞市(县级),仍属惠阳地区管辖。1988年1 月7 日,国务院批复将东 莞市升格为地级市,直属广东省管辖……。 其实我这人没什么偏好,但对吃却像长着俩张嘴,吃得多,吃得好。陈芳时常 打击我说:“古有双头蛇,你有俩张嘴。”我驳斥她的观点守旧,我说:“俩张嘴 怎么啦,有本事你也长俩张嘴出来啊。”她听我这话,就跑到厨房把碗筷摔得啪啪 响,表示抗议,她老是喜欢用这种方法来威胁我,她像在说:“有本事再说啊,你 再说我就把这些碗啊筷啊瓢啊盆啊全部灭了。” 在学校的时候,陈芳拉着我的手说:“你的生活就是一坨屎。”我用眼斜她说 :“那你不就是一朵鲜花屙在屎上。”她对我马上拳脚相加,追杀几公里才肯罢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记忆里显示的是二零零一年康王庙之游的事情了,在那里 我还算了一卦,这一卦算得陈芳非常不高兴,老道士说陈芳是克夫命。下山的时候, 我就时不时在陈芳面前说:“你是我的克星,如果我以后是个穷人,都是你的原因。” 她气得七窍生烟,鼻子歪歪。一直从山顶骂那臭道士吃包子吐血,诅咒吃饭噎死, 过马路撞死,生崽没脑袋,拉稀拉到虚脱等。这就是我的陈芳,对于邪乎的东西从 不服输,那天他穿着绿色碎花小裙,李君还说过裙子上还有一闪一闪的小星星。我 们就在路边的大樟树下喝着农夫果园,喉结一上一下挪动着。我看到李君被晒得脱 皮的皮肤,我从陈芳的包里拿过护夫霜给他擦了起来,手上的筋一根根突现出来, 格外嶙峋,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李君原来这么瘦弱。 我马上打住不说话,双手拱起做了一个暂停地动作,生活依然继续,它不会因 为某个人的生气而暂停。有次老陈打电话过来要我陪客户,我说你为什么不去?他 支支吾吾半天,好像被尿憋了一样,挤出一句话说:“我老婆查岗严,走不开。” 我有意向他伸冤,说:“我老婆也正处于严打时期啊。”他开始一副流着口水的噘 劲说:“这个客户一年有上千万的单呢?”我听后想必能知道一些公司机密。在东 莞工作,人要学会机灵,什么叫机灵,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人前人后一样,你肯 定在东莞待不了多久,我一直想了解老陈有多少东西是我不知道而他直接秘密交易。 在答应和不答应之间,不能答应太快,不然他会觉得你这个太不会玩语言游戏 了,底子太浅,不足以应付客户。所以我说:“这个嘛……可是可以,不过……我 有风险,如果被老婆知道我在鬼混,我肯定没好果子吃。”他心里开始急起来,我 听到他把桌子拍得啪啪响,说:“你要什么条件?”我喜不自禁,说:“你帮我把 那1100元报销了。”那厮也不是皮蛋一个,也学我耍嘴皮子,磨了几句后,说好吧, 我给报销吧。 我心想这厮也有今天啊,公司里的牛文化培养出来的都是牛逼的人。那客户是 美国人,还带了个翻译,就怕东莞这地方没几个人能听懂他的话,到时连侧所门都 找不着北。我跟他胡吹了一把,把嘉华集团的历史翻了个底朝天,讲了牛懂的光辉 事迹,与老婆分家,创办牛氏文化,建立牛氏集团,把‘吃草挤奶’的故事也说了, 还有一大摞关于他创业时的艰难,执着,睿智。反正把中国能想到的最光鲜的词全 贴在他脸上,就是不知道翻译到位没有。我看到翻译员死死的盯着我,一副吃人的 样子。那女人真生得好看,恨不能挂在墙上天天看都不会觉得腻烦。听得老外又是 点头又是哈腰,连连说GOOD,GOOD。他越听越有劲,我越讲越有劲。有种相见恨晚 的感觉,本来要好好要调查一下老陈的秘密,这下只有我说的份,他一句话也说不 出来。 聊完这些把他带到太子酒店,还给他找了一个姑娘,开始时良心发现,坚持说 NO,我又给他推荐一个,他又说NO,直到第五个,他才说YES ,那女的* ,走起路 来宛如走T 型台,一走一个样,看得老外眼冒金星,口里* ,最后还一直对我赞不 绝口,说中国小伙子热情似火,中国的姑娘辣味十足。他的翻译站在边上像在练蛤 蟆功,眼睛都快瞪出血来。 回去的路上,打了一个的士,心里盘算着,这次老外花了近万元,我罗列一大 堆,给服务员塞红包,给经理塞红包,开了好几张水票(假支票),想想心里就觉 得舒畅,这次一算,除了成本,可以净拿俩万伍。亏我没白活这几年,捞油水大概 是跟老陈学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老陈拿猪肚,我总可以拿猪肝吧。回到家,敲门没有人 应答,心生预感,用钥匙开门,果然陈芳有打算拆房子的倾向。一屋子碟子碎片, 我走路还得踮着脚绕着走,我买给他的花全扫落一地,另外还印了俩个脚印,我送 给他的围巾横躺在地上,上面一块脏脏兮兮腊肉片,我的牙刷牙膏全部散落在地上, 连玻璃杯子都碎了,我的陈芳此刻一声不吭地用手扣着床板,声音刺耳,在这个宁 静的夜色里,像冤鬼低沉的哭诉声,充满幽怨。 我也轻轻地躺在床上,用手抱住她,她挣脱开,我再抱她再挣脱,我心急火燎 的想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啊。我坐直身来,拿出手机,竟有十五个未结电话,忽记 起出门时我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这下可好了,我和陈芳真的就这样静下去了吗? 我又扒下,说芳,我知道错了,我没看到你打的电话。 我握着手头的支票,眼泪汩汩流下来,嘴里唠叨着请求原谅之类的话,我极尽 虚假地诉说着我的清白,眼泪也随着飙了出来。我知道,陈芳最见不得我流眼泪, 那次小树林里也闹得不可开交,她叹了口气说:“哈林,我一辈子没怎么败过,但 遇到你,我就败在你的眼泪下。”我笑得脑袋抽筋,舌头打卷,牙齿磨得震天响, 那夜也是这样一个夜,我感动了她,今夜,我是否一样可以感动她呢? 我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往下涌出,几张支票在眼泪的浸渍下,字迹也模糊不 清,我都分不清那是我的眼泪还是鼻涕,那一刻,我由假哭变成了真哭,哭得死去 活来,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我自己。 李君斩钉截铁的说哭得忘记自我,就是哭泣的最高境界。看样子我真到达了李 君所说的那个境界了。 我哭得越来越大声,陈芳终于感动了,对我冷冷地说:“睡----觉----- 。” 我一下嘎然而止,抱着陈芳呼呼大睡,那一夜睡得很香,这是我有生以来感觉睡得 最幸福的一夜,没有忧愁,没有烦恼。 大四那年,我的博士情人知道我有女朋友后,她像一头咆哮的狮子,某天,我 和黄豆走在去图书室路上,博士情人表情非常悲痛地突然横在我的面前,黄豆借故 先走一步,我也想走时,她拉了一下我的袖子。我们来到书香楼的后花园。她直截 了当跟我说:“你是选择她还是选择我?”我心里想,这厮不简单,很快对我有所 调查,我只好承认。我认为博士情人在我面前就是一部非常有权威的王法,在王法 面前,我们要直面人生,将生死置外,这样才能从宽处理。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她突然仰天大笑说:“还记得我曾教你怎样在有老婆的情 况下勾引良家妇女吗?”我听了这话想笑,她温柔地说如果你想笑就笑吧。我哈哈 笑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口水呛在喉咙里,眼泪不能自拔地流了下来,那时候的 我真是个天理不容的人啊。 我说记得记得,就是买俩个手机,以假造假。 她给我来了横扫腿,我一下没注意,一个摇晃,屁股坐在地上,脑袋还差点撞 到假山的凸石上。我的眼泪流得更利害,这次完全是因为我屁股开花而流下的眼泪。 许多时候,我都会突兀地想起我的博士情人,她挥泪而去,身影孤独而寂寞, 她光灿灿的人生原本纯白一片,可是因为我的存在,现在变得线条紊乱,我多想跑 过去对她说我们一起走吧。可是我没有勇气站起来,我没有勇气去告诉她。她走到 书香楼门口时,身子停了三秒钟,然后慢慢消失在远处,我感觉那三秒钟就像三年, 我脑海翻江倒海地搜索着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她教给了我那么多,我在想那是不是她研究了一生的东西,都教给了我啊,而 我却背叛了她。她给我的紧紧是一个横扫腿,那么轻,一点也不痛。 博士情人走后,我的生活变得失去了方向一样,没有人教我东西,以前当我遇 到什么问题时,比如我的脸上有青春豆的时候,该用什么样的洗面奶,比如我的手 擦伤了,怎么把疤痕去掉,比如生活中,应先要有面包还是要先有牛奶……,等等 那时这些傻不拉叽的问题,她都能依依给我回答,现在,我只能一个默默地去思考 这些问题,而且是认真地思考,我真的不想去做这些事情,可是没办法。人生就这 样,失去一个老师,你自己就成为了老师。 东莞的繁华也落尽了,夜幕后面彩灯辉煌,我听不到有任何的声音,耳朵像是 失灵了一样,在这个夜里,我想起了很多,过去的点点滴滴,如夜空星星,忽明忽 灭,没人知道此时陈芳到底是睡了还是醒着,没人能知道我的博士情人是不是在当 另一个男人的老师,事情总是突如其来,令我无从选择,也令我不曾有权力选择。 -------- 虹桥书吧